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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好惹-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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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瓶中酒尽数洒在地上,接着将酒瓶子向旁边一抛,站起身走上前,细细抚摸着墓碑,轻声道:“爹,娘,儿子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们,那些盐户虽然本就要做这件事,可若不是我从中指引,他们未必会起事这么早,也未必就做得成。如今圣驾在扬州,但愿皇上能在了解盐户的苦难之后,以我一命,换他们平安归家。你们在奈何桥上,且等我一等。小妹,你和大哥大嫂还有爹娘在一起,不要怕,二哥很快就会来,到时候那些鬼差由我来应付,下一世,咱们再做一家人。”
说完看了看旁边纸钱,确定已经烧尽冷却,他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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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真的是整整齐齐,一个都没跑掉?怎么想的?”
扬州知府的大堂上,靠着通往二堂的侧门放置了一架屏风,此时宁溪月就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张宁坐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目光炯炯看着屏风外的人影幢幢,显得无比认真。
听到扬州知府说杀死陈亮及其仆人的凶手已经全部落网,一个不漏,宁溪月不由吃了一惊,再看堂上站着的二十多人,她心里更是泛起了嘀咕,小声道:“这该不会都是顶罪的吧?”
张宁摇摇头,也悄声道:“盐户们都是苦命人,哪里有钱买其他人为自己顶罪?这都是那些富贵纨绔才会玩的把戏。”
“也对啊。”宁溪月点点头:“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从容?他们不知道这是死罪吗?论理,既然做下了这样事,又没有顺便揭竿而起,那就该跑啊,能跑一个是一个,怎么就这么轻易等着官府将他们一网成擒呢?”
张宁目光闪闪,轻声道:“可我觉着,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当今太平盛世,揭竿而起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响应,一旦被剿灭,就只有抄家灭族的下场,可现在他们杀了陈亮,皇上又在这里坐镇,一旦盐户被层层盘剥的苦难上达天听,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咦?”
宁溪月惊奇地看着张宁:“行啊我的弟弟;怎么忽然就这样精明了?明明之前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呃……”张宁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嘻嘻笑道:“当然是因为姐姐和皇上教育的好,所以对这些事我也就一知半解了啊。”
“我和皇上是这样会调教人的吗?”宁溪月眨巴眨巴眼睛:“难道我们俩上辈子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教师?”张宁好奇,就见宁溪月挥挥手道:“就是私塾先生,教书育人的。”
在她和张宁说话的同时,堂上参与了杀陈亮的盐户们已经痛快认了罪,并表达出悔过之意,这态度甚至都出乎了谭锋的意料,他和秦知府彼此看了一眼,方沉声问道:“你们如今既有悔过之心,为何杀人之时没有半点恻隐怜悯之情?”
“回禀皇上,草民虽有悔过之心,但那只是因为这罪行让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可若是事情从头来过,草民依然会砍下那一刀。皇上,扬州盐户的日子太苦了,已经快要活不下去。草民手上只是沾染了陈亮的鲜血,可那陈亮,他的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他在扬州横行霸道二十年,逼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草民不杀他,我们这些盐户迟早会被他逼死,反正我们死了,自然还有新的盐户来为他做牛做马,直到被压榨而死……”
“是啊皇上,那陈亮委实罪有应得,我们不杀他,真的活不下去啊……”
“皇上,我们是盐户,可我们这些人,一年到头,连一斤盐都吃不起啊……”
领头盐户开始揭露陈亮的罪行之后,立刻群情汹涌,跪在堂下的盐户们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中年汉子和青年人,此时想起自己过去所受的苦难,想起那些在他们面前活活累死的朋友邻居,尽皆痛哭失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投案自首
谭锋冷冷看了秦知府一眼,就见这胖知府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忽地大声道:“你们……你们这些刁民,休要散播谣言,须知欺君之罪,罪当凌迟,你们给我想清楚,不要以为在这里哭一哭,皇上便会法外开恩……”
“凌迟又如何?反正早晚都是个死。”
带头的盐户怒目看向秦知府,猛地将身上褂子敞开,大叫道:“你看看,看看我这身上还有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这都是陈亮那些狗腿子用鞭子打出来的,我们不到五更就要到盐场,一干就是一天,早晚不过一碗稀粥,只有中午才有两个窝头果腹,中间连喘口气的空儿都不给,但凡手脚慢一点,就是一顿鞭子。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这就是我如今的皮肉,知府老爷尝过鞭子的滋味儿吗?尤其是带着盐水的鞭子,是什么滋味儿你知道吗?”
“盐水?”谭锋的眼睛猛然一眯,身旁于得禄立刻凑过去沉声道:“皇上,就是监牢里,这蘸了盐水的鞭子,那也算大刑了。”
谭锋面色更冷,看向秦知府沉声道:“朕问你,盐户们被如此对待,你知不知情?”
“回皇上,臣不知情啊。”
秦知府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话音未落,就听带头盐户大叫道:“你胡说。这些年来,哪一年没有被陈亮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来府衙告状,结果又如何?知府大人可曾问过一句半句?最开始还肯装装样子,到这两年,连装样子都没有了,倒是那告状的人,下场凄惨的,家破人亡;下场好一些的,或横死或残疾。这都是谁干的?知府大人心里真的不清楚?”
“你……你们……休得胡言乱语,随便攀诬。”秦知府也急了,脸上汗水滴落在地上,他转向谭锋,高声叫道:“皇上,别听这些刁民的,他们为了给自己脱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秦知府的意思是,这些伤也是他们自己干得?目的就是为了诬陷陈亮?”
谭锋冷哼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抵赖狡辩,这秦知府不但是坏,更是愚蠢透顶。
盐户们见谭锋训斥秦知府,立刻精神大振,心中暗道程启果然料事如神,一边猛地磕下头去,悲呼道:“求皇上为我们这些可怜的盐户做主啊!”
“你们的苦处,朕会调查清楚,那些大盐商是如何行事?朕也会调查清楚。现在朕只问你们,杀陈亮,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
谭锋的声音淡然沉着,透着一股为帝王者高高在上的冷漠,顿时就让盐户们心中一跳,接着那为首盐户急忙大叫道:“皇上,没有谁指使,是我们自己……”
“你可想清楚了。欺君之罪的后果,刚才秦知府已经同你们说过。”谭锋目光灼灼,沉声道:“挟无边怒火恨意闯进陈府,却是进退有度,手上不沾无辜之血;粮草付之一炬,金银财宝却分文未动。如此缜密安排,朕不相信是出自你们的谋划。到底受谁指使,还不从实招来?朕或可看在你们饱受陈亮欺压,又被借刀杀人的份儿上,法外开恩。”
“咦?”宁溪月眨了眨眼,对张宁小声道:“你听皇上的话,竟然有主使者。”
“这些盐户都是贫苦人,大字不识一箩筐,肯定做不出这种安排了,所以皇上说得没错。”
张宁看向谭锋,心中也是暗自佩服,再转头看看宁溪月,就见她若有所思道:“没错,之前我们就说这事不对劲儿,这些盐户心中积压了太多仇恨,怎会如此克制?如今看来,这都是他们背后主使者的功劳。这么说的话,这幕后之人心地不错啊,应该也是被陈亮害过的,就和元度一样。”
“姐姐还记得当日陈府外那个乞丐吗?”张宁眼神闪闪:“我觉着幕后主使者就是他。”
“噗咳咳咳!”宁溪月一不小心被口水呛到,猛地呛嗑起来,一边瞪了张宁一眼:“别瞎说,乞丐就是没事儿去蹲了一阵子,怎能将这样一口大锅扣人家脑袋上?虽然幕后主使尚有怜悯之心,但是这样重的罪行,法外开恩也有限,就算有苦衷,皇上怜悯,多说不秋后问斩就不错了,终身监禁或者流放三千里之类是必不可少的。”
“我只是说说而已,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张宁微微一笑,心想你还是生在富贵乡,不懂这民间的勾当,当日那乞丐明摆着就是去踩盘子的,说不定你和皇上往那儿一站,人家就对你们的身份心里有数了,这才会有昨晚的杀人放火行动。不简单啊,看那人年纪轻轻,比我大点也有限,但是真的不简单。
这里谭锋追问主使者的下落,盐户中就有人露出犹豫之色,显然内心动摇,然而为首的盐户却是一口咬定所有行动都是自己安排筹谋,其他人以他马首是瞻,也就不敢说出程启。
别说这些盐户,就连多少狡猾如狐的臣子勋贵,在这位年轻天子面前都吃了不小的亏,谭锋又岂会被他们给蒙骗过去?只是他也懒得再逼问,看出有的人动摇,便命人将所有人隔离开来,单独审讯。
这一招大大出乎了盐户们的预料,为首盐户立刻就有些慌乱,面色难看地看向其他人,他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自己做下的事,一定要自己扛,莫要牵连无辜,你们不许……”
“住口,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儿串供不成?”
秦知府大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到底当官这么多年,对一些事还是有着基本判断的,知道这事靠盐户们,绝对不可能完成的这么好,此时他真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那个幕后主使的人,若不是对方,自己何至于遭此无妄之灾?这下好,经此一事,估计脑袋上这顶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几个衙役走上前,就要将盐户们带去后堂单独审问。恰在此时,只见一个守门衙役飞奔进来,跪下颤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外面……外面有个年轻人,说……说是来投案的,他说……说昨晚陈家的杀人案,皆是由他策划而成。”
这句话宛如一块巨石,落入湖中激起千层浪,就连谭锋都愣了一下,接着方沉声道:“宣他上堂。”
“是。”
衙役爬起身,就觉着自己腿都有些发软,一边往外走一边心说:乖乖隆地咚!这两天的经历,简直够我吹一辈子了,不但亲眼见过皇帝,如今竟然还能来和他禀报事情,还能经历这样大的案子,堂上的主审官是皇帝,大案子的幕后主使者还来投案了,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啊,眉眼都清俊的和神仙也似……老天爷!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
一面想着,就出了大门,看见台阶下那个平静俊秀的少年,衙役冷如铁石的心肠也不由颤了颤,放轻声音道:“皇上宣你进去呢。”
程启点点头,拾级而上,衙役怔怔看着他,忽然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低声说道:“你说话软和些,咱们皇上是个明君,对谁都一视同仁,若你真有苦楚,说出来,他许是会为你做主。”
程启对扬州的官差没什么好感,却没料到自己遇上的这个竟会对他释放出善意,因愣了一下,接着扭头微笑道:“多谢差大哥。”
说完迈步进门,看到那些站在大堂上瞪圆了眼睛的盐户,他心中有些惭愧,低声道:“对不起刘大叔,小子辜负你们的好意了。”
“你……你……”
为首盐户的声音都颤抖了,眼泪簌簌落下,忽听身后秦知府大叫道:“不许串供,那个投案的,圣驾在此,你还不过来参拜?如此藐视君王,乃是重罪。”
程启看向秦知府,冷冷道:“重罪又如何?小子家人死绝,生无可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好了。”
“你……皇上……你看他如此大胆……”
秦知府今日接连撞墙,只气得眼冒金星,连身子都颤抖了,却见程启撩开衣襟跪下,沉声道:“草民程启,拜见皇帝陛下。”
谭锋上下打量了程启几眼,面上虽不为所动,心中也惊异于对方的年龄和容貌气质,沉吟片刻,方淡淡道:“你说你是指使盐户们杀害陈亮及其仆人的凶手,可有证据?”
“启禀皇上,草民可以将昨晚安排以及用意全部复述,不知这个算不算是证据?”
“皇上,皇上,不……不是他,是我们自己做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上不要牵连无辜……”
程启亲自赶来自首,盐户们自然就知道,他先前所说什么“远走高飞”之类的话都是假的,这少年分明从一开始就心存死志,除了为父母报仇,肯定还存了替他们脱罪的心思。
“住口,是否无辜,朕自有判断。来人,带他们下去。”
“皇上……皇上”
盐户们七嘴八舌叫嚷着,但没有用,很快他们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捂住嘴巴拖了下去,这里谭锋便看着程启,沉声道:“你为何要指使盐户们杀害陈亮及其仆人?又是如何策划了这一起谋杀案?都给朕从实招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男儿担当
程启跪在堂上,慢慢挺直胸膛,头却依然微微垂着,沉声道:“回禀皇上,陈亮和其管家为了一幅字画,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那些盐户皆是被我利用,才会冲动之下鲁莽行事,恳请皇上看在他们苦不堪言的份儿上,法外开恩。”
说完深深磕下头去,却听谭锋冷冷道:“陈亮杀你全家,是你亲眼所见吗?那他为何单单留下了你的性命?”
真龙天子发威,非同小可,连秦知府以及满堂衙役官差,听见这话都忍不住额头冒汗,程启却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低眉垂眼,沉着道:“案发当时,草民正随先生在外游学,并不在家中,是回来后才知此事经过。”
“既然你当时不在现场,又怎知杀你全家的是陈亮?”
谭锋声音更冷,却听程启平静道:“皇上有所不知,那陈亮先前得知我家有一副唐代吴道子的真迹后,三番两次遣人来强买,我父亲始终没答应,这事草民在家时就已知晓。只是万万没料到,那陈亮数次强买不成,竟会丧尽天良,下此狠手。”
谭锋皱了皱眉,心想这事儿有些不通。屏风后的宁溪月也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如果陈亮真的心狠手辣无所顾忌到这种地步,早就该下手了,哪有强买数次不成才下手的?”
程启大概也知道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他却不肯再发一言,一时间,大堂上陷入沉默。谭锋和秦知府沉沉看着他,他就只是鼻观口口观心,表现出一副“必死之人无所畏惧”的态度。
“你全家被杀,朕也同情,只是你这报仇方法太过草率,只因陈亮数次强买不成,就一口咬定是他杀了你全家,这实在不能令人信服。朕观你昨夜行事,心思着实缜密,其中种种,不必细说,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可是还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朕会酌情考虑。”
谭锋却又忽然放缓了语气。昨夜之事,细细思量,他觉着有些意思,又见程启年轻稳重,不由起了惜才之心。至于陈亮,如此恶贯满盈之人,死就死了,哪里值得他多问一句。
却不料程启沉默了一瞬,仍是咬紧牙关道:“启禀皇上,草民无话可说,但求速死。”
“你这人,看着精明,怎么冥顽不灵……”
于得禄明白皇帝心思,连忙在旁边帮腔,不等说完,就见谭锋摆摆手打断他,他偷偷看向对方,就见谭锋双眉紧锁,似是在思考什么,于是立刻放轻了呼吸,唯恐打断皇上思路。
大堂上再次沉默,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一个衙役站了出来,小声道:“回皇上,小的……小的肚子疼,要……要如厕。”
“混账东西……”
秦知府眼睛一瞪,就要骂人。谭锋看向衙役,见他竟抬头热切地看着自己,这实在不合常理,微微一想便明白了,点头道:“人有三急,罢了,你去吧。”
“多谢皇上。”衙役连忙跪下磕头,接着站起身就跑,然而却不是跑向大门外,而是往后堂侧门跑去,仿佛是要去后院。
宁溪月和张宁就坐在屏风后,哪里容得外人去看?于得禄正要阻止,就听谭锋咳嗽一声,仔细一看,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大内总管会意,忙也悄悄跟了出去。
这里谭锋便对秦知府道:“此案甚是复杂,朕还要仔细斟酌,先退堂吧,暂时将程启收押,不许用刑虐待。”
“啊?啊……是是是。”
秦知府脑门上又出了一层汗,暗道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案子不已经水落石出了吗?怎么皇上还说复杂?哪里复杂了?冤有头债有主,这程启没有证据胡乱杀人,判他个死刑不就完了?就算皇帝怜悯那些盐户,不想杀他们,那稍稍惩戒一下,安抚其他盐商就是,反正主谋都投案来了。
满腹狐疑却不敢质问,秦知府自家知自家事,他屁股下面还一堆屎呢。这会儿只想烧香拜佛,祈求皇上能忘了这一层,不然若因此命情报司好好查他,那他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皇上,这事处处透着诡异,那个程启既然都招供了,又存了必死之心,为何说话吞吞吐吐,不肯将实情吐露出来。”
谭锋回到后堂,宁溪月立刻跟上前去,见她喋喋不休的追问,皇帝陛下不由莞尔一笑,坐下端起茶杯,淡淡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问程启啊,话说一半藏一半几个意思?您可是天子,连句完整实话都听不到,这像话吗?”
宁溪月在谭锋对面坐下,就见皇帝陛下啜了口茶,悠悠道:“朕猜度着,那程启之所以言辞闪烁,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隐情苦衷。不过没关系,不是有个衙役站出来了吗?朕已经让于得禄跟上去,应该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哇!”宁溪月立刻星星眼:“原来一切都在皇上掌握之中。臣妾就说嘛,那衙役明明看见竖起了屏风,该知道这后面坐着人,怎么还偏偏从我这里跑出去?原来果然是有用意的。”
谭锋摸摸下巴,喃喃道:“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吗?我不这么觉着。那个程启,溪月你就不觉得眼熟?朕看他总有几分面善,只是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咦?皇上觉着他面善?”宁溪月一愣,旋即看向身旁站着东张西望的张宁:“小宁说那程启就是当日陈府门前的乞丐,臣妾还不信,可既然连皇上都觉着面善,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着啊。”谭锋将茶杯放下,笑道:“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难怪朕觉着他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想来,他的举止身形,分明和那乞丐无异。只是当日那乞丐脸上全是黑灰,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咱们又隔得远,所以朕就说,这张脸分明极为陌生,可怎么就是觉着熟悉呢。”
宁溪月张口结舌,好半晌,忽然看向张宁,喃喃道:“小宁还没看见程启,就得了这样结论……”
一边说着,便猛地将张宁拽在身边,严肃道:“小宁,你给我老实招供,你是不是半仙转世?”
张宁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及至听到前一句话,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但紧接着就听到最后一句话异峰突起,一颗心猛地从嗓子眼落回肚中,喉头仿佛有些翻涌,好嘛,这一句话,竟险些将他的血给激出来。
“姐姐别吓我,我就是乱猜的,什么半仙转世?”
张宁大口喘着气,整个人感觉都有些虚脱,就见宁溪月笑道:“个鬼灵精,乱猜能猜这么准?行了行了,去坐着吧,比我还夸张呢,就这么一会儿没吃东西,身子好像都软了。再坚持一会儿啊,等回去了,恰好那锅白糖酥饼就该蒸出来了,让你多吃两块。”
张宁静静看着宁溪月,但很快便转了目光,嘻嘻笑道:“姐姐,我多吃三块行不行?”
“皇上,看见没?来我身边才几天啊,就已经掌握了得寸进尺的精髓。”
谭锋看了她一眼,哂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看看这都是跟谁学的,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现在知道这句话乃是至理名言了吧?”
“若这样说的话,他跟着皇上的时间也不少,合着这还有皇上一份功劳呢。”
“不不不,跟着我的时间还是短,这个功劳朕就不抢了。”
“别别别,蚊子再小也是肉,功劳再少也是功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用推辞客气。”
张宁看这两人转眼间就进入了日常恩爱模式,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些日子果然得意忘形了,过去那么多年,从未有一刻这样放松过,该有的警觉性还是要保持啊,须知乐极是要生悲的。
正默默检讨自己,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抬头一看,于得禄从外面走进来,只见他进屋后,先转身吩咐小太监出去把门儿,这才来到谭锋和宁溪月面前,一面行礼一边道:“回皇上,那衙役果然是知道内情。原来这陈亮行事实在是太肆无忌惮,当日杀害程家人,虽是在夜里,他们却没有掩藏行迹,所以左邻右舍都看到了,只是没人敢出来阻止。陈亮这些年在扬州恶名远播,百姓们宁愿绕路,也不敢从他门前过,所以程家虽然凄惨无比,却也没人敢打抱不平。”
谭锋皱眉道:“果然如此,难怪那程启认定了是陈亮杀害他的家人,想必邻居们虽不敢阻止陈亮行凶,但他回来后,定是有人偷偷告诉了他实情。只是这又有什么不能启齿的?竟让他在大堂上不肯为自己分辩一句。昨夜盐户们闯进陈府杀人的事,他堪称算无遗策,既知朕有怜悯之心,为何不为自己脱罪?难道他是一心求死?可看他为人,十分冷静自持,应该没有这种冲动才对。”
于得禄竖起大拇指,由衷道:“皇上圣明,奴才佩服的五体投地。那程启可不是没办法开口呢,因为这涉及他母亲和嫂嫂的名声啊,别说在大堂上,那么多人听着,就是此时,他单独在皇上面前,这话也没办法说出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义无价
“怎么?莫非那陈亮……”
谭锋和宁溪月一听于得禄这话,心中就明白了。果然,只听大内总管继续道:“那衙役和我说,陈亮要强买那副吴道子真迹的时候,的确没有起杀心,可这事儿坏就坏在他盯上了程家,结果有一次,就看见了程家婆媳两个。那程启的容貌皇上也看到了,想来他兄长父母人才自然也不会差,他们又是书香门第,这样人家娶的媳妇,怕也是才貌双全。陈亮见了后,便魂不守舍,曾好几次在吃酒时盛赞这婆媳两个的容貌。也是那一夜合该出事,他和人饮宴后,醉醺醺的恰好就从程家路过,便闯了进去,那程家婆媳两个拼死不从,儿媳妇刚烈,眼看挣扎不过,竟用银钗刺了陈亮,这才逞得他凶性大发,酿成惨案。”
宁溪月倒吸一口冷气,而谭锋直接拍案而起,沉声道:“混账,禽兽不如的混账,这是什么地方?就逞得他如此无法无天?”
说完看向于得禄,咬牙道:“你说,扬州还有多少这样畜生不如的盐商?不,不但是盐商,不管是什么身份,还有多少这种混账?”
“皇上息怒,这个……奴才哪里知道啊。”于得禄腿一软就跪下去了,苦着脸道:“奴才想着,这扬州城怎么说也是繁华之地,如陈亮这样无法无天的,应该也不多,官府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
“你看这扬州城的官府可还有半点作为?”
谭锋大吼一声,吓得于得禄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忽听宁溪月道:“皇上,扬州城这个样子,又不是于公公祸害的,您冲他发什么火啊。您这一次下江南,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收拾这些目无法纪的混账东西吗?如今他们可是把现成的把柄递了过来。”
说完又叹道:“这真是,无缘无故的,一家人便摊上这般灭顶之灾,难怪程启宁死不肯开口。唉!太惨了。皇上,您向来仁慈英明,应该不会杀了那孩子吧?”
“你才多大?就称呼人家为孩子。”谭锋被宁溪月几句话一开解,很快恢复平静,接着他默想了一会儿,方沉声道:“放心,法理不外乎人情,那陈亮和几个被杀的仆人,如今看来,当真是自己作死。只是这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朕会让阮清好好调查一番,再做定夺。”
说完听宁溪月道:“这种事情,谁还能造谣怎的?倒是该好好儿查查陈亮的过往,是不是还犯过什么天怨人怒的大案,若是查出来,就查抄了他的家产,拿出一部分补偿这些人。”
谭锋道:“这个我自然晓得,不过这案子也要查一下。不说别的,只说用银钗刺了陈亮这一节,如此私密之事,怎会有人看见?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于得禄正要说话,就听宁溪月道:“民间百姓又不是朝廷官员,说话谨慎细密,有时候添油加醋也是难免的,但这样大的事,那陈亮又没有掩饰形迹,被邻居们看见不稀奇,无论是女子呼救声还是呼喝声,自然也能从中推断出一二。”
于得禄忙道:“这一节先前奴才也想到了,所以问了那衙役,还真不是邻居们添油加醋,说是那儿媳妇跑到院子的时候,陈亮过来抓人,被她用银钗刺了一下,之后就又抓回去。虽然那些人胆子小,不敢出头,但总会有人偷偷趴在墙头,或是墙角有个洞可供窥探,这也是有的。”
宁溪月道:“这就是了,可见不是夸大。这样事,没人敢诬陷的,即便有那胆大的人,一个两个就够了,难道三个四个都跟着诬陷起来?再说我看程启也是个精明人,别人若是诬陷,未必就瞒得过他,自然是悄悄走访了几户人家,大家众口一词,他才肯煽动盐户们杀陈亮,不然的话,就算他热心,将铲除恶霸视为己任,也不肯让杀害他一家人的凶手逍遥法外啊。”
谭锋沉吟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放心,陈亮的过往,朕也会命阮清严查。”
于得禄在旁边摇头叹息道:“说起来,这事儿之后还有些风波。那程家的族人们因为婆媳两个被侮辱,坚决不肯让她们入祖坟,说是有辱门风……”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拍案而起,丹凤眼都瞪圆了,咬牙叫道:“这是什么狗屁话?这么惨烈的一家子,那儿媳妇都拼死了,只是有些时候……力不如人,这也要怪到她们头上去?”
“可不是。”于得禄道:“那衙役说了,扬州百姓们私下里也是颇有微词。而那程启更是坚持要将兄嫂和父母合葬,为此不惜与族人断绝关系,最后闹到一家子都被逐出家族,这才得以合葬。”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宁溪月抚着胸口,谭锋忙上前为她顺着后背,一面轻声道:“和那些酸腐的老糊涂生什么气……”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眼泪落了下来,哽咽道:“皇上你说,这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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