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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与杀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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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曦瞥她一眼,心想你知道什么,我的享受你不懂。但他面上露出受伤的表情,叹口气。
    娓娓最见不得美人受伤了,连忙安慰他,“不过你也别难过啊……卫姑娘和洛公子属于意外。他们俩简直是必须在一起嘛,不在一起,根本没法活嘛。”
    陈曦从她话中捕捉到什么讯息,“为什么他们必须在一起?你给他们算过命?他们姻缘天注定?”他太了解娓娓这种时不时就喜欢推算的风格了。
    娓娓顿一下,想着是不是该告诉他。转念一想,陈公子跟他们处久了,心思这么多,早晚会发现,说不说都一样,“卫姑娘身上被人施了术法,洛公子无意间牵扯进去。现在的情况,就是洛公子在把寿数送给卫姑娘……卫姑娘早该是死人了。术法一解除,卫姑娘就要死。术法不解除,他们两个就要绑一起。既然要绑一起,白头偕老,简直是必须的啊。”
    不过也不一定这样。毕竟她没有见到真正的术法是什么样子。洛公子既然是被扯进来的,理论上,他可以再出局。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娓娓的猜测。
    她惊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白头偕老呢。其中一个闭眼,另一个肯定闭眼。比较怀疑的,反而是他们会不会有白头的时候。到底卫姑娘应该是死人……”
    陈曦眯眼,若有所思。卫初晗已经死了?等等……他怎么觉得,娓娓的故事中,有些地方,跟他之前在甘县发现的一些东西,重合了?而娓娓知道这么多……他笑问,“你不是要找你姐姐吗?为什么总跟着卫姑娘他们?莫非你姐姐和她有渊源?”
    娓娓哼一声,知道他又在怀疑她了。她低声,“我是同情他们好不好?你才是值得怀疑呢。我跟你说,我不管你做什么的,你要是打卫姐姐和洛大哥的主意,我肯定帮他们,不帮你。”
    陈曦揉了揉她的头,逗她,“但你要是跟别人打架,我肯定帮你。”
    娓娓翘唇,挥开他的手,跳远了。却又被他拽回来,“帮我算算今天该不该出门……”
    “你别总找我算这种无聊事,”娓娓不满地推他,“你给的银钱那么多,我现在听到书生他们的问题,都不想算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我胃口养大,只想让我帮你算,不想我给别人算。我又不是你的宠物!”
    “真是傻姑娘,”陈曦笑叹,“我养大你的胃口,才是为你好。”
    娓娓不信他。
    见他脸色严肃了些,柔声,“你从来没想过,你们一族圣女与天地沟通,灵力固定的话,你总帮别人算,虽然耗费不了多少能力,但鸡毛蒜皮的事情加多了,那消耗也是很大。日后,当你自己遇难、需要谋生路的时候,术法不够,难道你要烧寿命给自己吗?我给你银子多一点,你就少用些灵力。不是说你之前的圣女们死得都早么?傻姑娘,你要向你的先人们吸取教训,知道吗?”
    娓娓被他说得愣住,呆呆看着他。她万没想到,这个总是逗她的陈公子,看起来万事不经心的陈公子,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她跟所有人都说过自己一族圣女的事……但真正听进去的,反而是好像最不在意的陈公子。听进去了,还放在了心上,并且明里暗里地为她想。
    陈曦公子真是一个好人啊。
    娓娓心微动,瞠着一双烂烂明眸看他。恰是白英过来,咳嗽一声,陈曦对娓娓笑一下,转身就走了。娓娓定定看着他的背影,默了片刻,低下了眼睛。陈公子这样的人,又好看,又识趣,还好心,还出身好。喜欢他的,肯定很多了。他对伴侣的要求,肯定也很高了。
    哎,她多想把自己送给他啊,可惜,可惜……
    再说洛言与卫初晗吃过饭,便去卫明的那个村子。洛言除了杀人那天,从来没来过。卫初晗却对这里很是熟悉,她熟门熟路地带他去酒坊,跟老板娘打酒。老板娘看到她来,刚露个笑脸,再看到她身后的秀气青年,惊讶道,“卫家妹妹,这位是?”
    卫初晗说,“我哥哥,我们看起来像吗?”
    老板娘噗嗤一声,白她一眼,一边招呼下手去后面打酒,一边道,“你当我瞎吗?”凑近,仍一眼一眼地看那个冷淡的青年。自青年进来,人皮相好看,众人就注意到了。但这个人太冷,一张脸跟冰块似的,本来有下人凑着笑脸想去招呼,被青年无表情地抬眼一看,下人笑脸就僵住了,默默退后。
    老板娘低声问,“卫家妹妹,这就是你的情郎吗?跟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卫初晗笑一下,回头看眼那个寡着脸的青年,没说什么。她又与老板娘闲话两句,因为青年的不配合,老板娘都觉得尴尬几分,不好意思总拉着卫初晗说话,而人家情郎杵在旁边跟木头一样不动。说几句话,她就放了人,生怕洛言再待下去,把她小酒坊的空气都冻僵。
    临别前,老板娘无意间说道,“卫家嫂子回来烧纸钱……”
    “卫家嫂子?”卫初晗疑问。
    “就是卫明的老婆啊,”老板娘唏嘘,“真是作孽,惹了谁啊,死得那么惨……卫家嫂子一个人带俩孩子,真是辛苦。”
    卫初晗心中一动,却没说什么,便跟老板娘告了别。她与洛言出门,一路若有所思。忽听到头顶青年的声音,“她为什么说我跟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卫初晗愣了下,才听到洛公子纡尊降贵地跟她说话呢。
    她说,“我跟她说,我的情郎心地特别柔软,还很不经逗。我要是板个脸呢,他能着急一整天。他对我特别好,经常给我买东西,家里的银钱都是我管,他从来不问。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怨无悔。我是属于私下说话乱跳的人了,他也能跟上,比别人强……”
    她收了话,转而道,“但是老板娘一看你这个人,又冷又僵,谁也不理,怎么看怎么难说话,怎么看怎么难打交道。整个屋子那么多人,你一个都没看,眼光高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她怎么能不觉得我说的,跟她看到的,是两个人呢?”
    洛言没说话。
    他们又走了一段,卫初晗又去想事情,听到洛言突然开口的话题,居然还在之前,“我没有谁都不理,你跟我说话,我一直理的。”
    卫初晗低头笑,她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你跟我说了一路话呢。累不累?”
    “嗯。”
    “那来,喝口酒润润喉。”
    知道她又在逗他,洛言没理会。
    卫初晗也没看他,心想,她还第一次遇到连说话都觉得累的人呢。可见洛言平时多孤独。
    她当然知道,洛言只理她。
    【一定有个你,会在我身边。非常懂得我,倾听我说话。】
    所有人,洛言都不在意,他的世界残破不堪,他只看到她一个人。他常日不说话,但为了她不寂寞,他也在努力地开口。但他依然觉得累……所以在别人面前,他就不开口了。卫初晗还是挺喜欢他在别人面前冷淡、私下跟她热情的样子。
    卫初晗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以为就洛言这性格,两人说开后,也是她努力得多。她不积极,他就不主动。但她骤然发现,他不是不主动。他一直在努力跟上她。
    她想,洛言是很喜欢她的吧。远比她的喜欢,要多得多。
    积极的背后,是多少的迷茫和几乎放弃。而消极的背后,又是多少的疲惫和深沉爱恋。
    卫初晗是前者,洛言是后者。现在,他们在慢慢过渡到一处。这人间,光明万丈,充满了种种惊喜和意外,是如何能不让人留恋呢?
    而毁去这一切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卫初晗和洛言问了卫明埋葬的地方,卫明在村里不得人缘,又死得蹊跷。官府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就把人扔到了乱葬岗。卫初晗问清了方向,打算去那里看看卫明的尸体。
    洛言不同意,卫初晗离得越近,被怀疑的可能性越大。卫明已经死了,卫初晗不应该去看,以防被官府发现。
    但卫初晗就是想知道结果。她听老板娘说卫明的老婆孩子回来了,就是想去看一看。就算冒着再大的危险,她也不放过任何希望,一定要亲自确认,卫明的家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光天化日,她又不能让洛言把人绑过来。等再找的时候,又要花费时间,还不如一次性看了。再说,卫明在官府眼中,真没有重要到尸体都需要看管的地步。
    洛言依然不同意。
    卫初晗只好说,“回来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
    他看她:她到底有多少秘密?
    卫初晗硬是把人拽上了山。
    上了山,登高望远,看到周围地形,再看山中的情形,洛言终于放下了心。这一看,便知道不会是官府特别布置的陷阱,等着他们踏入。这片乱葬岗,埋的都是村中的死人。卫明即使不得村中人喜欢,也是个外来户,但好歹在这里过了很多年,他死后,还是被埋在了这里。
    两人一路走,一路找着卫明的墓碑。走了一半的路,看到前方冒起的烟,两人才寻到地方。他们绕过去,看到一个素衣妇人,牵着两个幼童,跪在墓前,纸钱白花花一片,在半空中飞舞。
    卫初晗慢慢走过去,站到他们身后,看向那制作粗糙的墓碑。她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卫明死了,还有地方可葬。而她的父亲惨死,却尸骨都存不下来。两相对比,卫初晗尚觉得卫明是幸运的。
    她沉默地站在几人后方,静看那妇人烧完了纸,站起来。妇人乃村中农妇的通俗打扮,并没有什么显著特点。她却是静看着墓碑,忽然开了口,“你就是卫初晗吧?”
    不光卫初晗看去,洛言也抬了目,看向那背对着他们的妇人。两个孩子红着眼圈,互相搀扶着站起,听到大人的对话,懵懂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妇人回了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少女。对方仪容极佳,虽不是锦衣华服,但那通身的气质,却不是他们这种人可比的。而自己丈夫认识的贵人,好像只有那么一位。只是卫初晗好像和她感觉中的不太一样……妇人奇怪地再看卫初晗一眼,一时没有想明白。
    “官府不知道是谁杀的人,卫明只是个小人物,他死了也没人在意,”妇人紧盯着卫初晗的眼睛,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吩咐的吧?他说对不起你,可他已经被你放逐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你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到底……”
    卫初晗一开始还听着,慢慢听明白了,然后她就不听了。卫明的妻子根本不知道卫初晗是谁。她不知道卫初晗被她丈夫与人合谋杀害,她也不知道卫初晗有个妹妹叫卫初晴,卫初晴已经取代了卫初晗而活着……卫明什么都没有告诉卫家娘子。卫家娘子能说下去,恐怕是卫明喝醉酒后,或是睡梦里,无意中透露的。
    但那都不是事实。
    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卫明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他曾是刽子手,这个残忍的真相,被他带入了坟墓,而他的家人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是被人陷害的呢。冠冕堂皇地指责人……
    卫初晗没有套话的兴趣了,卫明这桩案子,彻底了了。她转身,便欲与洛言离开。身后卫家娘子慌了,声嘶力竭,“我知道你叫卫初晗,你是顾大人的妻子!你就不怕我告到官府,说你害人性命么?”
    卫初晗心口一跳,没有理会。身后女人眼中有狠色,突然发力,向她身后扑过来。结果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动作,才一踢,就将妇人甩到了后面。小孩子哇哇哭声、叫声、咒骂声……都在他们身后远去。
    “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下山的时候,洛言问。
    “其实那天,我敢杀卫明,敢把江城牵扯进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在我身后。”她说,“你要是忍心不管我,我对自己,又有什么不忍心的?”
    洛言抬头看天,天光正好,云翳层层。他心中的阴霾,一点点退去。
    ……
    卫初晴在韩家做客期间,衙役冲进后花园。原是有卫明的妻子告发,说是她杀的卫明。青城官府当然不敢对顾夫人做什么,只是例行的询问。但就是这询问,正好赶上韩家请客期间。可见韩家在其中的作用,有多故意而为。
    韩家以前,是和卫家有冲突的。看到故人之女居然活着,而且占了自己女儿喜欢的男子。告发会得罪人,不告发又不甘心,于是大大小小的为难,韩家总是不客气的。
    众人哗然乱起,跟随在卫初晴身后的江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一眼卫初晴。
    卫初晴冷眼看着衙役冲进来,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当众做客,在别人家中被打脸,她好像也没什么惊怕。
    在一团乱糟糟中,在韩家人幸灾乐祸地神情中,卫初晴想到昨天又收到的信:顾千江说陈大人遇到凶犯刺杀,托他相助。他已禀告朝廷,暂时不回淮州。淮州公务临时由韩平管,对方可能为难她这个卫家遗留,请她小心再小心。
    而就是同一天,卫初晴收到了甘县的情报:湖下那具尸体,如她猜测的那样,消失了。
    再想到顾千江这么久都不回来……两件事一交集,清晰明了。卫初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他都已经忍心不管她了,她对自己,又何必有什么期待呢?
    她的初晗姐姐啊……恐怕是真的,活过来了。


☆、第33章 杀手游戏

    卫明的妻子跑来官府告发顾夫人杀人,一开始众位夫人姑娘都受了惊吓。到后来卫初晴被官府叫去问话,没说两句回来后,众女从卫初晴口中,才听到了完整版。然后怀疑的依然怀疑,明事理的开始想,并对卫明的妻子鄙视:杀人?那天顾夫人明明是在韩府吃宴,韩府能证明她的清白。而让手下动手的话……卫明又何德何能,劳驾顾夫人动手呢?
    卫明妻子是想讹一笔钱,再加上淮州新任父母官韩平的背后推动,让她以为自己能告出些什么来。而卫初晴除了去官府被问几句,也没什么大损失。江城倒是希望官府认真查这个案子,弄清楚背后真相。但就是他愿意,韩平也不会愿意的。他的长官顾千江不在,他就在青城为难顾大人的妻子,自己女儿还对人家有好感……他可不想顾大人回来后跟他清算。
    所以事情依然是不咸不淡地查了查,不了了之。
    却是回府后,卫初晴吩咐府中人,“青城出了杀人案,这些天尽量少出门,不要惹麻烦。府中也加大护卫力度,任何人出入都要层层盘问。即使是她,也不能不闻不问。”
    话是这样传的,想到卫初晴平时那副冷情的样子,下人们心中忐忑。命令执行的同时,就想向上面打听,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谁惹了夫人。含珠从卫初晴口中得到猜测,惊骇万分,可面对下人,又不能说出口,她把自己弄得病了一场,几天不当值。其他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更加不清楚夫人的心思了。而侍卫这里,有人问江城的时候。他心中一动,漫不经心说,“有人冤枉夫人杀人,其实是个误会,没什么大事。夫人是在气头上,过几天就没事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情况,只有江城给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一下子成了大家心中的定海神针,不觉都这样想。这种话传下去,只会让下人紧张几天,几天后,没有事情发生的话,防护就会变得松散。
    江城庆幸当天他没有追下去,没有被卫初晴发现。而现在,他就想看看,卫初晴在害怕什么。对卫初晴忠心不二?卫明都被害死了……江城对卫初晴本就不多的信任,现在更是寥寥无几了。
    卫明的案子没有在官府引起多大波动,只在顾家起了一阵风波。卫初晗那边,打听到卫家嫂子除了给卫初晴添堵,没有任何用处外,也放下了心。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此,也算是隔空跟卫初晴打个招呼了吧?
    真正的卫初晗回来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被掩埋的种种,都应该重见天日了。当一切血腥晦暗都放到阳光下,退无可退,她很想看看,卫初晴打算怎么做。过了这么多年,她是否良心很安?夺走别人的东西,她是否舍不得还了?
    十年前,她卫初晗输给卫初晴。十年后,她是不会再输的了。
    卫初晗是一个很少拿过往阴霾来惩罚自己的人,许多情绪,在被封在湖中的那十年,都磨得差不多了。她醒过来,除了复仇,本来也没有别的指望。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是伤心难过,也没什么用。
    却也许是卫明死了,也许是跟洛言说开了,心结少了一个,晚上睡觉,她梦到了当年。
    梦到自己在院中收拾东西,准备偷偷溜出去找刘洛,按照约好的那样,父亲在门外敲门,问她是不是睡了;
    梦到卫初晴第一次被父亲推到她面前,父亲与大伯说着话,大伯求父亲带卫初晴一起走;
    梦到民宅大火密布,父亲的尸体被官兵踢入火中,自己与卫初晴躲在后院水桶中,噙泪看父亲用自己的死亡,给她们求得生机;
    再梦到大雪密布,冰封三尺,追兵上山后,她先是被逼得跳崖,再亲眼看到卫初晴露出了真面目。
    十面埋伏啊,十面埋伏。这趟逃生路,路上布满危机。谁在埋伏人,谁在被埋伏。这心酸苦闷的人间,要到最后一刻,才揭露出她神秘的面纱。面纱背后,是那个一路对她轻言细语的妹妹。她的妹妹,不是做戏,是真的想她死啊……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缘无故的恶,却是不少的。
    卫初晗一直记得卫初晴的话,“如果你不能照着我的想法走,你就去死,让我来替代你,做卫初晗。”
    卫初晗与卫初晴,身为双生子,一在邺京长大,一在宁州长大。若非卫家灭门,卫初晴和她,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但卫初晴是一个性格极其扭曲的人。她需要卫初晗时,卫初晗就得被她叫姐姐;她不需要卫初晗时,卫初晗就应该去死,给她让路。
    她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
    从噩梦中惊醒,卫初晗再也无法入睡。她抱着渐冷的锦被发一会儿呆,再闭上眼,都会忍不住回想当年。而她并不想回想。总是回想过去的人,并不可悲。总是回想过去,还将自己困在里面走不出来的人,才是真正可悲。卫初晗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也许她没有找到真正的背后凶手,就已经死了。但她早就体会过死亡的感觉了,她并不想自己的余生都被遗憾包围。
    既然睡不着,卫初晗便出了门,想在凉风中,让自己那快炸掉的脑子静一静。
    夜深露重,四面漆黑。她好像又回到当年,在一路幽黑中逃亡。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仅仅是靠着父亲的感情来支撑自己。那时她最怕的,是父亲离开自己。后来怕的,是卫初晴也离开自己。把自己一个人抛在一团黑雾中,躲避不能。
    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终究都走了,将她抛下了。
    还有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们都抛下她走了。
    茫茫人间啊,她竟是孤身一人了。
    边走边想,少女抱着双臂,乌发雪衣,在冷风中漫无目的地飘荡。恍惚间,她突然定住步子。她不觉走到了后院一方湖水前,湖水的凉气在夏风中传来,微风荡荡。湖畔边坐着一个青年,他暗沉沉地坐在那里,看着一汪湖水发呆。
    他的冷色背影,与长夜几乎相融。
    卫初晗在月洞门边看了很久,漂浮的思绪才慢慢回笼,收了回来。虽然不解大半夜的,洛言一个人坐在湖边干什么,但毫无疑问,他的出现,给她茫茫无边的黑夜带来了一丝慰籍。
    看到他的一瞬,卫初晗忽然恍然:好像、好像……她的情绪低落,影响到他了。让他也睡不着了。
    卫初晗慢慢走过去,她的脚步声如常,青年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坐姿,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到了湖边,卫初晗跪坐在他身后,他仍然没动。
    卫初晗好是抱歉:都怪她做了噩梦,让洛言的心情也受了影响。而洛言还是个乖孩子……心情这样不好的时候,他都没有找她算账,而是自己一个人在湖边静坐发呆。
    真是个好人呢。
    卫初晗低声,“洛公子,你知道你现在在我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吗?”
    她说完,就靠向前,头靠在他肩上,手臂从后拢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洛言挣了下,没太用力。他静静看她一眼,“小可怜儿?”
    “……”卫初晗呆了呆,然后噗嗤一声。下巴在他肩上压了压,心中阴霾彻底没了。她转过头,对着他清冷的侧脸,咬唇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我说过,别叫我‘小可怜儿’。”他申明。冷夜中,青年子夜般的黑眸幽幽的,“你答应过我。可我一试探,你就忘了。”
    卫初晗当没听见。被他冷眼看着,卫姑娘哼一声,转头。
    她的浅浅呼吸喷在他面上,他面颊就红了。那申明,就没什么力度了。
    但是洛言本人心情只荡了一下,又低下去了。
    他的情绪,大多数时候都在平静和低落之间晃,只有偶尔被激得厉害了,他才像突然觉醒般,光华照人。卫初晗与他相处一路,即使在洛言之后尽量配合她的情况下,她都能感受到他情绪的那个点,几乎就没超过平均那条线。
    好在,这样的洛言,对卫初晗就足够了。他要是情绪太容易大喜大悲,和这样的人心有灵犀,卫初晗一定会怕死的。那样的话,两个人有相同的记忆,坐一起顾影自怜,悲情重叠,双双都会抑郁而死的。与其那样,卫初晗当然更喜欢洛言能一直这样冷淡下去。
    卫初晗觉得真是好。她知道洛言的心结,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她还能有和洛言相处的机会。苍天对她,到底没有太过分,没有将一切美好都收回去。
    卫初晗下巴靠在青年肩上,仰头看空中明月,再看月下清池。她与洛言一起坐在水边,风拂水漾,她喃声,“真美啊。”
    洛言原本没打算说话。
    可是她说完后,头就转方向,看着他的脸。卫初晗执着的目光,让洛言原本的心如止水,都变得有些不平静了,甚至带着愧疚。卫初晗是很文艺的一个姑娘,她的人生,就该看看花喝喝茶,弹弹琴写写诗……以前的刘洛能与她琴瑟和鸣,但是洛言就是个粗人了。
    在多年杀手生涯中,没用的技能,都被他荒废丢弃了。他就算现在穷追猛赶,也没有少年时那种心性呢。
    卫初晗那期待的眼神,看得洛言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一样。
    洛言觉得自己硬着头皮,也得说点什么,表示点什么,好补偿卫姑娘受伤的心灵。他绞尽脑汁,开始想久远的诗歌词画……哎,他只是失个眠看个湖而已,人生怎么如此艰难呢?
    青年顺着少女的意思,去看月亮,去看湖水。四周静悄悄的,他慢慢琢磨点儿意思,说道,“是啊,太美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圆这么亮的月亮了……”
    “……”卫初晗看眼月亮:有么?每个月不都有这么几天?
    “四面的树影交叠,被风一刮,东倒西歪……”
    “……”卫初晗看眼树影:东倒西歪的东西,有很美吗?
    洛言的脸在卫初晗沉默的目光中,慢慢涨红,说不下去了。他视线转到了湖水上,准备随便说个结束语,“你看这水,也很美,它……”
    卫初晗越听越想笑,顿了顿,终于不忍心再为难他了。她捧着青年的脸,深情打断,“我说的美,指的是你。”
    洛言:“……”
    “昨天的你那么迷人,今天的你很是可爱,明天的你更是美好的形容不出来。一想到可以跟这样的你在一起,我心绪难宁,总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洛言静静听着,长睫轻颤,蛾翼一样。他被她的煽情逗笑,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推,“你又逗我。”
    卫初晗眨眼睛,“不逗你逗谁?谁让你可爱又可怜……”
    “我可怜?”他看她。
    啊,又忘了他不喜欢这样的词了……
    卫初晗镇定补救,“而我命中注定喜欢你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家伙。”
    一晚温馨。
    温馨地在湖边吹了大晚上风后,后遗症就是,第二天,两人都得了风寒,咳嗽流鼻涕声音沙哑。确切说,是卫初晗得了风寒,洛言是被她连累的。只是让卫姑娘昏昏沉沉的风寒,在洛言这里,几剂药下去就没事了。然后他主动来照顾卫初晗。
    九娘本不同意他们孤男寡女地相处,但南山怕妻子被卫姑娘传染风寒,就努力说服妻子,帮洛言争取到了照顾病人的机会。
    但他们很快发现,洛言是不会照顾病人的。
    他不知道要熬什么药,熬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要拿湿毛巾擦汗,给病人降温,他甚至想把滚烫的药直接给卫初晗灌进去……幸好,在乱七八糟中,在九娘的白眼中,他学会了无知时、先拿自己做实验,反正他自己也有风寒,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小白鼠用。
    九娘原本对洛言的照顾病人很是气愤,后来发现青年勇于折磨自己后,她脸色好看了些,也不好意思再嫌弃人家了。
    而在洛言的照顾步入正轨后,卫初晗的情况也好转了起来。她亲眼看着以前那个俗事不问的青年熟练地煎药、用汤匙舀着一口口喂她、进进出出地忙碌,心中是何等欣慰。
    洛言会照顾人了。他学会这些,并不是以后要做给她看,而是当她不在他身边后,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听天由命。
    卫初晗病中,完全陪伴的,只有洛言一个人。其他人也来探过病,但发现她好了些后,就不怎么来了。而洛言,对她的照顾,真称得上无微不至。不止照料她的身体,还关怀她的心灵。
    外面的人各自忙碌各自的事,屋内,卫初晗抱着被子坐在一边床头,长发散着,额上盖着白巾。床上摊着一堆反面的纸牌,床头另一边,坐的是洛言。洛言关爱卫初晗无聊的心灵,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陪她玩游戏。就是他翻出一张纸牌,就做出与纸牌相对应的表情,让卫初晗来猜。反过来,卫初晗做动作,他来猜。
    一开始卫初晗信心满满,纸牌都是她写的呢,她怎么会猜不出来。
    但现在,卫初晗只是呆滞地看着青年。
    他脸色淡淡的,眼神空落,维持同一个表情快一刻钟了。时间到了,对面的青年烦了,抬眼睛,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就在说——你怎么还没猜出来?
    “别动!”卫初晗惊道,猛扑过去揪住他的脸。但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时间也到了。卫初晗扶着额头,“啊,我头好疼……你别欺负我,换一个题目吧……”
    “你都头疼半时辰了!”洛言忍不住说。他多冷淡的性格啊,在她的胡来下,都被逼得不得不跟她争辩。
    卫初晗也是满腹委屈,“这不能怪我。我从没见过像你表情这么匮乏的人!”
    “你已经抱怨好久了!”洛言同样委屈,“我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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