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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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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被戚大人教养的好啊,仪表堂堂,知书达理,是个极俊秀明伦的大家公子。”
吴远山这话绝对是真心的,他感觉怎么夸儿子都不够,说罢这话,他朝沈晚冬点头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夫人吧,久闻夫人高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男儿,不舍斋大庇天下寒士,令人钦佩。”
“吴大人谬赞了。”
沈晚冬点头微笑,入座,接过下人递来的香茗,只是稍抿了口就放下。她头低得死死的,生怕戚秀林或者伺候的婆子丫头们瞧出麒麟和她、吴远山样貌相似。
“咦?”
戚秀林忽然发出声惊诧之声。
听见这声音,沈晚冬稍稍抬头,朝着上首看去。
只见戚秀林此时搂住麒麟,怜爱地抚着孩子的柔发,扭头打量着吴远山,笑道:“以前倒没发现,咱们麒麟眉眼间倒是和吴大人有几分相像。”
“戚大人说笑了。”
吴远山坦然一笑,面色如常,直面戚秀林,忽然眼圈一红,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瞧小公子的年岁,约莫有六七岁了吧。本官倒记起一事,七年前,本官和妻子李氏住在偏远小县,李氏当时身怀六甲,谁料天不作美,竟小产。若是孩儿还活着,也该有小公子这么大了。”
这话很明白了,麒麟出生时,他吴远山正在外地,和荣家的嫡子压根没关系。
“是为兄的唐突了,老弟莫怪。”
戚秀林老脸一红,他不经意间一句话,竟让吴大人多心。也是,他怎能怀疑亡妹文珊不检点呢,大抵这好看的人都会有一两分相似,瞧瞧,这麒麟跟着沈夫人多年,跟她也挺像的嘛。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阵黄莺般清甜的笑声,没一会儿,婆子将帘子打起,从外头跑进来个十分俊秀可人的小姑娘,正是戚家千金小姐娉婷,紧跟在娉婷后头的是奶娘和两个七八岁的丫头,连声叫着:婷姑娘,慢些,小心跌倒。
“二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找我啊。”
娉婷小跑着进来,她脚腕上绑了串银铃,行动间发出十分动听的声响。这丫头今儿穿了身嫩黄色的裙衫,柔发用细金带帮着,带子头是两个圆润海珠,打扮的相当俏皮。
戚家夫妇有了年纪,只有这么一个花朵般的娇女,宠得不成样子。
这娉婷眼里只有她二哥哥,哪里看得见其他人。扁着嘴过去,朝麒麟伸手:“说好的,来我家时就给我带小兔子,给我呀。”
麒麟一张俊脸窘得通红,哎呦地叫了声,抓着头皮,讪讪笑道:“我忘了,下回好不好。”
“骗子!”
娉婷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粉拳砸着麒麟的肩膀和头,撒娇撒痴:“我再也不和你好了,你骗我。”
“对不起嘛。”
麒麟任由妹妹捶打他,也不躲,下意识从脖子里将胡子叔叔送他的麒麟玉璧拿出来,塞到娉婷手里,哄着:“别生气啦,这个送你好不好?”
“我才不要这劳什子!”
娉婷将玉璧狠狠摔到地上,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指着麒麟,气道:“你对我不好,我以后不给你作媳妇儿了,你从我家出去。”
“娉婷!”
戚秀林大怒,脸上尴尬之色甚浓,额间甚至有细密冷汗渗出,忙朝着这不懂事的小女儿喝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吴大人和沈夫人笑话!”
“我才没胡说哩。”
娉婷扁着嘴,仰头看着她爹爹,道:“我娘说的,以后我要做二哥哥的夫人,住进可大可大的府里呢。”
“还胡说!”
戚秀林坐不住了,蹭地一声站起,朝着跟进来的奶娘和丫头们喝骂道:“你们这起嘴碎的小娼妇,平日里怎么带小姐的,让她满嘴胡吣。每人罚半年米银,各领二十板子。”
说这话的时候,戚秀林偷摸瞅向沈夫人,心跳的极快。将娉婷许配给麒麟,是大伯宁国公的意见,毕竟这孩子以后是要承袭安国公的爵位的,可就怕人家国公爷看不上戚家这没落小户。
这本是家里人私下里商议的事,并不敢拿出台面说,谁料夫人嘴碎,竟给这丫头说了。而这蠢丫头竟当着沈夫人的面嚷出来,万一叫国公爷晓得,还不知道会怎么轻贱戚家。
“走走走!”戚秀林疾步过来,一把拉住女儿的小胳膊,将孩子往出拖,嘴里骂着:“越发不成体统了,给我去抄《女则》,抄不完不许吃饭!”
“舅舅,你弄疼妹妹啦。”
麒麟听见妹妹大哭,很是心疼,忙跟在舅舅身后往出走。不就是抄书么,大不了他帮着妹妹抄。
……
没了孩子的哭吵声,屋里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吴远山清了清嗓子,翘起二郎腿,瞧着自己的鞋尖,有意无意地说了句:“你瞧着那丫头如何?”
沈晚冬瞅了眼那男人,笑了笑,没说话。
吴远山若有所思一笑,嘟囔了声:“听说肃王家的郡主今年也有五岁了,样貌秀美绝伦,知书达理,是个真正的千金闺秀。”
“是么。”
沈晚冬垂眸抿茶,淡淡一笑:“吴大人从不来戚府,今儿怎么有空造访。”
“你瞧瞧。”
吴远山从袖中就掏出封折好的桃花笺,两指夹着,扔到沈晚冬脚边。他嘴角勾起抹嘲讽之笑,懒懒地靠在背软垫上,品味着这绝美女人的惊诧与悲哀。
“这个字,你比我熟吧。”吴远山嗤笑了声,这信上写的东西,不仅仅是要他对付唐令那么简单,还有点……麒麟的事。比如当日孩子失踪,某人是知道原委的,可什么话都没说,心里想要成全吴家父子团聚,谁料半路杀出个唐令……
言语刻毒薄情,让人咋舌。
吴远山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没法子选择了,只能当狗。沈夫人那么聪敏,见识非凡,想来是知道侯门深似海是什么意思,哎,本官不知道有没有命等着瞧国公爷娶名门淑女的场面,想来大梁都会震动吧。”
“别挑拨了。”沈晚冬捂着发闷的心口,冷声道。
“没挑。”吴远山鄙夷一笑,淡漠道:“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
“行了。”
沈晚冬猛地起身,谁料起猛了,再加上身子有些不舒服,差点跌倒。她瞧见吴远山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品茶,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晚冬有些反胃,拿帕子捂住口,闷头往出走,冷声道:“小曾氏我已经带来了,想来吴大人和戚大人有话问她,妾身就告辞了。”
“等等。”吴远山忽然开口,语气依旧阴森轻狂:“夫人脸色不太好,是被气着了么?”
“没有。”
沈晚冬手附上小腹,转身,看着得意洋洋的吴远山,淡淡一笑:“妾身有了身孕,有些不太舒服罢了,大人不必担心。”
“你!”
吴远山一愣,原本上扬的唇角登时冷住,他目中似有些许痛苦和愤恨,冷哼了声,咬牙一笑:“那恭喜国公爷了。”
*
夜凉如水,一弯狼牙月高悬天边。
即使已经立夏了,到了夜间,还是很冷。
一辆马车静静地行在空阔小巷,毫无目的地走。
车里坐着个正当妙龄的美人,她倚靠在车壁,发髻早已被颠簸得凌乱,有几缕垂在面前,平添了继续哀婉。
马车停了,沈晚冬垂眸,瞧了眼脚边摆放着几瓶竹叶青酒,自嘲一笑,扶着马夫的胳膊下了车,失魂落魄地走进国公府。
更深露重,轻纱沾到花叶上的露水,凉透一心一身。
今儿她从戚府出来后,没回家,而是让马夫赶车出了城,去白云山,看看戚夫人。
陵园依旧青青,那么安静。
她站在戚夫人的墓碑前,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而今她似乎也尝到了些戚夫人当年痛恨憋屈的滋味,被蒙在鼓里算计,任谁都不好受。
他在用她和麒麟,胁迫吴远山当他手里的剑;亦让唐令瞧瞧,她划清界限的心有多坚决。
千算万算没算到,吴远山没立马毁了信,而且拿给她看。
后来,她去了含姝的墓,将飘落在墓前的花瓣捡起,埋在土里。
心凉么?有点。
其实当年唐令就已经明白说过,小叔和情人势不两立,你只能选其中一人。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有负心薄情;而他对麒麟,也是尽了心;是啊,他除了是荣明海,还是安国公。
有些事,绝不是她痛恨厌恶,就不会发生。
大梁的一切,就是场荒诞残忍的梦,总有天亮的一天,总会醒。
沈晚冬嗤笑了声,用手背将脸上的凉泪擦掉,提着灯笼,缓缓走进小院。谁料才进去,就瞧见上房的青石台阶上,坐着父子三人。
最中间的是荣明海,瞧着有些狼狈,身侧各坐了一个孩子,他用床大被子将两个孩子裹住,免得孩子着凉。
而孩子呢?乔儿趴在他爹的腿上,睡的正香;献儿仍在闹腾,吵吵嚷嚷:好冷呀,爹爹,娘什么时候回来?我能不能回去睡觉,都等了一晚上了。
“闭嘴!”
荣明海低声斥了声,面上似有悔恼和焦急,哄道:“你娘不回来,咱父子三个就一直等着。”
正说着话,荣明海忽然发觉到了什么,他忙将睡着的乔儿叫醒,拉着两个儿子迎了上来。
沈晚冬扭过头,强忍住眼泪,不看这男人。
“你,你回来了。”
荣明海咽了口唾沫,想要去拉一下眼前的美人,可又没敢,忙催促着两个儿子去给娘磕头。
男人讪笑着,吞吞吐吐道:“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是我的家,不回来,去哪儿。”
沈晚冬默默掉泪,俯身捞起两个儿子,蹲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将麻绳抽开,把里头的小月饼递到乔儿献儿手里,看着孩子,哽咽不已:“娘想着两个宝贝,回来时路过瓦子,就买了好吃的零嘴儿给你们吃。”
两个小子登时忘了困,拿着就吃。
“冬子,我,我,”
荣明海面有难色,他蹲到女人跟前,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叹了口气,揽住沈晚冬,轻声问了句:“你身子怎样?要不要将老苗汤叫进府里,给你请脉。”
“我没事。”
沈晚冬坐到地上,倚靠在男人怀里,含泪笑道:“我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别担心。”
“要不……”荣明海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把你和孩子们送到老家住上半年吧,你也很久没见你娘和堂哥了。”
“半年……”
沈晚冬凄然一笑,原来只有半年时间了,唐令或者明海的输赢生死,只剩半年了……
女人无奈一笑,道:“我什么不问,什么也不说,我只想在一旁看着,行么?”
“好。”荣明海亦坐到地上,他将女人抱起,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地上太凉,会渗着她。
是啊,终究他们是一家人,一个都少不得,否则就不完整了。
“咱们大儿子麒麟被他舅舅留在府上了,你别担心。今儿晚上的时候,吴远山给皇帝上了道奏疏,弹劾大梁令和黄门令,皇帝下旨,三司会审曾氏辱母案。”
荣明海轻抚着女人的背,淡淡说道:“到时候你扮作小厮,跟在我身边,一起看看吧。”
第103章 三司会审
大理寺开坛; 三司会审曾氏辱母案。
天阴沉沉的,飘着一星半点微雨。冷风阵阵,将老槐树上的叶子吹得呼飒飒作响。常在街头游荡讨食的老乞丐这会儿躲在矮墙后; 竖起耳朵; 睁大眼睛,仔细地瞧着官兵押送囚车。
老乞丐不太明白; 不过是个判了绞刑的囚犯罢了,至于用密不透风的铁盒子押送么?至于上百精兵开路?难不成还有人从半路上杀他?
谁知道呢; 大约要变天了吧。
安国公府的马车慢悠悠行在长街上; 后头跟了约莫上千士兵; 个个手执利刃,身披重甲,是连夜从三大营挑出来的精锐。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 上首坐着身穿银鳞细甲的荣明海,而在他跟前坐着个样貌普通、身材瘦弱的侍卫。
“这人·皮面具倒是做的细致。”
荣明海凑近了,指尖轻轻划过沈晚冬脸上的那层皮,她的脸如今瞧起来苍白且呆板; 不过双眼还是那么灵动有神,身上穿着轻甲,能稍稍遮掩那过分婀娜的身段。
四年了; 她和唐令已经有四年没见了。
荣明海轻捏了下女人的耳垂,柔声问:
“怎样,会不会觉得难受?你,你小叔”
“不会。”沈晚冬压低了声音; 打断了荣明海的话。
“那就好。”荣明海点点头。是啊,提前说好了,不问,不说。
马车很快停了,即使在车里,沈晚冬都能感觉到那迫人的肃杀阵阵朝人压过来。为了不惹人怀疑,她先行下了车,静立在一侧,等着明海下来。随后,紧跟在明海身后,往大理寺里走。
四下瞧去,府衙外的羽林军和三大营精兵泾渭分明,各站了一边,几乎将府衙团团包围,剑拔弩张,仿佛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会相互厮杀。
府衙内,三司各官员皆静立在两侧,等着安国公到来。
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风在耳边呼啸。
沈晚冬紧张极了,如此大的阵仗,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不觉,手心都冒汗了。
步入内堂后,她朝前看去,最上首是一张极大的案桌,上面摆着成摞的案卷、笔墨、签筒及大印等物,案桌后是三把乌木椅子。三司会审,刑部负责审理,都察院主纠察,大理寺则为驳正,故而正中间那把椅子,当为刑部尚书之座。
来之前听明海说过,今儿本该是大理寺卿出席,可是不巧,如今已到初夏,毒虫蛇蚁泛滥,昨夜大理寺卿被一条青色毒蛇咬到脚脖子,而今生死未卜,皇帝临时下旨,命大理寺少卿戚秀林与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吴远山一起审理。
而今,三司长官皆身着官服,立在一侧,各怀鬼胎,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在案桌两侧,各安放了张红木大椅,左边那张空着,是给安国公留着的;右边那张已经坐了人,他虽带了冠,却遮掩不住满头白发。
他,他是唐令。
四年了,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景。
沈晚冬愣住,怨不得麒麟会叫他爷爷,他眼边皱纹深浅不一,皮肤有些松垮,依稀能看到往昔俊美面容。气度依旧从容,目中阴郁不曾减去。
他,真的老了很多。
“咳。”
荣明海轻咳了声,佯装看了圈内堂诸人,给呆住的沈晚冬使了个眼色,随后健步行至他的座位,坐好,朝着唐令微笑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三司长官依次上前,给安国公行礼,正要归座时,只听荣明海干咳了声。
“此次会审,涉及大梁令与黄门令。”
荣明海懒懒地靠在软垫上,从旁边的矮几上端起茶,抿了口,斜眼瞟了眼闭目养神的唐令,目光最终落在刑部尚书身上,淡淡一笑,不痛不痒道:“本公这几日无事,便到瓦肆茶社闲逛,听说尚书大人有意续弦,新夫人是大梁令韩泰的堂妹。”
不等刑部尚书辩解,荣明海直接扬手,指头点向吴远山,笑道:“此案本该刑部尚书审理,大抵还须避嫌的好,如此换做都御史吴大人主审罢。”
刑部尚书大惊,忙看向唐令。
谁料正在此时,吴远山急忙向安国公躬身行礼,竟没不搭理督主这茬,直接坐上正中间的位子,一拍惊堂木,令左右将犯人沈恩顾提上来。
刑部尚书愣住,双眼微眯,仍站在原地不敢动,等着督主示下。
唐令仍未睁眼,略微点了下头。刑部尚书会意,从侧面上座,协助吴远山审理。
没一会儿,只听阵铁链声响起,狱丞行在最前,后面跟着四个狱吏,押送着个身负枷锁的少年,正是沈恩顾。
沈恩顾此时完全瞧不出人样了,哪里还像个少年郎,身穿囚服,头发脏且蓬乱,只要露肉的地方,皆是各种伤痕,双脚赤着,粗铁链将脚脖子磨得血肉模糊。他脸上刺了墨,眼神呆滞,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喊冤,又似在一遍遍喊着,娘。
可怜,亲眼看着娘死在眼前,这份恨和痛,已经永远烙在孩子心里了。
狱丞上前,将文书交给大理寺丞,待交接、验明正身后,与相干人等退下,随时等着传唤。
上首坐着的吴远山微眯眼,再拍惊堂木,让人将涉案的大梁令与黄门令请进来。他冷眼扫视了堂下诸人,两指捻起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血字的大纸,冷声道:
“本官日前于归家途中,遇一女子持血书喊冤,此女子正是本案案犯沈恩顾姨娘小曾氏。小曾氏言,当日内侍官李靖调戏其姐,对沈恩顾大打出手,扬言要杀人,谁料踩到空酒杯,当场触桌而死,其手下诸人迁怒于大曾氏,将其扼死。大梁令,是也不是?”
大梁令韩泰瞧着样貌堂堂,十分的镇定自若,饶是到了大理寺三司会审,仍没乱了阵脚。他身居高位多年,有独断刑狱之权,对官府如何审案,以及吴远山何等阴险了如指掌。
他听了吴远山这番话,不慌不忙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行礼,又给国公爷、唐督主及诸位大人见礼,淡淡一笑,两指指向跪在地上的小曾氏,道:
“刁妇可恶,竟捏造这等谎话。”
说罢这话,大梁令韩泰直面三司长官,正色道:
“本案于月前已具结,当日内侍官李靖确实言语对大曾氏不敬,案犯沈恩顾见母亲受辱,对李靖大打出手,推了李靖,致其当场身亡。而其母见儿子杀人,言愿一命抵一命,自经于房梁。本官念沈恩顾乃孝子,又乃沈家独子,特许其家人送女子入牢房与其同寝留后。”
忽然,那立在一旁的黄门令上前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中等身量,方脸厚唇,因打小就净了身,脸上没有一根胡子,皮肤松垮,倒像个半老徐娘。
这黄门令掌内宫大小刑罚及事宜,有几分权利,是唐令手下相当得力的老人儿。他年岁渐老,无儿无女,便在宫里挑了几个口齿伶俐、样貌清秀太监当“干儿子”,顺便出出火。
因有黄门令这样的干爷在,那些干儿子内侍官便无法无天了起来,在大梁奸。淫。妇女,敲诈勒索,简直无恶不作,李靖就是其中最得宠,也是最横行霸道的一个。
只见黄门令勾唇冷笑数声,倒也不惧,面上愤恨之色甚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瞪着小曾氏和沈恩顾,怒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小儿李靖无辜被杀,证据确凿,而今此等刁民胆大包天,竟”
“闭嘴!”
吴远山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摸了下从签筒,却没拿任何签子,狞笑了下,怒道:“公堂之上,岂容你这阉人大放厥词?未经传唤便擅自言语,实乃藐视三司,来呀,给我掌嘴!”
黄门令大惊,这么多年了,他何时吃过如此瘪子。
一个不好的预感登时从黄门令心底升起,难不成,真的要变天了?督主他,竟不行了?
“督主!”
黄门令忙看向唐令,谁知却见唐令仍闭着眼,面色平静,一句话都不说。他眼睁睁瞧着两个狱吏走过来,一个从后边反拧住他的胳膊,另一个扬起手,重重地打了下来。
这些狱吏最是会打人,知道怎么打脸不会烂,可却能将口里打到见血见肉,牙齿松脱,说不出话来。
狠,吴远山不愧是从督主牢里出来的,不愧是为官多年的酷吏,就是狠。
只见吴远山冷笑了声,不再理会黄门令。他直接唤人,将大曾氏和李靖的尸体拉上来。
没一会儿,几个衙役便抬着两具“尸体”进来,厅堂登时腐臭异常,令人作呕。
一直痴呆的沈恩顾瞧见母亲尸体,忽然惊醒,哇地一声大哭,扑了上去。
盖尸体的白布掉落,一具已被火化,骨灰装进青色瓷瓶里,是李靖的尸体;另一具尸体则被烧成焦炭,而且还没了头颅。瞧着尸油尚往出渗,似乎是才刚烧了不久的。
“娘!”
沈恩顾嚎啕痛哭,如同疯了般朝被掌嘴到七荤八素的黄门令扑去,他已经是被判了绞刑的人了,哪里还管什么大官,只认准了,是这些奸邪小人害了他母亲。
“快快拉住!”
吴远山赶忙让左右拉住沈恩顾,许是尸臭实在太过呛鼻,吴远山稍稍屏住呼吸,冷眼瞅向堂下站着的大梁令韩泰,阴恻恻道:“毁尸灭迹?”
听见这话,大梁令韩泰仍是沉着冷静,只不过嘴角难免泛起抹得意之笑。
“吴大人这话没道理了。”
大梁令韩泰垂眸瞧了眼地上的焦尸,昨夜他从刑部尚书送来的秘信得知,三司要紧急会审曾氏辱母案,他立马派人去义庄,将大曾氏的头剁掉,并放了把火,毁尸灭迹,还好赶得及。
“本案具结后,曾氏遗体本该交由家人安葬,可其妹忙着四处诬告,将大曾氏尸体停在义庄。昨夜风大,护院关窗时,不当心碰翻了灯台,至使义庄二十四具尸体全部被毁,至于大曾氏的头为何不见了,兴许是野狗叼去了吧。”
吴远山一时语塞,好生奸猾,不过……
正在此时,一直闭目的唐令忽然睁眼,他从袖中掏出方帕子,轻捂住口鼻,淡淡说了句:“看样子尸体是查不出什么端倪了。”
说罢这话,他冷眼看向刑部尚书,淡漠道:“听闻当日跟着李靖的几个小孩子全都吓得不见了踪影,此案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审下去了,尚书大人,结案吧。”
刑部尚书点点头,准备开口结案。
谁料荣明海笑了声,端起茶杯,将茶水慢悠悠地撒到自己的棉帕子上,目中隐隐有担忧之色,他将湿帕子递给身后那个不住反酸水的瘦小侍卫,淡淡地说了句:这味道实在有点冲,小孩子头一回闻,难免会泛呕。
说罢这话,荣明海依旧懒洋洋地坐着,笑看对面的唐令,云淡风轻道:“本公麾下的梁校尉喜欢钓鱼,今儿早上出城玩儿,在河里捞出个人头,也不晓得是不是大曾氏被野狗叼去的那颗。”
这话一出,大梁令韩泰脸色登时煞白。千算万算,只顾着提防吴远山和戚秀林,怎么忘了他们背后的安国公!
没一会儿,只见身穿重甲的老梁从堂外进来,他面色凝重,怀里抱着个木箱,身后跟着个身穿官服的仵作。
老梁向在场的各位权臣大臣依次见礼,不慌不忙地将木箱放在地上,随后,他担忧地朝哭到几乎昏厥的小曾氏看了眼,走到沈恩顾恩前,全全将孩子挡住,不让孩子见到母亲的头。
“将木箱打开,立马验尸。”
吴远山坐直了身子,忙让仵作去勘验尸体。
只见仵作先蹲跪到那具烧焦的女尸跟前,仔细地察验了番脖子端口处,不慌不忙道:“伤口边缘齐整,无撕咬痕迹,应是被利刃切断。”
说罢这话,仵作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放着的那颗人头。人头被黑色长发胡乱包裹,加之脸色灰白,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显然是死不瞑目,让人瞧着就胆战心惊。
仵作将人头接在焦尸上,他指着脖子上的道道指印儿,丝毫不惧地看了眼大梁令韩泰和黄门令,以及上首坐着的唐督主,正气凌然道:“女尸脖子上有指痕,脸上头皮也有被虐打痕迹,眼珠充血暴起,是被人活生生掐死的。”
“行了行了。”
吴远山招招手,让仵作先行退下,随后,又让手下将人证赵六儿带上了。
没一会儿,一个瘦小、浑身都是污泥的男子被衙役押着上厅堂,正是当日跟着李靖等人闹事的小喽啰。
这赵六儿一进来就跪下,大声嚎哭,跪行着上前来,直指着黄门令,喝道:“当日李公公不幸踩到杯子摔死,我们几个将气撒在那女人身上,谁料竟掐死了人家。李靖是黄门令的干儿子,又是相好的,他为了给儿子报仇,指使我们做假证,冤枉沈恩顾杀人。昨晚上,黄门令将我们几个叫到城外,说是给银钱让我们避风头,谁知竟让人活埋了我们。天可怜见,一场大雨,将小人冲了出来。而今三司会审,小人再也不敢冤枉孝子,特来指认,一切都是黄门令的主意!”
黄门令才刚被掌了嘴,这会儿口中如同被塞了好几个鸡蛋,呜呜咽咽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求督主帮自己说几句话,竟也不得。他不过是给大梁令打了个招呼,让大梁令改改卷宗,将那害干儿子不幸身亡的贱民沈恩顾绞死,谁料这么个小事,竟会闹得三司会审。
不经意间,黄门令看向安国公荣明海,恍然大悟,这一切其实就是针对督主的开头罢了。
完了,没救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就算与此案无关,也会受牵连。
果然,只听堂上惊堂木一拍。
吴远山将案桌上堆着的卷宗一封封解开,斜眼瞧着底下,冷笑道:“来呀,将黄门令官服给我扒去。此阉宦仗着自己的权势,为给干儿子报私仇,迁怒无辜的孝子沈恩顾,此罪一;放火毁尸灭迹,残忍坑杀数人,此罪二;纵容手下人奸。淫掳掠,欺压百姓,弄得民怨沸腾,此罪三;种种行径,罪无可赦,本官判其斩首;至于大梁令韩泰,他,”
“咳咳。”
唐令忽然咳嗽了两声,硬生生打断吴远山的话,他冷眼看向这发号施令的奸猾小人,冷笑道:
“大梁令多年来尽忠职守,此番也是被黄门令这小人蒙蔽,这才导致误判,小惩大诫即可。对了,本督记得,韩大人的长女四年前与皇后一同入宫,被封为淑妃。而今淑妃有孕在身,怕是……”
听了这话,荣明海淡淡一笑。
大梁令韩泰是老唐的人,多年来手握重权,说什么都要保的,再审下去,怕会生变。
“本公同意督主的看法,小惩大诫即可,吴大人,你看呢?”
吴远山是聪明人,何尝不清楚安国公什么意思。他装模作样询问了番身边的大理寺少卿和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结案:大梁令误判之事,有玩忽职守之嫌,先禁足家中,待本官同两位大人进宫禀明皇上,请皇上定夺;黄门令罪行累累,立马投入诏狱,听候行刑旨意;至于沈恩顾,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为母愤而出头,实乃难得孝子好男儿,当庭释放,许其母亲尸体带回,好生安葬,念其在狱中受尽冤屈,三司复议后,自会还其应有公道;而李靖,虽已经化为灰,可一切罪孽由其而起,且其人恶性累累,实难容忍,特判骨灰沉入粪坑,永世不得挖出。
宣判罢,立马有衙役上前,帮沈恩顾除去桎梏。就在孩子要晕倒前,老梁忙上去,及时扶住孩子。他也顾不上别人异样目光,背起奄奄一息的男孩,与小曾氏一起出堂,赶忙寻医去了。
一切都完了?怕只是个开始吧。
沈晚冬长出了口气,没敢看堂中摆的那具焦尸。不经意间,她竟对上了唐令的目光,他一直盯着她。
他目中并没有精于算计的冷漠,更多的是怀念和柔情,原来,他早已看出来了。
可是,他很快撇过头,没有说一句话,起身离去……
“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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