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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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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揉了揉眉心,就听得琥珀禀报道:“圣人来了。”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
    阿钦一日大过一日,总想着向权力伸手,他哪里知道,如今这个家不好当,一时东边起火,一时西边旱涝,才消停片刻,北边平了又乱,做娘的不给他把关,难道放手给他身边那些妖妖调调的东西?
    然而到底不好说不见——这天大的篓子就摆在眼前呢,不与他说一声,他还不闹翻天。
    太后道:“让他进来。”
    皇帝进门,先给太后行了礼,待太后叫起,目光才有意无意往太后面前的名单扫了一眼,却说道:“皇儿刚刚听说云、朔、代三州复乱,南阳王昨儿晚上已经抵京,那依母后看,如今那边,派谁过去为好?”
    竟是并不提李家灭门之事。
    太后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为担忧:她的皇儿不但学会了伸手要权,好像还有了技巧:“皇儿以为派谁去合适?”
    皇帝看了一眼母亲眉目里的忧色,心里一喜,说到底母亲捅出这么个大篓子,对他却是有利的,一时微笑道:“要说领兵,当然是始平王最为合适,但是始平王如今镇在豫州,却不好擅离。”
    ——因是论朝事,自然称始平王,不称姨夫。
    干脆利落就把始平王从人选里摘了出去。太后微微颔首,赞同道:“他动不得。”
    皇帝受到鼓舞,越发信心高涨,说道:“往下数,朝中还能动的……母亲看左光禄大夫如何?”这里又绕过了昭熙。
    “阿钊啊。”太后反应过来,噗嗤一笑。
    皇帝“嗯”了一声:“母后莫笑,阿钊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穆家世代将门,非寻常人家可比……”
    “我怎么会笑皇儿,”太后轻轻巧巧地说道,“我是笑阿钊,前儿有人上书参他……”
    皇帝大吃一惊:“如何朕竟没有听说?”
    太后道:“是我压下了,堂堂国舅,在外头为个婢子与人大打出手,说出去皇儿面子上不好看……都多大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太后一直在笑,那笑痕像是冻在她嘴边上,皇帝恨不得把它压平了,摁回去!然而并不能够。他只能默默看着,看着母亲的嘴一张一合,话已经是听不进去了,秋热上来,一阵一阵的背心里冒汗。
    “……这些事,皇儿就不必操心了,天热,下去歇着吧。”太后款款走近来,温柔地,满含怜意地,替他擦去额上的汗,丝料冰凉,经过肌肤的触感。
    皇帝像触了电一般连退了几步。
    “……母后说得是。”他放弃了争辩,这几年的教训告诉他,争辩是没有用的,母亲有一万个法子让事情顺着她的心意走,“儿臣告退。”
    局面只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糟糕。
    他这时候想起于氏父子,反而念起他们的好来,当然于氏也是有野心的,他知道,但是和母亲相比呢?
    所谓名正言顺,他是君,他们是臣,以于家的根底,也翻不了天。而母亲……一个孝字压死了他。他这时候明白为什么太武帝要定下那条不近人情的规矩了,子贵而母死,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偏偏就废除了呢。
    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得走在千步廊中,这几年的事,件件桩桩,桩桩件件……太阳是热的,他心里是凉的。
    他知道他错过了些怎样的机会,让曾经站在他身边的的人怎样失望。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挫败,都把朝中上下往远离他的方向推一把。起初他伸手就能够到的,这时候,已经只能远远看着了。
    近乎被流放的陆家……。。。。。
    空有尊荣,权力上靠边站的穆家……
    年至耄耋被迫出征的老司空……
    外放的十六郎……
    还有更多……他不过知道个名字,或者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们曾经为他仗义执言,然后被母亲无情地镇压。母亲有的是手段,有的是法子,降级,免职,杖责,下狱,外放,甚至是流放。
    “陛下……”小顺子的声音,“这是去凤仪殿的路……”
    皇帝“哦”了一声。
    凤仪殿是穆皇后所居,他这时候正恨穆钊不争气,哪里肯去;然而李贵嫔……虽然她未必就得了消息,然而他哪里有脸去!一时反倒站住了,宫里也不是没有别的去处,只是……去哪里躲得开母亲的阴影?
    他当初……怎么就心软了呢。皇帝恨恨得站在那里,日头晒着他的脸。
    ——他这时候倒又忘了,于氏虽不如太后名正言顺,当时给他的压力并不逊于太后,那权力,总归是到不了他手里。
    “陛下……”小顺子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自有人把遮阳伞送过来,遮阳伞的阴影打在皇帝的脸上,把他原本清秀的面孔扯得有些阴森。
    “去……聍音阁。”
    “是,陛下。”小顺子应了,回头吆喝道,“传、传舆!”素来小顺子最懂皇帝,有时候比皇帝自个儿还懂。
    聍音阁是玉贵人所居。原本玉贵人名字里并没有这个玉字,只因为长得有那么几分像前头那位——其实小顺子不这么觉得,但是这并不妨碍皇帝这么觉得,就这么宠上了。要说这位小玉儿,可比前头那位谨慎多了。
    谨慎到连李贵嫔都能与她好,那也是不容易的。
    这转念间,聍音阁就在眼前了。
    早有人通报,皇帝进门时候,已经乌压压跪倒一片,玉贵人迎了出来,中规中矩行礼道:“陛下。”一步不多走,一句话也不多问,目光里的慰帖与敬慕却是明明白白,一点一点都传达了出来。
    这份功力,也是前头那位小玉儿多有不及,小顺子默默地想。他有时候反倒想念前头那位偶尔的恃宠而骄,那至少看上去还有点儿人气,不像眼前这位,或者说,不像如今宫里任何一位。
    穆皇后目下无尘,李贵嫔是八面玲珑,这位玉贵人又滴水不漏。就不说其余小美人了,统共都没有一个是真真把圣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
    偏生圣人吃这一套。
    冰镇的酒水,奶皮子,青的葡萄,红的柿子,玉贵人拣了些可有可无的话题说与皇帝听,无非前次赏的衣料做了衣裳,却懊恼天不下雨,总也没有穿的机会;宫里排了新的歌舞,问皇帝想不想看。
    皇帝横竖也闷,招了歌姬舞姬来,好歹是个响动,又耳边玉贵人絮絮,声如碎玉,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要说起投壶,还是李贵嫔精妙……”话到这里,“啊”了一声捂住嘴。
    皇帝看她一眼,李家灭门的事,总不成连她都知道了。
    玉贵人却自打了一记嘴巴,气呼呼地道:“我是早知道陛下偏宠李家妹子,难得陛下来我这里,怎么就不留神又提到她……”
    皇帝哑然失笑,这时候再想起李贵嫔,不免心生怜意。
    要说李司空通敌,他是不信的。李家正当荣宠,就算李司空战场失利,说到底胜败兵家常事,朝廷问责归问责,看来李贵嫔的份上……便不看在她的份上,看在华阳的份上,也不至于锒铛下狱。
    最多最多,也就是免职降爵,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何至于为了这点风险,谎报战功。便得了这战功,于李家,能有多少好处?
    李司空都这把年岁了。
    无非是、无非就是——九哥糊涂!
    “李贵嫔怀着身子呢……”潘贵人怯怯道,抓着皇帝的袖子,像是生怕皇帝想起李贵嫔,就要拂袖而去。
    这小心眼儿,却可怜可爱。皇帝捏了捏她的脸,玉贵人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嘟嘟地全是肉,手感极好:“你说的,十娘怀着身子呢,怎么着,朕都该去看看她。”
    玉贵人以袖遮面道:“就知道陛下……这歌舞怎么办?”
    皇帝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让她们跳着呗,我去去就回来……”
    “陛下可莫要食言啊。”玉贵人叫道。
    这一次,皇帝没有应声,人已经走远了。
    “贵人!”婢子跪下来,给玉贵人剥葡萄吃,“就如贵人所说,好容易陛下来一趟,贵人何必把陛下往淑景宫里推?”
    玉贵人笑了一声:“难得李家妹子求我一次……”
    “贵人就是心善。”那婢子恭维道。
    玉贵人再笑了一声,心善?宫里能有什么心善,无非就是,李家获罪,李贵嫔还能蹦跶多久,她要是不蹦跶了,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总须得有个归处。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她承欢也有年余,却没有动静。
    要李家妹子能一举得男……太武帝的规矩,先帝能废,皇帝未必不能复立。即便是先帝,对冯家也是看顾的……冯家不争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横竖李家是没人了,李贵嫔要再起来也不容易,为什么不结个善缘呢。退一万步说,李贵嫔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对的,也说什么都不对——就算眼下对,也总有一日会变成不对,所以,为什么不呢。
    与其留了皇帝在这里心不在焉,她动辄得咎。
    “叫歌舞……都停了吧。”玉贵人懒懒地道,“这大热天的,就别折腾人了。”
    。。。。。。。。。。。。。。。。。。。。。。。。。。。。。。。。。。
    淑景宫。
    皇帝来了总是要迎一迎的,皇帝看着跪在脚边的李十娘未施脂粉的脸,心里就是一沉。
    这是……知道了。
    没有什么消息是能瞒得住的,尤其对这些高门贵女来说,哪怕是在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没有提12郎的名字,不过熟悉这段历史的到这里应该能看出原型了吧,之前摘要里也提到杨花落尽,原型弘农杨氏,和三国杨修,隋朝杨素,唐朝杨贵妃(好吧画风突然就变了)一家子。
    原型人物杨愔就是被灭了满门(当然情况是有不同)
    
………………………………
215。几家悲喜
    在门口不便多说。
    皇帝扶起李十娘:“这大热天的; 你又有身子; 走出来做甚?”
    李十娘只管应声; 皇帝也难得温存,拥着她往里走; 扶她上床歪着,李十娘目光左右一扫,众婢子会意,齐齐福身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叹了口气。
    他怕的就是这个; 偏还是到眼前来。心里登时又烦躁起来,就好像哪里扎了一根毛刺,又是酸又是疼; 吐又吐不出来的苦。不管怎样,总是她受了委屈,就是为了……也先安抚住再说。皇帝这样想。
    李十娘头抵在他胸前; 低低地说道:“三郎; 我……我没有父亲了。”
    ——皇帝有过两个兄长; 是于皇后所出; 都没有能够活过周岁,所以皇帝虽然是独子,论字却是行三。
    如果李十娘见面就与他哭诉,说祖父冤屈; 阖家枉死; 皇帝嘴上虽然抚慰; 心里多半不喜;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毕竟这关系到他在权力上的无能为力——哪个当皇帝,不,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然而李十娘不,她哭的只是她没有父亲了。不不不,她失去的又何止是父亲,她的姐妹,她的兄弟、子侄,族中上下两百余口,几乎是赵郡李氏这个姓氏,都因此塌了大半,她失去的,几乎是她立身的根本。
    然而她哭的只是她没有父亲了。
    他也没有父亲了。
    起初记得很清楚的一些东西,到底还是,慢慢模糊了,五岁之前,那个总牵着他的手,亲手为他调羹,总絮絮与他说话的那个人……那个影子。
    后来无数次想起。或者是因为他留下来的暖意,或者是因为,之后与母亲不断的冲突中,他需要一个值得他全心信赖,全心怀念,而不怕被伤害和背叛的影像,他已经死了,他给了他天子的身份。
    再没有人能给他更多。
    他对自己说了无数次,那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的艰难,子贵母亡的风险,以及……之后嘘寒问暖的关心。乌鸦尚知反哺,身为人子,怎么可以怨恨自己的母亲?直到……他再无法说服自己。
    譬如这个秋天的下午。
    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如果父亲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庇护到他成年的时候。父亲必然能够扼制母亲……
    然而他没有父亲了,就和怀中的这个女子一样……皇帝轻轻环住她,他们都没有父亲了,他心里生出同病相怜的悲戚。
    他喃喃地说:“是朕的过失……”
    李十娘猛地抬头来:“陛下也相信,臣妾的祖父——”
    皇帝怜惜地抚她的面孔。李贵嫔素以妆容精致著称,一丝不苟的发髻,一丝不苟的眉,一丝不苟贴上花子,插上钗环,每次露面都无可挑剔。他还从没有见过她这样憔悴。
    从来都神采飞扬的眉目,如今脸色发黄,眼圈是红的,脸像是泡过水,肿得可怜。
    他摇头道:“朕自然不信……”
    李十娘噙着眼泪笑了:“陛下不信就好……”
    “朕不信有什么用”几个字已经到嘴边,到底没有出口——出口实在伤心。历朝历代,有哪个做皇帝的,能有他窝囊,汉献帝吗,还是秦二世?这略分神的功夫,李十娘又道:“臣妾……有事想要求陛下。”
    皇帝怔了怔。她是要求他日后为李家平反么。也是意想之中。如果他一进门她就求他平反,他定然会不满。但是这时候心已经软了。正要应下来。
    却听李十娘道:“我父母叔伯,兄弟姐妹,都已经没有了,太后留着我,是因了我腹中这块肉。虽说是天家骨血,虽然陛下知我家冤屈,但是这孩子……还是不要背一个有罪之名的比较好。”
    皇帝皱了皱眉:“朕的孩子,有什么罪?”
    “他的母亲有罪!”李十娘铿声道,“有罪的姓氏,便是他的原罪。如果陛下要留他在宫里,十娘就求陛下,将十娘抹去,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世——不要让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十娘曾经存在过。”
    这是要托付后事吗!
    皇帝抓住她的肩,喉头耸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这腹中孩儿继位有望,自然、自然不能有一个有罪的外家,至少母亲是不会允许的,母亲不会允许他他日翻案——那意味着她的失败。
    “如果这孩子……”十娘努力微笑,“如果侥幸这孩子是个公主,或者无须担当大任,那么十娘恳求陛下,将他出继给近亲宗室,那或许他们会看在陛下的份上,善待于他……十娘将于九泉之下,日夜为母后与陛下祈福,愿陛下安康,母后千岁……”
    “够了!”皇帝低喝一声。
    十娘便不再说话,怔怔看住皇帝的面孔,眼泪渐渐充盈了眼眶。她努力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但是眼泪还是漫了出来。
    皇帝提起袖子给她擦拭:“还没有到这一步……有朕呢。”
    十娘便也喃喃道:“是啊,有陛下呢。”
    这句却又让皇帝心里一刺,他几乎想要站起来逃走,但是李十娘拉住了他的袖子,她说:“陛下已然及冠,天下皆知,母后原是该把朝政还给陛下,但是母后没有。当然陛下亦不须急……”
    天下人都知道,先帝只有皇帝一个儿子,太后也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没有别的选择,无论太后如今怎样把持朝政,擅权弄国,她都在一天一天老去,所以迟早有一日,她会把权力还给他。
    她不得不把权力还给他。
    这也是太后久不归政,却没有引起大规模反抗的原因。
    这也是皇帝迟迟不能下决心强硬对抗太后的原因。
    这时候被李十娘戳穿,皇帝心里未免羞愧。李十娘却继续道:“……除非陛下有了皇子。”
    那就像是一把刀,直直地插在了皇帝的胸口。。
    除非他有了皇子。
    一旦他有了皇子……无论是李十娘如今腹中的这个,还是日后穆皇后,玉贵人,崔夫人,王美人……无论是哪一个,诞下皇子,那就意味着,他不再是皇位的唯一选择,太后大可以跳过他,选择皇孙继位。
    那么,她可以把持朝政更久……一直到死。一个更小的孩子,定然比他听话,比他好操纵,就好像……高祖。
    高祖五岁登基,祖母冯氏临朝,一直到……冯氏薨。
    “显祖。”李十娘轻轻地说。显祖死于二十二岁。据传他醉心黄老浮屠,加之龙体欠安,十七岁退位为太上皇。关于他的死亡,宗室里有很多种说法,最广为流传的是,他杀了冯太后的面首。
    冯太后并不是显祖的亲生母亲,皇帝想。他倒不意外十娘知道这些旧事,但是母后……母后总是他亲娘。
    虎毒不食子。
    但是如果只是废了皇位呢?
    而更“有趣”的是,高祖对于冯太后的孝顺,远远超过了一般母子,更休说祖孙,冯太后身后,他为她守孝六年,对冯氏荣宠备至,两度以冯氏女为后,连他的父亲也都记在冯氏女名下,由冯氏女抚养成人。
    这是要保冯氏三世荣宠——当然那并没有成为事实,他的父亲终结了它。
    他会成为第二个显祖吗?连他的孩子都被母后夺走?他不知道。可悲的是,他甚至不能给自己以保证,保证说不,母后不会这么做的。他没有这个信心,母后可以为郑三灭了李家满门,谁能担保……
    “十娘从前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十娘伏在他膝上,他看不到她的面孔,只能听到声音里的悲怆。她心里其实是怨恨的吧,虽然她口中说“愿陛下安康,母后千岁”,但是易地而处,谁能不恨?
    恨才是人之常情。
    “……十娘明知道这不是陛下想听的,这会让陛下疑心十娘别有所图,但是这些话,十娘不得不说。十娘是怕眼下不说,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她说,“陛下必须、必须拿到与母后说话的筹码。”
    “……十娘知道这难,也知道陛下对母后的孝心,然而陛下已经拖得太久了。十娘就不信,宗室、外戚,满朝权贵,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陛下火中取栗……十娘只恨自己身为女子。”她仰起面孔,笑容惨淡,“如若十娘不是身为女子,只需陛下一纸诏书,十娘便是单枪匹马,也敢到上将面前,为陛下取虎符而归!”
    皇帝觉得自己手心里沁出汗来。
    只需要一纸诏书……取虎符而归……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知道、她知道……信陵君围魏救赵的典故吗?市井屠夫,尚且能为信陵君取三军权柄,他贵为天子,环视朝野,难道连一二热血都无?
    如若他从宗室中取一可信之人,随军北上,待扫平云朔叛乱,归京途中,取诏书以收权柄,有二十万大军在手,母后便是不退……也得退了。
    他想得兴奋,眉目却渐渐沉了下去。
    须得沉住气,他还有时间,便李十娘当真诞下麟儿,母后总不至于抱个婴儿临朝,便是要废他,也须得再等上两三年……两三年的时光,足够了。
    “十娘……”他轻抚她的面孔,温柔地,“十娘待朕的心,朕知道了。朕必然会、必然会庇护你们母子,不至于、不至于……”
    “愿我腹中孩儿,”李十娘抬头,注视他的眼睛,她说,“能为陛下……而战!”
    。。。。。。。。。。。。。。。。。。。。。。。。。。。。。。。。。
    昭熙得到消息,比嘉语还快一步——芳莲带走锦奴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虽然一时抽不出身,也吩咐了阿古出门打听。他要打听消息,自然比嘉语更方便——待听说李家灭门,眼前就是一黑。
    一瞬间纷至沓来的想头,诸如李家为什么要通敌,当然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然而元祎炬与李家无冤无仇,去年羽林卫伏击李家,不过是场误会,以元祎炬的为人,也不至于如此秋后算账。
    更不至于构陷……
    对的就是构陷,否则即便李司空在平叛一事上处置有不妥,以李家的树大根深,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何况李司空人老成精,如何会不知道厉害。想到构陷,昭熙心里慢慢浮起一个名字。
    他心里清楚去年西山的伏击是郑忱所为,从事后的处置看,并非郑家的意思,而是郑忱自己的恩怨。
    这可真真乱拳打死老师傅。要说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有李司空坐镇,李家便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这已经不仅仅是快和狠的问题了——而是蠢!昭熙就不明白了,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郑忱不等别人来动手,先就把自个儿后路全断了个干净。去年秋都是侥幸过关,年余才过,竟变本加厉!
    要知道,今儿李家灭了满门,李家姻亲、故旧、门生,便一时被压住,日后必然反弹。清算起来,太后有圣人顶着,子不言母过,而况太后一介女流,深居深宫,便有个不察也是可以原谅。
    他呢?他不过是个佞幸!如今太后在位,固然不可一世,待日后……汉时邓通都不免穷困潦倒而死。何况太后还不是汉文帝。
    当然那是郑忱、或者说郑家需要考虑的问题,昭熙懒得多想,如今他的问题是——如何与三娘说?李家灭门,即便李十二郎能侥幸走脱,这一时半会儿也翻不了盘,难不成让三娘等?哪有这样的道理。
    昭熙心里隐隐对王妃有些不满,即便郑三犯浑,太后犯傻,事涉三娘,王妃怎么能撒手不管?
    三娘婚事这一波三折,原以为尘埃落定,不想——
    还是在三娘的笄礼上——分明是瞅准了他分..身无术。昭熙发了一阵子呆,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去与妹子分说。由他来说,总好过别有用心的人转述。
    然而一进四宜居的门,昭熙就傻了:合着娘子妹子都在,这是什么情况?
    嘉语的脸色不太好,但是嘉言和谢云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来也是,朱门绣户,看来从来都是富贵气象,便有个斗气,也就是为着衣裳、珠钗,胭脂水粉,笑过闹过,明儿早上日头照常升起。
    谁见过……不,这等惨事,是听都没听说过。
    “哥哥。”还是嘉语先反应过来,毕竟四宜居是她的主场,吩咐道,“还不给世子看座!”
    茯苓应了声,吩咐婢子取坐具来,又上酒水与酪浆,谢云然低声问:“可用过晚饭没?”昭熙没有胃口,胡乱点了头。
    谢云然往门口四月看了一眼,四月知机退了下去——总要给世子备点东西垫垫肚子。
    忙乱过去,昭熙方才开口道:“三娘……都知道了?”
    嘉语“嗯”了一声,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还是稳的,稳得昭熙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
    三娘长大了。
    三娘早就长大了。自信都……兴许自她从平城到洛阳,离了从前的家,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这几年下来,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她慌乱,但几乎每一次,都因宋王而起。其余,连眼下的李家灭门,她都能稳如泰山。昭熙五味杂陈地想,难不成真有命定的姻缘,三娘怎么都逃不掉?
    这一念起,杂念丛生。
    却听嘉言道:“阿姐救了九娘子……如今就在院子里,阿兄怎么看?”
    “九娘子么,”昭熙魂不守舍地应道,“不打紧,就只是个小娘子,没有人在意……只要不是——”
    话至于此,猛地警醒:“不会李御史也——”
    嘉语摇头道:“他不在这里。”
    昭熙才要松口气,嘉语紧接着补充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昭熙:……
    这话里的意思,李十二郎还真是她放走的!他是不是该夸奖一下他妹子没干脆把人藏在闺房啊!
    昭熙心里在暴动中。得亏四月回来,给他带了碗肉羹压惊。昭熙才用了两口,就听嘉语又说道:“九哥既然回京了,宜阳王叔想必也不会留在云朔——以哥哥看,接下来朝中会派谁北上?”
    昭熙被呛了一下:听听,这是小娘子该问的话吗。
    谢云然问:“会调父王吗?”
    一句话把昭熙从臆想拉回到现实——他妹子担心老子,还分什么内宅外朝!登时冷静下来,细想了片刻,说道:“京中还真没有宿将可以委派。”
    “不过……”昭熙道,“从李司空之前的平乱来看,不须宿将也是可以的。如愿在武川,他手里有兵,十六郎在冀州,可以遏制他们南下,再然后,幽冀之兵也足以用……只需派一知兵之人——”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仅要知兵能统筹,还要有足够的威望,威望不足,则无法压服骄兵悍将,除此之外,朝廷的信任也是必不可少。
    这三个条件,知兵,他能做到,穆家和陆家虽然一个久不带兵,一个声势大不如前,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要说到威望,穆家和陆家都世代将门,但是要说到朝廷的信任……那就非宗室不能。
    不由自语道:“……没准还真是阿爷。”
    云朔边镇,一乱不可再乱,再乱柔然就会趁虚而入——朝廷平了一次不成,二次不成,要三次也不成,威信尽失,恐怕天下震动,所以这一次,势必要以雷霆手段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嘉语与谢云然对望一眼,果然一步一步,到底还是免不了。
    云朔不比南边,云朔世代为兵,一旦收服于麾下……还是那句话,太后不疑,皇帝如何能不疑?
    昭熙也感受到屋中凝重的氛围,换了轻快的语气:“便是派了父王,又有什么可愁——父王什么时候打过败仗了。”
    嘉语心道我就是愁我爹不败——然而败了也是愁的。不过这些顾虑就不必她来问了。有谢云然呢。谢云然比她会说话,也更合适与昭熙交流。在元昭熙这种做哥哥的人眼里,他妹子就该蹲家里混吃等死。
    昭熙用完肉羹,心里踏实了许多。
    又问嘉语打算怎么安置李九娘——怎么安置都是使得的,太后也好,郑三也罢,跑了李十二郎兴许还会惦记,少一个李九娘却妨碍不大。
    嘉语轻描淡写地道:“……总须得先问过九娘子自个儿的意思。”
    。。。。。。。。。。。。。。。。。。。。。。。。。。。。。。
    德阳殿里如今是一个敢喘大气的都没有,镇纸咚地砸在郑忱脸上,鲜血横流,太后恨得声音都嘶哑了:“竖子!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郑忱只是受着,鲜血横过他的眉峰,倒添出三分异样的妖艳来。他知道她舍不得他,而他却没有什么舍不得。
    人死如灯灭,要什么葬身之地。
    他无谓地笑了一下,甚至舔了舔唇边的血,鲜的,咸。他说:“死在太后手中,是忱固所愿也……”
    “想死?”太后怒气冲冲,一把抽出墙上的剑,直刺过去,“想死本宫成全你!”
    郑忱仍是跪着,不躲不闪,剑到心口,直入三分。鲜血滴落在金砖上,顷刻就只剩了一抹胭脂。
    要再进一分、再进一分……到底下不去手,太后目中流下泪来,真的,杀了他,对皇帝也好,对天下也好,都是个交代。然而这时候想起,全是他的好……他当然是好的,再没有人比他更好。
    她握着剑,身子直抖,抖得像是整个人都挂在悬崖边上,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已经是万劫不复了,已经是了!
    手腕一软,长剑啷当落地。
    郑忱抱住她,柔声道:“莫哭了,再哭,妆就花了……”
    。。。。。。。。。。。。。。。。。。。。。。。。。。。。。。。。。。。
    如果郑忱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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