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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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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回合就此作罢,虽然这其间的三言两语,亦足够引得众人言三语四,细细品味。
  他的才辩不止于此,而才辩背后,所隐藏的,是刚得录尚书事大权的年轻人,在看清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尘之义,父子之情的三宝弟子们,绝不会因一次口舌之会,便肯改弦更张。
  成去非不再多发一言,坐上的殿下,仍未发一言,这对世间尊荣的夫妇,座位间的距离相隔并不远,而中间隔着的却是无我相无人相的佛面佛心,一切墙壁瓦石,隔断了成去非同她,同坐中宾客的丝缕关联。
  不过这并不要紧,他所恋慕的人,会在家中等他归来,会在他酝酿风暴之际的当下与未来,一直等待、陪伴。
  是故,众人很快发觉乌衣巷的大公子依然如昔地沉默下去,那专注的神情,竟也像是真的在认真聆听着、领受着,来自于佛法的高深无际。


第192章 
  离席后成去非本欲问及几年前并州战事的善后之责,然彼时大将军尚在; 台阁诸事怠惰因循; 这笔账算来不能推到阿灰身上; 游移半晌,还是同阿灰商议了此事。阿灰听言,心底苦笑,这一事倘认真查究起来,并不容易。大将军身死; 当是国朝朝局分水岭; 前情后事,不宜并为一谈; 但并州仍是国朝的并州; 兵士仍是国朝的兵士,如此参差错落,交横绸缪,说到底,要紧处不过在于钱财。
  不过大公子既是二仙传道的姿态,阿灰不能不应下此事; 一切繁琐; 从头来过。细节间并无隐情; 只因这隐情众所周知,忠骨埋他乡,连带着活人一同埋葬,那些老弱妇孺在失去了她们所能倚靠的儿子、父亲后; 便等于失去了一切。成去非坚持翻出烂账,这罪愆既来自中枢,那么中枢责无旁贷。
  是故百官仍在佛事上浸淫余韵之际,台阁所忙碌者,不外乎搬出那些记录不清不明的档案,重新整纳,重新统筹,惟有一个准则:宁可发放复叠,不可漏去一人。
  繁忙之余,台阁诸曹郎小心翼翼窥测者,也不外乎悬悬而望尚书令一职的最终归属。国朝不成文之规定,尚书令者一般并无录尚书事大权,二者不可兼于一人。是以成去非既录尚书事,此职是由原副长官递补而上?亦或者是另择人选?众人的猜测尚无定论之际,成去非的递上去的折子却出其不意言表的已是另一种态度:
  尚书台既有令、仆,然录尚书事与其同编于一省,职掌相同,如此叠床架屋,以致行事效率低下,耗费人才,颇为累赘,不宜同设。
  如此言论,自引人惊骇,朝堂七言八语之下,天子却无异议。录尚书事既职无不总,为实际宰辅,那么暂且悬置的唯有尚书令一职。如此一来,闲言细语顺势而出,或云最有资格任尚书令的顾曙终不能得偿所愿,然也无关紧要,无台阁之首,他尚书仆射副职便是尚书台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或云成去非本意怕是在于撤销录尚书事这一加官,眼下升迁,反倒不好布置,但是不管如何,成去非的便宜处十分明了,虽四录并置,但在台阁诸事上,少受虚废词说之尴尬处境,才是第一要务。
  成去非虽自动卸尚书令一职,但仍同往昔,于台阁中办公。是日,汉中郡的文书从大西南辗转而至台阁时,成去非心底不禁跳了两下。他总归清楚,无论从何而来的,似乎罕有喜讯,果不其然,那位以雷霆之风执行土断之计的前山阴县县令石启,在兜转任职汉中太守后,不过数载,已对诸多事宜表达了自己十分的不满。
  他读过先是静坐了半晌,待虞归尘过来需他签字时,方把那文书一丢至几案,一笑道:“你看看这人,无论让他去哪儿总要寻出一堆毛病来。”
  虞归尘拿起文书,扫了一眼具名,点头笑道:“去年才到的汉中吧?”成去非一面落笔,一面回道:“一年一换,御史台总是能收到弹劾他的折子,怕是再过不久益州刺史也得弹劾他。”
  “无碍,他已经向你先行弹劾刺史大人了。”虞归尘一目十行,阅毕后道,成去非面色沉了沉,“益州做的太过了,于当地百姓,苛捐杂税,于入蜀商队,盘剥敲诈,不怪石启管的宽,回头还是让石启将此事直奏御前,看益州给个什么说法,天子命其管理一方,如此之法,倒是民变可待。”
  “这粮食的问题呢?”虞归尘皱眉问道,供应西南边陲将士的粮食,按旧制,运赡黎、嶲州的粮食,从嘉州、眉州起运,经阳山江,到达大度,再由此分发给戍边的将士。时间上,则是在盛夏进行。此路坎坷崎岖,多瘴毒,是故,运送粮食的挑夫们常死于道上。
  “此事只能交由石启实地考量,”成去非哼笑,“要我坐台阁里给他想法子么?是他人在西南,他这个人,说不定心里早有筹谋了,不过等我给他首肯。”
  虞归尘笑道:“想必是了,否则也不会提日后给你进献西南舆图之事。”
  “他人呆西南也好,瘴气熏一熏,更耐得住苦,”成去非顿了顿,方道,“之前会稽郡那边查出的人口土地,虎头蛇尾,石启人一走,虽谈不上人亡政息,也相差无几了。”他后续并未再说,那边李涛走过来,仍是请他签字而已:
  “录公,请过目。”李涛乍然换了如此不乏尊敬却又如此老气横秋的称呼,听得环视众人一圈,扬了扬声调笑道:“诸位听听,李大人一声‘录公’将我喊老了几十岁。”李涛略微不自在笑了笑,以往对尚书令大人,台阁诸人于外人前提起,向来称呼“成令君”,年轻的乌衣巷子弟,配如此风雅之名,虽未能留香,但足以让人口齿生香。
  向来不苟言笑,庄重严肃的大公子,偶一为之的唇齿之戏,总会引得众人会心一笑,于是,如此氛围之下,台阁中亦得欢声笑颜。
  出司马门之际,诸人同成去非一一见礼道别后,他才问虞归尘:“阿灰今日不在,听闻顾世伯不太好?”
  “继子昭事后,世伯精神就不太济,我昨日去探望,正起着高热,阿灰衣不解带已伺候了几日,前天便告假了。”虞归尘解释道,成去非点点头,“回头我让璨儿去一趟。”
  京师的天气这几日陡然凉了起来,四下木叶微脱,已现秋之败相,街市摊铺也已摆满了应季瓜果蔬菜一类,成去非换以步行,自十全街穿过,没走几步,鼻间嗅得一阵炒栗子的香气,便吩咐赵器:“买上几份,回到家中给殿下二夫人送去,剩下的拿去给福伯杳娘分了。”
  赵器摸了摸腰间钱袋,正要上前,成去非又道:“给我留上一袋。”说着不管赵器,自己只朝那卖各样鲜花的摊铺旁走去,挑了几枝月桂、木芙蓉,一并束好,待赵器回来付好钱,才往家中去了。
  回到府中一刻,正迎上芳寒自杳娘那里来,是以芳寒见过礼后,成去非教芳寒把那栗子拿了:“这是给殿下的。”芳寒忙收好称谢,并道:“大公子,明日是殿下生辰,亦是殿下生母先贵妃之祭辰。”芳寒说罢便后悔失言,如此提醒,多此一举,殿下必是不喜的,然芳寒只觉他们的殿下,实在是寂寞,少女孤冷的面容下,虽亦是一颗孤冷的心,许在感情上已干涸到无法给予,同样不肯索取的地步,然而小小的婢女却依然固执地认为,身而为人,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这份孤冷的。
  “我有什么可为殿下效劳的?”成去非淡淡问,芳寒大窘,捏紧了那纸袋,犹豫片刻,才道:“殿下明日会去钟山东南的开善寺。”
  “知道了。”成去非的回答,芳寒并不能体会个中意味,讷讷行了礼折身去了。
  木叶阁里头,几个丫鬟闲来斗草,并未发觉他进来,直到他刚掀了帘子,稍微弄出些动静,忙各自散了,唯四儿几步上前轻语道:“姑娘还在歇息,昨夜似是没睡好。”
  琬宁病秋,夜里听风声如涛,翻衾倒枕的,等到天亮,才得一点朦胧睡意,直到用完饭,身子依旧惫懒乏力,索性仍回床榻沉沉入梦。成去非先命四儿把花插瓶,复又掂了掂手中板栗,此物趁热吃才得其风味,不过她既好不易入眠,为一口吃的,得不偿失,遂把那板栗丢给其中一婢子,让其分了去。一干人又惊又喜,忙都行礼纷纷道:“谢大公子。”
  四儿见众人欢喜心底很是不屑,又颇觉遗憾,试探问道:“大公子可还要进屋?”成去非摆摆手,不着一言,就此仍回自己书房。
  翌日,成去非无朝会,换了件常服,便往樵风园来,明芷已亲自收拾好一具包裹出来。成去非一面见礼,一面瞥到那包裹上绣的正是折枝莲,上头托以“□□、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肠结”号称“八吉祥”的图样,至于内里装置何物不得而知。
  明芷并无诧异处,只道:“乔龙画虎,这种事大公子也做的来?”成去非面不改色:“殿下还是当我打勤献趣好了。”芳寒在一侧虽听不太懂,看两人神色,却暗自叫苦,片刻功夫,这对夫妻出了府门,车马俱已备齐。两人再度共乘一车,前后不过隔了三五日,仔细清算,从未如此频繁过。
  除却赵器驾车,再无他人,驶出长干里三四里地,闾里街巷的热闹便透过帘子也可知其一二,明芷不为所动,只阖目养神,外面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俗世的熙熙攘攘,丝毫不碍她筑起一方属于自己的清凉世界。然而冷隽超然的少女并非乐道遗荣,相反,她需要金堆玉积,化作观音手中净瓶之水,来供奉她枯寂的青春之躯。
  车驾迁延到开善寺前,成去非先行下车,这一回,明芷并未拒绝他出自本心的搀扶,亲自抱着那包袱,朝寺门前走去。两人装扮皆无显眼处,由外人看来,不过一双年轻夫妇来参拜而已。
  而进了山门,信众往来如常,成去非略觉不妥,不过明芷神色如常,待两人行至过雨道,便再也不见一个信众,一众僧徒似早在恭候,为首的主持,披发赤足,身携一枚古镜,看上去十分怪异,一众人只默默躬身行礼,明芷遂合什还礼:“神僧近日安否?”主持不答,反问道:“殿下安否?”
  说罢引他二人前行,过一三绝碑处,上面清晰刻有“净土指南”四字,方想起之前所听闻的殿下亲赐字一事,想必就是此处了。他无心听二人打机锋一般的对答,只随意观赏两侧,古树参天,枝干虬劲,而那重檐九脊琉璃瓦,熠熠生辉,殿前露台宽敞异常,前面便是无量殿了。
  见明芷一路礼佛,期间净手数次,直到她要入无量殿拜法师坐像,先于殿前便匍匐而跪,高举双手与额顶持平,躬身敬拜不止,成去非见此情状,不知她到里面要做出何等更甚于此的举动来,心底微微烦闷,遂止步驻足,道:“臣在外相候,请殿下自行奉养。”
  他对瞻仰宝相,行诸样礼,并无兴致,退将出来后,却见一众僧徒三两人一组,抬着硕大木箱鱼贯而行,其中一三宝弟子无意同他对视一眼,似是错愕,随即转脸闪避开来,这些人皆为青壮男子,成去非留意到众人是往观音阁后殿方向去的,正有些不解,又见一行子弟,抬有一桶清水往寺门前走去,并未多想,只目送着人远去,他仍继续游走于各处间,开善寺的佛像除却铜铸,更有皇族世家捐金造像,至于祭祀用品,亦杂以金、银、铜所制,仅此一寺,耗费便如此巨大。
  颂扬佛号的声音,不绝如缕,一入法门,本该清净庄严,成去非置身于此,并不觉十丈软红离有多远,遂也只是轻轻扫过那宝相一眼,面无表情退了出来。


第193章 
  明芷从殿中退出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等两人一同来到寺门口; 眼前队伍犹如长龙; 人声鼎沸,成去非略略扫了几眼,老病妇孺杂立其间,更有杖藜面容悲苦者,而最前方; 则有三宝弟子几人; 一人舀水,一人收钱; 一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成去非不由回想起方才一幕,似有了悟,只随意问一怀抱幼童妇人:
  “请问这位大嫂,诸位前来为何?”
  妇人许是累了把怀中孩儿换了个姿势,道:“此间圣水,可治百病; 无需用药; 不得不求啊!”
  “那这圣水; 必是我佛慈悲,不忍看人间病苦,”成去非看了看身侧的明芷,才转身对妇人道; “施舍与众生的。”
  妇人叹道:“你这善男子话倒有理,不过既是圣水,一斗需三十钱的。”
  成去非轻“哦”一声,盯着那人群,忽又问道,“缘何我见身强力壮者亦混迹其中,是为家中病人而来?”妇人瞥了一眼,摇首道,“方圆近处,有病者亲身来,显敬虔心,这圣水方有实效,那些不过是买来,再转手卖至建康以外,路途遥远处罢了。”
  “如此辛苦为他人谋福,也是慈悲心了。”成去非道,妇人笑道:“你这善男子,天真得很,稍稍动一动脑子便知,这一倒手,怎还会是三十钱。”说罢意味深长瞧他几眼,只徐徐摇首。
  眼前数百人的队伍,蜿蜒庞杂,成去非不再相问,同明芷上车后,方笑问:“殿下如何看此事?”明芷冷睨道:“你又何必问我,我如何看,与你何干?即便我所想与你不同,你要阿谀逢迎么?大公子不是这样人物。”
  “殿下这是将心觅心,臣不过想听殿下高见。”成去非微微笑道,明芷则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审视着他,“兰言断金之事,大公子还是另寻他人,我没有要说的。”
  成去非不理会她如此态度,自顾道:“有一事,臣想再提醒殿下一次,倘只是听高僧讲学,并无不可,至于其他,殿下真是心怀众生,乐善布施,不如把庄园钱财……”
  “我已说过,”明芷不容他分说,只因她十分清楚那无聊后续,“请你记住自己身份,你我结为夫妇几载,彼此相安无事,不好么?我专心礼佛,你尽管弄权预政,我知你是心狠手毒的人物,此次同我前来开善寺,必有所图,今日是我母亲祭辰,我不想与人争口舌,不过你不用拿我当肉眼惠眉,这世间并不止你一个伶俐人。”
  成去非垂首道:“臣失言。”明芷定定注视着他,良久良久,方道:“她同你我二人并无二致,萱花椿树,俱以消亡,可我不是她,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要在你那避风躲雨,请你记住此点。”
  怔了一时半霎,成去非才明白殿下所说的“她”所指何人,再顿首道:“臣得罪殿下了。”明芷听不得他这话,亦观不得他这态度,被他弄得两头三绪,遂闭目不再言语。
  殿下今日的话已足够多,立场亦足够鲜明,成去非亦懒得再说,她同他,似乎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冰寒雪冷,又如此不容置喙,只是,她是天家的金枝花萼,缘何冷处偏佳,别有根芽?那么这世间的情爱,男子之所以爱恋女子,是觉得她与自己如此的不同可以填补自己所期待的那一份残缺,还是觉得她是如此与自己的相同可以红尘相伴不至于那么寂寞?
  无论种种,他的殿下不是他的小娘子,宛如水,多情似水,柔情似水。殿下的心,仿佛古老的深深宅院,一扇又一扇的门曲曲折折走进去,帘子里面坐了个心死的美人。又像太过复杂的环扣,一环扣一环,看不穿,解不开。
  成去非在端详她时,心底泛起稍许涟漪,眼前过分美丽过分冷清的容颜,同样青春正好,这一切本可本该化作无尽的慈悲,唤醒锦瑟少女对人世的一丝热望,然而她成灰的心,终只是和他的天降大任,彻底分道扬镳,如是而已。
  是以回到乌衣巷,成去非便命赵器私下里去彻查殿下名下的各处田庄,及殿下近几月来同寺院频繁交游往来的名单,另命人去廷尉署把吴冷西找来。
  吴冷西有些时日没来拜访成去非,一来廷尉署并不清闲,二来自征北大将军得胜回朝,至加官封爵,门庭若市,成府不缺他这份人情。吴冷西本打算等中秋前后请成去非来家中做客,不想忽被传唤来,匆匆换了身便服,随小厮一并来了。
  进得门来,屋内陈设依旧,人也依旧。适逢婢子奉茶,吴冷西忙接了,先放置好,见过礼,方饮上一口。成去非正在窗下临写字帖,见他进来,起身净手笑道:“子炽来了,坐吧。”说罢陪他坐了:“我回来有段时日了,总归是忙,赵器跟我说,师哥的腿疾又发作了,送去的药膏可按时涂抹?”
  “师哥那是留的顽疾,每年都要折腾几回,便是用再好的药,也不能收立竿见影之效,不过有桑榆悉心照料,情况并不能算怀。”吴冷西道,沉吟片刻,“律学馆新修订的《大祁律》,也大致成型了,近日应该就能呈上去。”
  两人不过说些琐事,半日后,成去非才道:“这段时日,你应也看到了,因迎佛骨一事,整个江左,沸反盈天,不知虚耗多少财力人力,说到底,是国力。战事方休,百姓当休养生息,近几年内,不宜再妄动干戈,可边疆虏祸也只是肃清一时,还得钱粮好好供养着,不可轻视,我朝既非汉武强盛,便需精打细算过日子,江左的田赋徭役因这几年的天灾**,又兼并州一战,临时是不能再增派了。”晚照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如流丹吐火,成去非抬首朝外观望一眼,复又垂眸饮了饮茶,“日薄西山,这一日又要过去了,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子炽,我如今一事无成,便是再见恩师,也无颜以对。”
  吴冷西听他这半日说的如此繁冗,临末了忽转了话锋,竟不知如何安慰。身处庙堂之高的这人,所忧所虑,吴冷西不是不清楚,这其间的步履维艰亦十分清楚,正因如此相熟,是故他无话可慰。
  正如是想,成去非起头的那几句,忽重新掠过心间,遂道:“下官虽不懂军政大计,可也曾想过,国朝倘想增加府库之收,无外乎开源节流两项,由此,方可富国强兵。”
  “此理,非知之艰,行之唯艰,国朝的两大头,不过商税同田赋,眼下商税略略提了些,我忖度有时,也只能如此,商贾倘是被逼急了,到头来,哄抬物价,依然是从百姓身上出,我不想看到如此局面,”成去非道,“土断的事情,不温不火,就是阳奉阴违,也不难想象。”说到此,忽又想到史青,史青虽因治水开渠有所升迁,可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成去非顿了顿,“如何开源节流,还需八方人才献策献计,眼下,有一事,则需要你着手去办。”
  既点到正题,吴冷西放下茶盏,回道:“可是跟沙门有关?”
  成去非抬首看他一眼,点头道:“正是,我尚未上折子,该如何查,你清楚,你查清楚了,我方好上奏,无关大局的,譬如侵占良田,隐匿人口,这些天下皆知,是在其次,你这一回,势必往要紧的地方查。”
  如此轻敲缓击的一番话,吴冷西先是不解:“师哥说的这两样,倘是上达天听,天子会不以为意?寺院占了良田无数,又有百姓为逃赋役,委身于寺,这少的不是府库的钱粮?不正是天家的忌讳?”
  说罢思及后者,一时有些愀然,百姓缘何逃避赋役?寺院又缘何无须缴纳赋税?这一切,依旧源自天家,源自中枢,源自世家,吴冷西只好问道,“师哥的用意,是在于说服今上?”
  成去非略一点头,道:“以上两点,不足以为意,是故要从他处着眼,佛事盛隆,其后有天家,有世家,有百姓,不可贸然。”说罢回想起东林寺所见,遂安排道,“京畿这方圆百里内,最出名不过三大寺,永宁寺,开善寺,东林寺,就查这三处,至于以何名目,你自己看着办。”
  吴冷西默然有顷,道:“下官知道了。”
  “法外之地,不得不治。”成去非冷冷道,又把今日所见“圣水”那一乌乌泱泱的闹剧说与吴冷西听了,“你想法子把这事解决,不能硬来,倘直截了当告诉百姓,是不会信的,需用巧法,”成去非遂一笑,“古有西门豹治河神一事,就看今朝是否有吴冷西堵圣水了。”吴冷西笑道,“大人既给下官指明了路,下官虽不聪慧,不过钝学累功,大约也能摸出一二方法来。”
  两人言谈间,不觉数个时辰下去,且已到了用饭的当口,吴冷西却推辞不肯,成去非知他是同穆涯师哥相处更惯,虽于自己,情份亦厚,遂也不多做挽留,只亲自将他送至府前,那边小厮早把吴冷西的毛驴喂饱了草料给牵了过来,吴冷西前脚方走,却见赵器正从外归来。
  “大公子,小人刚布置下去,不过,”赵器行至他眼前道,话未完,下意识朝附近扫了两眼,成去非看着他道,“自己家中,反倒成贼,到橘园来吧。”
  赵器干笑两声,随他到了橘园月洞门前,因觉离樵风园远了,四下又无人,遂续上方才话音:“今日殿下归家后,便给开善寺下了赏赐,有田园百顷,净人百房,车五十辆,绢布一千匹。”
  成去非本往前踱着碎步,忽折身转脸问道:“她哪来如此多东西如此些人头可赏?便是先帝赐的嫁妆,也不够她这些年这般挥霍。”赵器为难道,“小人还不曾真正深入去查,只是得了今日的消息,先报与您听,小人会尽快弄清相关事宜。”
  话音刚落,月门内凤尾随风飒飒一动,似是闪出一人影来,成去非十分警觉,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出来!”
  话说间借着依稀的灯光,已辨出是琬宁,便跟赵器打了个手势,赵器就此退下。
  “有事找我?”他的语气不觉冷硬几分,琬宁本因好不易给他做出一双新履,亲自送来,他人却不在,婢子言他去送客,琬宁只想很快便能回来,遂在此等候,此刻不过出来相察,隐约听得人语,仿佛是他,不等近身,便被这一声突兀断喝,登时吓得出了层冷汗。
  琬宁红着脸上前,不知招到他何样忌讳,小声道:“我给大公子做了双翘头履,请大公子试一试尺寸是否合适。”她说话间,成去非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她,如辩真伪,待她讲完,方撤回目光,稍稍放缓了口气,“多谢你,我回头便试。”
  说着上前轻抚她两下,“我还有公事,你先回去吧。”他微微一笑,也不管她,错身往屋里去了,见那案上果真放着一双新鞋,淡扫几眼,问那婢子道:“贺姑娘何时来的?所为何事?”婢子答道:“您和吴公子刚出去,贺姑娘便到了,是来给您送这翘头履。”
  如此便好,成去非拿起那新鞋,坐于榻上,自己换了。


第194章 
  一时间,吴冷西将廷尉署人手划作三股; 挑素来稳重心细的几人; 分别领了人马; 照成去非的意思,往那三大佛寺去了。自己则亲率一队,往开善寺来。果如成去非所言,每日来买圣水的黎庶,络绎不绝。吴冷西将此事略略思想; 部署一番;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
  “大人,那圣水; 乃是从寺院后山一口老井所取; 属下看得很清楚。”
  吴冷西抬首看了看等待买取圣水的众人,低声吩咐下属几句,先带人进了大门。门口一众僧徒见吴冷西是寻常装扮,身后却跟着官差,为首的一个僧徒上前施礼相问,吴冷西遂也合十还礼:“还烦请主持出来; 廷尉署有事需贵寺相携。”
  那主持便是殿下前几日所称神僧的惠范法师; 已有灵醒的前去通报; 此刻惠范率人迎将出来,吴冷西便出具廷尉署绶印公文等说道:
  “府衙正追捕一命案在身的逃犯,本不该来扰庄严宝地,实因此犯穷凶恶极; 一日不缉拿归案,一日无百姓之安宁,还请大和尚通融。”
  惠范有所听闻廷尉署的几个冷面人物,眼前人则分明文雅做派,微笑道:“本该有所通融,但正如大人所说,因是庄严宝地,天子有敕旨,可不受官府管辖,我寺自治规矩方圆,真有歹人,藏不住的。”
  吴冷西听出婉拒之意,那句“不受官府管辖”虽听得刺耳,却也只道:“不知大和尚可知贵寺西南角后院墙头留有踩踏之印,廷尉署并非空穴来风,正是一路追踪,才寻到贵寺,也正因贵寺香火旺盛,规制宏大,更易藏身,而贵寺比丘们人数众多,倘歹人再生歹心,后果实为可怖,故吴某还是恳请大和尚助一臂之力。”
  一席话不无道理,惠范想了想,正欲遣人先去核实西南后院异状,却见一弟子慌里慌张跑来,唯唯道:“方才弟子几个打扫藏经阁,不料狼藉一片,像是被人打翻了书架,请主持前去。”惠范不由同吴冷西对望一眼,吴冷西往前走了两步,道:“藏经阁是贵寺重地,吴某不敢造次,不过,还是请大和尚再斟酌,廷尉署虽无明察秋毫之才,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一漏网之鱼。”
  “大和尚也说,贵寺蒙受天恩,不受官府管辖,是故,怕是也没有比贵寺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了,贵寺精舍众多,占地广大,每一处都能确保安然无虞?”吴冷西再度合十行礼,惠范终有些犹豫,略微松了口:
  “那就请便,还请官差搜查时爱惜。”
  吴冷西点头应声,朝左右打了个眼色,见那惠范也远去了,想必是赶往藏经阁,遂对其中一手下道:“留心下各处是否有密道、暗室一类。”
  吩咐完独身一人则直奔观音殿,信众们并不曾留意到他,偶有人目光在他身上一打转,也不过心想这俊秀的年轻人,不知是来求功名还是来求姻缘。吴冷西亦先瞻仰一番,观音之姿,悲天悯人,他注视那慈颜有时,不动声色间已绕至宝相之后,仔细环视一圈,却见后头似是纵深,还有内容,不免窦疑,一比丘已过来笑拦道:“檀越有何需要?”吴冷西淡淡一笑,“一时好奇,唐突了。”
  下属们陆续归于寺正门时,吴冷西默然朝西南角一望,时近日暮,一眉新月已挂于西天,信众渐稀,照常理,不多时,寺门便要闭客落锁,惠范也已施施然而来,道:“官差可有收获?”吴冷西摇首,一脸歉然:“白扰一回,某改日再来佛前告罪,今日多谢大和尚。”
  寒暄事毕,待离了开善寺,一属官才从怀中掏出一方罗帕,交给了吴冷西:“属下搜寻时并不曾发现这帕子,可其中一沙弥,却对属下挤眉弄眼,事后,那小沙弥冲属下又打起眉眼官司,属下顺势瞧见了一比丘,面白似女子,可眉眼却又十分阳刚,不知这其中有何曲折隐情。”这人回话时,多半已猜出些端倪,毕竟在寺中搜出女子私物,同之前一些关于大寺的流言混语,倒贴合得恰到好处。
  此物望之如冰凌之理,触之则光滑柔软,吴冷西接过来,知其绝非出自于寻常人家女子所用,多半是贵室女之物,待打开来看,帕子一角的刺绣有叶无花,旁侧则落有两行诗句,吴冷西初看无奇,嘴角只是扯出微微的嘲讽。
  “大人,这寺庙后院,小人发现藏有许多酿酒器,那僧人说得倒清楚,不过是因朝廷下禁酒令,百姓的酒器一时不忍毁掉,又不敢用,才暂且借放于此,等到丰年,法令解除了,再由百姓拿去。”另一人见他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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