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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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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那声音也空洞洞的,像是有回音。
那人的回答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三娘知不知道带兵的头等大事?”
“令出如山?”嘉语猜道。
“书上这么说,”那人道,“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什么?”
“找吃的。”
嘉语:……
“那时候练兵,不给那些混账小子吃饱了,他们能造反!所以整日里愁的这个。要不怎么说靠山吃山呢,”那人道,“西山虽然是天子所有,也不是不能通融。有次追一头鹿,一直追到这里。”
鹿,嘉语想,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云色像是通晓她的心思,幻化出一头极大的鹿,鹿身雄壮,有崎岖的角,她看得见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温顺。它缓缓走过来,到他们面前,它低下头。
嘉语“啊”了一声,闭上眼睛。
“三娘、三娘?”周乐连叫了几声,嘉语都没有回他。周乐心里不安,掰过她的脸来看。她面上惶惶,“三娘这是怎么了?”热度自他的手掌透进来,让嘉语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他在她身边,她不是一个人。
嘉语道:“周郎当真不担心西边的战事吗?”
周乐一愣:“三娘怎么问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
周乐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这个,颇觉扫兴,但还是回道:“如今传回来的消息还好,已经开始交锋,打了几个小的胜仗。”又笑道:“我今儿可不想当大将军,就想当一日逍遥驸马。”
嘉语贴着他的脸,低声道:“有件事,我想求郎君。”
周乐越发意外,他多看了几眼锦缎一般的红霞,不知道美景当前,他娘子怎么会是这等反应,因说道:“娘子要求我什么?”
她凝眸看他。霞光给她的面容镀上一层玫瑰金,又撞进她的眼睛里,光影流转。周乐在这目色里看出哀恸来:“我想求你、我想求你——”她重复了两次,竟是说不下去,只呆呆看住他。
周乐心里头一阵难过。他忽然想,自他们相识以来,她竟从未求过他,所以才会这样——哪怕如今他们好得如胶似漆,她也说不出口。那种任性无理地予取予求,像大多数女子问她们的情郎所要的那样。
她一直都是太冷静,冷静到近乎疏离。大约就是因为这个,他总隐约觉得,如果她想要离开,那只需要一个转身。
他没有安全感,在他与她之间,他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个:他怕她会离去。
“三娘要求我什么?”他柔声问。
嘉语不说话。
“三娘要求我什么,为什么不说给我听?”他再问。
嘉语垂眸道:“我怕郎君为难。”
“三娘不说出来,怎么会知道我为难?”这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娘就这么怕为难我?”
嘉语点头。
“三娘为什么不试一试?”
“试一试?”
“试一试为难我,”他亲吻她的面颊,“试一试,我肯为你,为难到哪个地步。”
试一试为难他……嘉语环抱住他的腰,心里想,她怎么敢?她怕他不答应,也怕他答应。他肯因为她舍弃的利益越多一分,她对于他的信任与依赖,就会更多一分……总有一日,她会离不了他。
“试一试。”他抱紧她,重复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的夫君,你求我,便是为难,我也会想为你做到。”
想和做到之间是有距离,但是那意味着,他允许她求他,允许她为难他。
嘉语微叹了口气,将头脸埋在他胸膛里,听他腔子里心跳的声音,那会给她一种错觉,那像是因为她而跳动。
过了许久,霞光渐渐褪去了,一直到风凉,都没有等到她开口,周乐略略有些失望,仍说道:“天要黑了,我们回去吧。”
“我想求你——”嘉语却突然开口,急促地,“求你,不要篡我兄长的皇位。”她终于说出口,她知道这个请求荒唐。
周乐万料不到是这个,不由啼笑皆非:“三娘到底从哪里看出我有谋反之意了?”
他猜还是从前给她印象太深,想必是从前他取了天下。从前始平王父子俱死,在位的是元祎修,元祎修霸占了嘉言,想来三娘一定恨极了,虽然是她元氏天下,她却恨不得早亡了它。
但是那就像贺兰袖这辈子别说皇后,连个正室夫人都没捞到一样,从前发生过的事,不等于这一世仍然会发生。譬如说,从前他进洛阳,自命大将军,应该是很多年以后;从前他也没能娶到她。
元昭熙不是元祎修;元家天下也显然没有衰落到从前那个地步。无论是三娘还是贺兰氏,都说从前他一手遮天,政令都出自他的大将军府,而与天子无关——这也是元祎修恨他的原因。
人要得陇,而后才能望蜀——他如今连陇右都没有得到,怎么敢觊觎西蜀?他也就是权势重了些,也还没到权倾朝野的地步。他娘子真真关心则乱了。她阿兄又不傻,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在她心里,这就是极大地为难了他。
他心里怜惜,几乎要一口应承,却听嘉语又说道:“如今是没有,但是如果有朝一日,郎君有这个机会呢?”
周乐怔了一下,世事无常。如今他觉得没有,未必以后就一直没有。这天底下没有不犯错的人,诚然昭熙是强过元祎修,如今形势也该是比从前强。他未必没有机会、他未必没有机会君临天下。
江山秀丽,匍匐在脚底,生杀予夺,由他主宰,光想想都让人热血贲张。那是萧阮无论如何都要放弃在洛阳安稳生活,过江厮杀的原因,也是昭熙放下长刀,安居于洛阳的理由。周乐微舒了一口气,他不能说他没有向往。
得不到的,可以大大方方说:“我不要,为了你。”——然而那是一句谎言。
只有唾手可得,却又收手,才说得上放弃吧。
如果天下已经在手里,周乐自问也没有这样的定力。
但是幸而,他与得到之间,还有太长的路:他自秦州带出来的人马不必说,但是河北那些与他并肩战斗的同袍并不以他为君,不过是同殿为臣罢了。他没有凌驾于他们之上,至少在名义上没有。
这条路足够长,兴许走一辈子也走不到头。而昭熙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反问:“那如果你阿兄要杀我呢?”
“你是我的夫君,他不会杀你。”
“那他是你的兄长,我又为什么要反他?”
嘉语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了他:“那又不一样,真到那一步,我总不会看着你去死。”
周乐于是笑道:“你阿兄不杀我,我便不反——如何?”
嘉语仰头来亲他。
她知道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了。她不能指望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那是谎言。便是他爱她,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抱负与野望,他并非因为她而存在,也并不仅仅为了她而努力。她清楚她爱的这个男子,他并非没有野心。没有野心他没有今天。
周乐细致地回吻她,纠缠的唇舌。凭他掠夺和采摘的姿态。红日在断崖上,慢慢沉了下去。
天黑了。
“饿不饿?”他问她。
“嗯。”
“我们回去吧。”他说。
。。。。。。。。。。。
营地里早燃起篝火,只等他们回来便动手宰杀猎物。
下午打到的猎物已经是不少,虽然小东西居多,周乐与嘉语吹嘘道:“原本是想打个大牲口,被娘子拖住了。”
嘉语只管看住他笑。周乐架不住她这么看,去取肉过来烤,刷浆,上酱,肉条穿在签子上,滋滋滋地往下掉油。
嘉语挨着他坐,空气里全是孜然的香味,被勾出馋虫来,一时笑道:“郎君就算不做大将军,做个厨子也是好的。”周乐哼哼道:“我做厨子,公主殿下还能做个厨娘不成?”他这个娘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动动嘴指挥人也就罢了,动手是万万指望不上。没的熏到她,他还心疼。
嘉语讪讪然。
周乐看了她一眼,忽又问道:“我却也想知道——”
“什么?”
“娘子当真不羡慕皇后威仪?”如果说对于男子,九五至尊拥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那么对于女子来说,皇后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不是公主,哪怕是长公主。长公主见了皇后,也是要行跪拜礼的。
“不想。”
“当真?”
嘉语道:“郎君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我是公主,我有自个儿的府邸,也不需从夫居,也不需服侍谁,看谁的眼色。皇后虽然是六宫之主,上头还有太后呢,就不说——”
“不说什么?”
“不说天子六宫,三夫人,六嫔,二十七世妇,七十二御妻了。”
周乐傻眼:“什么二十七、七十二的?”
“周礼中定的天子妃嫔数目。”
周乐倒是听过“三宫六院”的说法,竟不知道还有白纸黑字定下来,却不以为然:“你阿兄宫里就清净得很。”
“那是我阿兄啊,”嘉语道,“要说,南阳王宫里也清净,都是吃过亏来的。你那是没见到,先帝宫里那个热闹,还有伪帝——”
周乐好奇问:“你阿兄吃过什么亏?”他是记得他这位大舅子并无妾室。他岳父那个妾室,与其说是妾,不如说是妻妹,她再嫁,他娘子也好、大舅子也好,就没一个担心他爹头上颜色的,也是很孝子贤孙了。
嘉语语塞:“我阿兄不是吃过亏,是我阿爷这么教的;但是似我阿兄、南阳王这等,并非常情,通常皇家会多求子嗣。所以通常天子会广纳嫔妃,皇后还须得对诸妃子嗣一视同仁。”
从前娄晚君被人称道“贤”,就是因为她对周家诸子一视同仁。嘉语不信这个——她相信她就是做给周乐看的。
周乐倒不难理解这种思路:一来与外人比,还是自家人可靠,打断骨头连着筋;二来就算是夺嫡,那也是自家兄弟打破头,肉烂在锅里,好过外人染指。他不知道元祎炬吃过什么亏,又问嘉语。
………………………………
349。与子同袍
嘉语与他说了元祎炬兄妹身世。周乐“啧啧”称奇:“京兆王既是拿不住王妃; 就不该多情,反害了人性命。”话音方落,就听他娘子杀气腾腾地问:“……所以如果拿得住呢?”这货从前就是拿得住娄氏,方才有恃无恐的吧。
周乐骇笑; 忙拿肉给她吃。他是成心讨她欢喜,自然使出浑身解数,选最鲜嫩的部位; 佐料上得均匀; 火候也是正好; 里嫩外焦; 嘉语但咬一口; 便忘了要与他追究,专心致志大快朵颐。
周乐心道他娘子还是挺好哄的——也大约是真饿了。见她吃得香甜,又多取了一把签子过来; 与她说道:“说到子嗣,你阿兄膝下如今就只有玉郎,当真不考虑广纳秀女; 充实后宫?”
嘉语道:“我阿兄被广阳王囚禁年余; 身子受损,总须得调养个两三年,你敢提纳秀女,别怪谢姐姐跟你急。”
周乐“唔”了一声; 叫人送酒过来; 与嘉语说道:“那也是你阿兄沉得住气; 你猜猜十二郎去年生了多少个?”
“多少?”嘉语也好奇。李家没有主妇,也没个人出来交际;如今也不是信都、邺城时候,没事嘉语也不方便去他府上。再加之李家没有嫡子,庶子而已,不至于劳动到长公主送礼,因嘉语并不知晓。反而周乐与他来往过密。
周乐比了个数字给她看。
“这么多?”嘉语也是惊了,这才回洛阳多久!
周乐嘿嘿直笑:“三娘有没有庆幸?”
“庆幸?”
“庆幸没和十二郎成亲啊。”周乐取笑道,“娘子不许纳妾,凡事亲力亲为,十二郎又急于要孩子……”
嘉语用怜悯的目光看他:“傻子。”
“我又哪里傻了?”周乐颇不服气。
“说你傻你还不认!”嘉语轻轻巧巧从他手里拿了几支签子过来,“我与他订亲,是各取所需,他并没有倾心于我,也不是我心中所系,我怎么会不容他纳妾,最多不过是——”
虽则周乐一早就知道她与李愔并无情意,然而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免不了心里一甜,见她按住了不说,又忙着追问:“不过什么?”
嘉语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不过是不容他近身罢了。”
周乐失色:“那如何使得!”话音落,便挨了一下。周乐皮粗肉糙,也不在意,嘻嘻笑着含了一口酒,凑过来灌她。嘉语被逼着喝了。就听那人又问:“如果那人与三娘是有过情,后来与三娘成亲,然后纳妾呢?”
嘉语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便不肯作答,低头吃肉。
周乐又拿酒灌她。
嘉语被灌了两三回,也有些受不住,便给这货指了条明路:“先头姚太后是我姨母,周郎是知道的吧?”
周乐乖乖应道:“知道。”
“过去十余年里,姚太后前后养过七八个面首,”嘉语道,“古人说,见贤思齐,我虽不敏,敢不从焉。”
周乐:……
嘉语看到她郎君这目瞪口呆,不由放声大笑。
周乐气咻咻上来堵住她的嘴:“我就不信了,娘子连我一个都应付不了,还能生出这等心思——”
嘉语尖叫了一声:“——我的肉——放我下来——”
人很快没入帐中,左右婢子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
嘉语次日醒来得晚,太阳已经出来了。周乐不在帐中。左右说驸马一早就出去打猎了。想是昨儿没有尽兴。周乐这个体力,嘉语也是服气的。说带她来看星星,结果折腾得她眼冒金星是真。
由左右婢子服侍梳洗,还没来得及进食,就有人兴冲冲掀帐进来,手里还提了个玩意儿:“三娘你看!”
时间倒是掐得很准,嘉语心里想,定睛看时,不由吃惊:“这、这是——”那玩意小儿大小,黑乎乎,毛茸茸的,两个眼珠子又黑又亮,一副懵懂又天真的样子,嘉语迟了一会儿才叫出来,“……熊?”
“可不是,”周乐喜孜孜道,“老熊出去找食了,就剩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在地上爬,我寻思着没准娘子会喜欢——”
嗯,正常小娘子不该喜欢个猫儿、鸟儿的,这货倒好,直接给她掏了个熊回来。
“……等长大了,也能看家护院。”
嘉语:……
她的公主府缺人看家护院吗?
周乐丢了熊娃给左右,吩咐道:“好生养着。”过来陪嘉语进食,他出去游荡了一圈,打了七八个野鸡,一打兔子,就是没找到大东西,倒是十分遗憾,与嘉语说道,“等晚些时候——”
“大将军!”忽有人在外通报道,“宫里来人了。”
周乐“咦”了一声:“找公主吗?”
“不,是陛下召见大将军。”
周乐与嘉语对望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没有急事,不是大事,昭熙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周乐。
眼下显而易见的急事、大事,就只有西征。如果是打了大胜仗——难道请大将军进宫与民同乐?
周乐迅速用了几口吃食,起身道:“让桃枝送你回去?”
嘉语道:“你自进宫,不必管我。”
周乐摸了摸她的面孔道:“不必太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大步走出去。马已经备好,只待他上马,一行人便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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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心里盘算损失。以长安的实力,就算是打了败仗,要说让昭熙乱了分寸,那该是不至于。总是事情还在两可之间,尚有挽回余地,才这样急着召见他。待进宫,果然还算镇定,昭熙把战报递给他看。
周乐消息一向不比他慢多少,因一目十行看过去。
他也知道谢冉临战经验匮乏,初次指挥这样的大仗,恐怕是不会太顺利。开头几场小胜,只能助长骄气。越是风调雨顺,越教人心里捏一把汗,怕措手不及栽个大跟头。何况跟去的还有周昂。
天底下就有这么一号人,从来不按章法来;别人照他这么做,肯定死得很惨,偏他能打胜仗——说的就是他五叔。
因与段韶通信也再三叮嘱他说小心,再小心——别给他五叔带坑里去了。
结果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谢冉大约是嫌了段韶谨慎,到蒲津与他分兵。段韶带人围了弘农粮仓。
原本谢冉手里有十几万大军,相对于宇文泰的兵力,有压倒性优势;又陆俨新死,他的部将,宇文泰再三召之不至。如果能索性逼而不战,也能活活把饥肠辘辘的关东诸军饿死;或者分兵缓行,稳打稳扎,也是个办法。
奈何谢冉求胜心切,十几万大军即时渡河,把手里的筹码一把全押了上去。
毕竟是人多势众,开头打得很顺利,宇文所部逃散,一直追杀至渭水河湾,但见岸上长满芦苇,芦苇过人头。谢冉疑心有伏,踌躇不进。周昂却大喜:“管他有人没人,趁风干物燥,一把火烧了干净!”
谢冉道:“如将宇文泰烧成了黑炭,却拿什么回洛阳进献太庙?”
左右又气势高涨,纷纷请战,都以为以百敌一,断无败理。于是击鼓进攻。当时人人贪功冒进,阵不成形,两军交战之际,果然号角长鸣,伏军突起,将谢冉所部从中截断。军卒大恐,自此全军散乱,各自为战。
便周乐心里早有准备,看到数字也是心里一乱:此战丧甲士八万。黄河以东,恐怕人人家中戴孝。
段韶听得渭曲败局,登时放弃弘农,退保洛阳。
周乐看完战报,与昭熙四目相对,皆有惨然之色。周乐道:“经此一役,恐怕长安兵精粮足,能长期与我朝对抗。”不仅仅是兵精粮足的问题,经此一胜,宇文泰声望上涨,长安局势恐怕又有变动。
昭熙颔首。
周乐心里知道,昭熙叫了他来,是希望他表态出兵,最低限度命段韶过河解围,将困守谷城的残军败将带回来。这等惨败,他看了都心疼,而况昭熙。然而败到这个地步,士气已经是不能用。他这里长途奔袭,对方以逸待劳,这仗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还有粮草的问题。
仓促之间,要再筹措出一批粮草来,是要伤本的。
周乐这里实在犹豫不能定,过了许久方才问:“谢将军……没有消息吗?”
昭熙道:“阿冉如今死守谷城。”
谷城是块飞地,在黄河以西,能占据了当然好,作为进攻西燕的桥头堡,但是如此惨败的形势之下,未免代价太大。周乐心里揣测,谢冉恐怕是无颜回来见昭熙,所以下死力想要保住这块地方。
“胜负兵家常事,”周乐道,“谢将军如今,当以保存部众为上。”
昭熙仍只是颔首。
周乐再看了一遍战报,估算损失。当时那么乱,西边是个穷疯了的,不会放过粮草辎重。如今那城里该还有一两万之众。周昂手里还有两三千骑兵——他对他这个五叔还是有点信心。
谢冉这个败家子,死了就死了,给长安送去那么多人马与粮草。周乐心里头忿忿,到底叹了口气,说道:“兵从哪里出,陛下容我思量一二。”
昭熙松了口气:“周郎再不开口,朕就要考虑御驾亲征了。”
周乐但笑。不是他不信昭熙,不过如今形势,昭熙要御驾亲征,京里谁来坐镇,谁来给他督发粮草?太后不得诸臣信任,皇后膝下无子,储君未定。难道要指望昭恂?再长个五六岁还差不多。
。。。。。。。。。。。。。。。。。。。。。。。。。。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去救场?”李愔吃惊。昭熙看重谢冉,底下也不敢怠慢,他这次出征,兵甲和粮草都给得充足。之前刘贵眼红,就与他抱怨过,说:“皇帝的小舅子才是亲生的,咱们都后娘养的!”军中因之愤慨的不少。如今是消息没传开,传开了恐怕幸灾乐祸的人也不会少——要段韶折在里面也就罢了。但是段韶也全身而退。周昂带的河北子弟兵。
自古以来,军中都是派系分明。
周乐道:“那里有三万人,都折进去可惜。”
“三万?”李愔冷笑。
周乐知道哄不住他,算给他听:“……散兵游勇不说,便是降了的,宇文泰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住。谷城虽然是块飞地,长远来看,保住了也不是没有好处。”李愔“呸”了一声:“我不知道有好处?”
周乐又道:“不从晋阳出兵,就只调阿韶和彭飞的人。这边让刘贵出兵补替阿韶的位置。”
“粮草呢?”李愔继续冷笑。筹措粮草不易。谢冉肯定把粮草丢光了。他们自己都没得吃,就别想分出来给援兵了,非自带口粮不可。又说道,“这当口,你确信南边不会闻风而动?”
“没那么快。”周乐道,“这逆转来得太快,连你我都没有预料到,何况南边——粮草只能就地筹措。”
他不打算打持久战。
李愔却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摊开地图,给他点了几个位置:“吴主在这里有布兵,大将军又不是不知道。原本是客场作战,没占到便宜也就罢了,别让南边顺势跟进,从自己身上咬块肉去。”
周乐默然片刻,方才说道:“谢侍中这个人,李兄该比我清楚。”
李愔想想谢冉那个名士派头,一阵牙疼。然而他也知道,那等傲气的人,多半是宁肯战死,也不会投降。
周乐又说道:“还有我五叔。”周昂怎么会陪谢冉陷在那里,他也想不明白。
李愔也知道周昂是个问题,放任周昂折在那里,恐怕令河北势力寒心。却又说道:“武城县侯勇武,无人可挡。他要想脱身,单骑便可。”
周乐道:“就怕我五叔舍不得部曲。”练出他五叔那支部曲来,不是个容易的事。
李愔却狐疑:“大将军这里说得头头是道,不会其实就是公主求你了吧?”先头昭熙执意用谢冉出兵,周乐气得要命。后来不知怎的,却又大方借了段韶和周昂过去,李愔问他缘故,他只支吾不说,他便猜是华阳的枕边风起了作用。
周乐气恼道:“哪里有这种事!”
李愔道:“又不是没有过!”
周乐:……
“我知道大将军与公主好,”李愔语重心长道,“但是大将军要想明白,在陛下与大将军之间,公主——”
“这次真不是因为她。”周乐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这个好兄弟心里,他就是个色令智昏,“李兄也知道,战场上多少有预料不到。谢侍中是大意了,但是如果我受困围城,我也希望会有人来救我。”
所谓“同袍之谊”,大致如此。必须让渡一部分信任出去:信任背后的人,不会捅他一刀;信任身旁的人,会在危急时候为他挡枪;信任侧翼的将领,会为他扛住压力。信任在死生之间,每个人都不是孤立无援。
李愔沉吟了半晌,没有吱声。周乐又道:“从前,我和三娘初遇的时候,三娘问过我一句话。”
李愔:……
还说不是因为她!
“她问我,相信这世上有公道吗?”
李愔心道这小子和华阳初遇,华阳也不过十三四岁,养在深闺,不晓世事,要不怎么问得出这种话——活像这世上的公道与不公道,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子能有置喙的余地似的。
却问:“将军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我希望有。”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不是李愔这等出身,他自小就知道,人和人不一样,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公道可说的。同样是命,谢冉的命是命,周昂的命是命,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
李愔心里震惊。这原不该是一个打小没读过几句正经书的边镇小子能说出来的。就是天子脚下,自小胸怀大志的公卿,也未必说得出这句话——难怪华阳对他另眼相待。
“我不是为了谢侍中。我是为了那些将士。他们不是他谢家部曲,是我燕朝儿郎,是你我同袍。谢侍中指挥不当,是谢侍中的过错,谢侍中当回朝领罪,而对于这些把性命托付与将军的将士来说,如果能救而不救,那是你我欠他们一个公道。”
。。。。。。。。。。。。。。。。。。。。。。。。。
兵贵神速。
嘉语从西山下来,周乐已经整装待发,就只匆匆见了一面。周乐尤能笑嘻嘻与她说:“我去去就回,娘子可别在家里给我养面首。”
嘉语:……
嘉语道:“二郎的婚事,我会帮忙操持。”她原想说,人救不救得出来不要紧,千万自个儿保重。到底说不出这等话。他们成亲到这时候差不多半年。也是进京以来,他在洛阳呆得最久的一次。
她送他出城,烟尘滚滚,转瞬就看不见了。嘉语自个儿闷闷回了府。
………………………………
350。把酒黄昏
周琛的婚期定在九月底。
周乐出门; 府中事一向都由周琛打理,这月余格外忙。
从前大将军府后宅都是娄晚君在管,娄晚君与尉灿搬出去之后,周乐的继母吴氏接手; 却不如娄晚君能干;后来娄晚君小产,尉灿搬回大将军府,宅子留给娄晚君; 尉景和尉周氏也随之搬了回来。
然而吴氏不能尽识洛阳权贵; 加个尉周氏也无济于事。
何况吴氏还有孕在身。
幸而嘉语过来坐镇; 府中才定下来。
嘉语这会儿想起来; 周乐问她要过侍寝婢子。这等事她不愿意做主; 便遣人去宜阳王府问讯,宜阳王送了两个美婢过来。嘉语再叫藿香送去见周琛。当日就被退了回来。嘉语有点懵:是这小子洁身自好呢,还是看不上?——以她看来; 这两个婢子姿色已经是不错。这小子眼光也忒高。
次日,周琛来见,隔帘谢道:“公主好意; 二郎心领了。”
嘉语有点别扭:“……是你阿兄的意思——二郎不喜欢吗?”
周琛沉默了片刻; 深秋的阳光温柔,照在琉璃珠帘上,折射出许多种颜色。他兄长一向不慕奢华,自上次他生辰她来过之后; 却突然得了动力; 将屋子翻修了一番; 添置了许多东西。如今兄长不在,她仍住他屋里。
母亲私下与父亲笑说:“大郎这架势,怕是只有广寒宫才配得上他娘子。”
因了这句话,他特意多用琉璃、水晶、云母之类,镶窗,串帘,作屏,玲珑剔透,兄长亦夸他会办事。她不会知道那是他的主意,只道是他兄长——他兄长会留意她在月下的样子吗,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她如何为他挑的两个美人,两个艳丽得有些俗气的美人。
他说:“我听说公主不喜欢人纳妾。”
嘉语有种逼良为娼的尴尬:“人是宜阳王叔送过来的,二郎是怕十一娘着恼吗?”
周琛没作声。
嘉语只得致歉道:“是我考虑不周,二郎勿恼,我明儿就把人送回去,想必宜阳王叔心里也是欢喜的。”她深深后悔周乐在京时候没让他把事情办了——大约也是他在的时候,她总不得分心。
见周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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