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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如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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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堇南顿时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瞧林肆风和她们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堇南心想这事不对啊,便问阮娘:“阮娘,刚才你可有听到脚步声?”

    阮娘道:“并没有什么脚步声。方才我的披帛险些被风吹走,转头才看见林公子。”

    堇南闻言斜眼看向林肆风:“一个大男子汉,走路像姑娘似的,静悄悄的,都不嫌丢人哩!”

    阮娘一听就禁不住笑了:“林公子也不过大你两三岁,你整日都还在让阮娘像孩子一般的哄。林公子又怎么变成了大男子汉,小孩子走路没有大人那么沉重,我们没听到也是自然的。”

    善罢甘休不是堇南的作风,她踮起脚伸长手往林肆风脑袋上比划了下,说:“阮娘你看,他都比我高这么多,人高马大的,走起路来哪有那么安静?”

    没等阮娘开口,林肆风就把堇南的手拉下去,气死人不偿命的说了一句,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走路似的,一步一个坑!”

    堇南差点没气得当场吐血身亡,心想他说的这也太夸张了些,我就是身体重些,好歹也是小姑娘,哪有一步一个坑的本事?!

    阮娘见势不妙,忙把堇南拉到一旁,生怕她又要跟林肆风大吵一架。

    走到东街乾药坊,阮娘忙领着堇南进去。

    一进里面,浓浓的药香便扑面而来,檀木香,松香,苏合香还有各种草根的苦香味。堇南嗅啊嗅,直嗅得头昏脑晕。

    阮娘正在给老板方子抓药,一眨眼的功夫,林肆风却不见了踪影。堇南四处看看,跑出乾药坊,只见夜色已浓,天空熏黄,借着一丝余晖的暗光,她才瞧见不远处的墙角边站了两条人影。

    一个身形高瘦,那必定是林肆风了,另一人和林肆风差不多高度,却比他更显粗壮一些。

    不知这林肆风又在搞什么鬼,堇南撇撇嘴,转身回乾药坊。

    见阮娘正与老板数着碎银买药,她跑到柜前,见到药包里抓了三味药,随意取出一片棕红色的圆片,放在鼻尖前嗅了嗅,有肉桂香味,再尝了一下,味甘。堇南猜到这是一味桂枝了,偷偷取了一片藏入袖中。她拿起另一种药片,还没尝,手腕就被林肆风抓住了。

卷一  016、复盘

    “还学会偷药了。”林肆风说话时将堇南的手他放开了,然而,堇南手里的那枚药片却已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他的手里。

    “看好了!”林肆风将药片从左手变到右手,堇南一晃眼再看,他就已经两手空空,手里的药片不翼而飞了。

    “咦?”堇南觉得好生奇怪,不顾男女之嫌,拿着林肆风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林肆风突然一笑,那枚药片正在他嘴上叼着呢,一口白瓷般的牙也露了出来。还没得意多久,林肆风将药片一吐,道:“苦死!”

    堇南重新捻了一枚药片放进袖里,悠悠道:“这是枳实,不苦才怪哩!”想了想,又问他,“方才你在墙角那做什么?”

    林肆风一听,又不正经了,“我内急,去墙角那里方便方便。”

    堇南赏了他一大个白眼,说:“我看见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了,那是谁,是你在鹿州的亲戚么?”

    林肆风从袖里掏出一包酥糖,说:“一个卖糖的。”

    “哎,正巧,可以拿来压压药味。”林肆风边说边取了一颗黄澄澄的酥糖丢到嘴里。

    堇南连白眼都懒得给他,见阮娘也抓好了药,便拉着阮娘走出药铺直径往前走。

    路上阮娘道:“乾药坊的老板说,黄昏前遇到严德品严大夫,严大夫出了趟诊回来便叫苦不迭,说是淳于府的堇南小姐实在厉害,讽得他老脸都没了。”

    还没等堇南说话,林肆风又如鬼魂一般飘了上来,说话声落在堇南的头顶,“一日之内几欲赶走先生又赶走大夫,你可真是要把淳于府外来的人都赶尽杀绝咯!”

    最想赶走的人就是林肆风你这个瘟神,堇南在心里暗骂道,瞟他一眼:“我说你来去无踪,身手敏捷,不如从军习武,舞刀弄枪得了!”

    “唔……也对。”林肆风佯作思忖一番,忽又眉头一扬,说:“看在你提点我的份上,要不这包酥糖就送你了?”

    堇南一听便眉开眼笑,只想不记前仇,正要伸手,林肆风却又把刚拿出的酥糖塞入袖里。

    “要不还是算了。”林肆风道,“要是哪天我生病吃药,就留着这酥糖压药好了。”

    堇南见自己又被耍,二话不说抬脚就要朝他的膝盖骨踢去。

    可这次林肆风学乖了,猛地往后一退,轻而易举就的躲过了堇南的袭击。

    堇南发现自己骂不过他也打不着他,撇过头,决心不再理他。

    回到淳于府,阮娘将抓来的药煎了,待巫氏服侍淳于崇义喝下,见淳于崇义脸色好转,身子没什么大碍了,众人这才散了,离开紫金院各忙各的去了。

    入夜后陈氏带着淳于容来探访过,送了些人参之类的补药,寥寥寒暄几句便走了。

    接下来几日,淳于府门庭若市,一直有人登门拜访,淳于崇义接待不过来,索性以病为由闭门再不见客了。

    这日,听家丁通报来人是刑部尚书孟津舟,他才一改往日散漫的态度,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进到静心斋,两人安坐下来,淳于崇义道:“前些日子余派人送到贵府的礼物,不知孟大人可还满意?”

    孟津舟是个看上去岁数比淳于崇义大的老者,两眼深陷,浑浊的眼珠子闪烁着精光。

    “何止是满意,大人能处处想到我,让我受宠若惊呵!不过,我发现大人所送的那个十二扇屏风,梅竹菊皆是栩栩如生,唯独少了兰。我琢磨许久,总觉得是缺憾。这不,我今儿给大人带来一件礼物,一来算是回礼,而来便是弥补缺憾。”

    说着,他将带来的一个镶满珠宝的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用碧玉雕刻成的流苏簪子。簪子顶端雕成了兰草的形状,上面还缀着些光泽饱满的珍珠。

    “我听说大人纳妾不久,寻思着大人必定很宠爱新夫人,便选了件首饰以表心意。”

    “孟大人费心了。”

    淳于崇义说罢,将李忠福叫来,让他将礼物给巫氏送去。

    遣走李忠福,他让静心斋中的丫鬟悉数退下,这才问:“孟大人今日光临寒舍,除了回礼,可还有其他事?”

    孟津舟道:“我来,是想将沈郜之案的情况细说给大人听。昨日早朝时,皇上像是平息了对沈郜叛国的怒气,下令停止弃市之邢。话说那沈郜也算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听属下说,他的头颅在东街菜市口悬挂了半个月之久,两只眼睛依旧含怒圆睁,如今眼珠子都腐烂生蛆了,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仍让人看了胆寒不已。”

    铁骨铮铮的汉子……淳于崇义露出讥讽的一笑,抬起茶盅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那些人首扔哪儿了。”

    “自然是乱坟岗了。”孟津舟道,“怎么,大人对沈郜之案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么?”

    “沈郜就如野草,如今老夫虽然将其烧尽了。可是余总是担心春风席卷,会让其重新生根发芽,卷土而来。”

    “说起这个,不瞒大人,我最近倒是听到些风声。”

    “哦?又是什么风言风语,还请孟大人直说。”

    “有人传言,沈郜之所以会锒铛入狱,是因为大人您。”

    “这确实和老夫有关系,毕竟,他那封密信是余的下属截获的。”顿了顿,淳于崇义又道,“不过,这风声是从哪儿传出的?”

    “翰林院。”孟津舟悠悠地吐出三个字。

    淳于崇义闻言,面露忧心,良久,才舒缓了颜色,邀请孟津舟到院中小坐。

    院中春光和煦,不像静心斋中那般的阴暗。

    淳于崇义和孟津舟对弈,两人坐在石几旁,手捻棋子,绞尽脑汁地想将对方杀个措手不及。

    棋盘交锋正在激烈,孟津舟突然抬头,侧耳道:“大人你听,隔壁是何人在练剑?”

    淳于崇义闻言,也放下棋子侧耳听去,只听剑风凌然,果真有人在练剑。

    隔壁是空无园,平时人迹鲜少,除了堇南,会去那儿的人……淳于崇义顿悟,他倒将自己的义子林肆风给忘了。

    正巧这时李忠福回到院中,淳于崇义便让他将林肆风请过来。

    淳于崇义和孟津舟两人继续下棋,不一会儿,孟津舟抬眼便瞧见一个背剑的玄衣少年跟着李忠福走进院中。

    “如此气宇非凡的少年,不知是大人府中的……”

    “是余的义子。”淳于崇义道。

    两人说着,林肆风已走到石几旁,他向淳于崇义抱拳行了礼,听淳于崇义介绍了另外一人,他又抱拳道:“小生林泽,见过孟大人。”

    孟津舟赞许地瞧着他,连连道:“俊秀之才也。”

    淳于崇义见林肆风额上有汗,便道:“肆风,这天容易受暑热,你先坐在这儿陪我和孟大人下一盘棋,待会儿再去练剑也不迟。”

    林肆风笑着答应了。

    两人又开始棋盘上的厮杀,直杀得两人汗流浃背,眼见一盘棋就要下完。就在这时,一只鸟儿鸣唱着,扑打翅膀从石几上空飞过。

    淳于崇义手捻一枚棋子,看到棋盘上一点点灰白色的东西时,他忽地一愣,手停滞在空中。

    孟津舟和林肆风也明显愣住了,毕竟,鸟屎掉落在棋盘上这事不是谁都能碰见的。

    “重置棋盘!”淳于崇义青着脸道。

    待李忠福重新拿了副黑玛瑙的棋盘来,见又要开新局,淳于崇义道:“孟大人运气好,若是方才余落下那一粒子,胜负便可以决出。”

    “大人此言差矣。方才那盘棋我留有玄机,容我再下两子,局势便能逆转。待我乘胜追击,必能杀大人个片甲不留。”

    “伯父、孟大人,二位不用再争持了。谁输谁赢,复原棋盘便可以知道了。”林肆风从容道。

    复原棋盘?简直是天方夜谭。

    淳于崇义和孟津舟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林肆风在二人的目光下,并不觉得有压力,他垂眸专注地看着棋盘,手捻剔透的玛瑙棋子,开始复原那盘未下完的棋。

    未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先从四角下手再到棋盘腹中,黑白棋子再次填满棋盘,他十分轻松地就将刚才的棋局复原得一清二楚。

    淳于崇义和孟津舟继续下棋,这盘棋收官后,赢的人是孟津舟。

    待送走孟津舟,淳于崇义并不为输了棋而懊恼,他反而觉得欣喜。

    林肆风的才能,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卷一  017、惊魂

    “宋仙莱宋先生授课于你们也有几日了,肆风,你感觉如何,学业可有长进?”淳于崇义问。

    林肆风略作思量,只道:“宋先生倾情于《诗经》,几日来只教了《蒹葭》和《雎鸠》。”

    “看来宋仙莱是将你们当九岁孩童来教了。”

    想到几日前堇南愚师的那件事,宋仙莱的表现让淳于崇义很失望,想来是江郎才尽了,一幅对子都会将他难住,这样的人若是再去传道授业,必定会误人子弟,毁了林肆风的大好前程。

    略一沉吟,淳于崇义道:“既然宋仙莱不行,也不怕温将军多意,余会给你们另寻名师,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你们的学业。”

    林肆风谢过淳于崇义,正欲离去,又被淳于崇义叫住。

    “肆风,你来,余有样东西要交予你。”

    林肆风应了,随淳于崇义走到一个阁楼下面。

    阁楼位于淳于府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它隐藏在几株枝叶繁茂的槐树后,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兴许是阁楼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淳于崇义并没有邀林肆风进去,他独身进到阁楼里,返回时从袖中纳出一卷书交给林肆风。

    “你天资过人,余将这卷书交给你,你回去后好好看一下。记住,千万别让不相关的人看去了。”

    林肆风点头,再次谢过淳于崇义,拿着书走了。

    淳于崇义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肆风的背影,良久,转过身才瞧见李忠福站在身后。

    “怎么,你在跟踪余?”

    “奴才不敢。”李忠福懂得察言观色,此时见淳于崇义面色不悦,连忙低头道:“方才二夫人说她身子不适,想请老爷去一趟紫金院。”

    “余待会儿再去。”淳于崇义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想到什么,他低声问:“黎黍县那头可有什么消息?”

    “暂时还没有。”

    “这王世江办事也太不得力了,余要他查出给堇南她们送信的人是谁,以他县令的职权来说并不是难事。可眼瞧着过去这么多天,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或许,余该派人提醒他一下,让他改改这散漫的德性!”

    “老爷息怒。”李忠福的头越来越低,他甚至不敢抬眼看淳于崇义。

    “去。”淳于崇义满心的怒火唯有一个法子才能平息。

    “你去找钟离,让他今夜去乱坟岗,将沈郜的头颅给余找出来!”

    李忠福闻言,他赫然抬头,瞧见淳于崇义扭曲阴狠的脸,他仓皇地应了一声,逃也似地走了。

    “沈郜老贼!就是你死了化成枯骨,余也能想出办法来辱没你!”淳于崇义咬牙发誓。

    ***

    是夜,淳于府上下都歇息了,府中一片寂静,半点声响也无。

    三更时分,夜空中开始打雷,轰隆隆的雷声接连炸响开来,就如带着无穷无尽地怨念一般,巨大的雷声将淳于府的寂静打破了。

    堇南从一个沉稳平静的梦中惊醒过来,她坐起身子,一道闪电恰好跃过窗前,隔着窗纸,闪电的光耀得房间里亮如白昼。

    堇南起身下床,推开门时,她看见了阮娘。

    阮娘显然也被雷声惊醒了,或者说,她在电闪雷鸣之前就已经醒了。她穿着整齐,像是刚进芷香院来。

    “阮娘,你去哪儿了?”

    “老爷做了噩梦,醒来时大发雷霆,摔了不少花瓶古玩,我去紫金院帮着收拾一下……”阮娘说完,便意识到自己不该让堇南知道这事。

    可为时已晚,堇南听了,顾不上身上穿的是寝衣,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跑到紫金院时,堇南突然停住了。

    她从没见过淳于崇义“大发雷霆”的样子,在她心里面,自己的爹爹总是慈祥和蔼的,无论是自己口出不逊,还是离家出走,他都选择了原谅自己。

    所以,在这时候,堇南退缩了,她不想看到淳于崇义的另一面,那会让她伤心并会成为她那万千噩梦中的其中一个。

    堇南在院门口犹犹豫豫,殊不知,在那个紫金院中唯一亮灯的房间里,没有喧嚣怒骂,有的只是一片看似平和、实则压抑的安静。

    在屋子里发泄一通的淳于崇义疲惫了,他坐在屋子里唯一完好无损的椅子上,花白的头发从他的额头上散落下来,遮住了他那张有如野兽一般令人害怕的脸。

    钟离跪在他面前,汗水一滴滴沿着他的太阳穴、腮部、脖颈滚落下来。

    夜探乱坟岗,他在那些混杂着脓血蛆虫的尸体堆中一遍遍寻找,当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有着苍白头发的头颅时,两只眼睛见到的所有血污充斥在他的头脑中,这使得他昏昏沉沉、疲惫不堪起来,一向警惕的他竟疏忽了埋藏在身边的敌人。

    待他反应过来,情势显然已经对他不利了。两人交手几个回合,沈郜的头颅还是被对方夺走了。

    钟离任务失败了。

    “你可看清对方是谁?”沉默良久,淳于崇义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如一扇破朽多年的木门。

    “对手是个蒙面的黑衣人,我并没看到他的模样。交手时,他一声不吭,我也无法从声音辨别他是谁。只是,他的剑法很是奇特。我可以肯定,对手不是金麟城中的刺客。”

    “你出去吧,这事怪不得你,余知道你尽力了。”淳于崇义揉揉太阳穴,沈郜的头颅被人劫走,这无疑让他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紫金院门口,正当堇南下定决心要进去时,却见钟离走了出来。

    堇南从未见过这样狼狈、有如丧家之犬的钟离,甚至,他走路的模样还有踉跄。这让堇南不由地迟疑了一会儿,才追上去喊了一声“钟大哥”。

    钟离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大的雷响。

    “钟大哥!”

    她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一遍一遍地喊,可是钟离就是不回头。她忍不住跑到他身边,一把揪住他的手,半是委屈半是气愤:“钟大哥,你硬是要我喊破喉咙才肯理我么?!”

    钟离缓缓地转过身,不知为何,他的表情有些痛楚。

    堇南正想问为什么,突然觉得手心里黏黏的,她摊开自己的手,只瞧上面是一片触目的血。

    “这……”堇南抬头朝钟离望去,她看见钟离的右臂上不断有血溢出来,鲜红的血流淌在玄色的布料上,混合成了暗沉的紫红色。

    下意识的,她睁大眼,往后连退两步。

    夜空中雷声愈加响亮,闪电的白光照在钟离的脸上,在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像蜈蚣一样疤痕显得更加狰狞了。

    钟离的眼里有几分悲哀的神色:“这血脏,小姐可别再碰到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堇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难过,她从方才的惊骇中醒过神来,上前二话不说便拉住钟离。

    兴许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钟离没有反抗,由她拉着走。

    待走到堇南闺房前时,他一愣,道:“女儿家的闺房不能随便让男子进去,你不懂么?”

    “我……”钟离的话提点了堇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了一会儿,往院中石几那一指,命令道:“你去那儿,好好坐着。”

    钟离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却还是依她的话坐到石几旁。

    堇南想要进房拿药箱,见阮娘来了,便让她代替自己去拿。

    跑到钟离身边坐着,堇南道:“钟大哥,是不是因为我爹,你才伤成这样的?”

    钟离笑,不否定也不肯定。

    “我就知道!”堇南只当他是默认了,她义愤填膺道:“你不是在翰林院任修撰一职么,明明是文官为什么总要在外头打打杀杀,做那些不要命的事?”

    “我是文官没有错。”钟离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看向堇南,又道:“可是你要知道,无论我是翰林院修撰、编修还是检讨,对于你父亲还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只要我能替他完成任务就行,只要……我能为淳于府出力就行。”

    堇南点点头,见阮娘出了屋子,便道:“我明白了,你就和阮娘、李管家一样,做的事都是为了保护咱们淳于府。”

    “别胡说。”阮娘将药箱和灯盏放在石桌上,“我无非是做些洗衣做饭的琐事,哪能和钟大人相提并论……”

    还未说完,听到堇南说的话,她整个人便僵在原地了。

    “钟大哥,你将衣服脱了。”堇南边说边在箱子里找药,等她找到了一罐金创药,抬头见钟离依旧坐着不动,她皱眉道:“你的手很痛动不了吗,要我替你脱吗?”

    钟离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有些仓皇道:“不必了,我满身血污,何必……”

    “这是最好的金创药,专治皮肉伤,涂上去后我包管你三日痊愈!”堇南信誓旦旦道。

    “……”阮娘见堇南替钟离治病心切,抛开了那些迂腐的观念,便跟着劝道:“钟大人,这次你就依了小姐的意思的吧。我看你流血不止,若再不医治,任你铁打的人也是挨不住的啊。”

    阮娘劝着,见钟离允了,便用剪刀将他右边的袖子剪了下来。

    当他的右臂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时,阮娘和堇南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在他的右臂上,有一道两指长的刀伤,伤口既长且深,边缘的肉已经开始发黑。在微黄的烛光下,隐藏在伤口下若隐若现的白骨更是让人不忍目睹。

    阮娘低呼一声,撇过眼去,这样血腥的画面令她只觉天旋地转,差一点就晕过去了。

    堇南不晕血,可她害怕,害怕她治不好这道伤口。

    她咬住牙,先用白布将钟离右臂上的污血擦拭干净,随即,她打开装有金创药的罐子,将药粉揞在那道伤口上。

    可当那些药粉一接触到伤口,便立即消失在了血红的肉里。

    果然,他伤得太厉害了。

    堇南能想到的药只有金创药,敷了药,她替他包扎止血。

    做完这一切后,堇南浑身刚松懈下来,却瞧见殷红的血又从包扎伤口的白布上浸了出来。

    “还是不行,我还是不行。”她小声喃喃。

    “怎么了?”钟离看出她的异样,连忙关切道。

    “我还是不行。”堇南松开都咬出血痕来的唇,伤心地扑在石几上便大哭起来。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她的两臂间传出来,她说:“我只知道皮肉伤用金创药,不知道若是伤及筋骨该用什么药,该如何医治。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

卷一  018、诗会?

    一个雷电交加的、充满了重重惊疑的夜晚就这样以堇南莫名的大哭告终了。

    翌日,一扫昨夜的阴霾,苍穹蔚蓝,是个风轻日暖的好天气。

    淳于府中百花争妍,迎来了初夏第一抹阳光。

    经过昨夜的折腾,堇南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大,阮娘帮她敷了好久也消不去。

    肿就肿吧,丑就丑吧,堇南对此一点也不在乎,她决定,从今往后一定要更努力的学习医术。

    于是乎,她抱着几卷医书跑到位于府门处的荷花池旁,那儿晒得着太阳,因为有水相依又很是清凉,是适合读书的最佳地方。

    不巧的是,有人和她的想法一样。等她跑到荷花池旁时,发现有人已经抢先一步,占了池边唯一一块可以坐人的石头。

    堇南攥紧小拳头,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冲过去,微微一笑道:“林公子,你可否挪到其他地方去,这块石头已经有主了谢谢,请吧——”

    林肆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听了堇南的话,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见林肆风压根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刹那间堇南有一种想将他推进荷花池中的冲动。可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林肆风现在是淳于崇义面前的红人,她可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又挨训。

    忍住一肚子的火,堇南坐到空着的半块石头上,为了避免和林肆风挨得太近,她只顾往边上挪,差点儿没掉进池子里。

    急忙稳住身子,她舒了一口气,这才摊开书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周身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堇南好不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舒展开来。

    心想这林肆风今儿怎么会如此老实呢,堇南转头一瞥,这才瞧见他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半张半闭,明显是在打盹儿。

    “喂,你困啦?回去睡吧。”

    你走了这块大石头就归我一人独占了,堇南在心里暗自窃喜,一不小心就嘿嘿笑了出来。

    林肆风被她用手肘一拐,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按按脑门,他转过脸,终于说话了。

    “没睡好,昨夜不知是谁哇哇大哭,哭了一整宿,吵人得很。”

    ……

    堇南的脸刷一下红了。

    都快十三岁的姑娘还像个孩子似的哭,哭声都吵到了对面的院子,确实……很丢脸。

    “啊……那个……”她挠挠脑袋,非常笨拙地想要绕过这个话题,“那个好奇怪啊,你说,这天怎么会光打雷不下雨呢。都一整夜了,这雨还没落下来……”

    林肆风知道她的心思,不再捉弄她,收回目光继续看起书来。

    堇南再次舒了一口气。

    正想回归正事,好好看书,不经意间她瞥到了林肆风正在看的书。

    书上画着一张张人脸。

    堇南来了兴致,她悄悄地凑过去,还未等她看仔细些。林肆风突然将书一卷,往她的脑袋上一敲,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非礼勿视你不懂么?”

    神气个什么呐嚣张个什么呐!

    堇南胸中的怒火又复燃了,她瞪着林肆风那张严肃不已的脸,铁了心就要看看那书是什么稀奇宝贝!

    她伸手就要去抢。

    一人凶猛攻击,一人顽强抵御,眼见一场恶战就要发生时,林肆风飞快地将那卷书塞进自己的衣襟了,摊开两只空无一物的手,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笑,一字一顿道:“来。抢。啊。”

    堇南伸向他的手顿时僵住了,两颊涨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她一动不动地瞪着林肆风,双方对持许久,她平静了下波涛翻滚的心情,毫不示弱地回了他三个字。

    “臭。流。氓。”

    林肆风轻笑一声,这话明显对他没有多少杀伤力。

    正当堇南绞尽脑汁地想着比臭流氓更狠的可以形容林肆风的词时,府门外突然迸发出一阵喧闹声,随之响起的是几声夹杂着怒气并不友好的敲门声。

    “发生什么事了。”堇南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见林肆风依旧懒洋洋地坐着,她踢了他一脚。

    “还能有什么事。咱们的宋先生闹事来了。”林肆风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尘土,理顺衣袖上的褶子,慢条斯理道。

    他刚说完,李忠福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小姐、公子。宋仙莱领着十几个翰林官员堵在门口,叫嚣着要讨个说法。围观的人也集聚了百十来个,外头……外头是一片混乱啊!”

    “讨个说法?他要想谁讨说法?”堇南蹙眉问。

    “林公子。”李忠福神色有些为难,目光移向林肆风,试探道:“林公子若是不愿出去,我这就去通报老爷,让老爷出面平息外面的闹剧。”

    “且慢。”林肆风道,“宋先生这么记挂着我,我怎么能不去见他一面呢。”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府门前,两个守门的家丁将门打开,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堇南的眼前。

    “为何宋仙莱要找林肆风那个家伙?”堇南神情困惑:“辱没师尊的是我,言辞不敬的是我,出题考验他的是我。他要来寻事,矛头也该指向我才对啊!”

    “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考验宋仙莱确实是由你出面,可那考题并不是你写的啊。无论小姐你再怎么不是,你也没有辞退宋仙莱,让其移驾别馆啊!”

    “林肆风这样做了?”堇南吃惊得睁圆眼睛。

    李忠福点头,道:“银子和口信是我亲自送去给宋仙莱的。”他说着,见堇南抑不住兴奋要冲出去,连忙拦住她:“小姐不可出去。外面混乱不堪,若是你伤到哪里,我不好向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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