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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簪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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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的顾老夫人询问地看向他。
萧昱溶扬眉一笑:“萧某送礼微薄,心下不安,此刻原剑舞一曲,以贺顾祖母生辰。”
顾老太爷笑了,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笑道:“奏曲!”
点春奉上原先留在门外的萧昱溶的随身佩剑,问水。
宝剑出鞘,剑锋一点寒意直逼人眼,黄衣金冠的少年手执长剑,动身而舞。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只能见到缭乱的银光围绕其身,绵绵如不绝之水,却又带着滔天巨浪一般不可遏制的威势。剑锋颤动时的清吟和着铿锵鼓点,配合得天衣无缝。
音止,剑收,少年身姿挺拔,如朗朗青松,雪落不折。他执剑而立,垂眼轻笑:“献丑。”
顾簪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过。
这大概,是她过过的最开心的宴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每天都更喜欢萧同学一点!
第26章 田螺公子
满堂寂静,随后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夸赞之声,诸如“英雄出少年”“宣国公教子有方”这样的,数不胜数。
顾清桓坐在靠前一些的位置,将萧昱溶方才那一场飒爽英气的剑舞看得清楚。这会儿他缓缓举起面前的茶盏,掩去了唇边似微笑又似叹息的一点弧度。
顾簪云听得欢喜,比自己被人称赞还要开心,一双盈盈妙目望着萧昱溶,同萧昱溶相视而笑。但顾清桓听到这句句称赞后,却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一个有点讽刺的笑容。他想了想,却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放下了茶盏。
上首的顾老夫人见了,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
宴席散去,待到夜色渐深,宾客便纷纷告辞,顾府也渐渐安静下来。顾老太爷去前头书房歇着了,热闹了一天的松鹤堂也回归了往日的宁静。
顾老夫人不爱点灯,大大的屋子里便只有三两只蜡烛,将整个屋子照得晦暗不明,昏暗却又带了一点暖色的烛光将屋内陈设的影子投映在墙上。窗户似乎是没关紧,一点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吹动了烛火,也让墙上的影子随着这一点风轻轻摇曳摆动,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内室传来轻轻的低语。
“桓儿还是放不下啊……也是,我早该想到的。”顾老夫人跪在佛像前,身形一动不动,低声喃喃着,“……是我害了他……早知道,当初便不逼他去考什么科举。一个闲散名士,我们顾家也不是供不起,何苦叫他不仅考了科举还遭了这份罪呢?如今他这副模样,我真是……是我害了他啊……”
顾老夫人身后安安静静地跪着一个老嬷嬷,整个人都融进了昏暗的光线里,像是不存在一般,听到顾老夫人的喃喃,也没应声。
顾老夫人也不在意——她也不需要有人应声,她跪得端端正正的,无比虔诚地俯下身子,对着身前含笑俯瞰众生疾苦的佛祖深深拜倒:“若有什么……不若收了我这老婆子去吧。五十年锦衣玉食琴书风雅,我也活够了,只是别再叫桓儿受苦……”
烛火摇曳,整个顾府都早已沉沉睡去。松鹤堂里一点低语,除去老夫人身后的周嬷嬷,还有谁能听见呢?
即便是老夫人诚恳拜下去的佛祖,也不知是否听到了。
…
五十大寿之后,老夫人忽然病了。请了大夫来看,只说大概是前些日子过于劳累损耗了心力,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让好生调养照料着。
顾簪云身为小辈,自然是要去侍疾的。每日下午下了学后去一个时辰,与顾七姑娘、顾八姑娘一道服侍老夫人,这才能回眠霞居。
暮色四合,遥遥看去,顾府有几处屋子已经点上了灯,在昏黄暗淡的天色里浮起了星星点点的明亮。只是眼前的松鹤堂除了门前挂着指路的那盏灯,还是没有什么别的光线。这儿又掩映在大片大片高大的古木里头,光线便越发昏暗起来。
守门的小丫鬟远远望见一行五六个人来了,似乎是来侍疾的姑娘们,却不敢肯定。她努力睁大了眼,等她们又走得近了这才确定了,一面对她们福了福身一面掀起帘子,口中唤道:“七姑娘、八姑娘、九姑娘来了。”
周嬷嬷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转过身来对她们行了礼,刚要重新拿起托盘,八姑娘就接了过去,领着原本跟在周嬷嬷身后的一众小丫鬟进了屋子,服侍老夫人用晚膳。
七姑娘迎上去,笑盈盈地先劝了周嬷嬷不必着急,好好歇歇:“嬷嬷不用这么惶恐,我们姐妹本就是来侍疾的。您这会儿刚好也歇歇,不然若是您也倒下了,祖母身边可就没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了。”说着,她又试了试一旁茶壶的温度,柳叶眉稍稍皱起,冲一旁缩在角落里的丫鬟们叱道:“怎么回事儿?连碗热茶都没有,祖母若是渴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办!”
立时便有伶俐的小丫鬟忙不迭地上前,捧了茶壶:“七姑娘莫生气,是我们惫懒了,您别气坏了身子。我们这就换、这就换。”说着,一溜烟走了出去,虽说顾忌着姿态不敢跑起来,可那步子迈的,快得和小跑也没什么区别了。
七姑娘又扫视了一圈屋子:“点灯。点灯的话祖母不大适应,她那屋就不点,但是她看不见的地方还不能点上?这黑灯瞎火的,是要一个两个都撞在一起吗?”话音刚落,两个忙着点灯的便撞在了一块儿。
顾簪云正在茶房里煎药,清苦的药香从眼前黑乎乎的罐子里不断冒出来。她一面用蒲扇扇火,一面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忽然瞧见一个小厮跑进来,对茶房的丫鬟求道:“好姐姐,给我点火吧!堂屋的火折子不知哪里去了,七姑娘正发火呢!说我们一个两个的仗着老夫人脾气好就都惫懒了,要我说她……”小丫鬟把火折子递到他手里,又猛推了他一把,朝顾簪云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厮一惊,赶忙笑了笑:“九、九姑娘安好!小的先回去点火了!”
顾簪云抿了抿唇,忍不住想笑。
小丫鬟走过来,不好意思地对她一笑,动作飞快地把屋子里的油灯都点上:“九姑娘,亮些更好做活,是吧?”说完便又去烧水了,生怕顾簪云说什么似的。
顾簪云不由得弯了弯唇角,也不去戳穿她的小伎俩。
第二日与萧昱溶一道去书院的时候,顾簪云便把这事儿和他说了。萧昱溶与她一道笑了一场,就开始关注别的事儿来:“你负责煎药?这么累的活儿,怎么不换个别的做?”
这么一说他倒也闻见了,元元身上忽然带了些微微的清苦药香,不过这味道太过浅淡了些,被压在了衣袖间清清冷冷的梅花香气下头,不仔细闻都察觉不到。
顾簪云笑了笑:“煎药奉药这事儿安静,我比较喜欢。”
身侧的少年转头看她,眼里有些许担忧之色:“可是煎药实在有些辛苦啊……这样吧,我偷偷溜进去帮你煎,如何?”
顾簪云被他这大胆的提议吓了一跳。溜进松鹤堂帮她煎药?那也太危险了。若是被长辈发现了,那事情就大了。她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其实也不是很辛苦。”
话虽如此,到了傍晚,顾簪云还是看见了萧昱溶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道:“元元,我来帮你煎药。”
顾簪云:“……”
她第一反应是左右看看,微微蹙起眉头:“那个小丫鬟呢?”
萧昱溶一笑:“放心吧,我让晴山把她叫走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顾簪云点点头,勉强放下了几分心:“好吧……”
话音未落,萧昱溶已经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我来吧,你去一边歇着就好。”
顾簪云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萧昱溶。
烛火明亮,一旁的炉灶里柴火烧的正旺。萧昱溶坐在小炉子前的矮凳上,拿着蒲扇扇火,清澈的眼里映出明亮的、跳动着的火光,神色专注又认真。渐渐地,他额上出了一层薄汗,顾簪云不由自主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怔。
屋子里实在太过安静,只有轻微的柴火哔啵之声。空气中像是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流动,陌生而又让人欢喜。
像是一对寻常夫妻,围炉而坐,闲话家常后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红泥小火炉,门外栽桃花二三,门前绕溪水一条,白鹅沾水啄羽,燕雀檐下啁啾。
“九妹妹,药好了吗?”七姑娘的声音忽然传来。二人惊得险些跳起来,萧昱溶顾不上烫手,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飞快地低声道了一句:“好了!”就跃出了窗子。
顾簪云熄了火,找来两块厚布端起药罐,唇边不由得弯起一点点弧度。
哪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夫君。
分明是她的田螺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在哪儿看过的“想要此刻成永恒,一眼即万年”
感觉很合适了(/ω\)
第27章 忏悔
这几日顾家上下的气氛都有些不大好,因为老夫人病得越发重了。纵使顾家诸人个个出招儿,又是请名医又是用古方的,老夫人的身子骨还是日渐虚弱下去。请了多少大夫,都只说是忧思过重过于劳累,损耗了心血,让好生休养调理着。
可是自打老夫人病后,哪个敢叫老夫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去处理那些又多又繁琐的事情?这只能是老夫人自个儿想的。说到底,心病还须心药医,不然他们请来再多大夫弄来再多上好的古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老夫人的心病,在顾大老爷这一辈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们越发束手无策——这个心病根本无解。最后,顾大老爷等只能去请老夫人到庄子上好生调养一番,盼着她能散散心舒缓舒缓心神。又特地点了几个顾家小辈之中年纪最小的跟过去,从顾七姑娘往下的五位姑娘和顾六少爷、顾七少爷,并且还派了不少先生过去,免得这些小辈荒废了学业。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宣国公世子萧昱溶竟然也自请同去。
顾大老爷坐在书房里,摸着自己那一把胡子,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一脸理直气壮的少年:“顾顾六少爷是我的知交挚友,他若是不在,我怕是会茶不思饭不想。而派过去的那个骑射先生,也是最对我胃口的一位先生。并且,我也想去庄子上陪陪顾祖母,她对我照顾良多,我也该尽一尽我的心。”
顾大老爷:“……”
不过其实要去庄子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萧世子开到顾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学习,如今不少先生都拨了过去,而余下的先生们教导更大了几岁的顾家儿郎,便是要以科举应试为主了。且不说不知道萧世子一时半会儿是否能跟得上,即便跟不上了,先生单独辅导他,心里也多少会有些不好受的。
这样想着,顾大老爷便开口:“那你去吧,不过到了庄子上,也须得好好学习,不得有半分懈怠。”
萧昱溶恭恭敬敬地应了:“是。”一出门就对点春扬眉一笑,小声道:“成了!”说完便一路往眠霞居跑去,一下就没了人影。
点春愣了一下才反应回来,连忙追上去:“世子爷等等小的!”
…
眠霞居里焚着清浅悠长的沉水香,顾簪云提起梅竹纹思方形紫砂壶,对着一旁的白瓷梅纹茶盏微微倾斜了壶身,碧绿的茶水便缓缓倾泻出来,很快就到了八分满。
顾簪云放下茶壶,微微偏头想去问东西是否都收拾好了,忽地帘子一掀,闯进来个少年郎,眸光清亮,说话时还微微喘着,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一般:“元元!顾大老爷答应了让我与你们一道去庄子上!”
“真的?”顾簪云反应了一下,很快就弯了眉眼,眼中满是欢欣雀跃。
萧昱溶一笑:“我骗你做什么?”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我能喝一杯吗?”
顾簪云点头。
不知是因为茶水的微苦回甘还是因为这沉水香太过清浅悠长,一杯茶慢慢品完,萧昱溶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一听到元元要陪着顾老夫人一道去庄子上,他就开始想着法子也要同去。
大概是不能接受和喜欢的姑娘分开吧。
萧昱溶失笑。
不过这下,倒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
且不说顾簪云这几日是如何欢喜期盼,也不说顾六少爷听到萧世子同去得消息后是如何崩溃悲伤,这几日到底还是转瞬就过去了。八月廿九这一日,顾老夫人带着一众小辈,一道去了顾家在南郊的庄子上休养。
南郊距城中算是不远不近,适合休养,若是有什么事的话,那和顾家来往也方便,算是个极其适合的地儿了。马车行驶了小半日,顾家一行人并萧昱溶就到了庄子上。
初秋微凉的风吹过每个人的耳畔,带来了城郊新鲜的空气和阵阵麦香,也吹动了金黄的麦田。秋日明净湛蓝的天空下,大片大片的麦浪一阵一阵地袭来,天地辽阔,只有远处几座小丘黛青色的重影。
这是顾簪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天苍苍,野茫茫’,还不知那草原之上该是何种景象。”顾簪云低低喃喃着。旁侧的萧昱溶听见了,转过头来冲她一笑:“我以后带你去看。”
顾簪云心里莫名一动,她浅浅笑了:“好呀。”
管事早就带着妻儿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们,先一一行了礼问了好,这才接着道:“小的们听说主子们要来,早几日就把各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叫人检查了是否有漏的不好的地方,还拿火盆子烘了,屋脚各处也都撒下了石灰粉之类的。主子们放心住,保管主不会有半点儿不舒心的地方!”一面说着,他一面半弓着身子引顾家众人进了庄子:“庄子粗陋,也没给院子起名儿。各位主子若是有兴致,可以起个名儿,若能留下墨宝一副,小的就当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这管事的倒是会说话。顾簪云想着,一面浏览着庄中景致。
的确不如顾府精巧风雅,但是却自有乡间野趣。庄前是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离庄子远些的地方养着鸡鸭猪牛——怕污了主子的眼,庄内靠外些的地方种了些菜,绿油油的惹人喜爱,更里面才是他们住的地方,绕着一条清澈的小溪,间或有小鱼飞快地游过。房子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砖瓦房,像是乡间富户所居。想到这儿,顾簪云不由失笑。
屋子都是自个儿挑的,老夫人挑完以后,萧昱溶谦让,让大家按着年岁大小来选。顾六少爷先挑了,萧昱溶才挑了溪水源头、一汪清泉旁边的屋子,笑道:“便叫源居好了,‘源清流洁’的‘源’。”一面说着,他一面对顾簪云眨了眨眼。
顾簪云微微笑了,轮到她时,想了想,也挑了一间溪边的小绣楼;“这条溪鱼多,灵动活泼的极是可爱,便叫‘鱼楼’好了。”
二人目光相撞,俱是一笑。
顾老夫人淡淡地将视线转过来,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彻悟,却没说什么。而那丝彻悟,也很快为悲哀所掩盖。
…
松鹤堂里——老夫人在庄上的屋子依然叫松鹤堂,老夫人捧着茶碗倚在榻上,半阖了眼淡淡吩咐道:“萧世子同云姐儿的事,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若是有别人瞧见了发现了,记得帮他们挡一下,别让别人打扰。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随他们去吧。”
算是她对当年那两个人的……忏悔。
第28章 锅巴与烤红薯
刚到庄子上,自然是有很多东西要收拾的。顾簪云坐在已经收拾出来的西厢房卧房里,静静地翻着一本棋谱,纤白的手指拿着一枚玉子,时而偏头沉思,而后对照着书上的残谱缓缓落下一子,在心中不断地推演着当年下这局棋的二人的想法。
“啪嗒”的清脆一声,又一枚棋子扣在了棋盘上,而与此同时,外头守门的小丫鬟噔噔噔地上了楼,来报给正在堂屋收拾东西的杜衡杜若:“姐姐们,外头来了个管事的女儿,想问问姑娘吃不吃柴火饭的锅巴。”
杜若挑起眉:“柴火饭的锅巴?这管事的还真是心思玲珑。问问姑娘要不要把她叫进来吧。”说着,她同杜衡眼神示意了一下,放下手头的活儿净了手,转身往西厢房去了。到了门口,她停住脚步,轻轻唤道:“姑娘。”
顾簪云再度落下一子,头也不抬地瞧着手中残谱,只轻轻“嗯?”了一声。
“庄子上的管事女儿过来了,想问问姑娘中午是否要用柴火饭的锅巴。”
顾簪云放下手里的棋谱,被勾起了几分兴致:“柴火饭的锅巴?那是什么东西?”她偏头想了想:“让那管事女儿进来说话吧。”
杜若应了声“是”,退下了。
不多时,管事女儿就进了屋子。八/九岁的小姑娘,眉眼生得也算清秀可人,腕上套了个银镯子,穿着桃红的上襦和月白的下裙,料子用的是次一些的绸缎,纹饰刺绣也简单,像是外头那些小富人家娇养着的闺女。她说起话来还有些羞涩紧张,声音略略发抖,但总算吐字清楚,声音也不至于小得让人听不清:
“九姑娘,奴婢来是想问问,您中午要不要吃锅巴?就是大锅饭底边的一圈结城焦块的饭。我们知道大户人家是不吃这个的,但是、但是既然来了庄子上,您看看,不如吃个野趣儿?”
顾簪云微微颔首:“那就用一用这个吧。”她看着小姑娘瑟瑟发抖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得对她展颜安抚地一笑,又吩咐杜若赏了她一根银钗。
哭笑不得地送走了对她千恩万谢的小姑娘,顾簪云忽然对午饭有些期待。她合上棋谱,安安静静地煮了一壶西湖龙井。碧汤刚刚入白瓷,杜衡便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姑娘,可以传膳了。堂屋奴婢们已经收拾好了,姑娘是在堂屋用还是?”
“去堂屋吧。”
顾簪云不紧不慢地品完了刚刚倒好的这一盏茶,这才出了屋子。桌上的膳食已经摆好了,一叠子锅巴放在一碗桃花籼米饭边上,着实显眼。
说是说吃个野趣,但考虑到主子们大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厨子们就特地在铲一块块锅巴的时候皆铲作一样大小,之后又细细地摆了盘。这会儿一叠锅巴上来,金黄带褐,玲珑可爱,仿佛一叠子饼一般。一旁还放了一小碗红色的粉末,红得十分鲜艳,杜衡笑吟吟地介绍道:“这是他们特地送来的辣椒粉,姑娘可以试试撒一些到锅巴上。”
净了手之后,顾簪云先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锅巴,尚未入口,鼻端便是一阵浓郁的焦香。入口之后便是焦了的东西特有的焦香口感,又带了一点米饭自身略显甘甜的清香。锅巴香脆而有嚼劲,顾簪云的眼睛都不由得微微亮了一些。
下一块她特地撒了些辣椒粉上去。庄子上的辣椒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实在是辣得很,可是加在锅巴上,又脆又香又辣,让人欲罢不能。
顾簪云一连吃了好几块,最后还是杜衡杜若劝了好几句才停了手,转而向桌上的蒜蓉虾、肉末鸡蛋羹、蟹黄粉丝、清炒白菜、油焖茄子、山药排骨汤下手,毕竟锅巴这等东西不好消化,不能多吃。
用罢饭食,顾簪云舒舒服服地躺在了黄花梨木刻百花图样美人榻上,身后垫着八成新的秋香色暗莲纹大迎枕。守在门口的小姑娘又三两步上楼来:“姑娘,萧世子派人过来了,问您下午可要一道去庄子东头的小树林里?顾六少爷和顾七姑娘也都会去。若是您要去,那便过两刻钟在咱们鱼楼的下头汇合,之后再一道过去。”
顾簪云原本有些犹豫不决,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彻底放下心来了,她微微点头:“那就去吧。”
小丫鬟又快步走下去复命。
顾簪云放下手里的茶盏起了身,走到梳妆桌前,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这一身装扮。家常的云水蓝衫子搭柳黄的下裙,看着倒是没什么,不过蓝绿配色,看久了越看越奇怪。顾簪云想了想,吩咐杜衡替她更衣:“上襦换成那件牙色云纹的。”
类似象牙的淡黄色搭着微带一点黄的绿色,有个过渡便不显得那么突兀了。顾簪云又端详了几番,这才肯定下来。问问时候差不多了,她便带了杜衡往下头去。
萧昱溶已经等在那儿了,正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倚在下头的红漆柱上。见到上头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他连忙站直了身子,高马尾在半空中微微晃出一个弧度来。待他动作飞快地抚平了衣上褶皱,顾簪云刚好到了楼下,少年便笑吟吟地喊她:“元元。”
顾簪云失笑。其实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瞧见。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揭穿他,只问:“下午去东边的树林那儿做什么?”
萧昱溶扬眉一笑,示意点春上前,揭开手里竹篮上的蓝色细布:“看看这是什么?”
篮子里,数个憨态可掬的红薯和土豆滚在一起,一旁的大口白瓷碗里还盛着满满的栗子,颗颗饱满。
“你这是要……”顾簪云微微瞪大了眼睛,“去烤东西吃?”
萧昱溶笑吟吟地点点头。
顾簪云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欢欣雀跃来。烤红薯烤栗子,这些都只是从前她在书上看到的,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做这些。待顾六少爷和顾七姑娘到了,一行人便欢欢喜喜地往林子走去。
东边的小树林也在庄子里,算不上远,没走多久就到了。萧昱溶拉着顾六少爷跑去和附近的人要铁耙,临走前含笑朝顾簪云睇来一眼,低声道:“在这儿别动,他们叫你去做什么都别应,都是些苦活儿累活儿危险的活儿,要捡柴火烤东西什么的都有本世子呢,你负责吃就好了。”
顾簪云朝他看过来,展颜一笑。
萧昱溶得了这一笑,眼中笑意也愈发浓了,欢快地拉着顾六少爷跑了。
……反正再不济,还有顾六少爷和点春呢,年轻人就是要多劳动劳动,更何况顾六少爷也是上过骑射课体力充沛的人,点春天天跟着他跑体力肯定也不差,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元元做这些的!
没过多久,男孩们就借了铁耙回来。秋天落叶多,他们很快就堆了一大堆落叶,把红薯土豆栗子全都丢了进去,点起火,随后便是静静地等待。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面前的火光却十分温暖。顾簪云跪坐在火堆边上看着火光跃动,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身侧的萧昱溶。
橘红的火光把少年白皙的面庞照得带上了一丝温暖,鹅黄金绣的箭袖骑装折射出华丽的流光,贵气又矜傲,像他的眉眼,也像他的性子。火苗在他眼中跃动,显得那一双眼睛愈发明亮。
“差不多好了!”萧昱溶忽然宣布,找来东西将火灭了,又扒开上面的灰烬,再等了片刻,估摸着凉了一些,这才上手去拿那些东西:“大家分着吃吧!”说着,他忽然冲顾簪云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别拿。”
顾簪云刚要伸手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萧昱溶在摸到那个表皮已经变黑的红薯的时候就嘶了一声,随后却一边抽着冷气一边继续剥着红薯皮。
他剥得很慢,似乎是在等红薯凉掉。
等一个完完整整的红薯剥了出来,他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放心大胆地把红薯递到了顾簪云手上:“喏,吃吧。”
顾簪云眨了眨眼,怔怔地接过了红薯,反应过来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萧昱溶扬了扬眉,继续去翻找,丢了好几个土豆红薯栗子进篮子,一旁被红薯烫得一直抽气的顾六少爷叫起来:“喂喂喂,萧昱溶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
顾七姑娘这会儿还没剥皮,红薯太烫了些,她的丫鬟拿着手绢裹着捧在手里都有些受不住,更不提养得更娇的姑娘了。
萧昱溶冲他们一笑:“不服?不服来打我啊?”一面说着,一面又递了个栗子给顾簪云。
顾六少爷瞪了眼把刚刚又翻出来的一个红薯往小厮手里一扔:“你以为我不敢?我这就来打你!”
萧昱溶见状,一溜烟就跑了,清澈的声音在空中远远传来:“点春——记得剥好来——送过去——”
点春高声应了,把篮子挽上胳膊,连忙开始剥土豆。一旁的顾六少爷的小厮却是捧着红薯欲哭无泪:少爷啊!烫死个人了啊!
顾簪云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忍不住笑起来。
火光是很温暖,但是,她的少年更温暖。
第29章 锅子
读书、写字、休假,读书、写字、休假,庄子上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过去,偶尔顾簪云会特地在用膳时要一份锅巴搭辣椒粉,或是在休假的时候同萧昱溶他们再去林子里烤红薯。
当能用来烤红薯的落叶越来越少的时候,庄子上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外头寒意逼人,书院给姑娘们放了冬假,但男孩们还须得再上一段时间的学。书院就设在鱼楼不远处那几间青瓦白墙的屋子里,顾簪云连着几日坐在楼上看着萧昱溶披着斗篷顶着烈烈寒风往书院去,高高的马尾都在空中飞扬起来。
“这样去上学,一定很冷吧。”顾簪云拥着铜质刻山溪潺潺图暖手炉和秋香色八宝七珍纹毯倚在美人塌上,不过才开了半幅窗子,她的脸就已经被冻得更白了几分。顾簪云抿着唇思索了片刻,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吩咐道:“每日上午下午各给点春送一壶热茶过去,记得,要那种刚刚煮好的茶,免得路上冷了太多了。”
顿了顿,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秋香色八宝七珍纹小毯,面上染上浅浅的红晕:“顺便……问问萧世子愿不愿意来我这儿用午膳。”
杜若笑盈盈地应下,转身打了帘子出去,吩咐丫鬟们煮茶,想了想,又自己亲自去跑了这一趟腿。
不多时,杜衡又掀了帘子进来,见到顾簪云便笑:“姑娘,萧世子应下了。不过,丫鬟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
顾簪云轻轻“啊”了一声,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面色微微发白:“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她可说了什么?”
杜衡看出来她有些惶恐,连忙安慰道:“姑娘宽心,周嬷嬷并未说些什么,还夸姑娘宅心仁厚,颇懂待客之道呢。奴婢留神觑着她的神色,看着不像是作伪。”
“是吗?”顾簪云轻轻舒了口气,复又靠回榻上,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道:“那就让他们准备午膳吧。”
耳边是呼呼地刮着的寒风拍打窗子的声音,她看了看外头被猛地卷起又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的几片落叶,想了想:“嗯……冬日天冷,让他们上个锅子吧。”
“是。”杜衡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萧昱溶裹挟着一身外头的寒意打起帘子进来的时候,顾簪云正坐在榻上安静地翻着一本杂记。室内燃着数个火盆,随着他脱下斗篷,身上的寒意很快便散去了。可之后萧昱溶却忽然没了动作,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冬日里略显苍白的阳光照在坐在窗边榻上的元元身上,照得她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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