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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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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的人家知道孩子是在川阳县找回来的,便报到官府,想请官府帮着寻人,可是两地相隔甚远,川阳县又不太平,官府就是有心也无力。
  至于庞四,早已早早放出话来,要想寻回自家被拐的孩子,他情愿出人出力,只是有一头儿,少于五百两银子的免谈,毕竟都是寻常人家,除了沈拙和顾三娘,却是再无人上门求助的。
  孩子找回来了,顾三娘也能安下心来,这些日子她心绪不宁,铺子里的买卖丢了不少,为了挽回铺子里的买卖,顾三娘做好人家定的刺绣,还会主动送货上门,那杨家大奶奶是她店里的大主顾,这些日子因着顾三娘没在店里,已连着许久没有光顾她的生意,顾三娘特意做了两双绣花鞋并几条手帕,往她家走动了一回,杨大奶奶先前隐约听说她闺女丢了,而今得知又平平安安的回到家,很是替顾三娘高兴,隔了几日,杨大奶奶就打发家里的陪房,请她帮着绣了两条裙子,还给她介绍了几家生意,与杨大奶奶交好的全是富家太太,这些人出手阔绰,三不五时就要做些新褂子新裙子的,顾三娘承她们的情,偶尔会送些新巧花样的手帕荷包,也算是答谢她们照顾自家买卖。
  除了自家的买卖,顾三娘还有一桩挂心的事,那便是沈拙借的五百两高利贷银子,他是个举人身份,传出借贷的名声,总归是不大好,顾三娘生怕人家要债的寻上门,每隔几日她攒了银子,就催着沈拙赶紧还上,然而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光是还利钱,就让她感觉十分吃力,于是她只得多多的接活计,自从上回大病一场,顾三娘就不再熬夜做活,为了还钱,她屋里的油灯又半宿半宿的点了起来,沈拙劝了她几回,她总是不肯听。
  这日下雨,顾三娘早早关了店门回家,她刚进院子,就见院子里栓着一匹马,东厢的门开着,顾三娘望了一眼,只见屋里除了沈拙,还坐着另一个人,顾三娘心知沈拙交友不多,等闲不见他主动与人来往,便绕过去看了两眼,等到看清那人的面孔,方才发现这人是她先前见过的东方检。
  屋里的两个男人也看到顾三娘了,东方检朝着她拱了拱手,倒是沈拙显得随意多了,他只是朝着顾三娘微微颔首,说道:“今夜东方要歇在我这里,还得劳烦你帮着烧一顿晚饭了。”
  那东方检斜眼望着他,嘴里鄙视的说道:“要不是你写信将我骗过来,我才懒得来这穷乡僻壤。”
  沈拙非但不恼,反而微笑着说道:“来都来了,你就安心住下来罢。”
  东方检越发生气了,他怒道:“你这话说的轻巧,我大老远的来探望你,还得白给你出七百两银子,我真正乃天下第一缺心眼之人!”
  沈拙靠在椅子上,他不急不缓的回了一句:“借的,算借的!”
  看到他这优哉游哉的样子,东方检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他扬声说道:“还?就凭你一年几两银子的束缚礼,甚么时候能还上?”
  旁边的顾三娘听了半晌,算是明白了,想来沈拙是跟他这旧友借了钱子来还高利贷,想到这里,她心头有几分暗喜,虽说借了人家的银子迟早是要还的,但这人是沈拙的挚友,不似钱庄逼得紧,那钱庄利滚利的,她每日一睁眼,光是还利钱就愁的直叹气。
  东方检既是他们的债主,顾三娘自是不能怠慢,趁着这会子天色还早,她与这沈拙和东方检打了一声招呼,撑着雨伞便要外出买菜,看到她出门了,东方检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沈拙,沈拙挑眉看了他一眼,说道:“有甚么话,你想问就问罢。”
  东方检说道:“犹记得上回,你还规规矩矩的登门请人家帮厨,怎的这才多久不见,张口就能支使人家做事了?”
  沈拙手里的扇子摇了两下,微笑不语。

  ☆、第57章

  沈拙从好友东方检那里借了七百两银子,很快便到钱庄领回了自己的借条,短短这些时日,钱庄里的银子利滚利的,幸好有东方检解围,要不然光凭着他和顾三娘,只还上这笔银子,只怕很是艰难。
  至于东方检,他在郦县住了五六日,就骑着那匹又老又瘦的马走了,据说是往南边的瑶族去寻甚么千年灵芝,御哥儿和他相处了这几日,很是不舍得他离开,只因这位东方世叔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他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讲得比沈拙这个正经的夫子还要活灵活现,引得御哥儿和小叶子他们这班学生很是向往,就连沈拙布置下来的作业也不想写了。
  日子逐渐恢复正轨,这几日,顾三娘她们巷子里有位老人家过八十大寿,家里的子孙孝顺,特意请了个草台班子到家里来唱戏祝寿,顾三娘和大多数妇人一样喜爱听戏,只不过往常没有空闲,加上她舍不得花钱,前些日子家里乱糟糟的,合得她心里十分憋闷,这回碰到人家摆台唱戏,她正好能瞧瞧热闹散散心,是以吃过晚饭,她就带着小叶子去占座了。
  戏台就搭在那家的院子里,还不到天黑,院子里坐了不少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老邻居,这会子还没开场,孩子们聚在戏台边玩耍,左右全是熟人,而且又在院子里,倒是不必担心再生出上次那样的事,只不过顾三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每隔半晌,她就会四处寻找小叶子的身影。
  夜色将至,吃完晚饭的左邻右舍陆陆续续都到齐,秦大娘和朱小月婆媳二人也抱着小哥儿过来了,戏班子见人来得差不多,只听得一声锣响,幕布还未揭开,就先听得后面一声依依呀呀的长叹声……
  今晚唱的是一出西厢记,台上佳人才子的故事跌宕起伏,惹得顾三娘忍不住跟着戏里的男女一时欢喜一时落泪,这会子正演到张生金榜提名归来,崔夫人总算同意将莺莺许配给张生,一对苦命鸳鸯终成眷属,台下看戏的顾三娘,手帕都被眼泪给湿透了。
  看到动情之时,手帕打湿的顾三娘干脆直接用袖口擦着泪水,正在这时,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顾三娘扭头一望,站在她身边的是不知几时过来的沈拙。
  顾三娘一楞,问道:“你怎的过来了?”
  先前她们院子里三个妇人约好来看戏,本来也邀了沈拙,沈拙却说他不耐烦听这拖着长腔的依依呀呀声,故此顾三娘看到他此时又来了,不免有些好奇。
  沈拙回道:“屋里热,带着御哥儿出来走走。”
  说完,沈拙示意她接过手帕,顾三娘忽然心虚起来,她怕叫人看到,先看了看四周,见到众人目光都被唱戏的主角吸引住了,于是飞快接过手帕,又转头盯着台上不作声。
  她看戏时,沈拙便看她,本来看得入神的顾三娘有些难为情,她用眼角看了沈拙一记,低声问道:“你看甚么呢?”
  沈拙盯着她,说道:“你腮边有泪。”
  害得他总想伸手去抚那泪珠。
  顾三娘耳根一红,下意识的拿起手帕擦泪,等到意识过来时,才发觉用了沈拙的手帕,她又羞又臊,立时将手帕塞到沈拙手里,然后挪动几步,跟那沈拙隔开了一些。
  一出戏演到最后,莺莺和张生成了亲,还受封成为诰命夫人,当她换上凤冠霞帔时,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叫起好来,顾三娘自然也不例外。
  也不知甚么时候靠近的沈拙看到她脸上带着少有的激动,不禁有些莫名奇妙,他问道:“这戏里演的都是假的,也值得你这样?”
  院子里来看戏的大多是些妇道人家,难怪沈拙一个大男人不明白,顾三娘这会子顾着看戏,她没空闲跟沈拙细说,只回了一句:“你不懂!”
  沈拙眉稍微微一挑,他看了眼前的小妇人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说别的,张生饱读诗书,自称一刀纸钱都不曾寄烧给泉下父母,可见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不是良配。”
  顿了一顿,他又说:“再者他明知世间女子最重名节,却与莺莺小姐无媒苟合,这只会将莺莺小姐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若是个真汉子,先扎扎实实的考取了功名回来,还怕崔夫人不将自家的小姐许配给他?”
  被打搅的顾三娘气得直跺脚,她嘴里嗔道:“哎呀,我好好的看戏,谁要听你说这些!”
  她爱看的就是戏里的男欢女爱,这会子正跟着主角一起欢喜呢,沈拙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真是叫人扫兴。
  沈拙轻笑了一声,谁说他不懂,其实他就是故意逗顾三娘,想看她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儿。
  顾三娘没搭理沈拙,她又转头望着戏台,沈拙见她看得入神,冷不丁的问道:“你羡慕莺莺小姐穿的凤冠霞帔吗?”
  顾三娘也没多想,她双眼看着戏台上满头珠翠遍身罗绮的崔莺莺,随口说道:“你这话说的,但凡是个女子就没有不喜欢的罢。”
  沈拙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顾三娘铺子里的买卖也到了淡季,前两日,御哥儿患了热疹,好在不会传染,顾三娘嫌弃沈拙照顾得不仔细,亲自帮着一起照看御哥儿,汤药都是她一日三顿的煎好送过去,就连御哥儿的吃食也是单独做的,有好吃的,又不用上学念书,引得御哥儿连病都不愿好了。
  她这么频繁出入东厢,又把御哥儿当自家的孩子来疼,巷子里的妇人嚼起舌根,都说顾三娘想当举人娘子,可是人家沈拙态度暧昧,指不定是受着她的好,却又看不上她是个寡妇,这才一直吊着顾三娘呢。
  秦大娘听了这些闲言碎语,不禁很是替顾三娘发愁,这两人分明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可是就这么憋着不说,她这旁人看了都暗自着急。
  这日,秦大娘回家时,又听到三两个妇人聚在巷子里说三道四,彼时沈拙正在临窗看书,他看到秦大娘满脸怒意的进了院门,于是放下手里的书,问道:“秦大娘,你这又是跟谁在置气呢。”
  秦大娘看着沈拙,她心思一转,暗忖道,不如今日就跟沈拙挑明,看看他到底是个甚么意思,若是他对三娘有心,就请媒人往她家走一趟,省得叫人无端编排他二人,若是他对三娘无心,两人自是要避避的,毕竟双方都还年轻,又不可能单过一辈子,留下这不好的名声,对他和顾三娘都没有益处。
  这么一想,秦大娘走到东厢的台阶上,他问道:“沈举人,你这会子闲着吗,我找你说说话。”
  沈拙点了两下头,他将秦大娘请进屋里,说道:“秦大娘想问甚么?”
  秦大娘进屋后没有说话,她两眼先是细细的打量着沈拙,这举人老爷温文儒雅,最难得还是个体贴入微的,秦大娘瞧着瞧着,心底猛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人通身一股贵气,就是皇帝的女儿也是配得起的,可是顾三娘却是乡野出生的妇人,他一辈子甘心居于这偏远县城还好说,万一他有一日飞黄腾达了,又岂会将顾三娘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秦大娘静默不语,一旁的沈拙有些疑惑,秦大娘本来说要找他说话,怎的又不作声了?于是沈拙问道:“秦大娘,都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你有甚么话想问,就直接问罢。”
  秦大娘犹豫了一下,又记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胡话,她一咬牙,说道:“我就是来问你,你和三娘之间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拙不明所以,他说:“好好的为何又跟三娘扯上关系了?”
  看到他稀里糊涂的,秦大娘急得直叹气,她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每日待在屋里,想来听不到外面的风言风雨,如今外头都在传你和三娘好上了,你就听凭她们说那些没根没据的话?”
  听了秦大娘的话,沈拙皱起眉头,他并非今日才得知有人喜爱添油加醋的编排他和顾三娘的闲话,让他为难的是那些传话的都是妇人,他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幸好顾三娘是个性子爽利的,并不曾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就是他自己偶尔听到了,也只能一笑置之。
  秦大娘眼见沈拙还是没听明白,忍不住有些恼了,她说:“你这会子怎就呆起来了。”
  她站了起来,朝着沈拙说道:“我把话放这儿了,你要是想跟三娘好,合该正大光明的给人家一个名分,要是没这心思,趁早断得干干净净,也别耽误三娘再寻好人家。”
  沈拙一楞,他看着秦大娘,错愕的说道:“可是她说要给亡夫守三年呀。”

  ☆、第58章

  沈拙活了二十多年,头一个令他不由自主担忧牵挂的妇人便是顾三娘,依着他来看,顾三娘有事也总是主动找他商量,二人既是彼此印象都好,沈拙以为照着这徐徐渐进的势头是最好不过的,虽说顾三娘要给她先夫守三年,沈拙也是等得的。
  秦大娘听了沈拙的意思,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拍着大腿说道:“叫我说你甚么好呢,你这心思三娘知不知道呢?”
  沈拙仔细想了一想,他说:“那我倒没说。”
  不过,还有谁能比他对顾三娘好呢?再说了,附近住的都知道他和顾三娘走得近,两家好的都快成一家人了,想来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来横插一脚。
  秦大娘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只管打着哑谜,大家伙儿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猜出你的心意?我实话告诉你罢,看中三娘的人不少呢,前不久荣升客栈的掌柜还来跟我打听,说是三娘模样儿长得好看,人又精明,里里外外都是一把能手。”
  沈拙一惊,他问道:“这事三娘知道吗?”
  秦大娘整了整衣裳,慢条斯理的说道:“那掌柜为人斤斤计较,恨不得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三娘要是真嫁过去,只怕要被他拘住,故此我还没跟三娘说呢。”
  沈拙点着头,他道:“很是,别看三娘是个妇道人家,实则她最是个有主意的人,况且她自家就开着铺子,没得去白白受人的压制。”
  “你这话说的,荣升客栈的掌柜不是个好的,难不成还不兴有别的好男人?三两年的光景,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要是被谁抢了先,你就等着后悔去罢。”
  沈拙若有所思的颔首,他想了一下,说道:“秦大娘,你给我出个主意罢。”
  秦大娘看着沈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糊涂了,不会先定下亲事?到时等她给小叶子她爹守完了,也不耽误日后成亲呀。”
  这一刻,沈拙猛然机灵起来,他站起身,朝着秦大娘施了一礼,说道:“秦大娘,我和三娘二人,平日多亏你照顾,又劳烦你将我俩的事挂在心上,请你好人做到底,就帮帮我这糊涂人罢!”
  秦大娘被他气笑了,她用手指着沈拙,笑骂一声:“成日还说你老实,我看就是十个三娘,也抵不住你一个。”
  沈拙也不辩驳,任凭秦大娘取笑,秦大娘笑了一阵,说道:“罢了,我既然管了开头,就一管到底,少不得替你去跑一趟,到时成了事,可得包一个大大的红封。”
  沈拙不住的点着头:“一定一定!”
  两人都不必再合计了,郎有情妾有意,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到了夜里,秦大娘来到西厢,这会子顾三娘和小叶子母女俩人刚吃完夜饭,秦大娘有话要对顾三娘说,于是打发小叶子往御哥儿屋里去顽儿,顾三娘眼见秦大娘这么郑重,笑道:“大娘,你这是有甚么要紧话要说?”
  秦大娘是个爽快人,她也不拐弯抹角,开口说道:“沈举人中意你,他请我来说亲,你愿不愿意?”
  顾三娘微怔,随后低下头,要是认真来说,沈拙请秦大娘来说亲,她比毫不觉得意外,都是经过事的大人,有些话就算不说出口,猜也能猜得出几分。
  秦大娘望着低头不语的顾三娘,她道:“你跟大娘说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屋里很静,顾三娘的身影在灯下显得越发瘦弱,秦大娘也不曾催促她,只是静坐在她对面,过了半晌,顾三娘开口说道:“沈举人的好,自是不必说的,可我有我的顾虑。”
  秦大娘连忙问道:“有甚么顾虑,你尽管说出来。”
  顾三娘犹豫了一下,她看着秦大娘说道:“他和我只为了这片刻的露水姻缘,还是要做长长久久的恩爱夫妻?”
  秦大娘大吃一惊,问道:“你为何会这样想呢,他若是敢对你不真心,我又怎会替他跑腿?”
  顾三娘张了张嘴,要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秦大娘他们不清楚沈拙的底细,顾三娘却是明白几分的,他是京城高门大户的王孙公子,非是她自轻自贱,这世道上从来没听说过哪家是柴门配朱门的,戏文里的穷书生张生,也是考了状元的功名之后,才能娶回相国家的千金小姐。
  “三娘呀,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沈举人到底对你怎么样。”秦大娘语重心长的看着顾三娘说道。
  顾三娘捏着衣角,她想了半日,说道:“大娘,请你替我给沈举人带一句话,就问他是暂时姓沈呢,还是打算一辈子姓沈。”
  秦大娘听得一头雾水,她说道:“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这姓氏还能轻易更改的?”
  顾三娘轻声说道:“沈举人懂的。”
  秦大娘摇头不止,这两人打的哑谜她也猜不懂,不过既是做了这媒人,少不得要两边说和,只望着他俩能结成连理,就不枉她的一片心意了。
  隔了一日,秦大娘把原话一字不差的带给沈拙,沈拙听后沉默了半响,当即却并没有请秦大娘给他带回话,只说要寻个时机,亲自回答顾三娘。
  没过多久,到了张银锁的周年忌日,先前百日时,顾三娘也就简单给他烧了几刀纸钱,这回她花了几钱银子,特意在城外的白云观里请了两个道士替她打醮,到了这日,顾三娘找了朱小月帮着看店,亲自收拾了一篮子果品黄纸,便带着小叶子要往白云观去。
  从晨起开始便下着蒙蒙细雨,顾三娘母女二人将要出门时,沈拙过来了,他站在廊下,说道:“这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郊外的泥路不好走,我送你们过去。”
  顾三娘正在给小叶子说话,她回头看了沈拙一眼,说道:“你学馆里还有学生要看顾,我认得路,待到法事完了就会回来的。”
  上回顾三娘抛了一个问题给沈拙,沈拙不声不响的始终没有回应,这叫顾三娘一有些发懵,只是沈拙又不像要和顾三娘断绝往来,平日在院子里碰到面,他还是和平常一样,看得顾三娘气闷不已,待得她要冷下来,又觉得自己像是输了半截儿,是以也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沈拙朝着远处的天边看了一眼,他说:“雨要下大了,你就莫要逞强,大人能吃苦,也得为孩子着想。”
  说话之时,他主动提起篮子,还用油布仔细包好,而后撑着雨伞,便招呼小叶子往院外走,门口停着一辆驴车,是沈拙昨日就提前雇好的,白云观离县城十几里路,天下着雨,要是淋病了,反倒白白遭罪。
  顾三娘看到沈拙雇了车,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朝着他笑了笑,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要不这一来一去的,就得花不少的工夫。”
  沈拙笑了笑没说话,他将小叶子抱上驴车,又扶着顾三娘上去了,最后自己才上车,等到各自安坐下来,赶车的老汉一扬皮鞭,驴车顶着雨往城外驶去。
  驴车内有些昏暗,雨点打在头顶的车篷上清晰可闻,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小叶子也是安安静静的,在这静谧的车厢内,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顾三娘瞟了沈拙几眼,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靠外边的位置,只见他双目微颔,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这时,驴车大力颠簸了一下,装着果品的篮子碰倒了,果子撒了一地,车厢里的三个人连忙蹲下来,手忙脚乱的捡着果子,等到重新收拾好了,气氛这才活络一些,顾三娘问道:“你送我们娘儿俩出门,学堂里又交给谁?”
  沈拙朝着她一笑:“少了我一日不在,并不耽误他们长大成人。”
  说起沈拙这夫子,据说跟别家的夫子大大的不一样,第一,哪怕学生多少调皮愚笨,他也从不打骂学生一句,第二,无论学生出再多的束脩礼,他的学馆只开半日。为此有些学生家里怕耽误孩子读书,还将学生转到梨山学院,可过不了多久,又给转了回来。
  “你也不怕学生家里私下怪罪,这隔三差五的缺勤,要是日后学生们走光了可怎生是好?”
  这是顾三娘常常替他忧心的一件事,她私心想着,沈拙开馆授课,就跟她开铺子是一样的道理,要是不上心,生意可不得全跑到别家去了。
  旁边的小叶子插嘴,她说:“娘,学馆里那些学生们的老子娘看到沈叔,只有恭恭敬敬的份儿,只要沈叔教得好,他们走了还会再回来的。”
  沈拙看着顾三娘,他故意笑道:“我这些学生当中的老子娘,也就只有你敢随意支使我了。”
  顾三娘脸上一红,扭头望着窗外假装没听到。

  ☆、第59章

  驴车行了大半日,终于在一个山脚停下来,白云观建在山腰,彼时雨势稍歇,只因驴车不得上山,他三人只得下车,徒步走路上去。
  雨路泥泞不堪,沈拙搀扶着顾三娘母女二人下来后,便一手牵住一个,当着小叶子的面前,顾三娘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的挣扎几下,可那沈拙握得很紧,竟是挣脱不得,顾三娘臊红了脸,轻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松手。”
  沈拙扭头看着她,说道:“这泥地又湿又滑,你非得摔一身泥水才好看呢。”
  顾三娘不敢去看小叶子,她低声说道:“我脚下稳着呢,你替我顾着小叶子,我自己走。”
  沈拙见顾三娘这般坚持,不禁摇了两下头,他环顾四周,捡了一根树枝递给顾三娘,顾三娘默默接了过来,沈拙拉着小叶子,另一手提着篮子,率先往着山上走去,落在后面的顾三娘注视着沈拙和小叶子的背影,驻着树枝紧跟在他们的身后。
  上山的路,谁也没有多话,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就见一角飞檐从绿荫之间露了出来,再略走几步,一座清净庄严的道观现于眼前,那道观上方悬挂着一块匾牌,书写着‘白云观’三字,左右两边有一副对联,分别写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沈拙嘴里念了一遍,随际一笑,便领着顾三娘和小叶子上前。
  此时,道观大门半掩着,沈拙扣响山门,不多时就有一个十多岁的道童儿来应门,他看了他们几眼,问道:“是城里来的顾施主罢?”
  “正是。”顾三娘连忙答道。
  今日雨天,道观里没甚么香客,只有早先顾三娘定了来打醮,这白云观不大,拢共也就十几个道士,整座道观前面是道场,后面是道士们起居的地方,那道童将顾三娘等人引了进来,又说道:“师父云游去了,只有两位师叔在家,已等了你们大半日呢。”
  说话之时,他们几人已进了正堂,沈拙和顾三娘先拈香拜了太乙真人像,小叶子也跟在后面,像模像样的拜了一拜。
  不到片刻,走进来两个青年道士,一个道号平圆,一个道号平礼,彼此问候几句话,那两个道士问沈拙:“先前只说顾娘子携了幼女来给亡夫打醮,却不知先生是哪家的?”
  沈拙答道:“在下沈拙,和顾娘子相邻,因着雨天路上不好走,特地送了她母女二人上山。”
  听了他的话,这道士便不再细问,此时已临近中午,观里备下了斋饭,道童领了他们三人来到后堂,因着他二人毕竟是两家,况且又是在外边,是以分席而坐,顾三娘带着小叶子在厢房,而沈拙则是独自在外间用饭。
  没过多久,观里的道童送来几碗干静的素菜,顾三娘催促着小叶子赶紧吃饭,小叶子吃了两口,忽然开口说道:“别人都说沈叔要给我当爹了。”
  顾三娘正在用饭的筷子倏地停了下来,而后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闺女。
  巷子里的孩子们一起顽耍,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有的孩子跟小叶子起了口角,故意拿这些话来取笑她和御哥儿,御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他听了这样的混话,往往要理直气壮的回一句,他巴不得顾婶娘做他的娘呢。
  小叶子却心知这些话对她娘名声不好,起初还要反驳几句,后来听得多了,就连她自己也疑心她娘真的要嫁给沈拙,她虽说知道沈拙是个顶好的人,可要是真的成她爹了,那她亲爹又该怎么办呢,小叶子陷入矛盾里,偏偏又没有能说心事的人,眼见着今日沈拙亲自送她们母女俩来打醮,这闷在心里的话就再也忍不住了。
  顾三娘给小叶子夹了一箸豆腐,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不想娘嫁人么?”
  小叶子双手放在桌上,她先是摇头,最后点头,到了这时,大概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了。过了许久,小叶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前些日子,我读书时看到一句话,说是妇人贞洁,从一而终也。”
  顾三娘从闺女口中听到这句文绉绉的话,立时懂了,她说道:“你是要我守着你爹?”
  小叶子连忙又摇头,她回望着顾三娘,说道:“不是,我还问沈叔了,说为何只要妇人从一而终,男人却不必遵守。”
  顾三娘眉稍向上一挑,说道:“那你沈叔又是怎么说的?”
  小叶子想了一下,她说:“沈叔说,写这句话的人有病,还病得无药可医!”
  “你又是如何想的呢?”顾三娘问道。
  小叶子语塞,她随后低下头发呆,顾三娘平静的看着闺女,说道:“你爹死了,我并未急着要找下家,也从没立誓要给他守寡,我给你爹守三年,是全了我与他夫妻一场的情份,若是往后能遇到一个合心意的,我就嫁了,若是遇不着,我单过一辈子也很好。”
  “不是。”小叶子坐起身来,她朝着顾三娘说道:“我不是想拦着娘再嫁,我……我就是怕,怕你把爹给忘了。”
  说到最后,小叶子的声音已越来越微弱,顾三娘望着又埋头不吭声的闺女,她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伸手摸着闺女的发顶,淡淡的笑着说道:“有你在身边,我又怎会忘了你爹呢。”
  小叶子抬起头,她看着顾三娘的眼睛,眼眶里带了一些雾气,顾三娘轻轻一笑,温柔的说道:“快吃饭罢。”
  且说用完饭后,沈拙等人仍旧回到正堂,此时平圆与平礼已将打醮要用的诸事都预备好了,顾三娘奉上带来的果品,并拿出写有张银锁生卒年月的帖子,那两个道士接了过去,先做了一场法事,念了几卷解冤拔罪妙经。
  做法事之时,屋里的几人都安安静静的,顾三娘盘腿坐在蒲团上,想起张银锁,她的心思一时纷乱杂沓,张银锁走了一年,她至今没有梦到过他一回,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辈子就只晓得在地里埋头苦干,他到死也没有享过一日福,即便张家的人是那样的铁石心肠,可是顾三娘想到他,心里却仍是感激的,她和张银锁成亲多年,他从来不曾跟她红过脸,这几年夫妻两人聚少离多,她连个哥儿都没给他生下来,张银锁也没有抱怨过一句,谁成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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