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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良婿-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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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杏哥摇头:“哪有那么快?说是在许州老家,这送信过去到人过来,怎么也得半个多月。”言罢笑着站了起来:“大表嫂来了?”
世子妃笑吟吟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好久不见你。都好?”
“好。”许杏哥与世子妃执手坐下,笑着指向许樱哥:“我这个泼皮妹子在这里,让我天天挂着她是不是会惹祸。早就想着要过来拜托两位表嫂照顾一下,有什么错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可是一直琐事缠身不得来!”
世子妃看了眼一旁低眉垂眼端茶递瓜子,作乖巧状的许樱哥,意味深长地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好妹子,我可是放心得很的。”
许杏哥厚脸皮地笑着:“放心什么?她在家里就是个不省心的。我们隔得远看不着,就要你们当嫂子的就近看管着。我是不管,赖也要赖着你帮我看顾她。”
许樱哥心里有些尴尬,仍是笑得甜蜜蜜地走到世子妃跟前福了一福:“既然姐姐赖上了大嫂,那我也就当仁不让地赖上了。”
世子妃眼里此时方真正露出几分悦色来,分出一只手去扶住许樱哥。笑道:“阮家下了请帖过来,定的是十六,咱们家就定你去,母妃这里有我,你自可放放心心地去。”
几人说笑一回,秋实出来传康王妃的话,道是要留武夫人婆媳吃晚饭,让赶紧准备菜饭。许樱哥见世子妃要起身,忙把世子妃按住了。自己去了厨房安排饭食不提。
忽忽好几日过去,随着皇后身体好转,世子妃雷厉风行,毫不留情地打卖了一批人,曲嬷嬷退居二线,张幼然病愈。康王府内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安宁,从前要请青玉吃喝的夏姨娘也没了动静。就连一直病得不轻的宣侧妃,也在长时间得不到康王的关注后渐渐好了起来。只康王妃的病去势太慢,所幸几个儿子儿媳都孝顺,康王也每日早晚都必然往宣乐堂去探望,所以倒也平顺。
这日许樱哥收拾妥当去与康王妃辞行,准备前去阮府探视阮珠娘。才进宣乐堂就觉着里头的气氛不对劲,便先笑着看向秋实。这些天里她也算是同这几个丫头混了个脸熟,秋实也不瞒她,微笑着轻声道:“都在呢。”言罢轻轻打起帘子,许樱哥探头一瞧,只见康王妃半倚在榻上,难得早就该出门的康王还端坐在一旁。而刚病愈不久的宣侧妃正在抢王氏手里的药碗:“让我来!这些天一直没能到王妃跟前伺候,我这心里一直都不安得紧。好容易好了,该让我来孝敬王妃。”
王氏不能当着康王的面与她争夺,却也不敢就此松手,只得看向康王,康王耷拉着眼皮子,淡淡地道:“让她来,妾室伺候生病的主母,本就是应该的。”
宣侧妃闻言,本就被粉涂得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白了几分,仍强颜欢笑着道:“是,王爷说得是,这是本分。”
王氏便微笑着松了手,宣侧妃端着药碗颤巍巍地走到康王妃跟前,微笑着道:“请王妃进药。”语气虽和软,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手也微微发抖,立在浓眉长髯身材魁梧的康王身旁就仿似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荷花。
康王妃面不改色地喝了,将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坦然把药碗递回去道:“你辛苦了,让孩子们来,都一把年纪了何必弄这些,意思意思就好。”
宣侧妃听到“一把年纪”四个字,更是摇摇欲坠,泫然欲泣:“说来都是妾身病得不是时候,让三娘子……”话未说完就听康王淡淡地道:“要生病了怪得谁?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老四的婚事备得如何了?”
见其不耐烦,宣侧妃赶紧硬生生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都准备着呢。”
许樱哥见再看不到戏,这才笑眯眯地走进去给众人请安,康王妃笑眯眯地把她喊到跟前:“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去了就高高兴兴的玩,不要挂着我这里。”
许樱哥告辞退出,王氏快步跟了出去,带了几分为难轻声道:“三弟妹,唐家四娘子可会去?”
许樱哥笑道:“应当要去。二嫂可是有事要找她?”见王氏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轻声道:“我和她是打小的情分,大的事情不敢说她就随便能答应,但一般的小事还是好开口的。”
王氏犹豫许久方低声道:“听说唐家有副方子,妇人用了最好不过,不知他家肯不肯出让?我这里一定重谢……”说到这里,面上飞上一层薄红,垂着眼看也不敢看向许樱哥。
难怪得……许樱哥看着王氏手里那块被绞得不成模样的帕子,想起她跪在康王妃跟前哭诉的那些话,心里恍然,由不得生出几分同情,便道:“二嫂放心,不管软磨硬泡,我定然帮你求来!什么谢不谢的就不要说了。”
王氏绷着的肩膀陡然放松下去,眼里闪出两道亮光:“三弟妹,我……”
许樱哥笑着打断她的话:“回来再说。”走了老远回头去看,还看到王氏立在那里目送她,脸上满是期待。
许樱哥出来得晚,到得阮府时许多人已经到了,唐媛几个正陪着阮珠娘说话,阮珠娘羞答答地坐在绣床上,垂着眼帘含着笑不说话,听到女伴开玩笑开得过分了才捏起粉拳乱捶一气,转眼瞧见一旁端坐含笑的许樱哥,便有些不好意思和欢喜:“真高兴你能来。”
许樱哥笑道:“你是高兴我能来呢,还是高兴终于到这一天了?”
“你也不是个好人!”阮珠娘笑着啐了一口,想起从前那些事情,由不得感慨万千:“一转眼间咱们都大了,如今是我,过两个月就到唐媛,然后是安谧和杨七娘,再回不到从前啦。”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有些伤感,就有从前和她几人交好的建昌侯家小女儿陈绣道:“还有宝儿呢,她也是最迟五月就要嫁的!”
提起冯宝儿,众人便都默了一默,陈绣犹自不觉,追问道:“她怎地不来?我好久不见她了。”
唐媛笑道:“兴许是要备嫁,不好出来。”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在外头笑道:“谁说我不来了?最好的姐妹要出门,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来!”言罢一身粉蓝春衫的冯宝儿捏着把象牙丝编的扇子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卷进一股香风。
许樱哥笑了一笑,转过头去喝茶,却被唐媛轻轻拽了拽袖子,低声道:“那不是你三婶娘么?”
冒氏?许樱哥赶紧抬眼去瞧,果然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冒氏与几个妇人与冯宝儿一前一后地进来。冒氏那里已是发现了她,正端然站在那里夸张地笑道:“这不是我们家二娘子么?”
许樱哥顾不得去猜冒氏如何会在此处出现,笑着起身给冒氏见礼:“三婶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你。”
冒氏将许樱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穿着蔷薇红的罗衫,配着金晃晃的璎珞项圈,耳边两粒指尖大小的明珠晃得人眼花,眉间的春色喜意掩都掩不掉,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明艳,日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过得舒心,不由心中发酸。想了想,严肃地教训道:“我也不曾想会在这里见着你,不是说你婆婆病着的?你不在家里伺候婆婆,怎地出来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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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相投
冒氏此言一出,室内正在说笑的众人便陡然默了一默,唐瑷等人倒也罢了,冯宝儿与刚进门的那几个妇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许樱哥,又有人诧异地小声问道:“这就是许侯家的二娘子?”
这女人真是太闲了,损人不利己。许樱哥心中暗恼,便闭了嘴不说话,早有随她一起出门的高嬷嬷上前不软不硬地道:“承蒙三夫人挂念,我们王妃近来已好了许多,因觉着三奶奶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跟前伺候,早就心疼得不得了。恰好阮家娘子大喜,王妃与世子妃都不方便出门,所以特为派遣我们三奶奶前来恭贺,是恭贺的意思,也是体恤三奶奶的意思。”
冒氏见是高嬷嬷出面,许樱哥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更是生气,觉着许樱哥以势压人,便语气生硬地道:“便是长辈允许,不得不出来应酬,她也不该玩得如此放心,更不该久留。”
高嬷嬷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却碍于冒氏的身份闭紧了嘴。唐媛忙笑着过来打圆场:“三夫人实是冤枉樱哥了,她也才刚进门,不过才和珠娘说了两句话。”
冯宝儿将扇子半掩住脸,左看右看一回,接上唐媛的话道:“就是,谁不知道咱们许二姐姐最是懂礼知礼的?三夫人在这里说着,指不定她已经要走了。”
冒氏闻言就笑了起来:“看我这急性子,只想着怕侄女儿年轻失了分寸,忘了孝道·怕是又错怪了你。”后头快步赶上一个妇人来,满脸羞窘地扯了扯冒氏的袖子,冒氏这才闭了嘴,这妇人正是冒氏的亲嫂子蒋氏。
看戏的人太多,许樱哥不想与冒氏过多纠缠,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三婶娘错怪侄女儿不要紧,至亲骨肉便是再委屈也要耐着,就怕错怪了旁人就不好啦。”言罢福了一福,镇定地同蒋氏打了个招呼·走到阮珠娘跟前抱歉道:“家里事多,我不便久留,这就要走啦。
祝你百年好合,万事顺意。”
很明显她是被冒氏与冯宝儿联手赶走的,阮家人心中很是着恼,哪有上门做客蘀主人赶客的?便有人凉凉地笑道:“今日可长见识了,做客的蘀主人家赶客……”
冯宝儿微笑不语,只把眼看着冒氏,冒氏面上微热,却是更把胸脯挺得高了些·同她大嫂蒋氏振振有词地道:“做小辈的不懂事,做长辈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还不管,倒叫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学?”蒋氏拦不住她,只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在嘲笑自己,恨不得把脸藏进袖子里去才好。
冯宝儿将来始终是要同许樱哥做妯娌的,冒氏再不会处事那也是许樱哥的亲婶娘,阮珠娘的小嫂子周氏心中虽然不喜,却又生恐两面得罪人,忙指使人引冒氏与冯宝儿等人入座奉茶·自己笑着上来拉了许樱哥的手留客:“珠娘念叨了你很多天,难得你上门,怎地饭都不吃就要走?既来了·好歹也要吃了饭再走的,不然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又软了声气道:“宴席已经备好,马上就可开席,耽搁不了多久。”
许樱哥见其眼里微有急色,瞬间了悟。现下情势不明,微妙-得很,除去许、武等早就摆明了与康王府拴在一起的人家之外,按理许多人家都该与康王府撇清才是·但阮家趁着阮珠娘的婚事递了请帖·康王府则安排从前就与阮珠娘有来往的她来,为的自不只是凑个热闹那么简单。不管怎么尴尬·她也得完成自己的任务,便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厚颜沾点喜气再走。”
周氏松了口气,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席。许樱哥扯了唐媛的手,拉她走到一旁悄声问道:“听说你家有什么好方子,妇人用了极好的,可否能抄我一份?”
唐媛先是面上一红,随即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羞道:“咦,这才多久便急了?”
许樱哥也不辩解,只笑道:“做女人的总有那么一日。”
唐媛深以为然,忍着羞低声道:“是有这么个方子,寻常是不舀出来的,但是你要,我自不会藏私,等回去后就禀了母亲使人与你送来。”
许樱哥心中欢喜:“你想要什么,只要我那里有的都只管开口。”
唐媛笑道:“我也要你给我画一套簪钗。人家都说你献给长乐公主和皇后娘娘的簪钗极美,我是不能与贵人相比,但出门的时候也想风光一回。早前就想和你说,我娘不让。”
许樱哥笑道:“出在自己手上的,又有何难?”目光一转,瞧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冯宝儿亲亲热热地拉了冒氏的手,二人边走边说笑,倒似是认识了许久一般。而蒋氏则跟了几个穿着打扮都一般的妇人走在一起,不时担忧地回头看看冒氏,却又无可奈何。
唐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由不得怨道:“你家三婶娘怎会与冯宝儿混在一处?看她二人适才一唱一和的挤兑你,不知道以为她才是冯宝儿的亲婶娘。便是你错了,要教训也该背人教训,当着这么多人算什么?”
“她自来便是这样鲁直的性子,想不到多的。”许樱哥道:“从前也不知她二人有来往的,想是适才一同进来碰上了,兴趣相投?”言罢招手叫青玉过来声吩咐了两句。
唐媛心道“臭味相投”还差不多,但到底是许樱哥的长辈,不能说得太过,便道:“走,走,那边吃席去,安谧她们已经帮咱们占好座了,快去坐一桌,吃着自在。”
少一时饭毕,许樱哥起身告辞,阮珠娘的母亲亲自过来与她打了招呼,问过康王妃的病情,顺带又隐晦地问了皇后的病情,低声道:“我家老太太与皇后娘娘是家乡人·早年老人家还在世时,皇后娘娘常召进宫去说话的。”
许樱哥了然,笑道:“我会把夫人的问候带给皇后娘娘。”
阮夫人便不再多语,微笑着让小儿媳将许樱哥送上马车。许樱哥坐定了方问青玉:“怎么说?”
青玉道:“婢子趁空找着了跟车的常婆子,道是这阮家与冒家大夫人有亲。今日是冒家大夫人上门去接的三夫人,然后一起来的阮府,又在大门处与冯家大娘子碰上面的。”
许樱哥这才想起当初赵璀的母亲有意为赵璀求娶阮珠娘,阮家正是托了蒋氏上门来打听赵璀的品行如何,那时候冒氏明着关心·暗里奚落,生生把她损了一顿。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与冒氏的关系便越来越不好。青玉与铃铛显然也想起前事来了,便都劝道:“奶奶不要放在心上,不值得生气。”
许樱哥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我对不起她。”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冒氏好不容易借着娘家嫂嫂相帮才能出门做客,却不珍惜机会偏要惹事,那是断她自己的后路。今日之事迟早会传回许家去,且不说家里人会如何想,便是蒋氏日后只怕也再不敢轻易去揽这种活儿。看了看天色·算着这个点儿许扶应该已经从部里回来,便打起帘子吩咐双子:“往和合楼去。”
马车才转上主干道不久,就听得远处马蹄震得山响,鞭声破空之声大作,双子赶紧将马车赶到路旁停下,道:“三奶奶,是八百里加急,没吓着您吧?”
“没有。”许樱哥将窗帘拉起往外看去,但见三四乘马匹绝尘而去,心里不由微微一沉·在这当口什么事能用到八百里加急?除了与西晋的战事之外不作他想。如若果然如此,许扶大抵也不能在和合楼中久留,遂当机立断:“回府!”
“是。”双子依言调转马头·突然瞧见不远处街边人家屋檐下立着个穿长衫戴幞头的年轻男子,那身形说不出的熟悉。正想再看仔细了,那人却已经俯身抱起路旁的一个小孩儿退了回去,再看不见。
双子摇了摇头,挥动马鞭将车驶离,越想越觉着好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那人要不是尸骨无存便是坟头上的草都长了半尺长。便是运气好到不得了,有诸天神佛保佑·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敢入这上京?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更何况,这人明显就是个居家户。
马车稳稳地朝着前方驶去·赵璀把在自己怀里拼命蹬腿拼命嚎哭的小孩子放下来,抱歉地对着匆匆忙忙赶过来、脸都涨红了的孩子母亲深深作了个揖·将几枚大钱塞在那孩子手里,转身快步走开。
走不得多远,忍不住又站住了回头看去,只看到打着康王府标识的那张黑漆马车低调平缓地向着远处驶去,窗前垂下的帘子纹丝不动。赵璀在突然间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哀,许樱哥彻底忘了他了,她怕是觉着蘀赵家求过情,平安把他的家人送出上京,又送还了那副八十七神仙卷,自此后便是两不相欠。便如当年,她使双子去哄崔成避祸,便觉着自己再不欠崔成一样心安理得。可是,他看了她十年,爱了她十年,便是那副八十七神仙卷也是为她苦苦觅得准备做聘礼所用,他为她身败名裂,丧失所有,她怎能如此心安理得?
“便是烧纸燃香,你也该为我做上一两次罢?果然是个没有心的。”赵璀苦笑着转身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上京城密密麻麻,蜘蛛网一样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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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虚幻
三更鼓响,许樱哥心烦意乱地自书案前起身,沿着墙根走两圈,又喝了一盏热热的红糖姜茶方觉着小腹处的酸胀冷疼减轻了许多。铃铛小跑着进来,道:“奶奶,平嫂子打听消息回来了。”
接着张平家的快步进来,低声道:“奶奶,打听明白了,除去王爷、世子、三爷外,今日滞留宫中的大臣武将着实不少,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世子妃说了,这样的事情往日里也经常发生,只是从前三爷不涉政事,所以您不知道。让您安心睡觉就是,若是有什么,她会使人过来说。”顿了顿,又道:“要是王妃那边使人问起,就说全都回来了,夜深,明日再过去请安。”
“我知道了。”许樱哥吩咐青玉:“把前几日武家送过来的茶包些给平嫂子尝尝鲜。
张平家的笑道:“奶奶客气,有什好吃的经常想着我们这些底下人,倒叫奴婢怪不好意思的。”
许樱哥微笑道:“不过一口吃的,值得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让平嫂子来来回回地跑,还不该喝口茶?”
张平家的也就不再推辞,接了青玉递过来的茶叶,恭恭敬敬地告辞。才要跨出院门,就听有人在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平嫂子。”
张平家的站住脚,只见雪耳穿着件月白色的单衣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发上几乎没有花朵装饰,姣好的脸上满是不安,一双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一副生恐给人瞧见的可怜模样。张平家暗暗叹了口气,道:“姑娘有事?”
雪耳走得近了,怯怯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我娘病了,想请平嫂子蘀我把这包钱带出去给我兄弟。”
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张平家的接了钱,忍不住多了句嘴:“奶奶挺和气的,你该认错的还是要认错,日子久了·总是能见人心的。”
雪耳的眼角沁出些泪光来,轻声道:“我知道嫂子是好人,心疼我,是我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什么了。就想平平安安地守在这院子里过这一辈子也就是了,其他的,哪里敢想!”
雪耳与秋蓉不同,秋蓉好歹还有条退路,她却是早几年便做了张仪正的房里人,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便是想配人也配不了,这一辈子果然就是这样了。若是她自觉,过几年许樱哥有了嫡子兴许还能赏她个机会,若是侥幸有了身孕,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抬个姨娘,但若是不自觉,那就不好说了。张平家的不好多劝,只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
“嫂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日后若是有机会总会报答嫂子。”雪耳目送张平家的走远,又探长脖子往外看了许久,见终是等不到张仪正·远处又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的,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
铃铛立在廊下阴影处,一直看着雪耳回了后罩房,方冷笑着进了屋,同鸀翡低声道:“不要脸的小妖精又出去瞎晃晃了。”
鸀翡低着头往一件鸦青色的男式薄绸衫子上缝着针线,头也不抬地道:“不是说她娘病了么,请人带钱回家也是常理,奶奶早前还特意吩咐过了·若是真的过不去·让我管着些,别让人看笑话·说是苛刻了院子里的人。你总不能让她不出门。”
铃铛撇了撇嘴,道:“就晓得姐姐要说我刻薄·还是紫霭姐姐好说话。”
门帘被人从外头揭起,紫霭似笑非笑地走进来道:“你这丫头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这不是和鸀翡姐姐说,我和你一样的刻薄爱说人是非么?”
铃铛笑着站起来拉她坐下:“好姐姐,我是说那狐狸精不要脸,早前看到奶奶换下来的衣物,晓得奶奶小日子来了,回去就要了热水,在屋里洗了又洗,恨不得将自己的糙皮刷去一层。我就想,她适才等在外头是真的想请平嫂子带钱呢,还是想等着三爷?”
紫霭伸出纤指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骂道:“你多大年纪?知道些什么?跟着乱嚼什么舌头?羞也不羞。”
“我不和你们说。”铃铛红了脸快步出去,鸀翡抬起头来问紫霭:“奶奶不是让你把三爷的书房收拾出来么?都收拾好了?”
紫霭应道:“收拾好了。”又压低了声音:“前几月都说是新鲜捧着,日子一长哪里拦得住。便是奶奶不提,自然会有人不顾廉耻地去爬床。”
鸀翡轻轻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这便是世情,何况是这样的人家,如今忍得,不过是时日尚短,还没嫡子。上次我见着了大娘子,大娘子也不过是让我在奶奶的饮食上多注意,你也看着些,眼看着天越来越热,奶奶难免贪凉,什么寒凉之物就拦着她不要吃了。看看二奶奶,成日过得没个意思,要是有嫡子傍身,那也不至于如此处处小心讨巧。”
“二奶奶是还差了家世,我们奶奶是不太一样的,我不是光说家世,性子就不一样。”紫霭见捻好的线要没了,便仲手舀过线束来,一边帮着捻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这院子里原有的几个丫头来。话说到一半,就听外头热闹起来,有人道:“三爷回来了!”
二人赶紧放了手里的针线活走出去,只见张仪正黑着脸快步朝着许樱哥的房里走去,一路上撞着了好几个丫头婆子,竟是火气极大的样子。二人瞠目结舌,不知哪里又不对劲了,便忙着往正房赶去,却听里头“啪嗒”一声脆响,接着青玉灰头土脸地从正房里出来,见她二人就比了个手势,三人便都齐齐垂眼立在廊下,将想往前靠的各色闲杂人等统统挡在了外头。
房内,张仪正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多宝格里呈着的羊脂玉如意,脚下的碎瓷片和水痕犹未收拾,看上去不免有几分狼藉。
这是又受什么冤枉气了?许樱哥暗自嘀咕了两句,端起茶壶重新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温和地道:“累了一整天,先喝点水。饭食都温着的,有你爱喝的鸡汤,须臾便可送了来。是要先吃饭再洗浴,还是先洗浴再吃饭?”
张仪正不答也不接她递过去的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颌线条紧绷,在灯光下呈现出一层难看的铁青色,一双眼睛照旧盯着多宝格,眸色暗沉沉一片。
许樱哥放了茶盏,皱着眉头看了他片刻,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张仪正还是不答,厚实的肩膀反倒往上端得更高了些。一个人犯倔时,冷处理可能更好一些,许樱哥叹了口气,自走出去吩咐几个丫头:“备热水,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紫霭与鸀翡应命而去,青玉朝里指了指,担忧地轻声道:“好了?”适才张仪正进屋,抬手就把她送上去的茶盏给挥落在地,那火气可不是一般的。
许樱哥摇头:“你往世子妃那里去寻银瓶打听打听,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玉小声道:“不好吧?”若是问了有事还好,若是无事,张仪正这脾气只是冲着许樱哥来的,让外人都晓得他们夫妻闹别扭,岂不是把面子给丢光了?
许樱哥自嘲一笑:“有什么不好的?这院子里难道只有我的人?他进门就撞人砸东西发脾气,瞒得过谁去?面子是挣出来的,不是捂出来的。知道究竟为什么,我也好应对。”
青玉无奈,只好劝道:“那您千万别和他对着来。”
许樱哥把她往外推:“知道了,快去,快去,去得晚了不好寻人。”
安置妥当,许樱哥回了里屋,亲自将张仪正的家常衣裳寻了出来,道:“三爷换衣服么?”
张仪正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仍是没有说话。事不过三,许樱哥心头火起,随手将衣裳挂在了衣架上,径自走到桌旁挑亮了灯烛,舀起炭笔继续给唐媛画簪钗。
但心里始终有事,下笔不成形,索性另外换了张纸画起了暴走漫画,把张某人画成一个眼球突出、表情狰狞抓狂的丑八怪,回头一对比,越看越像,心情便好了许多。
不一时,鸀翡与紫霭带着人将净房里的热水备好,外间的饭桌布置好,立在一旁不知是该请张仪正先洗呢,还是先请他先吃饭。许樱哥起身带了笑走到张仪正跟前道:“饭菜、热水都得了,三爷要先吃还是先洗?”
张仪正将脸和眼睛侧开,仍是没有出声。
“三爷既是心情不好,想自个儿呆着,那我就先避一避。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得。”许樱哥挥手示意鸀翡等人下去,自己也跟着收拾了桌上的纸笔,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顷刻间便只剩下了张仪正一人,净房里浸出来的温暖水汽,外间饭菜散发出的鲜香,身旁屋角里香兽口里吐出的百合香,几样味道掺杂在一起,生出一种别样复杂的滋味,虚幻得让人想落泪。
饭菜凉了,水凉了,熏香味淡了,外间似是起了夜风,一阵紧似一阵,许樱哥和婢女们都似是在这世界上消失了,张仪正垮下肩膀垂下头,绝望地将脸深深埋入到掌中。
第170章 因由
夜色深沉,一股冷风陡地卷了起来,吹得草木倒伏,萧瑟一片。青玉将手稳住被风吹得乱转的灯笼,吩咐与她一同结伴去济园的芷夏:“风大,小心灯笼,别烧着了。”
芷夏慌里慌张地按住自己提着的灯笼,道:“姐姐,怕是要下雨哩。我嗅着有一股子潮气。”
青玉忍不住笑道:“你狗鼻子呀,光闻就能闻出要下雨,要钦天监何用?”
芷夏微笑着道:“姐姐要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在张仪正身边的这些旧人中,这芷夏是个实诚性子,青玉早就有心与她交好,便趁机指指耳边:“这对金耳坠子罢,你不是说喜欢么?”
芷夏笑了笑:“无功不受禄,这雨是一定要下的,我要是受了,倒像是骗姐姐的东西一般。”
青玉笑道:“多大的坠子呢,我喜欢你的性子,乐意给你,说什么骗不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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