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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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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并不仅仅体现在战事不胜,不断后退,乃至最后将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之南也拱手相让。更在于北燕皇帝慕容替因此一役,威信扫地。
那内卫提及慕容替,语气本就带了些不敬,谈及他一改从前对匈奴人的强硬态度,此行以如此的阵仗,只为掩护送人过去,似对西凉有所谋求,愈发牢骚不停,竟开始缅怀起慕容西在世之时的威猛无敌,言下之意,便是慕容西倘若还在,此仗未必就会输得如此惨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桓立刻便联想到了长公主母子,随即尾随跟踪,想要一探究竟。只是那辆马车始终被士兵和辎重车牢牢夹在中间,莫说靠近,这么多天过去,连马车里人的样子,都未曾看到过一眼。
眼见离西凉越来越近,再没几日,便要抵达两国交界的雁门郡一带了,他心中焦急不已。当天,恰逢风沙大作,队伍无法前行,扎营在了一个避风口,是夜便不再犹豫,决定深入虎穴,夜探营房。命几名随从在附近等着,自己换上鲜卑军衣,伺机潜入,朝着营地中心而去。
营房里处处戒备,每隔一段路,便有夜巡的守卫来回经过。高桓一路躲闪,借着夜色和帐篷的掩护,躲过一路的岗哨,渐渐靠近营地的中央。
那里守卫愈发森严,几乎数步一岗。其中一顶帐篷的周围,更是站着数名卫兵,寸步不离。
一个士兵大约累了,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帐篷,操着鲜卑语,和身畔一个同伴嘀咕道:“不过一个汉人妇人,外加一个孩童罢了,能出什么事,天天要咱们这么守夜……”
抱怨的话语,还没讲完,身后那片暗影里,迅速走来一人,抬手“啪”的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到那士兵的脸上。
士兵捂脸抬头,见来的是今夜当值的领队,急忙捂脸低头,不敢吭声。
领队怒声厉叱:“你知那妇人是何身份?别以为快要到了,就敢偷懒!那人至关重要!出发之前,陛下曾有话,此行若是有所闪失,莫说你们,连我在内,也要以死谢罪!”
卫兵悚然应是。那领队教训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高桓隐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倘若说,他原本还并不如何确定的话,那么方才,因了那一段入耳的对话,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开始燃烧。
一个身份特殊的汉人妇人,加上一个孩童,十有八九,说的应该就是伯母母子二人。
他恨不得立刻能冲进去看个究竟,但那顶帐篷周围,守卫实在森严,他寻不到机会能再靠近,只能继续潜在附近,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希冀能亲眼看到里头的人出来。
仿佛心有所感。就在他摒息敛气等待之时,只见那帐门忽被掀开,从里面弯腰出来了一个人。
月光映出了一道纤细的妇人身影,孤瘦如竹,腰背却挺得笔直。
虽然还隔了些距离,但高桓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妇人,不是别人,真的竟是自己那个已然失踪了数年,本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长公主伯母!
萧永嘉似是深夜不眠,从帐篷里信步而出,立在帐门口,仰头,出神般地眺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近旁几个士兵见状,如临大敌,立刻走来,挡在她的面前。
一个会说汉话的士兵开口,命她立刻进去。
萧永嘉神色平静,冷冷地看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士兵,慢慢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旷野四周,随即转身,弯腰入内,身影消失在了帐门之后。
虽不过短短一瞥,但对于高桓来说,已是足够。
他浑身血液沸腾,抑下跳得几乎就要跃出喉咙的心房,慢慢地后退,随即转身,朝着营地外围迅速撤离。
就要快要离开之时,突然,猝不及防,从他侧旁的一片暗影里,转来两个跑来作伴撒尿的巡夜士兵。
“口令!”
士兵看到了他,立刻操着鲜卑语发问。
高桓来不及闪避,顿了一顿,迅速看了眼四周。
这里靠近边营,附近并不见人。
他的脑海里,立刻估量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这两名突然遭遇的鲜卑士兵,然后迅速离开。
他低着头,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而去。一只手,暗暗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站住!对口令!”
士兵停住脚步,露出警惕的表情,再次发问。
高桓眼底掠过了一道杀机。就在他要拔刀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对口令的声音。
有人赶了上来,快步走到高桓的身边。
高桓感到自己那只握刃的手,被对方暗暗地压住了。那人又陪着笑,继续用鲜卑语向对面的士兵解释:“他是新来的,一心想着打仗发财讨老婆,不想被配来和我赶车,心里生着闷气,脑子又憨蠢,方才刚睡醒,一道出来方便,一时没记起口令!”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是低沉而苍老,但在入耳的那一瞬间,高桓却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心中诧异无比。实在想不出来,此刻,就在敌营之中,怎会突然冒出来如此帮着自己的人。
但对方是友非敌,这一点,完全可以确认。
他立刻松开了按着匕刃的手,顺身边这人的口气,用鲜卑语骂了几句粗话,随即嘟囔道:“早知当兵是来拉车卖苦力的,那日强行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老子也不会来的……”
洛阳一战失利之后,北燕补充兵员,到处强征兵丁。巡逻士兵听他如此抱怨,疑虑顿消,道了声无事回帐,撇下离开了。
等那两人走掉,高桓立刻看向身边之人。月光之下,站了个和自己相仿打扮的鲜卑低级老兵,佝偻着腰背,身影苍老,半张脸更是被凌乱须发给遮挡住了,完全看不清本来的容貌。
但是,就在对上对方那双在月色下闪烁着夜芒般的双眼之时,他的胸口,猛然再次一跳。
那种微妙的熟悉之感,再次朝他袭来。
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人。
他打了激灵,险些没有跳起来,就要脱口而出时,那人迅速看了眼四周,摇了摇头,低低地道了声“随我来”,转身便领着他离去。
高桓心头砰砰地跳,激动万分,立刻跟着那人,迅速潜出营地,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暗处。
“伯父!怎会是你!”
高桓要向面前这人下跪。
“六郎起来!”
那人挺直了腰背,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立刻伸手,托住了高桓。
站在高桓面前的这个鲜卑老兵,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年间,一直销声匿迹的高峤。
“伯父!你怎成了如此模样……”
一时之间,高桓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须发凌乱,满面风霜、一身愁苦的老兵模样的人,和自己的伯父高峤等同起来。
他定定地望着,眼眶发热,声音也随之哽咽了。
高峤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伯父一切皆好,不必担心。”
就是这一个微笑,一句话语,让高桓在瞬间,仿佛又捕捉到了自己伯父往昔的几分神采。
他终于稍稍安心了些,更知这并非细说旧事的好时机,定了定神,先将自己此行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伯父,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伯母!”
高峤道:“我也知晓了。你的伯母和你……阿弟,确实就在此处。”
他顿了一顿,闭目,仿佛亦是在平定自己的情绪,很快睁开眼睛。
“这些年,我和我派出去的人,寻遍了大江南北,不久之前,才获悉了这条线索。”
“伯父可知,慕容替将伯母和阿弟送去西凉,意欲何为?”高桓迫不及待地问。
“我听闻,慕容喆如今人就被关在长安?”
“是!当日长安城下,叔父和阿兄为是否强攻长安起了争执,她假冒阿妹,仿伯父笔迹,假传伯父之命,险些酿成大祸。本是要杀她的,就是从她口中得知伯母下落,这才暂时容她活命至今。”
高峤点头:“这就是了。匈奴皇帝刘建对慕容替之妹很是倾慕,从前曾求婚于慕容喆,慕容喆却不应。慕容替战败,不甘就此作罢,意欲联合刘建,东西夹击长安,这才将你伯母送去西凉交给刘建。”
“我知道了!这要想拿伯母换慕容喆!只是以胡人的无耻,我怕姐夫便是送回了慕容喆,他们也不会轻易同时放回伯母和阿弟!”
高峤眺望了一眼远处营房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六郎,你不必再滞留于此,速速回去,把慕容替勾结西凉匈奴意欲夹击长安的消息告诉你姐夫,让他提早准备。再转告他,该如何备战,便如何备战,不必考虑别的。伯母和你阿弟的事,交给伯父。伯父必会将他母子二人救回来的!”
高峤神色不惊,语气平静,无任何的发力,更不带半分信誓旦旦的意味。
但就是看似寻常的如此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在高桓听来,却有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安心了下来。
他点头:“侄儿无不遵照!侄儿这就回去了。伯父你要小心!侄儿盼着早日能够见到伯父伯母,还有阿弟一道归来!”
他说完,向高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忽听高峤又道:“等一下。”
高桓停步转头。见他上前几步,从怀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羊皮卷,递了过来,说道:“这几年间,伯父为寻你伯母,走遍北方,足迹亦出了关外,间隙便陆续记绘。此虽为草图,但上头标识了北燕境内各重要的关隘布防与粮库所在。你带回去交你姐夫,供他作战参考。”
高桓惊喜不已,回过神来,急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恭敬地道:“侄儿代姐夫,多谢伯父用心!”
高峤凝视着他,微微颔首:“几年不见,六郎你亦干练如斯,伯父欣慰之余,更是放下了心。事情紧急,不宜耽搁,你快些回吧。”
高桓不再停留,拜别高峤,转身疾奔而去,奔出去一段路,回忆着方才和伯父阔别多年、不经意再次碰面的一幕,念及伯母母子身处异乡、沦为人质,伯父苦苦追寻、两鬓风霜,心中只盼上天垂怜,能叫伯父顺利救出伯母母子,好叫一家人从此团聚,再不分离。
他下意识地再次回头。
身后,方才自己和伯父说话的那里,已是空空荡荡,不见了人影。
他摸了摸怀中的地图,心中感慨万千。回过头时,目光蓦然一定。
就在他的前方,一片浓重的夜色里,在古道畔的矮岗之上,竟还立了一道人影。
距离不算很远,但也不近。只见那道人影面向着营房的方向,仿佛在眺望着那里,一动不动,凝重如山。
月光从半山照下,依稀照出了一张满面乱髯的脸。
高桓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人就是伯父。
但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
伯父必定已经潜回营地,暗中护在伯母的身畔,又怎会再次在这里出现?
更何况,虽然夜色昏暗,看得并不清楚,但很明显,这道粗犷的身影轮廓,绝对不可能是伯父。
高桓猛地停住脚步,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之上,眼前突然一晃,一个眨眼,那道人影竟倏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高桓迅速追了上去,疾步登上那片山岗,眺望四方。
月夜之下,四野空旷,黄沙如雪。
空荡荡的,何来人影可见?
他迟疑下,疑心是自己看岔了眼,摇了摇头。再次摸了摸怀中的地图,急着回去报讯,遂不再停留,跃下岗头,疾步而去。
……
长安。
大兄那日走后,如今应当还在等着朝廷的回复。洛神听闻,驻在上洛的广陵军,暂时还是没有撤离。
但对于长安来说,随着李穆的回归,这支军队的威胁,仿佛已是不复存在了。
这些天,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渐渐开始流传在亢龙道,追赶而来的民众在拜谢李穆之时,白虎现身于岗的事情。人们再联想到那日长安兵危之时,白虎穿过军营,奔到城门之下,雄姿矫健,最后蹲在了李穆夫人身边的一幕,各种玄之又玄的说法,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城。
李穆陪伴了洛神几日,前些天又忙碌了起来,出城而去,今日才回。
洛阳虽已回归,但河北的大部分地方,如今都还在慕容替的手中。
他的北伐之业,尚未完成。和北燕之间,必定还有一战。
洛神知他忙于备战,白天回来,又和蒋彛锓胖热伺雒嬉槭拢托牡氐人恢钡鹊桨恚沼诘鹊剿乩戳耍苁腔断病A饺艘坏烙梅埂
饭毕,李穆送洛神回房。
洛神想起高桓去北燕境内去打探母亲的下落的事。算着日子,也是有些天了,不知如今他消息打听得如何,心中牵挂,忍不住问他。
李穆拥她入怀,安慰她说,应该很快就能有高桓的消息了。
洛神靠在他的肩头,想起如今还被关着的慕容喆,不禁微微出神。
慕容喆的口风极紧。此前无论如何审问,除了那日透露了半句长公主下落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多说半句了。
洛神知道,李穆应当是存了以慕容喆和长公主母子交换的一点准备,才一直留她活命。
也是巧,她刚想到慕容喆,外头便传来了仆妇的通报之声:“李郎君,方才狱典来报,说那个鲜卑女子要求见大司马,道有要紧之事,要当面相告。”
虽然觉得反常,但洛神的第一反应,便是慕容喆或许松口了,立刻看向李穆。
李穆神色平淡,目光微动之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伸手握住了洛神的手,柔声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瞧瞧。”
第154章
慕容喆入监之后,便状若痴哑,终日面墙而坐,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不再透漏半句关于长公主下落的详情。
连前些时日,看守向她传达慕容替败退河北的消息之时,她亦毫无反应,宛若置身事外。
唯一的一次失态,据那看守言,便发生在得知那消息的当夜。
那夜深夜时分,看守仿佛隐隐听到牢里传出一阵压抑的饮泣之声,等过去时,却见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和冷淡。故今日,听她突然如此开口,立刻便去通报。
慕容喆并未遭虐,但比起从前,还是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正闭目坐于墙边,听到牢外传来脚步之声,睁眼,望着站在门外阴影里的那个男子的身影,眼底慢慢地闪烁出了一缕光芒。
“你要见我,何事?”
李穆并未叫人打开牢门,只站在铁栅之外,开口问道。
慕容喆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唇角微勾。
“犹记当日,我奉叔父之命去向你传信。一晃数年,今日再见,将军雄姿如故,我却成了阶下之囚。”
她的声音沙哑,神色似在自嘲,又似在感叹。
李穆的视线,穿过铁栅,落到了她的脸上,目光平静:“慕容公主,你若是想通了,痛快交待长公主的下落详情,待她平安归来,我可饶你一命。倘若还在打别的主意,不必枉费心机。”
慕容喆抬起眼眸,盯着李穆,说道:“我虽掳走了她,但你莫忘了,当日若不是我恰好也在,以当时情景,何来她存活于世?何况这几年间,我奉她如母,对她没有丝毫的怠慢。这便是你对我的报答?”
李穆冷冷地道:“胡人虽也称人,却多不知何为人道,更遑论礼义。便是衣冠者,亦只知心术而不知耻。慕容公主,你便是其中之一。”
“当日我曾警告过你,勿再以我夫人面目示人。你可知今日你何以还能活着,有如此待遇?”
“实话告诉你,你愿详说长公主之事,最好不过。不说,亦是无妨。慕容替扣她多年,自然是要以她要挟于我。以他今日之败,倘若所料没错,不久必会推她出来。只要她现身,我未必不能救她。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重要,更非不可或缺之人。已是饶你不死,你还想要如何?”
慕容喆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狼狈之色,沉默了片刻,仿佛终于定住心神,低声道:“你先前对我说过的话,我自然不敢忘记。你说的是,我确实厚颜无耻。但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
她从地席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夫人可也随你同来了?若是来了,可否容我单独和她叙几句话?”
李穆道:“你有何话,说便是。”
慕容喆道:“事关长公主母子,我只能和夫人说。”
李穆皱眉,面露不快之色,本不欲搭理,但知洛神心中对母亲极是牵挂,只是没有在自己面前时刻表露而已。冷冷地盯了慕容喆一眼,终于还是转头,吩咐了一声。
随从去了,很快,引着在外歇着的洛神进来。
李穆转身迎了上去,将慕容喆之言转述了一遍,低声道:“你不必进去,就在外头。我在近旁。若有事,呼一声便是。”
洛神点头,定了定神,快步来到关着慕容喆的那间牢房之前,隔着铁栅,停在了门外。
慕容喆除了一开始,道了些关于长公主母子的事情,后来便什么也不说了。今日终于肯开口。她想到母亲和自己那个从出生后便素未谋面的阿弟,心中一阵难过,又一阵的期待。
她是多么渴望,能快些将母亲和阿弟救回来,父亲也归家,往后一家人团聚,再不分离。
“慕容公主,你要怎样,才肯说出实情?”
洛神知道她必定是要和自己讲条件。虽然还不知她要的是什么。所以开口便直接如此问道。
慕容喆的双目,凝视了洛神片刻,答非所问:“李夫人,说起来,我料你不会信。从我记事开始,这些年来,我过得最轻松的时刻,便是被囚于此的这段日子。”
见洛神似乎一怔,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笑容带了几分惨淡。
“我从小便没了生母,七岁开始,被家族选中,加以严苛训练,吃尽了苦。慕容替并非我的胞兄,但在我小的时候,唯一对我好些的,便只有他了。这也是为何,我后来不计一切为他做事的原因。这一回,为了助他大事能成,我假扮成你,来到长安。没有想到,最后不但事情没成,功亏一篑,连我自己,也陷入了如此境地。”
“你们以为我会无比沮丧,想着如何尽早逃离是吧?你错了。”
“我竟感到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这些年来,我已尽我所能去报答长兄了。事不成,是为天意,非我没有尽力。”
“很早之前,长兄曾对我说,他答应过人,不去屠城,故当日攻下洛阳,纵然恨极了这座城池,他亦未杀一人。但我却知,他早早又另所安排。不亲手屠城,却依旧要他痛恨着的洛阳和城中之人,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还有你的郎君李将军,他更是我兄长这辈子最大的仇敌。于天下,于私怨,他都与他势不两立。”
她双眸望着洛神,从她的发,一直看到脚,眼角渐渐泛红。
“李夫人,有时我真的羡慕你。出身南朝高门,又嫁了李郎君如此一个男子。我固然做尽卑劣之事,被李郎君轻视,但我并非完全无心之人。李郎君乃我生平第一个仰慕之人。”
“那日,当我得知长兄原本势在必得的引水之计被李郎君挫败的消息之时,我真的不知,我当时到底是失望,还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她忽地潸然泪下。
监牢中静悄悄的,只闻压抑着的女子的低低啜泣之声。
洛神沉默了片刻,道:“亡羊补牢,尤未迟也。你既知耻,往后该如何做,心中当有数了。”
慕容喆抬头。
“这便是我今日要见李郎君和夫人你的缘故。我兄长此前虽遭失利,但他绝不会就此罢手。倘若我所料没错,如今他必定想要联合匈奴人刘建,夹击长安,以图再次一搏。那个刘建,从前曾觊觎我,向我求亲,被我拒了。我恳求长兄,勿将我嫁到西凉。当时他应允了下来。但如今情势不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已改了主意,迟早是要拿长公主威胁于李郎君,好将我换回,送我去西凉结交刘建,以谋共同出兵。”
她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缕浓重的厌恶之色。
“那个匈奴人叫人作呕,我实在不愿再胡乱委身于人。”
“我也早明白了,于兄长而言,我不过只是他手中可利用的一件工具罢了。我叔父早年因了功高震主,被迫离开龙城之时,我刚出生没多久。后来这几年,他虽对长兄有所提防,但并未对他痛下杀手,对我也算亲厚。当日长兄以计,杀了叔父之后,弃尸不顾,放任和叔父生前有怨的手下去砍斫尸体,我便为之暗中齿冷。当时若非我加以阻拦,叔父怕是连个全尸也不能得。长兄对叔父尚且如此对待,从前为了复仇,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当一回事,又何况是我?这些年来,我也为他做过不少的事,如今就算离开,也不算对不住他了。”
“李夫人,在慕容氏的家训里,没有信义二字。有的,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我长兄之心计,恨李郎君之深,即便他提出以长公主母子换我,必也不会只是简单交换。”
“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我必竭尽所能,让长公主母子,安全归来。”
“何事?”
慕容喆凝视着洛神,慢慢地道:“当着夫人之面,我便不遮掩自己的所盼了。夫人若能应允,待事成之后,收容我,顾我终身无虞,我便对天发誓,就此弃暗投明,倾尽全力,助李郎君成就大事。”
她虽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洛神岂会听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慕容喆竟会直白如斯,径直就在自己面前提出了如此一个条件。
她下意识地便要拒绝。尚未开口,听见慕容喆又道:“这些时日,我也已是想明白了。这次即便能够回去,若还是像从前那般活着,又有何乐可言?”
“我并不惧死。”
她慢慢地来到洛神的面前,和她隔着铁栅相望,一字一字地说道。
洛神和她对望了片刻,淡淡地道:“这有何难。长安有无数的勇健儿郎。你若真愿弃暗投明,日后我必会代你留意。”
慕容喆看着洛神,微微一顿,道:“李夫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洛神道:“方才我的话语,亦是我的意思。”
慕容喆盯了洛神片刻,目光仿佛惊诧:“李夫人,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不应?我不过只是想留在李郎君的身边,助夫人服侍李郎君而已。难道你不想救回你的母亲和阿弟?你还没见过你阿弟的模样吧?”
洛神长长呼吸了一口气。
“慕容公主,我母亲当年便是收容了一个不该收容的女子,这才有了今日之祸。她若知道,必不肯叫我重蹈覆辙,哪怕是为了救她和阿弟。”
“李郎君是我的郎君。莫说我不会与人共之,便是我愿意,非我贬低公主,郎君恐怕也不会点头。慕容公主愿出力最好,若是不愿,亦不勉强。郎君会助我再想办法的。”
她说完,转身要去。
慕容喆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庞,愈发不见血色了。
她盯着洛神就要离去的背影,眼底忽然掠过一缕厉色,快步来到栅门前,抬手伸到发髻之侧,竟从髻里抽出了一支藏于中的看起来像是一截小竹管的东西,拔下盖头,便露出了一截锋利的铁尖,赫然变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囚徒入狱之前,都要经过搜身,免得身边留有任何锐物,既防伤人,也防自伤。
没想到慕容喆的头发里,竟也藏有锐器。
“李夫人!”
她厉声唤了一句,见洛神回头,将手中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李夫人,我一心向好,对你无所不言,本盼着你能有几分同情之心,救我于泥潭之中,不想却遭你羞辱至如此地步!”
“我只要将我的这张脸划上几下,叫西凉皇帝知道,是你逼迫下的手,则不但能叫他打消娶我的念头,你说,你的母亲和阿弟,他们又会遭到如何的报复?”
她冷笑。
洛神吃了一惊,见她脸色惨白,目光闪闪,迟疑了下,正想着先安抚,却听到身畔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李穆来了。
慕容喆睁大眼睛,望着对面这个自己从见他第一眼起便暗自倾心的南朝男子。
从没有一刻,会像方才那样,叫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是何等地嫉妒面前的这个女子。
她曾坐在镜前,痴望着镜中那个有了另一张脸孔的自己,想象着,便是一辈子都戴着这张脸生活,她也是心甘情愿。
一切都是起于他。
而此刻,面前这个曾令她一见倾心的南朝男子,他投向自己的两道充满了厌恶的阴沉目光,却叫人不寒而栗。
“慕容公主,你想划几刀,尽管划便是,没人会拦你,自己看着办。”
李穆冷冷地道了一句,随即转向洛神,握住她有些发冷的手,带着自己的妻,转身出了监房。
……
慕容喆终究还是没有往自己的脸上划刀。
三天之后,高桓赶回长安,给洛神带回了来自于父亲的消息。
洛神振奋不已,开始盼望着父亲能早日救回母亲和阿弟,带他们平安归来。
而与此同时,她却又将不得不和李穆再次分开了。
派出去的探子陆续传回了消息。西凉和北燕,开始有了往边境调兵的迹象。
李穆召集部下,制定了不等对方集结完毕,便做出主动迅速攻击,逐一击破的战术决定。
就在北方战云密布,一场新的,或许也是最后的北伐之战,就要再次来临之际,远在建康的大虞朝廷,此刻,还依然陷在一场争辩之中。
争辩的焦点,便是到底该如何处置李穆。
第155章
高胤此前发回来的奏报,早已到了建康。
在奏报里,他说李穆现如今对朝廷并无实际威胁,请求准许他带兵返还。
他解释说,对朝廷而言,如今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长安,而是仍占据着青州的那支鲜卑兵和西南的局势。
青州一直就是北方政权企图与素有建康江北门户之称的广陵相峙的大本营。从前北夏时如此,如今北燕,亦是如此。慕容替在青州经营了一支效忠于他的心腹精兵,虎视眈眈。此前洛阳一役,因为李穆绝地反杀,他虽丢失了大部分的黄河以南的中原之地,但青州仍然掌握在他手中,对朝廷的威胁,并未得到彻底解决。
除了北方的青州,西南也是朝廷需要防范的重点。那里本就鞭长莫及,胡族杂居,此前便陆续出现过多个自立的胡人政权,又有过许泌之乱,前些年,本就是靠着李穆之威才镇压了下去。如今李穆不在,局面怕会再次变乱,他请求朝廷务必重视防范。
纵观如今的局面,与其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空置军力,不如及早回兵。
这是一封很长的奏报,罗列详细,鞭辟入里。他的急切之情,跃然纸上。
但他却并未如希望的那般迅速得到回应。朝廷因他这封奏报而起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多日。
以刘惠为首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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