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晚冬-第4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小院里一如往昔,栽种着株傲骨嶙峋的老梅,院中有棵大梨树,树上扎了个小秋千,若仔细看,秋千上还有个紫檀木雕成的娃娃。
上房门口站了几个婆子丫头,一个个屏气敛声,目中似有悲伤之色。瞧见他们来了,赶忙行礼,随后将帘子挑起,让出条道儿,请她、侯爷和大公子进屋。
屋里的药味儿依旧浓郁,内室的帘子被放了下来,而外室里有好些人,上首坐着个穿了重紫色直裰的老人,头上带着玄色方巾,须发花白,岁数有六十多,脸上虽说有了皱纹,可却并无老人黑斑,瞧着高贵得紧,想来是戚夫人的大伯宁国公。
而在宁国公跟前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怀里抱着熟睡的麒麟,身上穿着蓝色加纱直裰,头戴进贤冠,样貌文雅清俊,眉眼间和戚夫人有几分相似,正是戚夫人的兄长,大理寺少卿戚秀林大人。
那戚秀林瞧见侯爷进来了,忙起身,将麒麟交到旁边伺候的丫头手里,紧走几步过来,躬身行礼,随后又朝沈晚冬点头微笑,算是见过礼了。
“冬子,这位是大哥。”
荣明海为沈晚冬引见,相互见过后,带女人走上前去,给宁国公行礼,笑道:“大伯近来可好?”
“咳咳!”
宁国公轻咳了两声,避开荣明海的目光,端起桌上摆着的茶碗,古怪笑了声,只是淡淡说道:“劳侯爷挂心了。”随后,宁国公起身,行至沈晚冬跟前,上下打量了翻眼前这身量稍有些丰腴,可却风姿绝美的女人,温和笑道:“老夫听文珊提起过夫人,她说自己能在府上安心养病,全赖夫人的庇佑,夫人于戚家有恩哪。”
沈晚冬脸一红,忙给宁国公行了个大礼。先前听张嬷嬷说起过,当年慕元之乱时,戚夫人伯父和父亲立下汗马功劳,皆被封赏,一门二公,子孙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锦帽貂裘,钟鸣鼎食,是再显贵不过的家族了。
只不过后来随着少帝慢慢长大,戚家竟渐渐不行了,而今也只有宁国公和戚秀林还能立住。
说来说去也只有一句话,外戚难当。
气氛有些凝重,仿佛连寒暄都无法进行下去。
正在此时,内室的帘子被丫头从里头掀开,走出个穿着官服的太医。
太医低着头,跪下依次给侯爷、宁国公和戚秀林行礼,恭敬道:“夫人才刚呕血晕厥,这会儿喝了些参汤,已经醒过来了,她说想见见家人。”
“知道了,你在外头侯着吧。”
荣明海点点头,微笑着,先请宁国公进去,随后携了沈晚冬走在后头。
呵,文珊特意趁着棠哥儿在府上时候,大张旗鼓地将伯父和兄长请来,想来,是要正经交代些事吧。
罢了,她苦了一生,无论提什么要求,答应她便是。
内室的药味儿更重,即使多点了几盏油灯,桌椅也发暗,散发着垂死颓废的味道,让人心里压抑。
地上摆着个红泥火炉,上面坐着药罐,正咕咚咕咚熬着续命参汤。
床上有些凌乱,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正是戚夫人!她瘦了很多,脸上几乎没多少肉了,肤色蜡黄无光,大抵吃了太多的药,唇有些发黑。眼睛虽大,可黯然无光,呼吸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闭眼而去。
瞧见戚夫人这般模样,沈晚冬不禁鼻酸。当年戚夫人被迫嫁给明海,心里本就有疙瘩,后爱人被杀,腹中胎儿被打掉,太后一党利用完戚家,就开始下手整治。为了家族,她不敢寻死,只有一日日一天天受着秦氏的磋磨,她不是不会报复,是不敢,头上顶着片雷雨交加的天,她没法翻身。
如今,仿佛路已经走到尽头,错的,对的,恨的,爱的……终将了结。
“妹,妹妹。”
戚夫人无力抬手,指向沈晚冬,强咧出个笑:“你来,坐我这儿来。”
沈晚冬忙疾步上前,坐到床边,将戚夫人从背后环住,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帮着戚夫人擦去眼泪,又帮着擦去病人嘴角流出的带了药味的涎水,哽咽不已。
“我,知道你昨儿来看我了。”
戚夫人轻拍了拍沈晚冬的手背,眼泪瞬间决堤,悲伤不已:“你,你能原谅我么?”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咱们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仇要记。”沈晚冬泪流满面。
“好,好,好。”
戚夫人松了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她艰难地抬眼,看向沈晚冬,问道:“我才刚梦见你的两个孩子了,问大娘要糖吃。”
沈晚冬用手背抹去泪,往前看去,明海低着头,背转过身子;宁国公倒是没哭,闭着眼,一个劲儿摇头;而戚秀林连连擦着眼泪,想要上前来,终究忍住。
“大姐,你得赶紧好起来,帮我带孩子呀。”沈晚冬轻抚着戚夫人的胳膊,柔声道:“孩子有乳名了,老大叫乔,老二叫献,老大很乖,可老二很闹腾,晚上老是吵的我睡不着。”
“和,和咱们麒麟一样啊,都是个调皮蛋。”
说到此,戚夫人强撑着起来,睁大了眼去瞧丫头怀里熟睡的麒麟,泪如雨下,她好似瞧见门口还站着棠哥儿,冷笑了声,对沈晚冬道:
“妹妹,你,你过去给我伯父磕个头好不好?”
沈晚冬不解,下意识看向荣明海,瞧见男人微微点头。她忙起身,过去,跪下给宁国公磕头,她好似知道戚夫人的用意了……
“我伯父膝下并无女儿,而,而今,他想认你做干女儿,以后代我抚养麒麟,你愿意么?”戚夫人咳嗽了会儿,喘道。
“我……”沈晚冬轻叹了口气,忙又给宁国公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下了这个干爹。其实她现在没必要再认什么公侯为亲,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没必要也不在乎了。
哎,戚夫人真是想的周到,给了她一个高贵身份,让她顺理成章养育麒麟,真是有心了。
“晚冬给干爹磕头,给哥哥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宁国公至此才敢碰沈晚冬,忙将这位新认下的女儿扶起,从怀中掏出块玉璜,交到女人手中,强笑道:“初次见面,老夫也没有什么拿出手的。这玉璜是先帝所赐,是戚家传家之宝,如今就赠给姑娘了。”
沈晚冬接过玉璜,并未再多说话。这玉璜哪里是给她的,是给麒麟的。日后承袭明海爵位的,不是棠哥儿,不是乔儿和献儿,是麒麟。
只要有麒麟在一日,戚家就能安稳一日。
“侯,侯爷。”
戚夫人抬手,伸张床边站着的男人。她凄然一笑,摇了摇头,从被子中拿出个小小黑罐,看着神情有些异样的男人,问了句:“您,您知道这里头是谁?”
荣明海面色阴沉,并未回答。
“妾身当年有罪,可稚子无辜啊,她是个女孩儿,已经成胎了啊。”
戚夫人将那黑罐紧紧搂住,一字一血地痛哭,她让张嬷嬷过来,将她扶着坐起来。随后,戚夫人看向棠哥儿,不喜不怒,不嫌不恶,淡淡说了句:“棠哥儿,你长大了呀。”
棠哥儿闻言,忙过来,跪下给母亲磕头,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哼!”
戚夫人揉着发疼的胸口,怒视着跪在脚边的棠哥儿,仿佛透过这孩子,看到了那个安居在侯府的歹毒秦氏。她并未出言责备棠哥儿,转而看向荣明海,冷眼盯了好一会儿,直将男人盯得发毛了,有些不自在了,这才道:“妾,妾身不行了,可有几件心事未了,侯爷可否答应?”
荣明海避开戚夫人能杀人的目光,沉声道:“夫人切勿作此丧气之语,你有何心事,本侯定帮你办到。”
戚夫人冷笑了声,虚弱道:“头一件,妾身死后,侯爷十年内不可续弦,并发誓,一生永不辜负妾身的妹妹,晚冬。”
“本侯答应你。”荣明海闭眼,轻叹了口气。此生有冬儿和孩子,已经够了,他也不想再辜负其他可怜女子。
“第二件。”戚夫人垂眸,看向棠哥儿,狠狠笑道:“不许棠哥儿给本夫人戴孝!”
果然,棠哥儿一听这话,瞬间抬起头看这位侯夫人,满脸的委屈和怒气,可终究不敢说。
“夫人好生将养着罢,”荣明海瞪了眼棠哥儿,示意她不要多嘴,随后,柔声道:“夫人既不喜棠哥儿,那以后就不要让她给你请安了。”
“第三件。”
戚夫人手掌按住床沿儿,胳膊使劲儿,将自己撑起来,她这回看着荣明海,看了许久,咬牙道:“自古就没有鸠占鹊巢的理儿,本夫人是堂堂侯夫人,先帝赐的婚,文武百官在旁见的证。本夫人病了这许久,不见那贱妇请安侍奉,大,大不敬!我,我,我要让那贱妇立马从侯府挪出去,我儿麒麟该入主侯府,侯爷,你,你必须答应我!”
荣明海一愣,沉吟不语,看了圈屋子里的众人,泪流满面的冬子、老谋深算的宁国公、悲痛不已却隐忍的戚秀林……呵,文珊忍了这些年,不得不说,临终这手实在是高!
“好,本侯答应你!”
戚文珊听了这话,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第94章 青山依旧
四年后
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漫天柳絮飘飘,犹如冬日里绵软的雪,吹到人脸上; 痒痒的; 小孩子将嫩柳折成小段,挤出里面的嫩枝; 吹着柳皮,三五成群地去闹卤煮摊子的大爷; 非讨得一点零嘴吃; 这才离去。
官道上往来行人倒是不少; 茶寥内外热闹非凡。说书人拨弄着三弦,讲着大梁的种种趣事,时不时赢得满堂彩。
一辆大马车徐徐驶来; 赶车的是个独眼大汉,他穿了身玄色武夫劲装,腰间跨着长刀,一边拿鞭子要喝着马儿; 一边磕着瓜子。在这辆马车前后,各有五个骑了高头大马的侍卫,个个都孔武有力; 看着好似上过战场的老鬼。
车里人挺多,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
沈晚冬靠在绣了连枝花的厚软垫上,闭眼小憩,时不时还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这对双生子实在太闹腾了; 吵得她头皮直发麻。
睁眼瞧去,张嬷嬷坐在车口挡着,连连劝说拉架,可她怎会是这两个小鬼的对手,被闹腾的没法子了,索性背过身子不理会。
这不,乔儿和献儿打架,又是抓脸,又是揪头发,还会互相咬,打疼了,这俩磨人精就抢得往她怀里钻,好么,老大嫌老二抢他的娘亲了,老二又气娘亲只疼哥哥,又开始扭打。
沈晚冬被闹腾的没法子,索性将这俩小子双双推开,故意板着脸呵斥:再闹,我就给你们爹爹告状,让他揍你们。
果然,一搬出爹爹,这俩小子真安静了许多。
沈晚冬摇头笑笑,她从背后抽出个薄被,盖在熟睡的麒麟身上,她俯身,亲了亲儿子,儿子今年有六岁半了,长得十分秀气,眼似点漆,肤如剥了壳的鸡蛋,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性子腼腆温柔,谁见了都喜欢。甚至有外人见了,一眼竟瞧不出麒麟是男孩还是女孩。
再看看她和明海生的双生子,乔儿和献儿不似哥哥那般精致俊美,却也是对漂亮孩子,长得极像明海,长胳膊长腿,机灵可爱,眉眼间是透着股英气的。
这对活宝今年也有四岁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实在太淘气,用明海的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么,他们俩前几日玩火,点了书房,火窜得老高,把一群婆子丫头吓得直哭,好在天下着雨,火也灭的及时,并未再燃着其他屋子。明海当即怒了,一手提溜着一个小子,大骂:怎么回事,老子小时候再淘,哪里像你们活土匪似地,说,是谁先点火的。
这俩兄弟着了怕,向她求救,她没理,这可好,两个小坏蛋竟说是大哥哥带着他们放火的。
明海听了这话,登时大怒,让下人去拿藤条来,气的满院子追着打:还敢撒谎冤枉大哥了?哪里学的臭毛病!
好么,即使被揍得屁股开花,这对兄弟连滴眼泪都不掉。
晚上的时候,她给两兄弟的屁股蛋儿抹药,瞧见那一道道红痕,心疼的直掉泪,明海过来搂她,她一把推开这黑鬼,气的直骂:哪有你这样做爹的,好好讲道理嘛,咱们孩子又不是听不懂,非要下死手打。
这男人佯装无辜,叹气:我打他们,你又来打我,这又怎么说。咱们俩总要有一个严的吧,今儿是点房子,万一哪天拿着刀杀人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唉,要是这俩能有麒麟一半听话,老子死都能闭眼了。你说说,我这么沉稳有礼的男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对土匪。
她气的扑哧一笑,歪在这男人身上,嗔着:您还当自己是谦谦君子哪,也不知道是谁又蛮又横,当初将人家章公子的媳妇儿从婚宴上抢走。
这男人挑眉一笑,回头瞧了眼熟睡的儿子,手伸进她衣襟里乱摸乱捏,小声调笑:怎么,后悔了?不好意思,这可来不及了,你屁股上已经有老子的牙印,这辈子都是荣土匪的压寨婆子。
……
不知不觉,四年已经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家常琐碎小事,沈晚冬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如今有他有孩子们,真的别无所求。
今儿是戚夫人的忌日,她特意带了麒麟来扫墓。
也是唏嘘,四年前,戚夫人趁着棠哥儿来的当头,急忙将本家大伯宁国公和兄长戚秀林请来,当着家人的面儿,逼着明海答应她的遗愿。半个月后,皇上大婚,戚夫人也熬到了头,平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可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她过去陪着,坐到床边哭着问:大姐,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可是想见麒麟?
还记得戚夫人喉咙里发出咳咳之声,眼睛里的光已经涣散了,一个字都说不出。
等到夜里三更的梆子响起时,陪明海进宫的下人急匆匆跑回来,扑通一声跪下,惊惧道:太后薨了。
戚夫人听见这话,口里倒憋的气终于出来了,闭眼而去,唇角似乎还带着抹笑意。
当夜,宫里宫外乱成一团,即使她在家里都能听见外头马蹄声不绝如缕。天快亮的时候,明海回来了,仍穿着参加皇帝大婚的吉服,只不过腰间系了条孝绳。他过去瞧了戚夫人的遗体,在床边坐了良久,头埋在双膝间,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疼,过去揽住他。
果然,他一把抱住她,头埋进她的腰间,失声痛哭,说:为什么她们都这么恨我?冬子你知道么,姐姐薨前留下道密旨,是关于我的,不晓得交到谁手里了。只要日后我有异动,这道密旨就会出现,要了我的命。为什么,我是她弟弟啊,她连一点姐弟情都不念。
她与他一起哭,安慰他:她不光是你姐姐,还是少帝的母亲,更是一国太后。
太后与戚夫人先后脚去世,宫里宫外都发生微妙变化。
宫里,少帝终于赶在太后薨前大婚,不久后就会亲政;宫外,太后薨前,并未赐秦氏封号,只是赏金百两而已,反而给她赐了个号,“茹”。茹夫人,如夫人,太后用意深远,一方面安慰拉拢了明海,赐了他最爱女人一个高贵身份;另一方面却告诉天下人,晚冬只是如夫人罢了,不可能作侯夫人。
秦氏多年来的筹谋终于有了个结果,最疼她的太后临终前忘了她,侯爷又将她从侯府里挪了出去,在外头另给她安置了处地方,不闻不问。听说秦氏气的下身瘫了,足足在床上躺了有半年多。不过好在棠哥儿受皇帝宠幸,倒也算有点奔头。
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
她除了照看三个孩子,闲暇之余,将不舍斋修起来了,算是实现了父亲的心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今不舍斋的名号响遍五湖四海,众人都知道,不舍斋刻印的书是由名家校勘审阅过的,是值得信赖的善本,且售价低,可以放心购买阅读;囊中羞涩的士子再不用“凿壁偷光”,只消为不舍斋抄书,便可得道报酬。更厉害的是,不舍斋成了有为士子和在朝在野党人聚集之地,清议朝政,交际游会,名声远远大过唐令府上的凌烟阁。
这几年,她几乎没有再见过唐令和吴远山,每月去泼茶香酒楼查账时,倒是听公子说起过他们。
而今少帝亲政,启用当年被流放的党人,吴远山就是首要之选。
当年她果真没看错,吴远山一直在隐忍,装作颓废,一朝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专职弹劾百司。如今再也没人敢叫他明珠小相了,因为不敢。吴远山手段阴损,步步为营,爬的相当快,手上不知弄掉多少官员,更甚的是,这几年渐渐搜集唐令的罪证,指使手下十三道监察御史不断弹劾唐令爪牙。
若说起这位少帝,还真是城府深沉。
他亲政后,竟十分看重唐令和明海,明着事事请问督主与舅舅,然后才盖印决断。可暗中,他却开始布局。
三年前,他将五军都督府与大梁三大营的军权交与明海,封舅舅安定侯为安国公,坐镇大都督府,可另一方面,却让兵部节制五军都督府,明海虽领大梁和各地军队,可却没有统率之权,而兵部也只有调遣之权,如此一来,真正的军权牢牢操于少帝之手。
而唐令?
少帝在内阁之外又设中阁,提拔了一批庶吉士和寒门进士,处理公文政务,渐次架空内阁。但少帝最高明之处,就是在收回司礼监批红之权的同时,另外给唐令委派了极其重要的差事。
任命唐令为钦差大臣,到江东一代检括人口,核实田亩,登记造册,又派了国子监监生随着去丈量田地。少帝还特意赐唐令天子剑,可先斩后奏。这两年确实有成效,检括出十几万的隐户,为朝廷增添赋役和税收逾百万之数,唐督主的风光可谓一时无两。
可就在唐令凯旋归来时,江东豪族的秘奏也接踵而来。有揭发唐令在检括人口时手段残忍,坑杀无辜百姓的;有秘告唐令中饱私囊,侵吞数百万银钱的;有指责唐令在江东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奏疏堆积如山,唐令也没想到,自己竟忽然就站在了风口浪尖。
等回过神来才晓得少帝用心歹毒,从外围杀他个干干净净。
沈晚冬每每想起这些事,就不由得倒吸冷气。明海说的没错,少帝手腕实在是硬,在他眼里,没有所谓的敌人,无论吴远山还是舅舅,亦或是唐令,都是他能操纵的棋子,让你无比风光的同时,刀也架在了你脖子上;利用你的同时,也做好千刀万剐你的准备。
正思虑间,马车停了。
沈晚冬轻轻摇醒麒麟,从袖里掏出帕子,给儿子将额头和脖子里的热汗擦去,又从包袱里掏出个小老虎软帽,戴在儿子头上,这才让张嬷嬷抱下去。
四年了,青山依旧,人面不再。
戚夫人的陵墓修在白云山下,依山傍水,是个极好的归宿之处。
“乔儿献儿,你们别乱跑,当心踩着蛇。”
沈晚冬手里牵着麒麟,踮着脚,目中满是担忧地瞧着已经跑远的一对小人儿,她高声喊着那对兄弟,叫韩虎带着侍卫赶紧跟上,随后,和张嬷嬷两个一起将车里拉着的元宝蜡烛、美酒点心等搬下来,让侍卫提着,朝陵园走去。
而今虽说已至晚春,可毕竟在山里,风将山泉的湿气吹来,将人冻得直打哆嗦。
戚夫人的陵园修的气派,派了稳妥的仆人来守灵,才刚进去的时候,那仆人过来给她磕头,说:今儿是大夫人的忌日,上午的时候,舅老爷来上香,让小人给夫人带句话,明儿个把麒麟送去戚府住几天,他舅妈想孩子了。
这几年,戚秀林是百般呵护麒麟,亲自教养,比对自己儿子还上心。一月中有二十天是把麒麟养在戚府的,剩下那十天不好意思了,这才送回来。麒麟倒也争气,小小年纪,已经跟着他舅舅读完《说文解字》,会写一半的小篆。
孩子知道自己娘亲没了,却也没有过分的悲伤阴郁,性子虽说温和腼腆,却也开朗懂事,许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和乔儿献儿兄弟关系极好,十分照顾爱护弟弟。
行至陵墓前,沈晚冬和张嬷嬷将糕点等物装到盘中,往香炉里点上三柱清香。朝前看去,墓碑青青,四年前植下的那棵松树如今已亭亭矣,大抵,大姐她早已投胎转世,或许生到寻常小户,承欢父母膝下。
沈晚冬鼻酸,用手背将眼泪擦去。
将三个孩子叫到跟前来,让他们跪在墓前,柔声道:“好孩子,给大娘磕头了。”
乔儿献儿年纪小,你推我搡的玩闹,不好好磕头,麒麟却跪得端铮铮,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给戚夫人磕了三个头,随后上香敬酒,奶声奶气道:“儿子给娘磕头了。”
麒麟抽泣着,对着墓碑认真道:“儿子今年又长高了,二娘给儿子做的衣裳小了,穿不成了,以后可以给弟弟穿,不行,不能给弟弟的,弟弟有两个,会打架的。对啦,舅舅前儿说要带儿子去曹县,说是那儿是三国曹子建的故居,可以品读魏晋风骨。娘您别担心,儿子很听爹爹、二娘、舅舅还有张嬷嬷的话,长大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堂堂正正的,不给您丢脸。”
这一番话说的,把沈晚冬和张嬷嬷等人都弄哭了。
上香罢,就是扫墓。
沈晚冬不忍儿子伤心,又瞧见乔儿献儿实在是捣蛋,便叫麒麟带着弟弟去周围玩儿去,但再三嘱咐,千万别走远了,一定要让侍卫跟着。
等这三个孩子走后,耳朵登时清静了不少。
沈晚冬从下人手中接过扫帚,慢慢地帮着戚夫人扫墓。
“大姐,今儿带了你喜欢吃的芙蓉糕,你好好吃。”沈晚冬哽咽着。
“别难过。”张嬷嬷走过来,轻抚着沈晚冬的背,老妪目中的悲伤明明更深,却在安慰别人。“文珊最后这段日子,过的很好,咱们该高兴。”
正在此时,只见陵园外响起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晚冬忙抬头看去,只见韩虎和一个侍卫分别抱着乔儿和献儿兄弟,十分焦急地往里跑。
“怎么了?”沈晚冬心猛跳,忙问:“麒麟呢?”
乔儿哇地一声哭出来,胳膊伸向沈晚冬,要娘抱,孩子眼里尽是惊恐,道:“刚才有个大胡子叔叔抱走了哥哥。”
第95章 胡子叔叔
“怎么回事!”
沈晚冬疾步走过去; 从韩虎怀里将惊慌失措的乔儿接到自己怀里,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泪,她此时心猛跳; 忙问:
“韩虎你说!”
韩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慌乱地都不知如何是好,粗糙的大手使劲儿搓脸; 不经意间,竟将遮盖坏眼的皮罩给搓下; 露出骇人的眼洞。他和张嬷嬷一样; 是从小看着麒麟长大的; 戚夫人临终前,百般叮嘱,定要护好麒麟; 让孩子平平安安的。
谁知,谁知,他竟让麒麟丢了……
“你别哭啊!”
沈晚冬也急了,头隐隐发晕; 她忙将乔儿放下,单膝跪行到韩虎跟前,使劲儿摇着眼泪鼻涕直流的男人; 问:“到底怎么回事啊,麒麟呢!?”
韩虎用袖子抹了把泪,低着头喘粗气,说:“那会儿麒麟和乔哥儿、献哥儿让我给他们掏鸟; 三个孩子就在陵园跟前的山窝窝那儿玩,不让我靠近。我,我烟瘾上来了,怕熏着孩子,就到树下抽了一锅,正磕烟锅子,乔哥儿和献哥儿就跑了来,说是有个大胡子抱走了麒麟!侍卫们已经去找了,可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哎呦。”
张嬷嬷听了这话,口里哎呦了声,竟背过气去,软软倒下,不省人事。
“献儿,你说,是什么样的大胡子抱走哥哥的!”
沈晚冬一边给张嬷嬷掐人中,一边抚着老妪的心口,帮着老妪顺气。抬眼瞧去,献儿挣扎着,让侍卫放下他。这孩子似乎也是着了惊,但不似乔儿那般哭鼻子,扁着嘴儿,小跑着过来,低着头,奶声奶气道:
“我们和哥哥正玩鸟鸟,一个大胡子叔叔忽然冒出来了。”
“然后呢?”
沈晚冬一把抓住献儿,她虽说焦急万分,但有些话还是得问清楚。不知是不是声音太高,竟把孩子给吓得一哆嗦。
正在此时,哭鼻子的乔儿走过来,牵住献儿的小手,说道:“大胡子叔叔捂住哥哥的口,抱走了哥哥。他还踹我和献献,说我们是小畜生,娘,什么是小畜生,哥哥呢?”
沈晚冬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她总感觉嗓子眼好似甜甜的,一个没忍住,竟呕出口血,将两个孩子吓到,一个大哭着抱住她的脖子,另一个用小胖手擦她的口,给她揉着口,还说:娘,揉揉就不疼啦。
“娘没事。”
沈晚冬揉着发闷的胸口,尽量让自己稳下来,如果是拍花子的,没理由只抱走麒麟一个,可见目的性十分明确了。到底是谁,秦氏?皇上?还是……唐令?亦或是明海的政敌?
“都别哭啦!”沈晚冬抹了把泪,朝着韩虎喝道:“老爷在三大营那边,你赶紧派人去通知他,然后把咱们今儿带出来的侍卫全都散出去,在白云山四周仔细搜。”
说到这儿,沈晚冬瞧见张嬷嬷终于顺过气儿,虽清醒了,可口里仍哆哆嗦嗦地哼唧着,她赶忙凑过去,问道:“嬷嬷,您说会不会是秦氏?”
张嬷嬷恨地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劲儿让她清醒不少,老妪咬牙切齿地咒骂:“这娼妇记恨着大夫人呢,夫人都没了四年,还作妖,必定是她派人抱走孩子的。她以为害了麒麟,她养的那个小杂种就能飞上枝头?别做梦了!”
*
吴府
吴府并不大,伺候的下人也不多,各个院子所栽种的花木也是寻常能见到的,实在太过素简,就连主子所穿所用的都不甚华贵,大抵和吴大人是左都御史有关吧。
白天倒还好,丫头婆子往来拾掇花草,擦洗廊子,还算有人气儿,一到了晚上,整个府宅就显得空荡荡的,只能听见风的呼啸声和草丛里小虫的鸣叫声,凄冷月光照在青砖碧瓦上,徒然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府里的忌讳很多,除了话不能乱说,地方也不能乱去。
头一个是大人的院子,那儿常有朝廷重臣和皇上身边的心腹进出,里头的信件奏疏十分要紧,除了从寒水县来的老管家能进去清扫送茶,谁都不能踏入一步,就连最得大人欢心宠爱的翩红姨娘都不能进去。
第二个就是夫人李明珠住的院子,与其说她是夫人,倒不如说是囚徒,疯疯癫癫的,成日家说府里有鬼,吊死的,舌头伸得好长,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大人嫌她烦,就将她关在小院里,拿铁链锁着,每日让下人给她送口饭罢了。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很昏暗。
金炉里点了能让人心神安宁的水沉香,袅袅娜娜,飘散在阴冷的各个角落。屋里的陈设简单,大抵最华贵的,就数案桌上摆的红珊瑚了吧,那是皇上去年赏的。
床上躺了个六岁左右的小孩,样貌俊美,左边脸蛋儿上有道儿擦伤,不太严重,他睡的很沉,唇角还带着抹笑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吴远山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儿子。
他用湿帕子轻轻地擦拭儿子脸上的伤,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