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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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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唐令闷哼了声,捂着肚子,竟呕出口黑血。他笑了笑,用手背将唇边的血擦去,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敬荣明海夫妇。
敬自己的亲人,敬对手,敬老友,敬他们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唐令摇头一笑,深深地看着沈晚冬,看他的挚爱,看他的小婉,看他最干净的过去,用筷子隔空戳点着荣明海,咬牙恨道:
“你这只让人讨厌的黑鬼,论貌,你比不过老子;论风情,你追不上章谦溢,凭什么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却是你?你呀,给老子好好对小婉,好好惜福。那权势还能追到头?差不多就行了,别等着人家对你一家老小赶尽杀绝。”
荣明海自然知道唐令言外之意,他将沈晚冬揽在怀里,轻吻了吻女人的顶发,笑道:“放心,我的女人和孩子,我会拿命保护。”
“好,好呀,咳咳。”
唐令捂住口猛咳,他忙端起酒杯,将口中的毒血咽下去。趁着还有最后一点精神,看向早已泣不成声的沈晚冬,虚弱地笑道:
“小婉,来,来生,你可不要忘了曾答应叔叔的那件事。”
“什么事?”沈晚冬哽咽着,忙问。
唐令莞尔一笑,没说话。
他有些累了,瘫软在椅子背靠上,双眼不由自主地闭上。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年幼时沈大哥坐在他背后,环抱住他,大手包住他的小手,教他写字;
小婉刚出生那天,他正好从山上拣羊粪蛋回来,这个娃娃好漂亮,眼珠黑黑的,像两颗明珠;
他入宫了,成了阉人,他受尽欺凌侮辱,要给总管太监倒夜香、擦背、捶腿、侍夜……
后来,他掌权了,废立皇帝,呼风唤雨,二十余年宦途沉浮,从未停止追逐;
再后来,他谋反了,将所有宗亲重臣屠戮殆尽……
他看到了弟弟慕七、忠仆老孙;
他看到了心智手段过人的皇帝、让人敬佩的宿敌荣明海;
他看到了那些曾经有过的女人、这些年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妻子”楚楚;
他还看到了小婉。
小婉,你小时候趴在我的背上,将玉兰花插到我的耳边,搂住我的脖子,说长大后要给我当媳妇儿,你说话不算话呀。
……
第110章 两道密旨
国公府
到后半夜的时候; 雨又大了些许。雨滴砸着青砖碧瓦的声音延绵不绝,风隐隐带来几声闷雷,让人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大梁之变; 所有人、事和地方几乎都受到了牵连; 国公府也不例外。在最混乱的时候,有蒙面持刀的贼人跳墙进来杀抢; 府里下人有偷窃逃难的,还有故意在夜里扔火把进来放火的。好在韩虎和张嬷嬷等人死守着; 倒也没遭多大的劫难。
章公子酒楼里的一些上好的红木桌椅被人强搬光; 他素日里结交不少豪侠; 亦有人在暗中帮他看守着,他的那十几家铺子损失也不是很严重;
听说吴远山府上被洗劫了一通,连祖先牌位都被摔到地上踩了好几脚。
是啊; 都乱了…… 可乱总会很快过去。
屋里有些暗,地上摆了只炭盆,炭火热气将梅雨的湿冷潮气一扫而光。大炕上躺了荣氏一家人,沈晚冬这会儿盖着薄被坐着; 她倚靠在荣明海怀里,和丈夫一起看三个儿子的睡颜。最边上的是麒麟,中间的是乔儿献儿; 这两个小子平日里虽说动不动就打架生事,毕竟是一起从娘肚子里出来孪生子,如今睡着了还互相搂在一起。
今儿下午,她和明海一起去牢里看唐令; 送了他一程。
唐令走了,悄无声息。
二十多年来叱咤风云,在走之后留下了许多秘密和疑惑。他的银钱去哪儿了?忠于他的死士去哪儿了?他为何不趁机逃命?为何没有人来救他?
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一定留下了什么,安排好了什么,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不会有人知道了。
从牢里出来后,明海摇了摇头,说:老唐虽说十恶不赦,可也算一时豪杰了。若他生在乱世,说不准真的能当上皇帝,那以后的史书怎么写,就难说得很了。时和运,谁又能摸得清?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他安葬了吧。
是啊,如今这具尸体在明海眼里是个惺惺相惜的宿敌老友,可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引出乱党的棋子。
谁料刚回到家,狱吏就来偷偷禀告。
吴远山在他们夫妇前脚离开牢狱,后脚就让人将唐令的尸体千刀万剐,骨肉焚成灰,欢天喜地地捧回皇宫复命去了。
得知这事后,她只感觉小腹坠痛,好似有血要流出来。好在这些日子老苗汤躲在国公府里避祸,救治及时,孩子保住了。
老苗汤摇头,连连叹气,说:夫人看的太多、心里的悲伤抑郁也太多,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这两个月得卧床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
想到此,沈晚冬哀叹了口气。
忽然,她感觉小腹一暖,原来明海的大手覆在了她的肚子。
还好有他在身边,倒也没有那么惊惧绝望。
“冬子,什么都不要想了。”
荣明海轻吻了吻女人的柔发,紧紧抱住她,低声道:“我明早就得出征,赶往戍边。”
说到这儿,男人扭头朝窗外看了眼,他双目含着些许狠厉,好似透过漫漫雨丝,看到了那个被焚毁了一半的皇宫。
“原本我是打算把你和孩儿带着一起走,万一大梁再有个变动,我将不会有任何顾忌。哼,他要是敢把我当成第二个老唐,我还顾着什么甥舅情?!可,可你这身子,哎,让我如何是好。”
“他总不至于赶尽杀绝吧。”沈晚冬小声哼道。
“不知道,打完仗再看吧,他现在还用得上我。”
荣明海眉头锁得更深了,不过很快,男人噗哧一笑,他将怀中的娇妻抱正,让她直面自己。
他看着她,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我的一生在哪儿,或许很快就知道了。冬子,等我回来。”
*
两个月后
盛夏的白天总是很长,骄阳无限折磨着花园子中的花红柳绿。后厨的那只老狗寻摸了个阴凉处,趴在地上,伸出长舌头喘粗气;
树上的蝉嘶声力竭地叫,在哭蝴蝶娘子再也不能翩翩翻飞;
后厨里的厨娘们这会儿正忙乱着,要将冰凿成小块,倒上拿糖水渍过豆子,再淋上些果酱,别提多美味了。这倒不是要给夫人和小公子们准备的午后点心,而是要伺候那起上等仆妇、媳妇儿。
沈晚冬这会儿还歪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经大了,才刚看了会子书,困劲儿泛上来了。
麒麟昨儿个被戚秀林接走了,乔儿、献儿那两个调皮鬼才刚被奶娘带着去花园子的小湖里摸鱼玩水了。
阿弥陀佛,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不少。
谁知躺下后,却睡不着,一闭眼,都是当初在皇宫看到的血腥画面;这些日子她总是在做噩梦,梦见明海在戍边战事不利,被人骑马追杀。大概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吧。
她而今有了身子,不方便出门,便叫章谦溢和韩虎等人去外面打听,都说好着呢,可不知为何,她总是心慌慌的,老是感觉出事了。
但愿一切都好,都平安。
才刚有了困意,沈晚冬就听见外头传来阵吵杂的声音,她有些烦闷,大约又是那些年轻媳妇和丫头们偷偷拌嘴,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不对,怎么听见个男人的声音?
沈晚冬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将身边叠好的薄衫扯过来,急忙往好穿。谁知就在此时,内室的竹帘子被人踢开,进来个身量高大的年轻男子,居然是吴远山!
“你给我出去!”
沈晚冬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府里的下人丫头们都是死人?怎么会任由吴远山这般横冲直撞进内室。
果然,紧跟在吴远山身后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吓得脸都白了,跪在门槛,一个劲儿地扇自己嘴巴子,连连道:吴大人说是有圣旨给夫人,奴婢们不敢拦啊。
沈晚冬怒极,手忙脚乱地将薄衫穿好,怒瞪着眼前这长了张好皮的小人,喝道:“这里是国公府,吴大人难道活得不耐烦了么!滚出去!”
谁料吴远山听了这话竟没恼,噗哧一笑,阴恻恻地说了句:“夫人久居深闺,大约还不知道国公爷的事。下官不忍夫人再受蒙蔽,特意前来告知。”
说罢这话,吴远山将内室的竹帘子放下,又把小门关了。他环视了圈四周,笑着点点头,自顾自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仿佛在自己家那般随意。
他抿着茶,笑吟吟地走到炕边,看着眼前这慌乱且怒的美人,摇头道:“你可真蠢,荣明海都死了一个多月,你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 沈晚冬一惊,小脸煞白。
“没听清?”
吴远山冷笑,腿一抬,坐到了炕上,身子稍稍前倾,挑眉道:“我说,荣明海在出征的路上,被突然袭击的杀手围攻,数十个杀手围攻他一人,拿血滴子摘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尸体扔下悬崖,被洪水冲走了。”
“不可能。”沈晚冬感觉有些眩晕,心口仿佛有块石头压了下来,让她喘不上气。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做梦。
“都瞒着你一个人呢。”
吴远山笑得越发得意,看着惊慌失措的美人,坏笑道:“本官念着旧情,今儿特意抽空来告诉你这事。”
说这话的时候,吴远山眼睛始终没离开沈晚冬,他看着她,她和十多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那么美,让人心动。
荣明海这事,他也是这两日才晓得的,其实他也有些奇怪,荣明海既然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为何皇上要将此事压下不说,为何不派人去找尸体,为何不下旨搜捕那些所谓的杀手,这里边好似有事,但不能猜,大概天下人只晓得安国公在一个半月前被刺杀而死,如此就够了。
皇上今早上召他入宫,让他抽个合适的机会,将此事告知沈夫人,其余的就不用管了,沈夫人是聪明人,会给自己找一条路。
是啊,黑鬼死了,冬冬怎么办?她的孩子们怎么办?
“冬冬,你没事吧。”
吴远山没有虚伪做作,忙爬到沈晚冬身前,他咽了口唾沫,忽然隔着薄被抓住了女人的脚腕。
“你放心,有我在呢。”吴远山眼中似有柔情和激动,他呼吸有些急促,贪婪地看着又爱又恨的女人,低声求道:“跟了我吧,好不好。我会把你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真的,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咱们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你,”
啪!
沈晚冬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了这恶心的男人一耳光。她感觉自己的手是抖得,刀,她现在只想要刀,她想杀人,杀吴远山,再杀自己。
明海,明海怎么会死,怎么会!
这里边一定有猫腻,对,冷静下来,只要不见到尸体,绝不相信明海会死!
“哈哈哈。”
吴远山大笑,用手背蹭了下被打到发烫的那半边脸,斜眼看着这个有些崩溃,却还在拼命让自己保持理智清醒的女人。
果然厉害,在大梁这么多年,她果然锤炼出了几分手腕。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不过是福满楼里出来的婊/子,得意什么?你这个克夫的贱人,克死我大哥,现在又克死了荣明海,你怎么不去死?”
说到这儿,吴远山目中似有痛苦之色,低声哀求:“你难道忘了麒麟?咱们是麒麟的亲爹亲娘啊,我今天来府上,就是担心你们母子。国公爷死了,难不保秦氏母子会来寻事,难不保荣明海往日的政敌会借机报复,难不保章谦溢会占你便宜,你放心,我会为你主持公道,帮你度过难关。”
正在此时,只听院子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就先后进来三个人。走在最头里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样貌俊美非常,气质柔中带刚,额上绑了缀了明珠的护额,穿着藕粉色直裰,脚蹬双厚底皂靴,正是秦氏的“儿子”棠哥儿。
紧跟在棠哥儿身后的是章谦溢和老梁。
章谦溢脸红扑扑的,带着明显的暑气,好似在外头奔走了许久;
而老梁风尘仆仆,脸和脖子被晒得黑里透红,他是同明海一起出征的,怎么先回来了?瞧他的样子神情,并未有任何悲痛,到底怎么回事。
“哼!”
只见棠哥儿瞪了眼仍在炕上趴着的吴远山,重重地冷哼了声。回头看向跪在外室的婆子丫头们,喝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来,通通给我跪在日头底下反省!”
说罢这话,棠哥儿给老梁使了个眼色,老梁会意,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吴远山的腰带,将男人拽了下来,正要拔剑,蓦然记起这小人如今马上要做首辅了,位高权重,硬生生将怒气忍了下来。
“呦,本官还当是谁呢。”
吴远山轻甩了下袖子,站起来,扫了眼面前站着的三个男人,不屑笑道:“原来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卑贱如泥的商人,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校尉。怎么,本官奉了皇上的口谕,过来给沈夫人带几句话,你们难不成还敢违逆?”
“呵。”
棠哥儿冷笑了声,淡漠道:“吴大人说对了,本公子还真敢违逆。听闻大人快要进内阁了,内阁和中阁到底有什么区别,大人心里清楚,皇上哥哥对你是明升暗贬,这个节骨眼你要是再张扬多事,怕是大梁会容不下你!”
这一番话说得吴远山脸色煞白,他干笑了两声,一甩袖子,憋着怒气离去。
待屋里不再有碍眼之人后,章谦溢忙倒了杯压惊的凉茶,他没敢上炕,只是站着将水杯递给淌泪的沈晚冬,柔声问道:
“你都知道了?”
“是真的?”沈晚冬哽咽着问。
“是真的,可你先别慌。”
章谦溢忙摆摆手,他迅速跑到外头,确定里外再没有外人了,这才进来,将门关好。
他动手给棠哥儿和老梁倒了杯解渴的凉茶,搬了张椅子,坐到炕边,对沈晚冬道:“其实我昨儿个就听说这事了,怕你动了胎气,没敢跟你说。我总觉得哪儿有点问题,说不上来,怎么好好一个大将军忽然死了,里头着实透着古怪。这两日我派人到处去打听,谁料今儿正好碰见棠哥儿和老梁回来,问了才知道,这里边果然有事,你别急,听他们说。”
“我怎么能不急!”
沈晚冬急的将茶杯摔到地上,挣扎着起身下炕,她跟棠哥儿不熟,便径直走向老梁,着急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他呢?人呢!你说过会和他一起平安回来,他人呢!”
“你没听吴远山那小人说么,他死了。”
老梁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凉茶,长出了口气,道了声爽快,他用手背抹了把额上的臭汗,对着沈晚冬神秘一笑:“可是,他现在还活着。”
“什么?”
沈晚冬的心仍紧紧悬着,也不避嫌,一把抓住老梁胳膊,急着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来说。”
棠哥儿掩唇轻笑,她将沈晚冬扶着坐到椅子上,皱眉细思了片刻,叹道:
“当日父亲出征到定阳一带,忽然传来宋国要求和亲停战之事。他自然是满腹的怀疑,可什么都没说,晚上和诸将在帅帐中饮酒议事,忽然发觉自己被人下了药。当时,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日里信任的副将、校尉、各指挥使、千户提剑围着他,说:吾等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来行事,皇上的意思是,安国公在出征途中遭到唐令旧部暗杀,一朝命丧,尸骨无存。皇上惦念着国公爷是娘舅,不愿痛下杀手,他在洞庭湖边给您造了个行宫,叫“天水碧”,请舅舅后半生不要再忧国忧民,去与妻儿共享天伦吧。
父亲一生强横,哪里肯受这个委屈,他自然是不答应,说是要回大梁找这臭小子好好说道说道,还敢给他来阴的!
那些将军见父亲不肯就范,便拿出毒酒,要强请父亲饮,说国家再也经不起另一个唐令折腾,请国公爷为了皇上,为了国家,饮酒。”
“什么!”
沈晚冬心猛跳,皇帝的目的果真不仅仅是唐令这么简单,还要对付明海。
“那他,他真喝了?”
“没有。”
棠哥儿抿唇一笑,脸颊红粉霏霏,她从怀中掏出两封明黄色的经折装密旨,递到沈晚冬手中,傲然笑道:
“当年太后驾薨后,人都道她留个封对付父亲的密旨,其实太后当时留了两封,临终前派人交到我手里,说非到万不得已,任何一封都不许拆开。我这些年一直在皇上哥哥身边,知道他早已对父亲怀有忌惮之心。父亲两个月前出征,我便带了密旨紧跟其后。当他们逼着父亲喝毒酒时,我携了太后懿旨出现。”
说到这儿,棠哥儿指着第一封密旨,道:“这第一封,是留给皇上的,若是父亲当真行不臣之事,可赐其一死。”
棠哥儿轻抚着第二封密旨,叹道:“第二封,是留给父亲的,若是皇帝不顾骨肉亲情,不仁不义毒杀大臣,行无道暴君之事,那请荣爱卿召集宗亲重臣,另择新君。太后什么都顾虑到了,不愿看着他们互相残杀。可皇上哥哥如今已经亲政,想要大展抱负,是容不下另一个唐令的。于是我当机立断,让人将父亲暗中送往洞庭湖,他就算不接受,也得认清现实。”
沈晚冬深深地看了眼棠哥儿,这孩子果真不简单。
“那他现在被囚在洞庭湖么?”沈晚冬总算松了口气,忙问。
“他不见了。”棠哥儿摇头一笑,目中满是景慕之情,道:“父亲刚在天水碧行宫住了两日,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没有回大梁,也没有召集亲信旧部,仿佛人间蒸发了般。他的行踪,我是不知道了,只不过皇上前天接到封秘信,笑了笑,只是说了句:留沈夫人在大梁住一年。所以我想皇上是知道父亲的行踪的。”
“我懂了。”
沈晚冬莞尔浅笑,软软地靠在垫子上,不知不觉间,她竟出了一身冷汗。皇上知道她是明海的软肋,让她在大梁住一年,大约是要将她和孩子们当成人质吧。
“还有个事我不太明白,依照明海的性格,不会如此轻易就范,他为何会?”
“咳咳。”
老梁皱眉咳嗽了两声,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这铁骨铮铮的男人叹了口气,此时双目中竟流露出些许恐惧。
“唐令谋逆,皇上似乎早都了然,他下旨让老荣带精兵回来救驾,其余人慢慢向戍边行进。等到了戍边我才知道,原来皇上早就派了章大先生去和宋皇帝斡旋,宋人打来戍边,只不过是个障眼法,哄骗远在大梁的唐令入瓮,让他放心大胆地造反。”
说到这儿,老梁看了眼脸色极难看的章谦溢,摇头叹道:“章大先生有多厉害,不用我说了吧,他在宋国时,顺便杀了个铜面人,据说是那七块灵牌里最后活着的一个。这些年章大先生奉了皇帝的密旨,代替皇上走遍了大江南北,看到民生疾苦,看到国家弊病……他就快回来了,到时候就是变新法、行新政的时候。你问老荣为何轻易就范?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第111章 老黑面馆
一年后
长亭古道; 芳草连天;
羌声悠悠,浊酒徘徊。
夕阳的影子细碎在古道上,给大梁这座繁华的城穿上件微红的薄衫。
一年的时间; 很短又很长。
老百姓的日子照旧琐碎平常; 贵族也像往日那般提笼架鸟去逛瓦市;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可隐约又变了点。
比如皇上勤政非常; 新法毫无阻力地在推行;
比如朝廷最厉害的大臣不是姓唐的,也不是姓荣的; 变成了姓章的;
再比如; 当年被打成党人的许多重臣; 死的得以平反,活的陆续召回;
是啊,其实都在变化……
官道上停着十辆马车; 最头里两辆是坐人的,其余皆装了行李等物,看样子是举家搬迁。
在马车边站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他们对路上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相互追逐打闹,拿着弹弓,射击飞落在树上的喜鹊。
路边的凉亭里; 一壶浊酒,几碟小菜,正适合送别。
沈晚冬今儿倒是精心打扮了番,穿着藕粉色的裙衫; 头上簪了数朵宫纱堆成的桃花,还特意在唇上抹了艳红的胭脂,越发显得肤色白嫩,明艳无双。
她怀里抱着个奶娃娃,粉雕玉琢的,相当精致可爱,正是她和荣明海的女儿。
一年之期已到,她终于要离开大梁了,带着儿子和女儿,去和她的男人团聚。
与她一起走的,还有老梁,以及老梁的夫人小曾氏。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她虽说被皇帝拘在大梁,却也没闲着,组织了一批翰林学士,将遭唐令之乱时被焚毁的宫中密府古籍重新整理修复;
如戚家人所盼,麒麟承袭了安国公的爵位,成了最年轻的国公爷。在走之前,她和戚秀林商量了番,麒麟学业要紧,可也不能离开爹娘,一年中抽出四个月住在父母身边,其余就要舅父多上心了;
至于吴远山?听说进来有不少人上奏弹劾他,他怕连累到儿子,如今看见戚秀林都是绕道走,怕是也没几年好日子了。
她将泼茶香和不舍斋的生意交给了章公子打理,每年让人给她送一次钱就行,十年后,铺子全归公子。
凉凉晚风温柔地吹来,撩动了沈晚冬头上的步摇和裙角,也吹醒了正在熟睡的女儿。
沈晚冬轻轻晃着,将发钗取下,逗着女儿玩。
她扫了眼亭里的人,有章谦溢、有老梁、有老梁的孕妻小曾氏,还有恢复女儿身的棠哥儿。因为要给女儿喂奶,沈晚冬以茶代酒,满饮了杯,扭头看向棠哥儿。
这孩子如今也有十七了,真是一年一个样,而今出落的越发秀美了,四分女儿家的娇柔,六分男儿的英豪,是个极好的孩子。想想吧,当年她大概也是棠哥儿这个年岁,从寒水县到了大梁。
一眨眼,好多年过去了。
“您,您为何这样看我?”
棠哥儿脸有些红,忙端起酒樽,豪饮一杯,她莞尔浅笑,两靥生出好看的梨涡。
“我要多谢你。”
沈晚冬真诚地看着棠哥儿,笑道:“若没有你,你父亲怕是早没了;若没有你,我和孩子们也不会平安离开大梁。”
棠哥儿笑了笑,有些羞赧,又有些小得意,笑道:“您是父亲大人的软肋,我是皇上的软肋,他呀,有时候还是得顺着我的,不然我就不喜欢他了。”
这一番话,将亭里所有人都逗笑了。
道是天家无情,其实还有情。
“沈姐姐,其实我有个秘密。”
棠哥儿凑近到沈晚冬跟前,悄声笑道:“姐姐,你相信人能重生么?”
“嗯?”
沈晚冬一愣,不知这孩子到底是何意思。
“哈哈,逗你玩儿呢。”
棠哥儿眨眼顽皮一笑,开心道:“活在当下嘛,即使日子再苦再难,也不自怜自艾,笑笑,也就过去了。”
“是啊。”
沈晚冬点头微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棠哥儿不像十几岁的女孩儿,倒像是她的一个旧友,一个很久不见的妹妹。
夕阳将尽,倦鸟们扑棱着翅膀,飞回它们的天空。
在远处玩的乔儿献儿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拽着他们母亲的袖子,催促道:“怎么还不走,我们不去找爹爹了么?”
沈晚冬甜甜一笑,等了一年多,她就是在等这一天。可是当离开大梁的这刻,却心绪万千,竟有丝舍不得。
“章大哥,我要走了。”
沈晚冬看向坐在身侧的章谦溢,他这会儿眼睛红红的,可却在拼命抑制住悲伤,一直在笑。
多少年了,小妹和公子终究要分别了。
“小,小妹……”
章谦溢声音有些颤抖,他将哽咽吞入腹中,笑着看她,看这个昔年的红颜知己,这个萦绕在心头的淡淡茉香。本来有千言万语,可临别,竟一句都说不出。
他本想着像老梁一样,随他们夫妇住到一城,于是此生便可终老。
但又打消了这念头,若是真将他们当成朋友,那就该潇洒远离,就像当初的唐令一样。
有些人一瞬错过,那就错过了一辈子……
章谦溢强笑,哽咽道:“好,要保重!”
“你看看,大梁就在那边。”
沈晚冬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城,轻轻嗅了口,仿佛能闻见属于繁华的香味。她的神情有些哀伤,叹道: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些年在大梁,我经历过太多的飘零浮沉,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含姝死了、梅姨死了、戚夫人死了、杜老死了、玉梁疯了,我来了一场,留下了什么,可最终又带走了什么?”
章谦溢笑了笑,终于,他终于在许多年后,敢正大光明地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留下了一段叫晚冬的传说,带走了荣明海的一生。小妹,珍重!”
*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来靖县是北地有名的恶人谷,这里民风彪悍,嗜酒成风。
传说,许多走投无路的江洋大盗会藏匿此地;传说,好些世外高人会隐居此地……
传说终究是传说,有什么可信呢,反正铁蛋儿就不信。
铁蛋儿是个小乞丐,身上很臭,每年只有夏天洗澡,为什么,因为夏天多雨嘛,在七月选个好日子,站在雨地随便冲冲,又能混一年。
这么脏臭的乞丐,谁都讨厌,大家见了他都捏着鼻子绕道走;铁蛋儿也讨厌他们,有时故意伸出条腿,将打铁的独眼老赵绊倒;有时气儿不顺了,去猎户小李家偷几只山鸡;有时开心了,摸进厨子老冯家,调戏调戏他那个又肥又凶的懒婆娘;有时抽旱烟抽上头了,就去给牛鼻子老道和秃驴和尚下春。药,哈哈哈,看着他们红着脸泡在井水里,口里不住地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别提多爽快了。
县里每个人都讨厌他,唯独开面馆的荣老黑喜欢他。所以铁蛋儿没事的时候总会去荣老黑的“黑鬼面馆”坐坐,帮着打打下手,倒倒泔水什么的。
荣老黑是去年来县里的,与他一块出现的就有打铁的老赵、猎户小李、厨子老冯,还有那两个和尚道士,他们好像是朋友,但好像又不怎么熟。
继续说荣老黑吧,他这个人身量极高,块儿又大,偏偏样貌还俊朗的不行,一出现就吸引了来靖县所有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目光,好些人上门提亲,可却被荣老黑一一拒绝,理由呢,老黑说他有媳妇儿,是天下第一美人,还有一堆孩子。
一开始,大家全然不信。
后来吧,荣老黑闷闷不乐地蹲在山口,看着山里的石头发呆,忽然有一天,他站起来了,说得给媳妇儿拿铜墙铁壁盖个房子,还要在院子里给她种牡丹花、桃花、杜鹃花。这傻大个子说干就干,每天背石头、磨石头、砌石头,还在那石缝儿里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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