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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簪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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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哥儿,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顾清桓忽然转过头来,似乎已经彻底平复了心情,缓缓道,“不单单是容貌,更是气质、行为、底线,你们都很像。”
“越瑾……把你教得很好。”甚至身上连半分萧齐肃的影子也没有。他应下萧齐肃的要求把萧昱溶接到顾家读书,除去想看看越瑾唯一的血脉,也是害怕这个孩子成为萧齐肃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好了……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得一干二净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们可以走了。”顾清桓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不甘与痛苦都抒发出来。
当年事,萧齐肃固然有错,可他又何尝没有呢?他常常想,若是那日他没有带萧齐肃从御花园的湖边绕行,想借此机会多看心上人一眼,若是他早早发现萧齐肃的真实面目与他划清界限,若是他能再有权势一点……午夜梦回,他总是能见到越瑾悲伤的背影,他想走过去安慰她,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再挣扎下去,便惊醒了。
大概上天也觉得他有罪吧,不仅仅是触碰,便连一点音容都吝啬。他便强撑着病体,趁着身子还能动,一幅幅地作画。
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瑾在他脑海中的音容越来越清晰分明,但……他想留下一点什么。
透过屏风,他看见那两个孩子已经走出去了。天光悠长,拉出屏风上两个长长的影子。
肩并着肩的亲密无间。
顾清桓疲倦地闭上眼。
是时候了……萧昱溶已经逐渐长成,旧年恩怨,他所知道的也都悉数说出。这么多年,是时候……下去找越瑾了。
一只通体漆黑的寒鸦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窗外的大树上,看了看窗户仅仅关着的屋子,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暮色太温柔,将它黑色的羽毛也覆上了一层暖黄的柔光。
它转过头来,短促而高亢地叫了一声。
…
“萧昱溶。”被一路拉着走出了不问居,顾簪云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他。
萧昱溶停顿了几秒,这才仿佛渐渐五感渐渐回复一般,后知后觉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放松了些:“……对不起。”
顾簪云感觉手上一松,可萧昱溶方才或许是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虽然握得紧,却也不至于疼。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顾簪云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两人一道回了枕水居,顾簪云陪着他在院子里坐着,沉默地看着天幕从红霞满天坐到夜色深沉。
只不过这样下去实在不行,顾簪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了身,一边吩咐点灯,一边叫了点春帮忙把萧昱溶拉了起来,催促着他去吃晚饭,又让点春晴山服侍他洗漱更衣。
萧昱溶像个木头做的人一般,由着他们摆弄。
夜色已深,顾簪云不得不回去了。她咬了咬牙,不顾点春晴山还在屋子里站着,直接踮起脚抱住了萧昱溶,在他耳边轻轻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过下去。宣国公不好,没事,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萧昱溶怔怔地望过去,喉头有些发涩,一双矜傲贵气的金丝丹凤眼里满满都是顾簪云的身影,再也容不下旁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一点沙哑:“嫁给我吗?”
顾簪云没有半分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烛火摇曳,繁星明灭。
送走了元元,萧昱溶坐在榻上怔了片刻,却没有半分睡意。他开口唤了点春,让他把前些日子查到的资料都拿过来。
一桩桩一件件,都和顾清桓所言能对上个大概。
萧昱溶只觉得口中发苦,甚至还有些目眩,他没有半点犹豫,洁白的牙齿狠狠在下唇咬了一口,直到舌尖感觉到一点血腥味,唇上的刺痛紧跟着反映过来,刺激得他顿时清醒了。
目眩感暂时消散,萧昱溶继续看着这些书册,像是要将那一字一句都刻进脑中。
如果父亲真的是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
从前很多事情似乎忽然都有了解释。这些,从前萧昱溶不敢想,现在却不得不想——他必须弄清楚,事情是否真的如他所想。
…
顾清桓熬过了夏天和秋天,却到底没能熬过冬天。就好像自那日同萧昱溶和顾簪云两人说完话之后,他就心愿已了,往后的日子都不过是在大夫的勉力医治下多捱些许日子罢了。到了冬月十四,他终于撑不下去了,在一个月夜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
他生时那样痛苦,离开的时候却身心都十分放松,没有一点难受或是挣扎的感觉,甚至唇边还带了丝笑。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上细碎的格子洒进来,竟衬得他的肤色犹如犹如月光一般白皙温润。
进屋换茶的小厮恍惚间仿佛终于见到了她娘亲口中那个俊美无匹的少年郎。
只是屋子里太过安静了些,只有他自个儿轻轻的呼吸声。小厮怔了怔,回过神来,颤抖着把手放到了顾清桓的鼻端……
烹泉正在茶房里守着煎药,忽然看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皱了眉就呵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里头正煎药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害的老爷不好了,你担待的起?”
那小厮双腿一软,竟是生生跪了下来,用力叩了个头,不等烹泉诧异就带着几分哭腔喊道:“老爷他、他没气儿了!”
像是时间都静止了一瞬,风吹落枝上残存的枯叶的细微声响、柴火燃烧时的哔啵声、煎药时轻轻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都从耳边消失了。
烹泉也不由自主地、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眼前忽然有片刻的黑暗。
…
顾四叔的葬礼,办到了在他身份范围内所能拥有的最高规格。葬礼上顾老夫人哭得极其伤心,几度几欲昏厥。
顾簪云却注意到,萧昱溶行了大礼。
他只是友家子嗣,又身份高贵,本无需行此大礼。可顾簪云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磕下了那个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难过。
…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照常生活。顾四叔又无妻儿,连重孝都没有人该守。听说顾老太爷原本想给顾清桓过继一个儿子,却被老夫人硬生生地驳了回去。
没过两个月,就是除夕。但因为着一桩丧事,顾家的这个年也是过得冷冷清清的,就连顾大老爷的爱妾柳姨娘诊出有两个多月的身孕,都没给顾家带来多少欢喜的色彩。
春节刚过两天,爆竹点燃时的烟火气似乎还萦绕在院中屋内,京城的加急送来的信却是已经到了。
晴山捧着信进来的时候,顾簪云正在枕水居里拉着萧昱溶下五子棋。这几日萧昱溶心情不好,她很清楚,但是却不能挑明——或许是怕她担心,萧昱溶在她一直面前努力掩饰着,顾簪云倒是想过既然她过来会让萧昱溶那么辛苦,那不如不来,让他自己好好缓几日。没成想过了两天,萧昱溶就自己来眠霞居寻她了,她只好恢复往枕水居去。只是虽然看出来萧昱溶强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也只能装作不知。
这会儿见来了信,她和萧昱溶一道抬头看过去。
“世子爷,这是国公爷遣人送来的信。”晴山半弓着身子,双手把信奉上。
听到是宣国公送来的,萧昱溶不由得皱了皱眉,刚刚因元元的陪伴而生出的一点好心情顿时被败了个干净。他有些冷淡地应了一声,接过了信。
打开封口,一目十行地匆匆扫过,萧昱溶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抬起头见顾簪云面上似有疑问的神色,他也不隐瞒,直接就道:“宣国……父亲想让我回京。”或许是顾忌着屋子里还有别的小厮在,萧昱溶换了个称呼,只是这“父亲”二字在他口中,更像是一个代号,而非一种身份。
顾簪云不由得攥紧了手中那颗白玉棋子:“那……你回去吗?”
萧昱溶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必须回京查探。”不光是为了母亲,为了顾四叔,也是因为……若他想求娶元元,那他就要努力给元元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威胁隐患的宣国公府。除了宣国公,他心里还有长长一串名单等待核查。
萧昱溶接着道:“不过,我会陪你过完元宵。”
他们早就约定好了,每年的元宵都要一起过。顾簪云轻轻松了口气,慢慢松开攥在手里的那颗白玉棋子,心里有点惆怅,却也有点庆幸。
她点点头:“嗯,好。”
萧昱溶却是看着她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一边探过身子拉起她的手细细看了看,所幸只是棋子硌出的红痕,在白皙娇嫩的手心上看着严重,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看着那红痕渐渐散去,少年郎这才放下心来,一面坐回去一面絮絮叨叨地嘱咐她:“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别用力抓东西,别碰刀子剪子,别自己去烤红薯烤栗子,想吃就让丫鬟帮你去弄……萧家的厨子我会留下来一个,想吃凉面肉夹馍荷叶饭了就去找他……多穿衣服,按时换衣,别冻着热着了……”
萧昱溶的神色忽然变得无比真挚:“还有不到一年,等你及笄,我就来提亲。”
“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跑了。”
顾簪云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认真又带了几分货真价实的紧张的萧昱溶,不由得浅浅笑起来,点了点头:“放心吧,不会的。”
待到明年元宵,那就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第37章 委屈
顾府,栖芳园。
新年方过,栖芳园里的景致饰物却是一如往常,不带半点喧嚣热闹的氛围,甚至似乎还要更冷清肃穆一些。屋檐下原本装饰了色彩明丽的绢纱,然而此刻那些绢纱早已被撕扯得残破不堪,还在外头罩上了白色的麻布,在寒风中止不住地颤动,映着外头的残雪枯枝,反倒又添凄凉萧索。
柳闻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脸色微微苍白,甚至连娇俏的容貌也带上了沉静的味道,乍一眼看过去,竟仿佛和往日里那个张扬娇媚的柳姨娘不是一个人一般。
小坠为她奉了一盏茶,有些询问地看向她,见她微微颔首,这便自她枕下摸出一个装了十钱银子的小香囊,转过身从屏风后头走到了外间。
这样普普通通的屋子,甚至显得有几分狭小/逼仄,她那金玉堆里长大的姑娘何曾吃过这种苦?即便从前在柳家的时候,每日功课繁重,姑娘要学着琴棋书画梳妆打扮媚人之道,可不论是屋子还是吃食,那都是上等的啊!顾府这样大的地方,自家姑娘的小院就有整一进,他们姑娘这怕是一半都未曾得吧!
想着想着,小坠的嘴里就不由得有些发苦。
外间坐了个穿一身宝蓝直缀、蓄了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见小坠出来,忙提起一边的箱子跟在了她后头。小坠打开门,探了探外头,谨慎地打量了许久,这才回过身,对那中年男子轻轻点了个头。
顾家家规森严,后门的婆子自然也不那么好打点,柳闻莺当初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只能在后院荒凉偏僻些的地方挖了个狗洞出来。这位宋大夫,也就是这宝蓝直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常年行走于高门大宅之中,隐私腌臜的事儿见的多了,各府女眷的小心谨慎状也都了解了那么一二三,为难了那么几次之后,也就接受了——毕竟柳闻莺过意不去,除了诊费外,还次次都给他十钱银子以作钻狗洞的补贴。
走到那荒凉僻静处,小坠把手里的香囊递给了宋大夫,又对他浅浅一福:“多谢。”
手里的荷包用的是最普通的料子,最寻常的丝线,便是图案也只是随处可见的兰草,看那绣工,竟仿佛有几分街市小物的味道。
这顾府的柳姨娘,当真是越发谨慎了,可惜啊……
宋大夫掂了掂手里的荷包,轻轻感叹了一句。想了想,临行前他到底还是多了句嘴:“恕我直言,柳姨娘这胎……只怕是不大好了。”
小坠直到回到栖芳园都有些愣愣的。
不大好?究竟是什么不大好?
她知道,可她不愿去想。
屋里的柳闻莺扶着床沿艰难地坐直了身子,正巧看见了刚进门的小坠的神色,这就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宛如闲谈:“宋大夫同你说什么了?说我这胎怕是保不住?”
屋里没人答话,只有一声轻轻的闷响,小坠瘫倒在地,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满面。
“好了,傻姑娘,哭什么?快起来吧。”柳闻莺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静静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小坠,语气轻柔温软,像是三月的暖风,漂亮的眼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把焦点落到了更远的地方,“顾家百年书香传承,觉得我上不得台面,不欲府中多了带我柳氏血脉的孩子。我一次次地催吐,吐出那些苦涩的汤药,好不容易才换得如今的身孕。”
柳闻莺慢慢低下头,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比月色更温柔:“他们想毁了去,那就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拖他们的孩子下水!”
屋里依旧没人答话,只有柳闻莺的喃喃低语。渐渐地,她住了口,转头看着窗外檐下那些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色彩明丽的绢纱。
冬日苍白的阳光投过这些明丽的轻纱,竟也为她这暗淡的屋子添了几分亮色。那些漂亮的色彩映在柳闻莺琉璃似的眼眸里,璀璨又烂漫。
…
因着萧昱溶要走的事儿,顾簪云即便是知道这并非她所能决定的,也仍旧一连几日都有些恹恹的。顾大夫人自然也瞧了出来,不过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正月十五那日早间请安的时候,顾大夫人见顾簪云几日都没回转过来,暗自叹了口气,只得状似无意地提点了两句。顾簪云听出了弦外之音,察觉到自己近来的状态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不大好,只得强打起精神同众人玩笑。到了该散的时候才匆匆离开。
没曾想,碰上了柳姨娘。
四叔新丧,是以府中不得用那些鲜艳的颜色。可这会儿柳闻莺一身云水蓝的袄子,竟也能显出俏丽窈窕来。
顾簪云尚未发觉什么,身后的杜衡却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身为丫鬟,为了防着她们不自觉地勾了主子做出丑事来,虽说是打小同姑娘一道长大的,顾家也会在她们年纪到了的时候教导她们相关的事情。这怀相姑娘看不出来,她却是能窥得三分。
柳姨娘穿了袄子却依旧身段窈窕,可见身形纤瘦。这……并不是一个有三月身孕的人该有的模样。
“九姑娘。”柳姨娘面上笑吟吟的,冲顾簪云轻轻福了个身。
她有孕在身,顾簪云自然不会真让她行了这个礼,便伸出手去虚虚扶了一把。
——小腹剧烈的疼痛提醒着柳闻莺,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甚至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那双总是媚色流转的无辜杏眼中带上了一抹锐利的锋芒,柳闻莺看的出来这顾九姑娘是打算虚扶她一把,可……她并不打算如此。
柳闻莺的身子一晃,挨上了顾簪云的手,随后就重重地向侧后方倒去。
柳闻莺倒地的闷响响起,血色自裙下渐渐蔓延开,一点一点地攀上了顾簪云竹青的软底绣鞋。她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能动作。
发生了什么?
顾家百年书香家规森严,从来没有这等真刀真枪的斗争——或许有,但也不会让姑娘们知道。
…
“荒唐!当真是荒唐!”顾老爷子的紫檀木福禄双全拐杖重重地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顾簪云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
她不傻,今日此事分明辩无可辩,只能用证据来说话。既然多说无用,便不必浪费那口舌,只能待事后再寻证据翻盘。
“你今日究竟为何要残害你父亲的庶子?说啊!”
“簪云没有残害过父亲的庶子。”
——只是让她认罪,却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认了之后会毁了声名,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让她认下。
“孽畜!”
顾大夫人跪在一旁,面色平静,却好几次都把手死死握成拳,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把手松开。
身为顾簪云的生母,顾大老爷的正妻,在“生女残害庶子”一事上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顾大老爷倒是干脆,直接就跟着顾簪云跪下,道是相信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只是顾老太爷既然认定她残害手足,一个顾大老爷的分量还不够。
而至于其他各房……也不过各劝几句罢了,口里翻来覆去说的,也无外乎“消消气”“服个软认个错”这样的话罢了。
顾簪云低垂了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看来今天这场罚是不得不受了。
在这样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竟忽然浮现出萧昱溶的身影。少年懒懒散散地靠在桌案旁,手里的书册卷成筒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清澈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君子报仇,十年——”
他故意把“年”字的尾音拉得悠长,眼神却认真,目光淡淡地从书册上的宣国公、前任江南总督、御医张文令等名字上滑过,最后转回了她面上,唇一勾:
“不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她今日不妨做个女君子。
顾簪云竟然有点儿想笑。
“我相信阿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自身后响起,顾老太爷一惊,看向缓缓走进来的顾老夫人:
“你怎么来了?”
自过了寿之后,他这老妻不知怎么地就对顾簪云这个孙女上了心。她陪伴他多年,相夫教子无一不好,还在旧年那桩贪污案里救了他、救了顾家一命。对这个老妻,顾老太爷还是十分爱重的。为了防止她闻讯过来阻止,他还特地派人守着,防着这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我不来,难不成还看着你冤枉阿云不成?”
“儿子相信阿云!”顾大老爷适时喊出了这句话,“还请父亲再查探一番。”
在顾老夫人的逼视之下,顾老太爷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此事有待查证,但多少也与顾簪云有些关系……那就先关入祠堂吧。”
顾簪云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个“是”。
…
枕水居,萧昱溶放下书册,朝外头唤道:“点春。”
“如何了?”
“九姑娘被关入祠堂……”
萧昱溶轻轻舒了口气,倒在身后的椅背上:“好,那就好。”也不枉他特地遣人去松鹤堂报信,顾老夫人的分量还是足够的。
“派人,好好查查这个柳闻莺。”
少年贵气的金丝丹凤眼里划过一道冷芒。
他萧昱溶报仇,可以十年不晚。
但元元不行,让她多受一分一秒的委屈,他都忍受不了。
第38章 上元夜
祠堂建在顾宅最西北角的地方,此时此刻夜渐渐深了,更漏悠长,透过院墙和窗户还能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顾簪云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在心里慢慢数着时间。直到这声更漏传来,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方才数快了。
这一走神,就忘记自己刚刚数到哪儿了。等顾簪云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裙上有些褶皱,她便低头理了理,理着理着,就暗自失笑了。
在这样寂静到空旷的祠堂里,便是短短一瞬也仿佛被拉得漫长而没有边际。
是的,安静。
太安静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嘀——嗒”“嘀——嗒”,一声声都带着规律,不急不缓,像是老牛拉着车慢悠悠地踱步。
顾簪云理完衣裳,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背脊挺直,肃穆得像是一尊石雕。
祠堂里很黑,因为这儿是不许点灯的,毕竟若是烧了祖宗牌位,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幸好顾簪云进来的时候是傍晚,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可是只是眼睛适应了,心里,她依然是怕的。
她自幼畏黑,更不提此刻饥饿寒冷黑暗一齐涌上来,而身周无边的寂静又快要将她吞噬。
这样的环境情况下,那原本对黑暗的八分害怕甚至要翻了一番。
所以当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时,顾簪云几乎要僵在原地。
乌云不知何时忽然散去了,月光穿过她身后的祠堂大门,像轻纱一样披在了身前的地上,后头那“东西”的影子也模模糊糊地投了个大致的轮廓过来。
像是个人。
或者……是人死后的模样。
人死后有影子吗?它会不会伤害她?如果会,那她该怎么办?
一时间,从前闲来无事翻看过的各种野史怪谈争先恐后地出现在脑海中,直教顾簪云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想闭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到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直到那“东西”绕到了她身侧。
不知怎么的,顾簪云的心弦忽然松了一些,毕竟未知往往才是更让人害怕的。她咬着下唇,强行压下已经到了喉头的尖叫,努力控制住害怕的情绪转过头,看向来人。
鹅黄骑装,衣绣银杏,金冠束发,眉眼矜贵,这样飒爽又昳丽的少年郎,不是萧昱溶又还能是谁?
他站在她身侧,微微蹙着眉,漂亮的眼睛里除了担忧,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愠怒:“怎么这样跪着?他们吩咐的?还是又是顾家那劳什子家规?”
顾簪云却没答话,只是看着萧昱溶。
莫名其妙地被柳闻莺冤枉,她没难受;罚跪祠堂,她没难受;忍受着自己最害怕的黑暗,她没难受。
可是一见到萧昱溶,她就觉得鼻子一酸,泪珠扑簌簌地落个不停,仿佛怎么也流不完。
分明她方才还在冷静地思索着如何找出证据自证清白,这会儿却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了最亲近的人一般,满心满眼都是难过和委屈。
见元元忽然哭起来,萧昱溶顿时慌了手脚:“诶诶诶你别哭啊,别哭啊……乖啊……我来了。”
说着,他半俯下身子,一把将顾簪云拉了起来,抱住她,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好了,没事了,我来了。”
少年清澈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缱绻,顾簪云身侧全是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她揪着他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萧昱溶。”
“我在。”
“我好生气、我好生气,她怎么可以这样……”
“对,都是她的错,我待会儿就去给她套麻袋打她一顿。”
“还是……算了吧。”顾簪云被他逗笑了,心头的郁气似乎也一下子散开了,她慢慢止住了哭泣,微微站直了身子。
她这会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笑得眉眼弯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水洗过的一般明净清澈。
萧昱溶怔了怔,不由得伸出手,一点点拭去她脸上残余的泪珠。
“元元。”他低低道。
“怎么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顾簪云怔了怔,心头既是酸涩又是感动,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感觉一时太过复杂,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最后她张了张口,只轻轻应道:“嗯,好。”
她相信他。
“对了,你带了什么吃的吗?”顾簪云想了想,问道。
倒不是她煞风景,只是腹部空空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只怕再这样下去,她就该饿得肚子叫了。
闻言,萧昱溶不禁顿了顿:“……没有。”
来得太急,一心只想着过来看看元元怎么样了,竟然忘了带些吃食。
萧昱溶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你想吃什么?”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饿了,顾簪云竟仿佛闻到了米饭的香气,庄子上的美味一下子跳入她的脑海。
她看着萧昱溶,神色无比真挚:“锅巴。”
萧昱溶:“……”
虽然元元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会努力去满足,但是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奇怪了,那还是……
“走吧。”萧昱溶伸出手拉住顾簪云的,拉着她出了祠堂。
顾簪云也没问去哪里,也没担心会不会被顾家的人发现。似乎只要和萧昱溶在一起,她就会变得大胆许多。
一路左躲右闪,总算到了厨房。
萧昱溶看了看这一堆锅碗瓢盆柴火灶台,抿了抿唇,拿起柴火开始生火,一边转过头看着顾簪云,硬着头皮问道:“锅巴怎么做?”
顾簪云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就是随口一提……
萧昱溶沉默了。
他沉默地生火——期间还被烟灰熏黑了脸,几道黑灰抹在那张清贵的面容上,可笑之余竟然还有些可爱,沉默地放米放水,沉默地盛起来,自己先尝了一口,随后又装了一碗锅巴递到顾簪云面前:“尝尝?”
向来无法无天骄傲自衿的宣国公世子难得地有些局促紧张。
顾簪云看着他的模样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先从水缸里舀了水出来给他:“先洗洗。”随后才捧着碗开始吃。
说实话,这并没有庄子上吃到的那么酥脆,带着米饭的焦香,甚至还有些硬,嚼起来很是费劲。
但是顾簪云还是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吃完了,放下碗转头看着萧昱溶笑:“特别好吃。”
萧昱溶暗自舒了口气,勾了勾唇角,面上是神采飞扬的骄傲:“那是,本世子聪明过人智谋无双,小小一碗锅巴,难的到我?”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句怒吼:“哪个在厨房里偷吃!”
萧昱溶和顾簪云不约而同地在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火还烧得正旺的柴火灶。
下一秒,萧昱溶拉着顾簪云就翻出了窗户。
“跑!”
一路跌跌撞撞地狂奔回祠堂,两人都瘫坐在地上。等气息平复下来,想想方才的事情,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乌云依旧没有聚拢,月光温柔地落了满身。萧昱溶看着顾簪云,良久,忽然问了句:“元元,看月亮吗?”
顾簪云虽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弄得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声“好”。
萧昱溶勾了勾唇角,伸出手。
面前这只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白皙温润得像是浑然天成的一块美玉。
顾簪云浅浅一笑,把手放了上去。
……却十分有力。
萧昱溶拉着顾簪云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抱入怀中,不过几个纵跃,便上了屋顶。
月光如水,无所顾忌地倾泻了他们一身。顾家祠堂建得高大深阔,附近又没有什么酒楼街市,视野极其开阔。在这样的高楼之上观月,只见深蓝色的天幕空旷辽远,星辰零零散散地缀在夜空之中,而那一轮明月便显得格外突出,圆满而柔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顾簪云低低念到。
这是李太白的《古朗月行》。
今日已经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了,她厌柳闻莺之祸,更忧萧昱溶将行。
思及此,顾簪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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