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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归舟-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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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氏不想让江妩同她过于亲昵,怕她撒手人寰之后,平白惹得江妩为她难过,常记挂她。
  “能有甚事,府医尽心尽责,一有小事儿就同你禀报了,你还担忧呢?”卫氏答道。
  江妩嬉皮笑脸地抱着卫氏的手臂,“娘亲您是怎知的。”
  母女两人气氛轻松,一同迈进念月洲的院门。
  放于往常,江妩定不会忘了看上一眼她给念月洲送来的牡丹,但今日她全副身心都只想缠着卫氏,便没分出注意力来瞧。
  冬雪未化,万物生机也蕴藏在土层之下,可这株牡丹,却是连半点生机也无了。
  

  ☆、大败大婚

  定国公府请了安国侯的夫人王氏做媒,翌日,便上门说亲。
  王氏也不知卫氏是个少言少语的性子,她本身性子就活络,极会与人打交道,这不,才见着卫氏就拉着人聊了起来。
  “今儿外头可肃着呢,也不知怎地,宫门城门自昨日宵禁给闭了之后,就未启过,听有风声说,宫里定是出事了。”
  卫氏看着是半点也不感兴趣,王氏见着无趣,便拐着弯绕回今日的正题了。
  卫氏是希望尽早定下的,她自个儿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大秦氏那头的意愿也是尽早成婚,况且陈仲瞻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业已立,也该成家了。
  两家的想法一拍即合,细节上谈得也轻松,进展极佳。
  王氏拿着江妩的庚帖从垂花门乘马车离开,立时就往定国公府去了。
  尽管坐在马车上,可一路上对城门不开,宫门紧闭的议论纷纷却清晰地传入王氏的耳中。
  等到了定国公府的垂花门,丫鬟撩开帘子的那一瞬,天光跑了进来,她才抬首望天,这才瞧到灰蒙蒙一片。
  温泉宫这头已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
  好似因着有温泉坐镇,温泉宫的春景绿意也来得快些。
  皇上站在正殿前,侧身望向东殿的斗拱飞檐。那斗拱无情地卸了雨势之凶,一直以高高再上之姿,翘着飞檐望着跌落在地的天水。
  这雨从早晨便落到将夜,看样也预备要停了。
  “他来了吗?”皇上背手而立,静默许久才出了这一声。
  护驾侍卫亲军统领,孙奕腰间佩着剑,在皇上身后答道:“回陛下,太子已至。”
  “他预备几时来见朕?”
  孙奕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太子说按照往年的惯例,陛下会与嫔妃泡温泉,让臣届时派兵牢牢围住正殿,待他前来即可。”
  皇上笑了笑,听着又似欣慰又似嘲讽地说了一句:“太子还是了解朕的。”
  言罢,皇上便吩咐身边的公公,让淑妃过来一趟。
  天儿已见黑了。
  护驾侍卫亲军孙奕,孙统领提着步子瞒着皇上悄悄地来到了太子处。
  当然,这瞒着皇上悄悄而来,是太子自己以为的。他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不曾想早早便被出卖了。
  两人交换过信息后,孙统领便先行一步,假意为太子开路,调走了守在山门的侍卫。陈仲瞻不明真相,孙统领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将他调到皇子所居的宫殿值守。
  万事俱备,就等至太子落入天子陷阱了。
  温泉水暖,与这春寒相搭,倒是般配的很。皇上惬意地在温泉里泡着,淑妃坐着小杌子在一旁给他喂食苹果块。
  太子一路畅通无阻,提着皇上赐给他的宝剑,一脚踢开了温泉池的隔门,身后跟着一大群带刀侍卫。
  皇上看着太子的方向,闲适逍遥地着了里衣,泡在冒着几屡轻逸白烟的温泉里,脸上含笑。
  “太子怎来了?”皇上明知故问。
  “儿臣不孝,未能早日替父皇分忧。父皇操劳朝事多年,身子不堪重负,以致今日前来温泉宫休养。儿臣今日前来,便是要为父皇排忧解难,替父皇担下这天下大任。”太子行了父子礼,仍向从前那般恭敬。
  淑妃听明白了太子的话中意,手一哆嗦,就将碟子给打翻了去,显得分外慌张。
  她这副惊恐的模样满足了太子的得逞之心。
  “太子要如何?”皇上不紧不慢地说着,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父皇还是下诏传位于儿臣,早些退位让贤罢。这温泉宫乃集天地灵气之宝地,也不失为颐养天年的好去处。”太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定了定心。
  “让贤?太子有何能耐让朕下这一纸诏书?”皇上说着便笑了起来。
  太子握着剑柄重重地杵在地上,面上带着傲气,“就凭这叛了父皇,拥了儿臣的护驾侍卫亲军,和皇城的守卫侍卫亲军。父皇这诏,不下也得下。”
  成败在此一举,先前太子对皇上的语气不失恭敬,可到了这一步,面着帝王,他必须要有王之霸气。
  “好一声‘不下也得下’,太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响亮,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今日会落到如此地步。”皇上瞥了一眼气势逼人的太子,大呵一声:“护驾亲军何在?!”
  响亮的拔刀声齐出,声势浩大,身后的大军整齐划一地应了一句,“臣在!”
  数百人的洪亮之音齐发,响彻云霄。
  太子不可置信地回身去望,众军见其有所举动,便齐齐提着刀转身相对。
  他面上书着被背叛的惊惧,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愤然望向带头的孙奕。
  “叛徒!”太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你可别忘了,你的妻女仍在我手中。”
  孙奕额上的青筋直跳,哼了一声,大有舍妻女取义之状,“为忠于陛下而死,死得其所!”
  太子嘴角发抽,嗤笑道:“人命轻贱,人命轻贱啊。”他望着向他举刀的诸位‘叛军’,心头一阵悲凉。
  他的双肩耷拉地就垂了下来,“父皇想必早就知晓了,又何苦费心陪儿臣演这一出?真是狠心。”
  皇上故意做这么一场戏,就是要让他逼宫,就是要让他顺理成章地犯下这谋逆之罪。
  为了名正言顺地废了他,以身做饵,这还不够狠心么。
  皇上不再靠在池边,他正了身子,声音里有着不容挑战的威势,“朕的天下,何时由你做主了?你锋芒毕露,势大压君,让朕如何自处?”
  都这般地步了。
  太子也不再硬撑着,他无力地顺着剑柄瘫坐在地,轻笑两声,“父皇喜欢势弱的孩儿,因而父皇偏心四弟,中意六弟,可是如此?”
  皇上似看着垂死的猎物一般,怜惜地看着曾经手握重权,在朝堂上与其对抗的儿子,没有出声。
  太子不舍地望着他手里心爱的宝剑,看了半瞬,当机就拔剑而出,想自刎于此。
  皇上惊得大呼,“拦住他!”他可没想过要让太子死,毕竟是亲生骨肉。
  孙奕离得近,早在太子望剑凝噎,沉默不语之时,他就留意着太子的动静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竖掌运了劲儿从太子的腕里往外劈了过去,一下就化解了危机。
  剑脱手飞出去几丈远,磕在地上哐当作响。
  太子失意地垂下了手,自嘲了一句,“现时是我命也不由我了。”
  “你未曾想让朕死,朕又何曾想让你死?”皇上挥了挥手,对孙奕道,“把废太子押下去,活着带回京城。”
  一句废太子,就昭示了太子的储君之路的终结。
  ……
  次日皇上启程回京。
  天下局势大动荡,太子被废,朝堂势力一朝清洗,重启新的局面。
  二月春闱,选贤举能,京城热闹万分,但仍少不了谈论废太子之音。
  熹贵妃念着定湉公主的亲事,便找了时机与皇上一说。皇上见陈家既有定国公,又有抗倭名将,思虑几日后,便下旨,为定湉公主与陈叔瞩赐婚。
  公主下嫁,乃是国之大事,自是要处处完美,不说婚事,那公主府至少也得建个一年半载的,方能成。
  在陈三公子与定湉公主成事之前,陈家二公子就先行一步,在龙虎榜揭榜前,迎娶江家五姑娘。
  三月十二日,乃婚嫁吉日。
  江妩一整日都恍恍惚惚的,等铖哥儿背她上了轿子,她才有了从此要离开漪云院,离开江府的实感。
  大红盖头遮着眼,往日不晕马车,不晕船的江妩,今儿大意了,竟晕起了轿子来。
  今儿一大早便起了身,可吃都没得吃上一口,全福人便又是帮着开脸,又是帮着清眉。就方才供拜轿神之时,咬了一口合婚饼。
  睁眼也望不到隔了两层帘子的陈仲瞻,还平白惹得一阵头晕,江妩索性阖了眼,念起方才的合婚饼来,毫无所察地咽了咽口水。
  喜乐在迎亲队伍前开路,轿子的起伏颠簸也随着喜乐微有浮动。从城东到城南,行得越久,便意味着离定国公府越近。江妩坐在轿子里无所事事,反是愈想愈紧张。
  这一紧张起来,她就觉着肚子更饿了。
  想到关越卿先前同她打过招呼,说是会给她准备吃食,她持着精神,安安份份地在轿子里等到了轿停,下轿之时。
  行喜毡,跨火盆,跳马鞍,拜天地。
  江妩可不敢大意,样样都照足了身边的喜娘提醒来做,所幸也未出甚差错。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接着新人便被送入洞房。
  陈仲瞻取了喜称,手执着地稳稳当当地去挑红盖巾,嘴角流露着是想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盖巾一挑,他头个便是瞧着江妩那黑白分明的杏眸,她眼里含着女儿家的娇羞,躲着他直白的视线。
  那剑眉之下的墨渊被此间娇态所摄,一瞬就熠熠地亮着星光,他倒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交杯酒饮尽,两位新人便挽手上床‘踩四角’,陈仲瞻趁机捏了捏江妩的手,似有话要同她说。可喜娘看得紧,一步步都指引着,没给两人机会。江妩饿得有气无力,跟着陈仲瞻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踩完了这才得在床沿坐下,便要坐帐了。
  关越卿同陈二夫人林氏及已嫁作□□的陈盼,与其他江妩未见过的亲戚妇人进了屋,把江妩夸了好一顿,这才散去。
  关越卿悄悄地给江妩使了眼色,江妩就心领神会,双眼发亮,一瞬就精神了不少。
  紫蔷等众人散去后,这才提着食盒进了屋。
  江妩见是紫蔷,立时就松了口气,绷了一下午的腰背立时就懈了下来。
  “姑娘,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紫蔷忙走到江妩跟前行了礼,“累了罢,让奴婢替您先把妆给下了,换身衣裳罢?”
  江妩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食盒,“紫蔷,你都带了些甚好吃的,我都快饿扁了。”
  紫蔷说着便扶江妩到妆奁前,“姑娘,不,夫人面上这厚厚的粉总得先给去了才是,不然这糕点没吃着,倒是脂粉先吃了一顿饱。您且忍忍,紫蔷动作极快。”
  紫蔷三下五除二地便把江妩面上的妆给下了,正想换身轻便的衣裳,门外便响起了莎叶的声音。
  “二奶奶,大奶奶命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这念了一日的好菜可算来了,江妩催着紫蔷去取,“快快开门。”
  紫蔷同莎叶道了谢,从她手里取过食盒,便置于桌上,回身关了门。
  江妩完全被吃食给吸去了心神,雀跃地踩着喜鞋刚想过来,就被紫蔷拦住。
  “姑娘,不,夫人,先换个衣裳再来。”
  江妩咽了咽口水,好罢,饭要一口口地吃,事要件件地来,急不得,急不得。
  紫蔷忙给听话的江妩换了一身红绸便衣,这才方到桌前坐下,门外又响了叩门声。
  主仆两人愣了愣,对视了一眼,就听到外头的女音自报家门,“二奶奶,奴婢是正院的岩烧,二少爷忧您饿着肚子,又脱不了身前来,遂命奴婢给您送了吃食来。”
  又是吃食?
  紫蔷道了谢,便把食盒也一并置于桌上。三份食盒将桌面大大地占了去,主仆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摸了摸发扁的肚子。
  “看来二姑娘是白操心了,她怕您饿得慌,特地买了天馐楼的翠玉豆糕,给您垫肚子呢。”紫蔷望着桌上三份食盒,有些茫然无措。
  “都摆上,尽管我吃不了这般多,一样吃一口,也算是心意。”
  江妩眼眶有些发热,这世上爱她疼她的人这般多,一想到此,她心里都就似冬日里的暖手炉一般,暖和着呢。
  江妩食毕,便在屋里闲走了回儿,伏在床上等陈仲瞻回来。
  这一等变等到月挂中天。
  陈仲瞻一进屋便见江妩伏在床边睡了过去,他无奈地笑了笑,便自个儿去净房将一身酒气洗了去。
  江妩迷迷糊糊地感觉自个儿被抱了起来,挪了个地。
  她觉着自个儿钻进了澡豆香气的怀里,精神一震,立时便从陈仲瞻的怀里抬起了头。
  江妩睡眼惺忪,尽力地把睡意眨巴开去,拿着指尖戳了戳陈仲瞻硬实的胸膛,声音带着才睡醒的糯软,“陈归舟,你可算是来了。”
  陈仲瞻笑了笑,见她可爱至极,便趁她不备,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眉心,“又是哪个同你通风报信了。”
  他前几日才及冠,表字归舟。
  “不告诉你。”江妩红着一头就扎进陈仲瞻的怀里,两人离得更近了。
  江妩闻着陈仲瞻身上还未散去的澡豆清气,面上更是热了。
  

  ☆、今儿完结

  三朝回门。
  江妩梳了妇人头,与陈仲瞻携手回了江府拜见长辈,江老太太乐呵呵地打量着陈仲瞻,看样是满意至极。
  婠姐儿躲着身后絮絮叨叨的文氏,一把就拉过江妩,钻入了三个姐儿的闲谈堆里。
  今儿是江妩回门,妧姐儿,如姐儿,妤姐儿皆回了,府里就似年幼时一般热闹。
  文氏可不惯着婠姐儿,跟了上来,嘴上还说着,“说你两句便躲躲躲。”这一抬头,见五位姐儿扎了堆,她才绕了婠姐儿去,“这千里万里的,你甭想了,我是不会让你远嫁的。”
  婠姐儿跺了跺脚,似觉着丢人,出声哀求道:“娘,您可别说了。我何事说了要嫁嘛,您简直是张冠李戴。”
  文氏看着婠姐儿面上的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说她,撂下一句,“等回了院里我再好好收拾你。”这才把话头交还给几位姐儿。
  三人把调侃的眼神从江妩身上挪去,换成探究的神色落在婠姐儿身上。
  婠姐儿摊了摊手,面上无辜地很,表示不关我事儿啊,你们都瞧我作甚?
  忙把手边的江妩拉到身前相挡,不愿抢了江妩的风头,“来来来,今儿五妹妹才是主角儿。”
  江妩可不愿当这个主角儿,要这几位姐姐轮番上阵调侃一顿不成,她捉住文氏一句话里的信息,又联想到自个儿成婚那日婠姐儿的神不守舍,便出声猜测道:“大姐姐,这千里万里的,该不会是指岭南罢?”
  江妩察觉着有道目光遥遥地往来,等她再望回去,只见几位嫂子扎堆在一旁说着闲话,并无甚视线递来。
  江妩见着婠姐儿目光闪躲地别过了脑袋,露出雪白羞红的耳垂来,她笑着闹婠姐儿,“大姐姐,耳红红啦。”
  姐儿们瞎起哄,有意要闹一闹婠姐儿。
  闹了一会儿,就摆了午膳。
  江妩吃得是挺开心,就是老觉着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个儿身上,但每回自个儿望去,又察觉不出是何人望来。
  等着午膳食毕,随在姐姐们身后往漪云院去,这才被罗真叫住。
  江妩待字闺中之时,命府医每十日就要给卫氏把脉的事儿人人皆知。怎说罗真也是太医之女,卫氏服了药强打精神的状态,她没可能看不出来,卫氏乃她的婆婆,她自是要服侍地妥妥当当,但望闻问切,才到闻着一步,便行不通了。
  卫氏闭口不提自个儿病情之事,只道让她不得外提,何人都不得说。原先是见着江妩要成亲了,她便未敢同江妩提。可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娘亲久病不治,她又岂非不会怪知情者不早早相告,这么想了几日,罗真便是不愿再替卫氏相瞒了。
  江妩素来喜行事大胆的罗真,便让两位姐姐先走,不用等她,自个儿留下来与罗真相谈。
  罗真面上露了疚色,也不想拖沓,直接说了来意,“今儿是想同你说一说娘亲近儿……”
  “大奶奶!”金栀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下就截住了罗真的话。
  罗真脸色须臾变得苍白,金栀立马上前同两人请安,转头就笑着冲罗真道:“大奶奶,夫人有急事相请,还请您移步念月洲。”
  江妩有些懵然,娘亲何时与罗真这般熟稔了,瞧着模样,还要罗真前去服侍不成?
  罗真瞧着紧盯着自己的金栀,便闭了嘴,遗憾地望了江妩一眼,无奈离去。
  在卫氏的严防死守下,她病了的消息倒未传出去,除了提气增神的药物外,她便未再服过旁的药。
  可这提气增神的药物虽然效果显着,也极为伤身,完全是在透支身体,以维持表面的气色红润。
  又是熬了一月有余,这才身子底都空了去,面上的虚色再也掩不住,也无法日日去念春堂陪膳了,这才暴露了病情。
  毒月将至,江妩原是来同关越卿计划着要回娘家‘躲端午’的,可关越卿闻了她拿来的牛乳菱粉香糕,忽而就反胃干呕了起来。
  这般情形莎叶见着眼熟,她按下心中的狂喜,忙吩咐了人去传府医。
  这头刚把出了关越卿的滑脉喜讯,那头墨段急呼呼地领着江府报信的丫鬟来了。
  墨段忙把江妩唤了出来,金朵见着自家姑娘,这才顾不得其他,眼泪汪汪地道歉,这才将卫氏病了一年有余的事实托盘而出。
  “五姑娘,夫人病倒再卧,老爷派我来同你禀报,让您尽快回府一趟。”
  江妩听了金朵的话,拔腿就要往正院去。墨段及时出声,“二奶奶,夫人已知了事情的概况,吩咐奴婢给您备了马车,说是让您放心地回江府住上几日,顺带‘躲端午’。”
  此言一出,便是说让她安心地在江府住到端阳节过后也无妨。
  江妩感激地点了点头,便同紫蔷、金朵立时乘马车回了。
  念月洲还是如往常一副模样,一年四季皆是冷清如秋,树分明绿也是绿,可总萦着萧瑟之意,就如卫氏其人一般。
  江妩捏着手里的帕子,迈过院门,飞快地朝正屋而去。
  屋檐下立了一排丫鬟,各房各院的都有,想必是众人皆至了。
  娘亲竟病了一年有余了,她竟瞒着自己,瞒着众人,悄悄地拖着病体过了这般久。
  江妩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她怄着一口气于胸,既气卫氏这般不顾身子,又气自己不中用。
  陈仲瞻都好好的活到了及冠之年,她的娘亲,怎会打破不了前世的命运,又在这五月病重呢。
  不,不,不,娘亲不会有事儿的,娘亲怎会让自个儿有事呢。
  江妩眼眶含泪,冲进了正屋。一进来就听到老太太的长吁短叹,语气里多是心疼和责怪,“你怎病了也不说,这要孩子们怎办?”
  卫氏靠在床头,拿着帕子掩着嘴,止咳个不停。
  屋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江晔听着心烦,又怕惹了气氛更加压抑,便赶了一部分人出来。
  “妩姐儿。”江晔见江妩眼睛红得不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侧身让江妩进去。
  卫氏苍白的脸上带着方才因咳嗽不止引起的涨红,她摇了摇头,避而不答。卫氏感恩地同江老太太道:“这些年来多亏了娘的照顾,我这残躯是撑不住了,娘要长命百岁,见着五世同堂才是。”
  江老太太望着卫氏眼底的真诚,忽觉眼角一湿,她叹了一口气,似忍不住责怪自己的孩儿,疼惜又无奈地道一句,“你啊……”
  卫氏笑了笑,看着倒比往日还要温和些。她见江妩趴在床沿,拿了幽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明摆着就是在生她的气。
  江老太太见着江妩眼里蓄满了泪,心里叹了叹,便起身往外走,留母女两人好好谈上一谈。
  卫氏轻轻拍了拍床,声若游丝,“且上来坐,怎能莽莽撞撞地跪坐在地呢,也不怕着凉。”
  江妩倔着性子,“您自个儿身子都不顾了,理我作甚。便任由我磕了脑袋也好,落水生病也好,在地上坐着着凉也好,由我去就是。”
  她话一说完,就见着卫氏呼着微弱地气息,阖了阖眼,无力地靠在床头。
  江妩吓得抹了一把泪,忙起身去把扶卫氏躺下。
  “府医!府医!”
  卫氏的手摆了摆,嘴也张了张,可江妩急得发昏,也没听清。
  罗真闻声小跑着进了屋,也不顾别的了,立时就给卫氏上手探脉。
  “无事,娘是乏了,阖眼休息罢了。”
  “娘都这样了,岂是无事?”江妩心里憋着一股郁气,说话也没了分寸。卫氏的手覆到江妩的手上,江妩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说了抱歉。
  罗真明白江妩的感受,也不怪她,转身就出了屋。
  卫氏的指尖常年冰凉,今日更甚,屋里静了下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江妩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缠累了卫氏,她坐在床沿静静地守着她,帕子也哭湿了几块。
  三房的哥儿姐儿陆续赶回,各个眼上皆是由哭过的痕迹。
  金栀把卫氏扶了起身,给喂了几口温水,润了润喉,卫氏这才出得声,安慰着眼眶红红,泪眼婆娑的众人。
  江妩跟在金栀身后出了去,将其拉到隐蔽少人之处,厉声发问,“这病,是从何时开始的?”
  金栀心酸地抬头看了一眼江妩,知道江妩大体知晓卫氏当年之事,现时心知已无力回天,便也不再隐瞒。
  “从二十三年前,便开始了。”
  “二十三年前?不可能,娘亲若是病了这般久,祖母与爹爹岂会不知?”江妩质疑道。
  金栀抬了眸,认真地同江妩解释道:“姑娘,心病不可察,却最是要人命。”
  心病?二十三年前,这般遥远之前的事,也唯有当年严愿之死了罢。
  江妩思及此,便觉着浑身疲软,使不上劲儿。既是心病,那娘亲这些年来,想必也从未忘过。曾经在脑里一闪而逝的线索倏地就清晰了,她扶墙靠在一旁,出声问道:“十二年前,卯晓拾着万天明的那日,大约是端阳,娘亲去万佛寺作甚?”
  金栀已不记得卯晓与万天明这一茬了,可说道五月五端阳,她们年年皆是要去万佛寺的。
  “那日是严九姑娘的死忌,夫人年年皆要去给她念经超度。”
  得了金栀的回答,江妩心底更是堆了说不清的无奈,她早该猜到的,那是她的娘亲,没缘由地十年如一日地诵经念佛,在她知道严愿替娘亲死的那日,她就该猜到的。
  江妩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她不死心地出声问道:“府医说娘亲还要多少日子可活?”
  她其实不问,也猜到了七八分。
  卫氏不想活了,金栀说卫氏二十三年前就得了心病,即是说她的娘亲,二十三年前,便不想活了。
  金栀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几日几夜未敢阖眼了,分明早就干涸的眼眶,一瞬就涌上了泪,她含着哭腔,“就是这几日了。”
  江妩足下一软,她咬着唇,终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她一直摇头,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口上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端阳。”
  金栀被陡然歪倒而下的江妩吓了好一大跳,索性她动作极快,把江妩给扶靠着墙,缓缓放了下来。
  眼前的江妩令她看得心酸,忍不住出声劝慰:“姑娘,身子要紧啊。”
  江妩心里疼得厉害,她坐在自己的浅蓝色杭绸综裙上,难过得眼泪哗哗直流。
  过几日就是严愿的死忌了,那是二十三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含冤沉塘的日子。
  那是端阳。
  娘亲怕是活不过端阳了。
  众人决定轮流守着卫氏,妧姐儿先留在屋里守着。其余的哥儿姐儿一出来,便听见哭得伤心至极的声音。众人睫毛上还挂着泪,听得这般戚戚之音,一时也忍不住。
  铖哥儿循声而去,就见着江妩瘫坐在地,伏着墙痛哭不已。
  虽说是孟夏午后,可这地上终究是凉,铖哥儿忙把江妩扶了起来,肃声道:“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怎个个都不疼惜自己?你给我起来,是嫌娘这一刀不够狠,你还要往我身上多扎一刀不成。”
  “大哥哥……”江妩自是听出铖哥儿隐隐的哭腔,她知他是担忧她,遂江妩边哭着边站了起来。
  卫氏病入膏肓,早已药石无灵。一踏入毒月,卫氏是连清醒的时候都不多了,三房的哥儿姐儿轮流看守,卫氏接连四日,醒来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两个时辰。
  今夜月色极好,夜幕清清,风有柔意,就连卫氏都被诱得起身下床,趿拉着睡鞋,在庭院里游走。
  念月洲住着的丫鬟早早被清了出去,原是怕丫鬟作息早,晨起动作多,难免会吵着卫氏。
  刚过了子夜,卫氏不让江妩扶,自个儿边行边笑叹月色之美。
  可江妩苦着一张脸,半点也笑不出来。
  以卫氏虚弱的身子,怎可能这般健步如飞,这想来,就是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了罢。
  江妩两世都未见过卫氏这副逍遥自在,没心没肺的模样,好似全然变了另一个人似得。
  正当江妩还想着之时,卫氏轻快地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
  “娘亲,您小心脚下的石子,等等我,慢一些走。”江妩提着灯,瞧着眼前露出少女姿态的卫氏,心慌得厉害。
  卫氏带江妩来到垂柳旁,她摸了一把石凳,随后便将披在肩上的衣裳覆与冰凉之上,伸手指了指,让江妩过去坐。
  “娘亲的衣裳,娘亲坐罢。”江妩不肯,可卫氏也不理会,择了另一张凳子坐下。
  “娘是将死之人,岂还怕这一点冰凉。”
  江妩听了就不乐意了,虽然卫氏的情况她了若指掌,心知肚明,可她就是受不了卫氏自个儿这么说。
  “娘!”她声音里处处皆是怪卫氏这般胡说。
  卫氏伸手去折了柳条,慢悠悠地道:“‘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娘亲的教书先生曾讲过这么一句诗,他说美好的江河山水就在那儿等着人,花儿与柳年年岁岁地奉献着俏与绿,期盼着人再度登临观赏。
  娘那时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姑娘,不喜枯燥,喜顽乐,更喜腹有诗书胸有墨的男子。”
  卫氏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笑,就似春风拂了面,笑得好看极。
  夜风出乎意料地温柔,灯笼烛火轻轻地跳动两下,映得卫氏眼底也点了橘色星火。
  “可便是这么一个告知我‘江河山水待我’之人,毁了我这一生的‘江河山水’。”卫氏眼里噙了泪,她扁着唇,拧着手里的柳条,委屈地抽泣,宛若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
  可她那时,不过十四,确实只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啊。
  她是委屈的,受人蒙骗结果累人冤死,可她又是善良的,她做不到厚颜无耻地过着拿人命换来的寻常日子。
  “在前路等着我的,没有美好的江山,只有不值一提的一颗痴心错付,和无穷无尽日愈渐盛的愧意。我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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