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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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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蜡烛的光不亮,正好照亮一封家书。
  戚夫人将信打开,仔细看完,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微微点头,赞道:“我真没想到,寒水县那么个穷窝子,还能出来只金凤凰,嬷嬷你来瞧,”戚夫人探过身子,用她那染了凤仙花汁的红指甲轻划过信笺,惊艳道:“这么漂亮的字,我还是头一回见着。铁钩银画却不失婉转,这姑娘虽说病着,字结有些散,可回腕还有几分力道,硬气着呢。”
  张嬷嬷笑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这些门路。不过沈姑娘写的字,似乎比咱们侯爷还要有劲儿呢。”
  张嬷嬷从戚夫人刚出生时就开始服侍,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间的情分更胜母女,所以在私下里,便也不太拘礼,有什么说什么。只见张嬷嬷略一沉吟,搬了张小凳坐到戚夫人跟前,皱眉道:“这封信送出去,沈家人必然会来大梁,那到时候?”
  “不会有那个时候。”
  戚夫人将信折成纸条,在烛焰上点燃,她品着带着墨香的灰烬味道,笑了笑,神色如常:“这姑娘当真聪明,从睁眼就开始防人。嬷嬷,你们三个务必将她看紧了,要走可以,得把孩子给我生下来。”
  “可是……”
  “什么可是!”戚夫人微怒,一副骄矜冷傲:“我救她一命,她就该还我个孩子。现在不跟她说,是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动了胎气。”
  张嬷嬷道:“我说的不是沈姑娘,我是说,如果叫侯爷知道你假孕,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呵,”戚夫人凄然一笑,全然没了方才那股盛气凌人,她眼圈红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哽咽,半响才言语:“能有什么后果,十三年了,他对我一直冷冷淡淡,一年到头也不会来我这儿几回,哼,就算我跟低贱的下人私奔了,他肯定连眼皮都不会抬。我都三十二了,不年轻了,我想让这漫长绝望的日子有个盼头。正好他两个月前与我同过次房,正好沈晚冬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说到后面,戚夫人越发愤怒,恨地直拍自己的大腿,浑身颤抖,咬牙道:“那个女人生的野种根本不是他儿子,他都能当宝贝似得疼,我凭什么就不能抱个孩子!”
  “夫人,你冷静些!”张嬷嬷吓得急忙看了下四周,她将戚夫人搂在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轻拍着戚夫人的背,哄道:“这个事你怎么能随便说出口,若让那两个小丫头听见,宣扬出去可怎么好。”
  “我怕什么?这些年,我已经忍够了。”
  张嬷嬷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仔细想想,若伤了侯爷体面,他会更疏远你,到时候就怕会牵累到你爹。”
  果然,听了这番话,戚夫人逐渐平静下来。她坐直了身子,抿着唇,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残泪,垂眸细思,半响,才道:
  “韩虎去了寒水县打听消息,该回来了吧。”
  “今儿早上就回来了,这小子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可是累坏了,我叫他回去睡觉去了。”
  戚夫人点点头,转眼看向张嬷嬷,皱眉道:“他怎么说?”
  谁知张嬷嬷长叹了口气,道:“韩虎在吴家附近住了几天,看到听到不少事。那吴家报官,只说是沈氏携了银子和人私奔了,也没有再怎么追究,打算不了了之。可街面上都在传,说沈氏其实是被吴家暗害了,好多人都看见吴家父子在沈氏失踪那天清晨,拿着水桶、扫帚在清洗家门口的血迹。就有人把这事捎给了沈姑娘的家人,那沈家大哥盛怒而来,一定要给妹妹讨个说法。”
  “后来怎样了?”
  “啧啧。”张嬷嬷叹道:“韩虎说,这沈家大哥看着老实巴交、貌不惊人的,还真是个有刚性的。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将银子悉数扔到吴二爷身上,说:若不是心慌,你们为何要给我银子?由此可见我妹妹一定是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到底把我妹子弄哪里去了。”
  戚夫人噗嗤一笑,道:“这吴二爷也是软心肠的好情郎,还给钱?真是蠢,如此不就落人话柄了么。若要是我,咬死了沈氏与人跑了,将这沈家大哥叉出去,不许他胡闹。”
  “夫人好心思!”张嬷嬷连连点头,笑道:“吴二爷耳根子软,可他老子手段却辣,竟一纸诉状将沈家大哥告上公堂,说沈家教女不善,无耻与男子私奔,将他吴家名声都给带累坏了。那沈家大哥也是硬气,他早就想把妹妹要回去,听了这话,将吴家聘礼一件不少退回去,还把那四十亩地也还了回去,换妹妹自由之身。还说这些身外之物他不稀罕,只要给妹妹讨个公道,让吴家把妹妹还回来。那吴家怎么肯干,说沈家大哥这三年白白耕种他家的地,必须以十倍的谷物和棉帛折成银子后还回来。”
  “呦,这吴老爷还倒打一耙。”
  “谁说不是呢。”张嬷嬷叹道:“沈家大哥一时间哪里能凑到这些钱,叫知县打断了一条腿,匆匆结了案,关了监。哎,沈姑娘的娘天天跪在县衙门口哭着喊冤,短短几日竟老了十岁,可怜哪。夫人,这沈家人被李知县和吴家人这般欺负,实在可怜,您看要不要使点关系,托人先把沈家大哥从牢里弄出来,那鬼地方,进去了能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听了这话,戚夫人慢悠悠起身,她淡淡一笑,声音实在温柔:“嬷嬷糊涂了,咱们是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夜深了,我这还怀着身孕,得回府好好养胎。” 

    
第10章 阴损
  六个月后
  已经到了穿薄纱的季节,晌午日头最毒,几只老蝉趴在高树上嘶鸣,吵得人昏昏欲睡。房门上的帘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换成了纱帘,这东西挡不住暑气,热劲儿一股股漫进屋里,让人心烦意乱。
  屋里又闷又热,根本待不住。
  沈晚冬左手扶着腰,右手拿着把天青色团香扇,慢悠悠地朝外走,这会儿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纳凉最好,人也舒坦些。
  小石凳热烘烘的,倒不用垫毯子。
  沈晚冬艰难地坐下,手摸着凸起的大肚子,又哀愁地叹了几声,那吴家父子不是东西,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没个男人依靠,孤儿寡母以后的路肯定不好走,没关系,慢慢来,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把这坎坷的日子给磨平了。
  沈晚冬扇着天青色的团香扇,左右看着这个小院。
  此处离瓦子、勾阑这等热闹地方远,所以十分的清净。小院不大,三间上房并一个厨房,院中有棵十多年的老槐树,树下摆了石桌石凳,顺着墙根种了好些蔷薇,满院都是淡淡清香。
  今中午戚夫人叫墨梅回府里拉来了几块冰,说让做些冰镇酸梅汤来消暑,但再三嘱咐了,沈姑娘可不能多喝,就快要生了,得千万小心身子。
  想到这儿,沈晚冬心里越发愁了。
  早先她深受重伤,又动了胎气,在端午前基本下不了床。戚夫人又是请名医,又是买补品,说句难听的话,简直比亲娘还要上心几分。有时候她实在过意不去,觉得受不起这份大恩,想跪下给戚夫人磕几个头,也被人家给婉拒了。
  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首先是那封家书,当时她醒后,托戚夫人给堂哥捎封平安信回去。约摸半个月后,哥哥给她来信了。信上说:吴家人反咬一口,污蔑妹妹你跟人私奔,不仅把聘礼和土地给强索回去了,还把我给打了一顿。而今听见妹妹安好,为兄便放心了。那吴家派人在咱们家附近盯着,你回来怕是会被逮住,且安心在大梁养着身子,哥哥会在中秋时候来看你。
  刚开始看到这信时,她泣不成声,满心里都是思念家人。而今仔细想想,疑点真的很多。哥哥为何偏要等她生了孩子再来?依照哥哥和娘的秉性,定是要亲眼看见她活着才放心,怎会如此放心将她交给戚夫人。
  再者就是戚夫人的种种做法,不得不让人起疑。
  戚夫人也有了身孕,平日里不怎么来这里,只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趁着上香的空儿,过来坐会子。瞧这位戚夫人的气度,高贵骄矜,就是那种你明知道她心里看不起你,可偏生找不到她一丁点的错儿。
  其实她能感觉到,戚夫人对她七分疏离,三分真心。
  想来那官家太太也不是好当的,家中烦心琐事照样很多。戚夫人有时候实在郁烦,来这儿后便叫张嬷嬷和墨梅几个出去,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
  原来戚夫人与丈夫明大人是皇上赐婚,二人原本恩爱非常,可自从那宠妾秦氏出现后,丈夫就对她渐渐冷漠,这十多年来的和睦,只是做出来“举案齐眉”的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这秦氏本是明大人至交好友的未婚妻,那挚友死在了战场,明大人可怜秦氏孤苦无依,就把她接到了府里。哪料秦氏才进到府中几日,竟有了身孕,这孩子根本就来历不明,偏生大人糊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把这对母子宠上了天。非但如此,还逐渐把理家大权移交秦氏,长此以往,府中诸人只晓得秦姨娘,哪里还知道太太。
  说到伤心处,戚夫人就泪眼涟涟,那份伤到骨子里的痛,确实是装不出来的。
  许是都被男人伤过,她真能体会到戚夫人心里的酸楚,可除了同病相怜的一起哭几声,再也不能为人家做什么。于是,她平日里常给夫人抄佛经祈福,但觉着还亏欠着夫人的大恩,便想着回乡得了,别再给夫人添麻烦。
  谁知戚夫人听了这话,笑了笑,问:沈妹妹果真想为我做些什么?
  她赶忙回:这是自然
  戚夫人笑着说:我原本就多病缠身,又是这般年纪产子,恐怕没法给孩子喂奶。正好沈妹妹你也要生,何不日后就给我孩子做干娘,咱们姐妹在一处,也不寂寞。
  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但想在产子前回一趟老家,见见母亲和哥哥,因为以后要照看两个孩子,日后恐怕就没功夫回去了。
  谁知戚夫人却说:妹妹你的伤还未好透,还是不要长途跋涉。再者我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快,大夫看了后说胎气不稳。你要回家倒是不难,虽时都能安排,只不过姐姐不放心你,难免会动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能将回乡下的事就此打住。
  可日子久了,她也渐渐品出点不对来。
  一般女子怀孕后,都会变胖,但戚夫人除了肚子变大之外,脸依旧清瘦,四肢还是往日那般纤细,走路也不笨拙,反而步履轻盈,根本就不像……
  她心里真正起疑,是在一个月之前。
  那天傍晚,她坐在院子里读“杜预”的《春秋集解》,而那染荷丫头坐在旁边打络子。她瞧见张嬷嬷正在厨房里炖汤,而墨梅则在屋内拿干艾草熏蚊虫,便有意无意地笑着问染荷:“我那日听夫人说起,原来她和老爷竟是皇上赐婚,这份荣耀可真了不得。你们老爷究竟是何方神圣,怎就这么厉害。” 
  果然,染荷得意洋洋地随口接了句:那是自然,咱们侯爷可是正儿八经的,
  谁知染荷的话没说完,就被厨房里的张嬷嬷喊了过去,说是要帮忙切菜。可第二天,染荷就不见了。张嬷嬷说了,府里近来有事,人手不够,就把染荷临时抽回去了。
  真是这样?怕是担心染荷多嘴多舌,误了大事吧。 
  戚夫人曾说自己的丈夫是个微不足道科道官,如果真是这样,怎配由皇帝赐婚?再者,瞧戚夫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优越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官家太太所有的。
  倘若戚夫人的身份真如此高贵,那么为何要自降身份结交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轻贱了自己的身份? 
  那个原因,其实她隐隐能猜到,但终究不敢说出口。
  越想越烦闷,不知是不是和有了身孕有关,身子在夏天热的厉害。
  沈晚冬用帕子擦了下脖子和胸口的汗,她觉得身上粘腻腻的,小衣紧紧贴在皮肤上,仿佛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不错,要感恩人家是一回事,可若逢着别有用心的算计,那就另当别论了。
  心烦意乱下,沈晚冬扶着腰起身,朝大门走去。
  之前她下不了床,没法到外头走动,等稍微好了些后,肚子也大了,如此戚夫人更是不叫她随意出去,说担心她伤着碰着。这和当初老爷子“囚禁”她,又有什么分别,换汤不换药罢了。
  手才刚碰到门栓,只见那张嬷嬷就着急忙慌地从厨房跑出来,连菜刀都忘了放下。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张嬷嬷笑的和善,扶住沈晚冬的胳膊,想要把沈晚冬往回拉。“天快擦黑了,外头又乱糟糟的,出去干啥呢。你好生坐下等着,嬷嬷今晚上给你炒了个葱爆兔肉,多放了些干辣子和花椒,可香了。”
  “我就想出去走走。”
  沈晚冬略低下头,神情有些不悦。
  “那行,姑娘且先等会儿,我收拾收拾,就陪你一道出去。”
  听了这话,沈晚冬越发烦闷,她忽然甩开张嬷嬷的手,转身,正视面前这个精明干练的妇人,深呼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缓些:“嬷嬷难道是怕我跑了?”
  张嬷嬷一惊,旋即笑的慈祥:“想来姑娘是快临盆了,有些焦躁。听嬷嬷的,放宽心,每个女人都会有这遭的。” 
  这风轻云淡的话一出,沈晚冬就知道自己又出不去了。只不过心里的那种压抑委屈和被当成棋子的屈辱感,让她忍不住掉了泪。半响,等心绪平稳了些后,沈晚冬抬头看着天上的火烧云,问了句:“我知道夫人的身份是不能问的,嬷嬷,我是死过一回的女人,还怕死第二回?您放心,我不会闹,我这条命本就是夫人救下的,就算她立即要我死在眼前,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我只想知道,” 
  “姑娘不是早都猜到了么?”张嬷嬷不再伪装,直接打断沈晚冬的话,淡淡笑道:“姑娘这孩子怎么来的,又是什么身份,不用嬷嬷说吧。现在咱娘们在一处,就不说那起虚话,姑娘虽然样貌国色天香,但名声坏了,难不保以后不会连累到孩子。为人父母的,不就希望孩子能有个锦绣前程么。咱们夫人将来若是有了个小少爷,那就是府里的嫡子,地位、名声、财富要什么有什么。姑娘,嬷嬷的这番话,你明白了么。” 
  沈晚冬倒吸了口冷气,这话说的,让人心空落落的,身上的热气儿也被抽得一点都不剩,她冷,打心底里发寒;那种看不见的疼,当真比捅她两刀还伤人。
  “姑娘是通透人。”
  张嬷嬷莞尔,扶着沈晚冬往屋里走。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因为这类人明白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局势,并且会很快将利弊权衡清楚,知道要为自己将来的五年甚至十年打算。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嗯?”张嬷嬷有些意外,停下了脚步。她眉头紧皱,好似在盘算什么,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轻笑道:“这事姑娘得和夫人去说,这会儿别多心,先吃晚饭吧。”
  晚饭做了好几个菜,旋炙猪皮肉、葱爆兔肉、一小盆鸡皮麻饮,还有盅冰过的荔枝膏。沈晚冬心里装着事,没胃口,只是略动了几筷子。服过安胎汤,天已经黑了。
  夜虫在墙角叫的欢腾,可真让人心烦。
  沈晚冬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小半年参汤、药膳一直补着,加上怀孕后胃口大开,她丰满了不少,皮肤白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来。哪儿都好,就是脖子上那道刀疤让人瞧着难受,不过戴上珍珠项链就看不出了。
  细想张嬷嬷傍晚说的那番话,其实不无道理。可事情一码归一码,她还活着,债哪儿能让还未出世的孩子去偿还。再者这戚夫人行事颇阴损隐秘,孩子若真交到她手中,不放心啊。 
  唉,这两年怎么这般不顺。
  越想越气,忽然,沈晚冬觉得肚子一阵剧痛,好似有股暖暖的东西从下身流了出来。还有两个月才生,怎么忽然就不对劲儿了。急剧疼痛和紧张间,她脑子忽然闪过个念头:可能又被人算计了。

    
第11章 恶奴
  底下撕裂般的剧痛一阵阵汹涌而来,沈晚冬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错位散架了,小腿肚抽筋,濡湿的头发紧贴在额头和侧脸,眼前阵阵发黑,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张嬷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给她喂催产的药,一边好言安慰她,叫她使劲儿,给她擦干汗;另一边又大骂墨梅手脚太慢,热水供不上。
  沈晚冬看见铜盆里泡着沾了血的纱布,她想了很多,想到多年前娘亲也是经历了这么一遭,才把她带到这人间,真的太疼了;又想到吴远山的怯懦没担当,她又恨又委屈。
  “嬷嬷,我快活不成了。”沈晚冬大口喘着,她手心全是汗,一把抓住张嬷嬷的袖子,问:“别让我做糊涂鬼,今晚的安胎汤味道不对,你是不是,嗯?”
  张嬷嬷眼中愧色甚浓,她反握住沈晚冬的腕子,声音有些抖:“好孩子,咱们先别说这种话,等了生了后,嬷嬷就算给你跪下磕头也愿意。”说完这话,张嬷嬷给沈晚冬口里塞了块羊乳做成的糕点,急道:“这会儿不敢没力气,孩子,挣扎着也要咽进去啊。”
  口里全是血腥和苦涩的药味,根本察觉不出来羊乳糕的香甜。沈晚冬咬紧牙关,粉拳紧握,背微弓了起来,使劲儿用力……
  太累了,太疼了,她感觉有团东西终于从底下滑出去。隐隐约约间,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柔弱但却响亮……眼前阵阵发黑,她终于没忍住,累晕过去。
  *
  也不知过了过久,沈晚冬渐渐有了意识,她感觉浑身疼,肚子饿的咕咕作响。
  好热。
  沈晚冬一摸,头上戴了顶薄布缝成的小帽,额头和身上都是热汗。她挣扎着坐起来,扭头看去,如今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酷日的光打在纱窗上,很是耀眼。地下摆着个大青花瓷盆,里头盛了满满一盆水,水面上浮着几块残冰。
  床上就躺着她一人,孩子呢?
  正在此时,张嬷嬷打帘子进来了,她早已将昨夜那身沾了血的衣裳换下,此时穿了身绯色裙衫,瞧见床上躺着的病人已经醒来,忙回头喊墨梅:“姑娘醒了,快,把水盆和吃食端进来。”
  沈晚冬心里着急,掀开薄被想要下床,含泪问道:“我的孩子呢?”
  只见张嬷嬷倒是镇定,她半低着头,从盆里拧了个温手巾,走过来将沈晚冬按回到床上,轻轻给沈晚冬擦拭着脸和脖子,随后,又从墨梅手中接过碧瓷碗,用调羹搅动碗中炖得糊烂的粥,垂眸叹道:“姑娘节哀,孩子刚生下就断气了。”
  沈晚冬脑袋登时麻木,她半张着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死了?怎么会,她明明听见孩子啼哭了呀。镇定下来,别乱。
  “敢问嬷嬷,戚夫人昨夜是否也生了孩子。”
  “姑娘睿智。”张嬷嬷淡淡一笑,给沈晚冬喂了勺粥,柔声道:“咱们夫人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少爷,府里众人轮番给夫人和老爷磕头,等着领赏呢。对了,咱们小少爷跟前有两个奶娘伺候着,姑娘好好顾住自个儿,莫要伤心。”
  “懂了。”
  沈晚冬推开递过来的粥,背对着张嬷嬷躺下,她身子弓着,头埋进乌黑青丝里,失声抽泣。儿子生下来,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给抱走了。这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是她生命的意义和延续,就这么被剥夺了,她们好狠。
  “姑娘,莫要伤心,女人坐月子时忌讳可多呢,不能哭的。”
  沈晚冬恨,恨得发狂,可依旧稳住心神,哽咽着问道:“您放心,我可不会寻死觅活。我现在只想问嬷嬷一句,如今我把孩子生了,是不是就能滚了。”
  “姑娘说什么气话。”张嬷嬷羞得老脸通红,喉咙也燥得慌,忙轻抚着沈晚冬的肩膀,咧出个干笑:“夫人视姑娘如同亲妹妹般,怎会,”
  “那再问嬷嬷一句。”沈晚冬直接打断张嬷嬷的话,转身坐起来,她抹掉脸上的泪,盯着面前这伪善的老妪,尽管心里恨,依旧做出柔弱之样,道:“夫人曾说过,要让我给小少爷当奶娘。小女深受夫人“大恩”,能否借此机会来报答?”
  张嬷嬷一愣,细思了片刻,郑重道:“这事还得请示夫人,姑娘先别急,把自个儿身子照顾好最重要。”
  “知道了。”
  沈晚冬应了声,从床边那张矮凳上拿起粥,喝了个光,随后又躺下养神。她没有再哭,也没有缠着张嬷嬷要回孩子,因为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明知道孩子是被那姓戚的毒妇抱走了,好,你去哭闹,若人家一口咬定没抱,你沈晚冬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你又能怎样?戚夫人从头到尾隐瞒自己的身份,目的就是不叫你上门喊冤,如今除了委屈求全,希望戚夫人许她做奶娘,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冷静下来,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
  自那天过后,沈晚冬果然想通很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所以她每日都好好进饭食将养着,不吹风,不碰凉水,不费眼睛看书,也不生闲气。
  其实她能感觉到,张嬷嬷和墨梅自打她生了孩子后,态度就有些敷衍,全然不似先前安胎时那般尽心尽力。
  果然,在出月子后,张嬷嬷给她带来了戚夫人的话以及五百两银子,人家夫人说:本该接妹妹进府的,只是近来家中多事,恐多有不便。再者妹妹刚没了孩子,此时也不方便见小儿。莫不如带了这五百两银子暂且回乡,等过两三年,小儿大些了,再派人去接妹妹来大梁。
  这话说的可真动听,意思很明白,人家是怕她这会儿进府见儿子会生事端。等过上两年,儿子养熟了,再让你来。那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就再也难以改变现实。
  呵,这沉甸甸的五百两,怕是买孩子的钱吧。
  拿,为何不拿。
  当时她拿了银子,略收拾了下行李,给张嬷嬷和墨梅道了个万福,就转身离开了。是,她没有雇车回乡,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客栈,偷偷住了下来。
  她不放心儿子啊。
  张嬷嬷送走她这个瘟神后,想必会拾掇东西回家吧,只要暗中跟着她们,不就晓得戚夫人的真正身份了么。
  她真的想知道,戚夫人敢这般做事,究竟是仗着谁的势,她丈夫究竟是何方人物!
  *
  月上柳梢,皎洁洒满人间。
  烛光窈窕,淡淡一点轻寒。
  小院的那棵老槐树下坐了三个人,年纪最长的那个妇人是张嬷嬷,她左手边穿了粉白裙衫的小婢女是墨梅,右手边坐了个三十多岁的健壮汉子,正是戚夫人的陪嫁奴仆韩虎。
  张嬷嬷切了半个冰过的西瓜,又整了盘辣萝卜、爆炒羊腰子、一碟醋泡花生、一小盆金丝肚羹,还有一壶花雕酒,她分别给韩虎和墨梅满上酒,三人碰了一杯。
  “这事总算有了个结果,也不枉我和墨梅丫头在这鬼地方窝了近一年。”张嬷嬷吃着小菜,她忽然像想起谁似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无奈道:“不知道是不是和沈姑娘呆时间久了,她这一走,竟有些想的慌。”
  说罢这话,张嬷嬷回头看向空荡荡的上房,这几日一直在拾掇,有些东西卖了、有些烧了,捡了要紧的收拾了几样,明儿就能回侯府了。
  “哎,沈姑娘的模样、性情都是出类拔萃的好,人也聪明,只因先前受了重伤,又动了胎气,下不了床,这才由咱们欺瞒摆弄。后边她晓得了,又出不了这个门,也拿咱们没办法。哎,有时候我就想着,咱们这做法,和那没良心的吴家又有什么分别。”张嬷嬷弹着眼泪,饮了一杯酒,叹道:“五百两不少了,能够她吃穿不愁的过一辈子。希望她以后能嫁得良人,别再受委屈了。”
  谁知韩虎听了这话,忽然放下啃了一半的西瓜,道:“嬷嬷,我有个事,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几日了。”
  “你说。”
  “我是习武的粗人,对这些算呀谋呀的不清楚,可总能察觉到危险,这几日我一直感觉有人好像盯着咱们,暗地里就留了心。”韩虎皱眉,瓮声瓮气道:“原来那沈姑娘并未离开大梁,住在巷子口的赵家客栈里,每日里都偷偷看着咱这个小院,您说她这是想干嘛?”
  “坏喽。”张嬷嬷立马紧张起来:“她这是想暗中跟着咱们回侯府,不行,可不能叫她再出现。”说到这儿,张嬷嬷眼里早没了仁厚慈祥,反而是厌恶和狠劲儿:“你说这姑娘这么如此不懂事,拿了钱就该安分些,还做妖。若是惹得那凶神迁怒了夫人,看我不宰了她!”
  听到凶神二字,韩虎想起了那让人胆寒的侯爷,不禁打了个哆嗦,忙道:“嬷嬷说的没错,万不能叫侯爷晓得此事,莫不如我直接拿住这姑娘,反正去寒水县的路我也熟,把她再送到吴家去。”
  “蠢!”张嬷嬷用筷子戳了下韩虎的头,白了眼这三大五粗的男人,道:“孩子是吴家的,吴家不得要回去?再说吴家二爷和李明珠已经成亲,上个月刚到大梁任礼部侍郎,有何首辅这个舅舅靠山在,怎会怕咱们。万一他们闹了起来,定会坏了侯爷和夫人的名声。”
  “那怎么办!”韩虎登时急了眼:“总不能把她给卖了,让她永不见天日,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吧。”
  张嬷嬷听了这话,愣了下神,她细思了片刻,忽然阴森森地笑了声。
  

    
第12章 被卖
  沈晚冬已经在客栈住了些日子,傍晚的时候,她花了十几个钱,托客栈小二去帮她买了碗面,匆匆吃罢后,将银子藏到床底下,随后在头上裹了条淡粉色的纱,遮住脸,急忙出去躲在小巷的隐蔽处,等了有一个多时辰。
  她踮着脚尖,半个身子倚靠在墙上朝前看。只见戚夫人买下的那处小院门口停着辆驴车,张嬷嬷正站在青石台阶上,手中抱着个四瓣牡丹银胎漆盘,指挥着墨梅往车上搬东西。如此进出了半个时辰左右,张嬷嬷将大门锁上,走过去坐到驴车上,叫墨梅牵着缰绳上路。
  在驴车快走近时,沈晚冬忙躲了起来,待车稍微走远时才悄悄跟上,但也不敢跟的太近。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认清现实,可她只想知道儿子被哪家养了,日后若是有机缘能远远瞧儿子一眼,也是好的。
  驴车没有走正街,只是在小巷子里穿梭,而且越走越偏,再加上天渐渐擦黑,不由得叫人心生疑虑。
  沈晚冬的手在发汗,心也紧张地狂跳,此时小巷子十分安静,连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驴蹄子得得声和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咕噜之声。越走心里越没底,总觉得张嬷嬷是故意在套路她,不至于吧,或许是戚夫人家就在僻静处也未可知。
  总之先跟上去,大梁是天子脚下,想来不会有杀人掳掠的事发生吧。
  谁知刚走过个拐角,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个年轻男人,从三面将她围住。为首的那个男人个头不高,一副尖酸刻薄相,鼻翼上有颗长毛的黑痣,他极痩,撑不起身上的那身宝蓝色直裰,露出干瘪的胸膛,叫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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