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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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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渊急切道:“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他的目光便随着李归尘落在了死者脚背的皮肤上,忽然意识到那里居然有一方朱红的小印,若是不仔细看还要误以为是血迹一类。
  篆文所书三个字:“南楼客。”
  这张人皮莫非是一件作品?
  “斯是画中人,今我人为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适合白天看,建议空腹,莫方么么哒~


第41章 复诊 'VIP'
  半晌后; 京城青萝胡同里; 自一小院内传来了一阵呜呜啊啊的惊呼声。
  李归尘揣着袖子坐在床边; 而裴大夫正手持烛火燎毫针。蒲风抱膝缩在床角; 眼里含了两颗泪珠子; 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望着李归尘央求道:“不是说好就来开副药嘛,不扎针成不成……”
  李归尘微微挑了眉; 爱莫能助地拍了拍蒲风的手背; 一个字都没敢吭。
  蒲风自知李归尘已经不中用了; 继而婉声与裴彦修道:“裴大夫给开的药我一直有好好喝着; 比我房东强多了,他时常忘了就断顿儿了!您要不先给他看看?”
  转脸就把他卖了。
  李归尘眨了眨眼; 而裴大夫手里擦着银针不动声色道:“他的帐老夫一会儿再算,先解决你的事儿。诶; 这样一听你说话倒也瞧得出是个姑娘了; 之前那把嗓子是不是练过?”
  蒲风看着那一排银光闪闪的针已是欲哭无泪; 哪有心思说什么嗓音的事; 故而只是梗着脖子胡乱点了点头。
  “腕子再伸一回;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看着这么魂不守舍的?眼皮儿还抖上了?诶,怕成这样?”裴彦修的指腹已按在了她的脉上。
  李归尘闻言摇头道:“刚从外城回来,那出了人命案子。”
  蒲风附和地不住点头。
  “在家养着还怕不容易好呢,你又领着人家姑娘去外头查破案子; 要不是这么着又怎么挂的伤回来?亏得是现在天冷; 若是到了伏天儿里,你当这一箭要不了命……”
  蒲风赶紧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拦不住我。”
  裴彦修深吸了口气紧接着道:“你当我数落他就不数落你了,大姑娘家家也该多涨点心了……归尘,你先出去坐着去。”
  李归尘闻言看了蒲风一眼,蒲风缩着脖子冲他直摇头。于是乎李某人难得一见地赖皮道:“我就在这看着罢。”
  裴彦修连连叹气,点着这俩人无奈道:“裴某是真拿你们没办法,你既要留在这,听一耳朵也是对的。不过,蒲风你可如实地答我,就好比你们查案子问话,搁我这儿也是一样。”
  蒲风见他似乎暂时不打算扎针了,稍稍长舒了一口气,满嘴答应了。
  “自打伤后,下腹可是有时隐隐坠痛?”裴彦修盯着她。
  蒲风一愣,“腰伤疼得厉害,我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痛了……似乎肚子是疼过,半夜的时候。”
  裴彦修点了点头,“饮食如何?”
  “天天躺着,哪里吃得下什么。”
  “可是整日手冷脚冷?”
  蒲风惊异于裴大夫是怎么知道的,李归尘总是说她手冷,果然一点都不错。
  李归尘颔首仔细听着,而裴大夫顿了顿忽然问道:“月信如何?”
  “啊?”蒲风这下便彻底窘住了,这才想起来裴彦修的确说过让李归尘他回避一下……她恨不得钻到被子里躲一躲,心下无法只得支吾道,“我……我也记不得了。”
  蒲风低着头瞟了一眼李归尘,他正望着窗外,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便又听着裴彦修黑着脸道:“你是初八伤的,今儿正是二十六,过了半个来月,算也算出来了呀。”
  蒲风揉着后脑勺想了想:“上次约莫着还是……腊月初?我记得那天我还去鹿山书院喝了一天酒……呜,裴大夫饶我点面子罢,再说,这东西我也没准过。”
  “这就对了,”裴大夫揉了揉眉头,“你半夜三更去地宫身上本就受了寒,这一冷箭下去,气血两亏,伤寒积聚,你还不让我给你施针?”
  蒲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追问道:“那会怎么样啊?”
  裴彦修瞟了一眼李归尘,继而俯视着蒲风正色道:“你先别慌,调治好了自然就无恙了。可若这般抗拒,加之你本就底子薄弱,只怕日后不易承孕。”
  承……孕?
  蒲风长大了嘴,半晌才磕巴道:“哦,哦……这样啊……我,天天都没想过这些……”她娘没得早,在很多事儿上她都木讷得不逊于男子,况且她现在心里放着更为要命的一件事。
  这生孩子……她的的确确从来还没有想过。
  可不能有孕,这也实在是件麻烦事。
  屋子里一时很静,蒲风听着裴彦修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心里惴惴不安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正盘着腿坐在床上盯着那两排毫针出神,李归尘忽然扣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别想太多。”
  她心头一麻,李归尘垂眸附到了她耳边轻声道:“裴兄一向爱吓唬人,你且好生治着,别的都无妨。”
  蒲风红透了一张小脸,又听到裴大夫咳了几声说:“脸面都是身外之物,回头为了这个落下病根子,得不偿失。你自放宽了心,不行便叫归尘搁这儿守着,左右一炷香的工夫儿……”
  他守着……裴大夫内心竟是如此奔放?
  这一下蒲风更是脸红到了耳根子,她心想横竖也是一死,便闭着眼躺平了等着让裴大夫扎。
  “那你也得先把外袍脱了啊……”裴彦修无奈道。
  蒲风顿时惊坐起,“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而李归尘朝着她淡淡笑了笑,摆摆手出了门去,许是怕她难堪。
  实则,裴彦修当了这么些年大夫,什么没见过。可她单是晾着肚皮后腰给裴大夫扎,心里就十万分不自在了。
  蒲风别过脸去一直盯着墙,只觉得一阵一阵酸麻自针刺部位袭来,心中跳腾得厉害。
  而裴彦修为宽解她,和她随意聊着:“伤养得不错,你病着这段日子里,便是他天天伺候着你?”
  蒲风不敢动,轻声答是。
  “噫,真不像是他这个人原来的性子。你是不知道,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去抄人家,连人穿衣服的工夫儿都不给,蹿进屋子将人从被窝儿里就那么拽出来了,半点不留情面。有一阵儿吓得大人们一见他都点头哈腰的,背地管他叫阎罗。”裴彦修笑着回忆道。
  “其实,还看得出有一点这样的痕迹。”蒲风也浅浅笑道。
  “那时候一说杨大人要伺候谁了,那人估计多半就活不成了,他倒也不折磨,干净利落。说来,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他以前可是叫杨焰?”蒲风有一点莫名的心酸。
  裴彦修轻叹了口气。
  焰者,光明灿烂,如今竟是归尘了。蒲风觉得胸中隐隐闷痛,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在朝臣前卑躬屈膝,自称小人的家伙,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蒲风穿好衣服出门时,正看到李归尘站在檐下负手望着天色。
  她一唤他,李归尘转过头来笑意温存地向她走来。有一瞬间,蒲风只觉得周遭的万物皆静止了,不存在了……只剩下那个与她携手前行的男子,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两人再三拜别了裴彦修,这才牵着袜子走在了回家路上。
  “晚上想吃什么?”李归尘问道。
  “不用去找张大人商讨案情了吗?”
  “且让他先查着,那‘南楼客’究竟是为何人。”
  蒲风脚步忽然就顿了下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李归尘看着她长睫轻颤,正色立在了她面前。
  “我,我……”蒲风心中乱作了一团麻,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而是低头盯着路上的一颗石子,她斟酌了良久才开口道,“我不确定……也说不出……”
  李归尘微微皱了眉,拉着她进了一条清幽无人的小巷子。蒲风退得背倚着墙,便听他平静道:“若是……孩子的事儿,你放宽心。只要你好,就够了。”
  蒲风鼻子一酸,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她有些张皇地望了望周围,想抱他却怕被人看到。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胳膊竟被李归尘紧紧握住了,而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蒲风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便听李归尘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什么都别怕,有我。”
  这一次,她的确是怕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是冲着她而来的。
  要的不只是她的命,还有她的一切。
  明明,幸福已经要握在手里了。
  她在齿间嚼了好几遍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不忍将它们说出口。蒲风一时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对的,可李归尘正如一盏温酒,她已经醉在其中快要失去理智了。
  蒲风低声道:“昨天算命先生说我将有血光之灾,我料想那可能是要应验……”
  “你若是没灾没难,他们怎么卖你符咒呢。”李归尘看着她的眼睛。
  “或许罢。”蒲风极力笑了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而李归尘一路谈天说地给她散心,到家的时候声音都有些要哑了。
  他看得出,蒲风有事瞒着他。
  晚饭的时候,吃的是白片肉,佐以清酱,一点也不油腻。李归尘又炖了腊肉笋汤,炒了一碟油盐豆芽菜,都很鲜美入味。自她伤了,家里日日有肉菜的。
  可蒲风才吃了几口,便坐在那里不动筷子了。李归尘静静看着她,亦是有些沉默。
  她不想说,他也不能逼她。自打查完案子从外城回来,蒲风便有些不对劲儿,李归尘也看不出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八成和那案子有关。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蒲风忽然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个,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大方便……”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李归尘微微点了点头,“我没什么不方便的,以你为主。”
  “好。”
  不过蒲风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依旧有些病恹恹的。
  夜里,李归尘躺在空空荡荡的床板上,莫名有些失眠。他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随手探了探身边,还想着蒲风夜里是不是又烧了,结果手落了空。
  他恍然惊醒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先坐起身来缓了缓,随即披着外衣轻声走到蒲风窗边偷偷望了望。
  屋里没点灯,也看不明晰什么。
  他这样守了一会儿听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回了屋。
  然而翌日一早,他正给袜子和花生添了草料,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者果然是钱棠。此人一旦找上家门来,必然是张渊又碰上了什么要命的案子,然而这回蒲风居然没在睡着,而是穿戴整齐地出了门来。
  连钱棠都有些微微惊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来,说海子里忽然飘上来十数具女尸,张大人和锦衣卫的段千户已经到那了,让蒲评事尽快赶到。
  蒲风脸色有些白,却跟李归尘说身子好多了,既然事急便不能耽搁了。李归尘这才驮着她随在钱棠身后,直奔城北前海一带。
  当年前朝修建通惠河,引出来一片湖泊,称积水潭,乃是漕运的码头枢纽,连带什刹海等统称海子。
  蒲风到的时候段明空还没派人下去捞尸,她便看到十数具白花花的女尸漂在湖面上,随这水波微微摇摆。
  她头脑中顿时响起了一阵轰鸣声。
  “是,水女……”
  她知道的,一定是水女。
  蒲风仅存的一点点侥幸和希望,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彻底击碎了,分片无存。
  张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看看罢,南楼客写的……”
  张渊似乎还说了很多,蒲风并没有听进去一句。良久后,她僵着脖子回过头,看到李归尘手里捏着一本《业镜台》,正无言望着自己。
  蒲风从未见过他的神色如此严肃过,就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灵魂。
  她木讷在了原地,头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而李归尘默不作声地将她拉到了僻静的角落里,俯身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眸子极力克制地平静道:“告诉我,这不是你写的。”
  蒲风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她垂眸一笑:“南楼客,的确是我。”
  然而蒲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一件多么大的祸事,她只是看到,李归尘的眼睛蓦然便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胡子以后早一点更,让你们睡觉前尽量能看上~蒲风小同志的作祸日常
  1。0  去妓院
  2。0  在外宿醉
  3。0  鬼混书院
  4。0  写禁书
  李归尘老同志 0。0 惊呆


第42章 水女(修结尾) 'VIP'
  现在已是临近早春; 朦胧的雾气滤过出几丝稀薄的初阳; 将他墨色的瞳映照得森幽而静谧。蒲风在那里面看到了无可遁形的自己。
  这一次; 真的是祸到临头了。
  她下意识地退到了树干边; 仔细想了想此事的始末; 终于黯然道:“还有多久?”
  一旦她是“南楼客”的身份败露了,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最多三天。”李归尘微微阖了眸子; 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安忍的味道。
  就算“南楼客”仅是个笔名; 只要调访了京中的数家印刻房; 必然能追问出自己的身形样貌; 更何况她身量矮小,较之常人更容易被认出来。
  再者; 镇抚司衙门要是想从《业镜台》里挑她的罪名,说是“大逆不道; 妖言惑众”完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僧皮》《水女》单是简单的两篇; 后面还有更为嘲讽的……她自然是离经叛道; 要不然也不会写出这种东西。可她那时只顾着一时意气; 哪想到会造成如今的下场。
  蒲风睁大眼睛不住摇着头; 此地人多口杂,且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敢再提话本之事,只是扶着身后的树稳住了身形,胡乱将泪水咽了回去; 这才扯出了一点笑意问李归尘道:“那; 三天之后又会怎样?”
  李归尘的眼睛一直红着,此刻连唇角都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的指端欲拂过蒲风的手,却在半空中攥成拳头落了下去。
  “带你去东海,可惜不知何处是蓬莱。”
  远走高飞吗?
  他看着蒲风的微笑,似乎眼前密布的阴云浓雾也就这么散去了。只可惜,这里终究是大明,不是她手下的话本,更不是自己口中的谎言。
  他如何能以那样温柔的语气,对着蒲风说出此生最为残忍的话语——就算是自己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也不会让她踏入诏狱哪怕半步。
  李归尘如何说得出口?
  明明就在前一天,他还期盼着不久的将来,想着是否要继续蛰伏下去和她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想着就算没有孩子也会过得很幸福……可终究有些人等不及了。
  他心知肚明,长孙殿下已经先斩后奏地焚了地佛宫。或许也正是因此,才招来了杀机。
  如果当日没遇到撞尸的陶刚,那这人生会不会过得不一样?
  世上本没有如果。
  他叹了口气,看着蒲风单纯而又清澈的眸子,只得弯了眉眼道,“什么都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蒲风这才平复了神色,点点头应了,佯装若无其事地往水边走去。
  李归尘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年活得就像是个笑话——他劝蒲风别怕,可他自己又在怕些什么?
  这诡谲的朝廷纷争里,但见有几人展其志向,落得善终?无一人干净罢了。
  蒲风站在水边凝望着那些尸体,小小的背影几乎要被远处的雾色吞噬掉。
  他早就意识到段明空冷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也无暇顾及了。张渊朝着他招手道:“蒲风那小子刚才跑哪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早上喝了药,一见尸体差点将药吐了,刚在边上缓了缓。”
  张渊点点头:“外城的案子还没头绪,转眼儿这海子里又出了漂子,总也没个消停。”
  这话音儿刚落,段明空开始派手下的锦衣卫下了网捞尸上来,李归尘似是随口问道:“单是出了这么个案子怎么还来了锦衣卫?”
  “起初我也是不知道,还是听锦衣卫里面的几个小缇骑说的,这积水潭什刹海连带着中南海等几个海子连在一起正是条龙,那大内里的是龙头,龙尾就在这积水潭里。一早儿,宫里的白神仙知道了这事儿,便跟圣上说了,骤然漂出来十数具女尸怕是有人施邪术,圣上就急了。”张渊无奈道。
  李归尘听着轻叹了口气,能想到投圣上所好以这等歪门邪道布局之人,大概和地佛宫一案的主使脱不开干系,或者说,乃是同一人。
  而外城的剥皮案和眼前的浮尸案正对应《业镜台》中的《僧皮》《水鬼》两篇,剑指蒲风。且此案若是经法司审理必然过程复杂,或可翻案。但诏狱不同,在那屈打成招甚至是弄出个死无对证来皆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要他二人的性命吗?
  张渊见他沉默,便摇着头继而道:“想必你也看出了这两桩案子皆和此书相对,段千户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搜查‘南楼客’的下落,这《业镜台》里讲的多是因果报、结缘造孽之类,凶手若非是作者本人,也有可能是此书的拥攒者。”
  李归尘不置可否,张渊便只好继续道:“昨天钱棠他们去查那悦来客栈死了的和尚,此人法号释明,江浙口音,白天外出是去一大户人家讲经,倒是不知缘何回来得那么晚。”
  张渊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这本来不都应该是蒲风一直叨叨叨的吗?今儿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少,是不是让女尸吓傻了?”
  李归尘微微挑了眉毛,二人遂移步到了蒲风身边,而她依然在望着女尸出神。
  张渊便问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蒲风出了神并没有听到。
  今年开河得早,微澜的水面上仅覆着薄薄一层碎冰,而他们所立的这块地方偏南,大片水面泛着涟漪,而女尸便漂在离岸约四五丈的地方。水体是黯淡的灰绿色,更显得女尸周身青白诡异,散乱的乌黑长发黏腻在脸上背上或是就那么恣意地飘荡在水里,就像是森森水草。
  尸体身后,便是大片的乳白色雾气,死气沉沉地笼罩在冰冷的湖面上,将这场景映衬得诡异而梦幻。
  李归尘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些尸首,静候它们被悉数打捞上岸。在这段时间里,他默默翻看着手里的那本《业镜台》,将那《水女》一文反反复复看了数遍。
  全文如下:
  沈肇兴者,苏杭一举子也,素有胆好声色。屡考不中,遂与友寄情山水,兼流连烟花酒肆,渐堕其志。
  清明后某日,携同窗赵郦泛舟水上,纵酒大醉。夜半,忽感凉滑抚面,醒而钳之,乃见一女。年约十五六,淋漓不挂,更显细柳生姿,婀娜娇媚。生望之心火动,且不顾此女何来,赵生不见,便言:“视妹熟之,可曾与见?”女曰:“此别一载,郎即忘乎?妾乃簪花女。”生复笑言:“专心于书,勿怪忘矣。今即见,何不仿艳香楼之旧?”
  女笑而捶其胸曰:“妾冷,郎君先暖之。”生遂解其袍,触女心口冷甚,急起欲走呼曰:“汝非人也,何谋我命!”以桨击之,中女腹,女遂哀嚎纵身入水,终不得见。
  生持桨欲速临岸,船忽大摇将翻,生且不顾。至岸速回家门,天明即剩半息焉,肢冷硬,屡医无果,备板于院。忽入一少年,家人见其目大而不眨,甚奇之。少曰:“水女为之,若临湖超度,可救命。”
  家中且疑,劝导再三,从之。法后湖中渐起污泥,未久,上浮女尸十数,皆裸,有如生时。官府查之不得,疑死去经年。又有一男尸,骨附蔫皮,观衣着乃赵郦也。
  经月余,生醒,颇惧女色,行止俨如另人,亦常劝诸生勿贪美色。治学进益,后得榜入仕,终不娶,唯常购鱼投江,乃念少年恩矣。
  ——《业镜台》卷一之六 《水女》
  他的蒲风确是有才气的。
  李归尘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蒲风冰凉的手,将这书塞到了她手里。蒲风一愣,而李归尘淡淡道:“你看看这个。”
  这《水女》自是她写的,虽隔了一年之久,稍稍一看便也记起来了。
  蒲风攥着那书尽量保持平静道:“外城死的僧人身上有胭脂,多半是和女人有来往,便是犯了色戒,和《僧皮》一文倒也对得上。然而书中,妙空端得是和尚,贪嗔痴三毒俱全。若是上一案乃是强加附会的,这“水女”必然也只是借此书打个幌子。这样一来,必然不是出自作者初衷的。”
  张渊点了点头,心道蒲风单是扫了几眼就有这等悟性,委实是个人才,可惜他并没听出来蒲风脱罪的意思。
  然而在她说话的这点子工夫儿里,一十六具女尸已被置于白单停在岸上,蒲风看着这些尸体头皮阵阵发麻。她写此文的时候哪里想过这些东西会变为现实?恍惚间她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法司的差役皆守在外围,而锦衣卫多也不愿见此不堪场景,分散在外侧,段明空远远地负手站在尸堆外,就剩下李归尘和蒲风蹲在尸首边做验。
  尸身经过长时间浸泡,已是有些膨胀臃肿得不成样子。李归尘以白麻布轻轻拭干了尸面上的水迹,但见死者年约二十,口唇有些向外翻张,但周身较为完好,除手腕小臂处有青紫破皮外,其余部位无明显的刀伤,再者,体表的皮肤被泡日久有发白褪皮的迹象。他便问蒲风看出些什么了。
  蒲风专注于此,眼神难得见了光彩,她将记录的所见大致复述了一遍,根据褪皮肿胀程度推断死者浸泡水中已有数日,且典籍记载:“初春雪寒,尸体经过数天才浮,与其他三季皆不同”,先可判断出死者死亡应该在遇害僧人之前。
  李归尘点头道:“此处大致是正月十九前后开的河,凶手投尸便在这时间之后不出三天。”他说着,左手两指缠了一小块白布,右手拇指食指钳开了女尸的嘴,之后便将左手手指伸进了女尸口中,细致扫了一圈,再掏了出来。
  死者死亡已有数日,不难想象尸口腥臭不堪,但李归尘并没有面露厌色,如待生者。
  他二人便可见得白布上除一些粘液外,并没有什么泥沙,且死者腹部平坦,拍击之无“嘭嘭”的水音,基本可断定死者并非是溺死,而应该是被人捂死的。
  李归尘大致看了两具尸体后,包括刘仵作在内的数名仵作又轮番检看了这一十六具尸首,判定这些女子皆是被人捂死后,抛尸于此。
  蒲风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乱。她望着空荡荡的湖面一时出神,忽然便见到雾霭中似有一只小船自湖心向他们漂来,空灵寂静。
  湖面的冰还没化尽,怎么会有船?
  蒲风忽然就想到了《水女》中的那条小舟,只觉得全身都僵硬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一次,“沈肇兴”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快看啊,船上是不是有人……”
  自极远处忽而起了箫声,悠长而流转,一扫冷雾的阴滞,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房。
  那船自是近了,岸上之人才看得出船上立着一挺拔少年人,仅仅身着一袭月白的锦衣道袍,身后跟着一撑桨的僮仆。
  段明空顿时躬身行礼道:“拜见皇长孙殿下。”
  一时乌泱泱众人拜倒,惊得不敢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都中元节了~
  文言小说真的很难写。
  《僧皮》如是,《水女》亦如是。T_T


第43章 暗情(捉虫) 'VIP'
  皇长孙殿下还没上岸; 人群之外的轿子上忽而走出来一人; 头戴乌纱身着一袭藏青色常服; 更衬得颜面如玉。
  此人信步穿过众人拱手恭敬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萧琰; 不知皇长孙殿下尊驾至此; 有失远迎。此地不祥,还请殿下随臣移步。”
  朱伯鉴负着手下了船; 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继而笑道:“萧大人实在好眼力; 这等小案何劳你亲自前来。”
  萧琰眉头暗跳; 到底面上还是一副庄重的样子,垂首道:“圣上既亲遣了段千户过来; 大理寺自当妥善胁从。”
  长孙殿下微微环视了四周,一星笑意稍瞬即逝。
  萧琰自是个会说的; 此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是表明了此案遵从圣上旨意以北镇抚司审查为主; 撇清了自身的不作为;又暗暗提示皇长孙身份特殊; 最好不要掺和到这圣上关注的案子里。
  朱伯鉴立身在了李归尘面前; 将手里的萧随手递到了他手里; 抬着头轻叹了一句:“无妨,段千户和亲军都尉府的李校尉都是余亲自带来的,萧大人不必多心。”
  这话音儿一落,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 这段千户自是人人认得; 太孙殿下若是自宫中到此,带来亲军都尉府的人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李校尉究竟是何人?莫不是受了殿下萧的那位?
  一时李归尘便成了众矢之的,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可他面色不改,手中仍托着那只缚了朱红宫绦的萧管,全然不顾及这些。
  然而萧琰那一直以来玉雕般的面容忽然有些扭曲,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黯然道:“殿下身边自是人才济济,方才观李校尉验尸之状,臣还误以为是一位故人。”
  朱伯鉴轻轻拍了拍萧琰的肩膀,笑着淡淡道:“萧大人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
  皇长孙笑得萧润如心里起了毛,这才扫了一眼女尸说道:“好了,说正事罢。责难的话自不必余多言,市井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余也有所耳闻。余此来只为一句,无论谁人所谋为何,天子脚下敢以我大明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便是余亲自禀到皇爷爷那里,也绝不会任之姑息。”
  众人跪倒一片,萧琰回禀道:“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大理寺二衍(琰)差事办得如何,皇爷爷、父王心里有数,余心中亦有个两三分。烹尸案、符水案乃至中元案里的个中分毫,谁人假手,尔等亦是各自心知。”
  “殿下言重了……”
  朱伯鉴亲手将萧琰扶起身来,又换了笑颜道:“萧大人端得是为官中正,却不保这里面有谁一时用错了心思。”
  段明空随即拱手道:“殿下心忧百姓,臣等不敢松懈。”众人附和段明空呼之,一时无人再敢心生怠慢。
  李归尘一直一言不发,心中已揣摩出了一些隐情。长孙殿下的一番话恩威并济,自然是知道萧琰私底下的那些猫腻,可在众人前也仅是明褒暗讽地敲打了一番,既没将他视为对立,又在人前给足了面子。
  这案子里,萧琰是景王党而段明空头上的夏冰亦是景王的走狗,此时若是太子或皇长孙再插进了自己的势力进去,最多也就是打个平局。
  然而长孙亲自出面便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只因殿下的角度和众人并不在一个面儿上,他是君,众人只是臣,他骨子里到底是帝王家的魄力。日后要成君父的人,岂可视子民如棋子?单论这一点,太子一脉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因为就算输了此局折断了羽翼,换来反而是更深的民心。
  再者,地佛宫一事没放出什么风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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