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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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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来,卢氏的语气里,充满诚挚。
洛神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虽然李穆能征善战,但刀枪无眼,上了战场,便有可能下不来。
卢氏让自己回建康。又说“待穆儿胜仗归来,叫他再去那边接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她总觉得,卢氏似乎已做好什么最坏的打算。
万一李穆要是回不来了,岂不是表示,自己可以就此一直留在高家,从此再也不必回京口了?
“阿家!我真的不回!我也留下,和阿停一道陪你,等郎君归家。”
洛神赶紧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确实厌烦她儿子,但上天可鉴,可从来没起过盼他早点死的念头。
卢氏凝神了片刻,慢慢地点头,笑了。
“如此也好。阿家多谢你了。”
“阿家怎如此说话!本就是媳妇应尽的本分。”
洛神闹了个大红脸。
“阿嫂,你真好!”
阿停眼睛红红的,过来依在了洛神的身边,弄得洛神仿佛也被感染到了这种离别前的气氛,忽然有点心酸了,摸了摸阿停的脑袋,低声安慰。
李穆一直看着她,始终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穆儿,明日一早便要动身,这两日你想必也乏了,和阿弥早些回房歇了吧,我这里无事了。”
卢氏转向儿子。
李穆道:“我先送阿母回屋吧。”
他扶起卢氏。
卢氏默默地起了身。
洛神只得跟着,一道送卢氏回屋,到了门口,卢氏不停催促,李穆向母亲辞了声,看了眼洛神,轻声道:“回了吧。”
洛神随他回了两人住的屋,一前一后进去。
屋里已经亮了灯。
不知道为何,似乎因了方才那事儿,屋里的气氛,总让洛神觉得极是怪异。
和他如此相对一屋,甚至令她生出了不自在的感觉。此前从未曾有过。
她不看他,只叫阿菊预备自己沐浴的香汤。
阿菊应声。很快,便有仆妇开始抬水入内,进进出出。
洛神见他径自坐在了那张这些时日被他当成床的坐榻之上,侧对着自己,手中握了一卷,看起了书。
沉浑,又气定神闲的一副侧影。
洛神便入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出半点的水声。
阿菊照例在旁服侍她沐浴,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古怪,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闭口也不再提回建康的事了。
洛神很快出浴了。因长发发脚有些打湿了,出来后,没立刻上床,坐到了镜匣前。
琼树过来,帮她吸拭湿发。
洛神窥镜,看见李穆抬起了脸,两道视线,似从手中的书卷上挪开,落到了她的背影上。
铜镜照不清那么远的那个男子。
但隐隐地,洛神感到他神色凝重,望着自己的背影,似在想着什么。
忽然,镜中那男子的影子一动,放下了书,竟下榻,开始朝她走来。
洛神微微紧张。
“你出去吧。”
他停了下来,对着琼树说道,语气温和。
琼树看了眼洛神,轻轻应是,放下那条发巾子,起身退了出去。
“你何事?”
洛神没有回头。
身后是静默。
洛神忍不住回头,恰对上了他投来的两道目光,看见他竟忽然朝自己微微一笑,坐到了身后方才琼树坐过的那地方。
两人距离一下变得极近。
洛神浑身绷紧,立刻直起上身,正要起身离开,感到一侧肩膀,微微一沉。
他竟抬臂,将她轻轻压了回去,随即收手。
身不由己,洛神被来自肩膀的那力道,又给按回在了镜匣前,不禁耳根发热,又暗暗起了几分着恼的意思。
“你意欲何为?”
她撇过脸,寒着声。
“那日你仗义,替我蒋二兄和阿嫂出头。二兄夫妇很是感激,我亦如是,却未曾向你言谢。你莫怪我。”
她疑心自己听岔了,竟听到他在身后,对自己如此说话。
她慢慢地又转过头。
他注视着她,眸光温柔。
洛神和他对望了片刻:“我并非帮你。只是瞧不惯沈家人的嘴脸罢了!”
她又哼了一声:“何必要你言谢。你莫怪我强行出头,我便感激不尽了!”
他笑了。
“我为何怪你?你做了我未做之事。且即便我做了,也未必能比你处置得更为妥当。”
洛神心口仿佛被什么给烙了一下,竟冲口而出:“既这样,那晚上你回来了为何骂我?”
他一怔:“我何曾骂你?”
“你有!你就是骂我了!”洛神抢白着他。
可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语气里,已是带了几分撒娇般的埋怨。
李穆眉头动了动,望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似是想笑,却又强行忍住。
话冲出口,洛神自己便也意识到了,不该在他面前如此说话,脸不禁微红,扭过头,身子一动,又要起来离开,口中道:“罢了,我不和你一样见识……”
那侧膀子又是一重。她身不由己,再次被他带着坐了回去。
他信手拿起那块方才被放下的发巾子,另掌轻轻拢住她垂落在后腰的长发,替她擦着还半湿的发梢,说:“京口是北望之地,亦是北归流民的聚集之地,鱼龙相混,势力复杂。对付一个沈家,你自然绰绰有余。我是怕你遇到居心叵测之人,万一吃亏,才提醒你几句,并非责备。”
洛神愣住,咬着唇,没有吭声。
李穆也不再说话,只继续仔细地替她擦干头发。
“我还有点事,和蒋二兄约好碰面。我去去就回。你睡吧。”
洛神依旧坐着。
他望了眼她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迟疑了下,又道:“我母亲方才的提议,乃是出于真心实意。我明日便去往江北。你若想回建康,不必勉强留下,我叫人送你回,待我归来,我再去接你。”
洛神低声道:“我不回。”
“也好。我会叫人护着你们,也会留个人在家,万一有事,可及时叫我知道……”
他声音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方才出浴,因水热腾腾的,脚也很暖,洛神便没穿袜,一双光脚丫子原本藏在裙裾之下。方才两次起来,又被他按下去,裙裾凌乱了,脚丫子便露了些出来。
圆滚滚,白嫩嫩,玲珑两只小脚丫子,很是可爱。
留意到他的目光似是看了过来,洛神脸一红,忙缩了回去,被裙幅再次遮挡得严严实实。
气氛却因了她的这个小动作,陡然似变得异样了。
李穆沉默了片刻,放下了发巾子,道了句“你先睡吧”,起身走了出去。
他半夜才回。屋里留着灯。
洛神趴在枕上,下巴支于肘,悄悄地睁眼,隔着帐子,看着他脱衣,熄灯,最后上了他的那张卧榻。
一夜再无别话,洛神只是睡睡醒醒,天才蒙蒙亮,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昨晚那里,已经没人了。
李穆已去。
江渚晨雾飘荡,烟水迷蒙,沿岸停了数十渡舟,舟人持桨待发。
他将与那三千宿卫营的官军一道,踏上这一场前途或许未知的征战之旅。
第40章
三千士兵,在经过几个日夜的行军后,此刻列队于郊外江畔的渡口之前,等待着他们新的统领,也在等待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
前方,风号云低,冬雾锁江。
太阳还没升起,江面依旧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从安稳的建康宿卫营被派到这里,摇身一变,他们变成即将北渡作战的兵丁。
他们自然听说过此次都督他们渡江作战的那个李穆的赫赫战名。
曾单枪匹马,于临川王的叛军阵前带回高氏子弟。
对北夏的江北大战里,领为先锋,五战五捷,皇帝亲自犒赏,他得号虎贲。
至于重阳竞技,力压陆氏公子,最后抱得高氏贵女归的事,更是被传得人尽皆知。
他是迄今为止,大虞军中上升最快的一位杰出的寒门将领,这一点,今日所有这些站在这里的人,无人不知。
但这,并不能够带给他们多少的信心和安慰。
以寥寥数千之众,对十万梁州兵马,此行无异于以卵击石,有去无回。
从最低级的士卒到伍长、拾长、百人将,三千之众,列队于此,虽衣甲鲜明,刀戟森森,但一双双眺向大江北岸的眼睛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
忽然,一阵疾劲的马蹄之声,如同军中隐隐擂响的鼙鼓,由远及近,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打破了江畔黎明前的这片带着死气的沉沉寂静。
士兵循声,看见京口的方向,出现了一列人马,马蹄飞跃,旆旌翻卷。
仿佛不过一个眨眼,才刚现身,这一列人便穿破了远处的晨雾,纵贯而至。
一个铠甲之人,跨着一匹高头乌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他驭着胯下雄健战马,迅速奔驰到了渡口。
这是一个青年男子,不过二十多岁。晨光熹微,将他严峻面容深隐其中,然,将军兜鍪之下,目光威严,若不可犯。
他停下了马,却未下,依旧高坐于战马的健背之上,两道森严目光,扫过了他面前的队列。
一种龙战玄黄的气势,便立刻迫面而来。
所有的人,都被他散发出的这种气势给震慑住了。
三千人的渡口,骤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
他环视一圈。凡目光所到之处,士卒无不挺起胸膛。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最前的一名旗卒身上。
那旗卒本歪扶旌旗,惊觉他看向了自己,一凛,猛地站直身体,手中旗杆也随之挺得笔直。
旗纛迎风展开,裹卷江风,发出猎猎之声。
那人方朝着这三千士卒,举臂出示掌中之节。
“我乃李穆!持节都督此次平蜀之战!今日起,尔等皆听我号令!令则行,禁则止!有胆敢违犯我令者,军法处置!”
他的声音随风远远传送,传入渡口每一个人的耳中,充满了威严。
那是一种唯以血淬炼而就的上位者才能有的无上的威严。
渡口寂然,人人摒息敛气,微微仰头,注视着这个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青年男子。
“我之言,尔等可听到了?”
他喝了一声,宛若惊雷绽于头顶三尺之上。
“听到了!”
身不由己地,人人不约而同,用尽全力,齐声呼应。
三千人的应声,瞬间压过了一切,声若雷动,震得远处一群正在江畔觅食的鸥鸟振翅而逃。
“宿卫营之官兵,向来为野战军所轻视。此番你们前来作战,我料你们定已饱受讥嘲。然则当真你们不如旁人?非也!个个七尺男儿,同吃一灶军饭,何以就天生低人一等?不过是从前没给你们机会罢了!江东自古多俊杰!此次北渡,便是你们一个绝佳机会!此仗固然艰难,然,师贵在用兵,不必在众!此战,并非没有取胜之机!”
“我李穆,不惧!”
“我放话于此,尔等凡恐惧者,可出列,脱卸战甲,我便放你离去,绝不阻拦!”
他话音落下,四周雪寂。
人人目露激扬之色,无一人动。
李穆这才微微颔首,神色稍缓,目光再次掠过面前那三千肃然而立的士兵。
“既无人出列,今日开始,你们皆是我李穆的兵!我李穆带的,没有怕死的兵,更没有送死的兵!我要你们牢牢记住另一事!此番我带你们去往江北,不是送死,而是随我李穆一道,建功立业,名传天下!”
“建功立业!”
“名传天下!”
人人难以压制心中激昂,向着这个仿佛天生战神般的年轻将军,纷纷高举戟剑,齐声呐喊。
呐喊声中,片刻前那满渡的颓丧之气,一扫而光,连那些常年往来于渡口之间的舟夫亦面带激动,跪于船头,向天叩拜。
副将上前点报花名册,人人响亮应答。
完毕,天光大亮,远处江面缭绕的雾霭,渐渐散去。
士兵精神抖擞,列队登船,秩序井然。
三千兵马,连同辎重,在不远处翘首观望的京口民众的目送之下,朝着江北,渐渐远去。
……
洛神胡乱洗漱了下,穿了衣裳,匆匆来到前堂,看见卢氏已经坐在那里,摸索着,在慢慢地纳着一只鞋底,阿停伴在一旁,正给她穿针,四周静得异乎寻常。
听到了脚步声,阿停抬起头:“阿嫂,你起了?”
“丈夫”一早离家,出兵打仗去,这会儿人都不知已到了哪里,自己却一觉刚起来。
对着处处体贴的卢氏,洛神难免尴尬,唤了声阿家,低声道:“实在是我不好,竟睡得如此之晚,连郎君一早动身也未能相送……”
不待卢氏开口,阿停抢道:“我和阿姆今早送阿兄出门,阿兄自己说的,昨夜已和阿嫂道过别,阿嫂睡得又晚,累了,叫我不要吵你。”
卢氏含笑点头:“不过也就是送到门口罢了,心意到了便是,不必拘泥旁的。”
洛神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想了下,道:“阿家,我想去渡口瞧瞧。”
……
洛神带着阿停赶到渡口时,最后那条满载了士兵的战船,也已驶向江心。
江边浪涛卷雪,江波荡漾。
许多京口人,依旧还沉浸在片刻前的激动之中,聚在江边,议论纷纷。
洛神面覆幕离,在随从的伴护之下,在渡口附近眺了江心片刻,压下淡淡失落,唤阿停一道回家。转身时,看见对面来了一架高舆。
那高舆架设着帐幕顶棚,由八个头系黄巾的大汉抬着,上面坐了一个妇人。妇人以纱蒙面,只露一双艳目,身影掩在帐幕之中,若隐若现,姿态神圣,俨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身后,跟从了几十个男女信众,一路前呼后拥,正向这边行来。
当地人都知这妇人乃天师教的女天师,传言她貌若天仙,道法高深,见她路过了此地,信众便在路边参拜,不信的,也纷纷为之让道。
高氏并不奉如今颇受抬举的天师教,洛神自然也不会特意去留意这所谓的“女天师”。见她排场浩大,不过看了一眼,径自便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行人离去。
端坐高舆里的那个妇人,两道目光从面纱后,望向前头那辆渐渐远去的车,一动不动,片刻后,俯身下去,低声问身边一个紧紧随护自己的青年男子:“奉之,她便是那日将沈家弄了个没脸的高氏女,萧永嘉的女儿?果然和那贱妇一样,是个泼妇!”
男子低声道:“阿姐,你莫胡来!莫说高氏我们如今惹不起,便是李穆,也不是吃素的。他今日人虽走了,但必有安排。教主派我们来此,当务之急是发展信众。你莫惹了他,坏教主大事。”
妇人眸底掠过一抹阴沉,不再说话,见道旁信众在朝自己参拜,便继续昂头,做出自己该有的一番高贵模样。
……
卢氏是个闲不住的人。每日若无事了,有空就去纺纱。
如今也是这样。
洛神的日常,除了读书作画为消遣外,也是无所事事。因先前经常伴在卢氏身边看她纺纱,看着看着,渐渐起了兴趣,如今既无事,便跟着学了起来。
一开始颇为艰难,她总是纺不出连续的线,即便搓出来了,也是粗细不一,一扯就断。
阿菊见她学起纺纱,以为她只是贪图好玩,等纺个几天,兴头过去也就罢了,故起先没说什么。
后来发现洛神竟似和纱线卯上了劲,不但白天,连晚上都要点灯练习,躺下去,又嚷着腰酸背痛,给自己看她被纱线磨出了红痕的娇嫩手心,心疼起来,不知道劝了多少回。
洛神却不服气,不信自己就纺不出能用的线,硬是咬牙坚持。
阿菊劝不住,只能在一旁看着她忙碌,自己干心疼。
五六天下来,竟真叫她纺出了一根长长的纱线。
洛神自己很是得意,拿给卢氏验看,卢氏夸她纺得好。洛神欢喜。打算一鼓作气,亲手多纺些线出来,日后再慢慢学起织布,要做一件衣裳出来。
李穆离开后的第十天,洛神决定要做一个会纺纱,会织布的女子时,这日,蒋彛窗菁迳瘢嵋樗ň拥剿约旱哪亲袄锶ァ
除庄园原本就有的护卫之外,李穆临走前,也安排下了信靠的护卫,她若出行,必寸步不离,以保证她的安全。
除此,入夜也会有人分班前来守夜。
但蒋彛担蚰舷碌谋狈搅髅袢找嬖龆啵滋鸺詈没故亲〉阶袄锶ァ
这也是李穆临走前,曾交代给蒋彛粢獾囊患隆
洛神心知自己身份毕竟不同于寻常人,李穆不在家,家中三人,皆为女流,庄园门户高深,比起李家,确实更适合居住。
想必他也是出于谨慎,才如此安排,便没反对。但开口请卢氏和阿停一道随自己过去住。
阿停自是乐意。
卢氏原本有点顾虑。
除了更习惯住家中外,她亦恐会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借光儿媳。但也知洛神如此开口,全是出于真心,何况,自己也感激她没有趁儿子离家打仗便立刻回建康去,不过略一迟疑,便答应了。
洛神很是高兴,叫阿菊派人传消息过去,收拾好屋子,打算这两日就搬过去。
第二天,洛神叫人打点行装预备搬去,忙忙碌碌之时,李穆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也不能称她为不速之客。
因为当她一身华服,带领身后的一众仆妇出现在洛神面前的时候,短暂的惊诧过后,剩下便是欢喜。
“阿娘!你怎会来这里?”
洛神惊喜地朝着萧永嘉奔了过来。
第41章
萧永嘉高髻丽衣,妆容精致,一派华贵,如洛神习惯的那般模样,微微昂面,立于李家门前。看见洛神奔了出来,眼眸一亮,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迎上,伸臂便将女儿一下搂入了怀里,口中“小心肝”“小心肝”地唤着,又道“想死阿娘了”。
“阿娘,我也想你!”
萧永嘉笑着点头,打量了眼洛神,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笑容便消失了,眉头皱了皱,转向立在一旁的阿菊。
“怎么伺候阿弥的?阿弥穿成了这样?”
洛神初来京口的时候,穿衣打扮还沿袭着先前在家的习惯,非美衣不穿,非金玉不饰,出则鸣珂,入则铿玉,璎珞琳琅,显贵逼人。
但没几天,她就觉得自己这打扮,在李家格格不入,颇有招摇之嫌,日常妆扮遂减了些。
等到了这些时日,李穆不在家,她不怎么出门,加上这几天又和纱机纺锤卯上了劲,为行动方便,穿衣打扮,愈发求简。
似今日,洛神梳个螺髻,鬓间只簪一支玉簪,耳朵眼里塞了颗米粒大的小珍珠坠,衣衫也是家常的浅杏色夹服。式样虽简单了些,但质地柔软,又很保暖,再加轻靴罗袜,穿起来更是行动自如,她颇是喜欢——偏这身装扮,落到萧永嘉的眼里,难免就成了寒酸,自然便质问起了阿菊。
长公主突然来到京口,事先毫无消息,等知道的时候,她人都已进了门,准备也是措手不及。
阿菊见她不快,忙要认错,那边洛神已说道:“阿娘,和她们无干,是我自己喜欢,才要穿这衣裳的!这里又不是建康,何必那般讲究!”
萧永嘉看着还是有些不快,只是女儿这么说了,也只好作罢,改而拉起她的手,握了一握,那两道柳眉,便又皱了起来。
洛神惊觉,想要缩手,却已迟了,手被萧永嘉牢牢地捉住,翻了过来,盯了掌心一眼,脸色又沉了下去,再次转向阿菊:“阿弥的手,怎成了这般模样?她在这里,每日到底做着何事?”
洛神的一双手,从小到大,真真是“不沾阳春水”,呵护得极是娇嫩。这些日因忙着纺纱,掌心和手指被纺锤纱线不断摩擦,难免不适,前日最严重的时候,几个手指都略微肿胀了起来。拿清凉药膏涂抹后,今日已褪,但还是留了几道浅浅的淡红色勒痕。
阿菊实是有苦说不出。对着萧永嘉,哪里还敢讲洛神每日纺纱的事,吱呜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阿娘,我还能做何事?不过因了无事,为打发时辰,玩着纺了几天纱罢了!我的手没事!”
洛神抽回了手,看了眼外头,见门外停着的高车和仪仗几乎堵塞了道路,两头站了许多闻讯而来的街坊邻人,都在瞧着门里,神色好奇间夹杂着敬畏,和平日大不相同,急忙拉着还沉着脸的萧永嘉的手,拖她进去。
“阿娘,你快进来。我阿家眼睛有些不便,我引你去见她吧……”
说话间,垂花门里传出一阵拐杖拄地之声,卢氏闻讯,被阿停扶着,已先匆匆迎了出来。
阿停刚唤了声“阿嫂”,看见洛神身边那个中年美妇,衣饰华丽,仪容尊贵,双眉却蹙着,脸色瞧着不大好看,知她是阿嫂的母亲,当今的长公主,一愣,脸上笑容凝住,一时不敢靠近,停了脚步。
“长公主到了?”
卢氏笑着,已是开口。
“长公主远途跋涉而来,路上必定辛苦,快些请进,先歇坐可好?”
萧永嘉的视线扫过卢氏,没有立刻开口回应。
气氛沉凝了下去。
“阿娘!”
洛神立刻附到萧永嘉的耳畔,压低声音:“阿家对我极好!你不要迁怒于她,更不要对她无礼!”
萧永嘉一愣,看向女儿,见她睁大一双明眸瞧着自己,眸光中满是恳求,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勉强压下心中不快,应道:“你便是李穆之母?眼睛既不便,何必出来。我自己进去便是。”
因了女儿的缘故,萧永嘉虽开口应话了,但语气里,依然带着掩饰不住的冷淡。
卢氏岂会听不出来?却笑容依旧,让到了一旁,对洛神道:“阿弥,快些将你母亲请入。”
洛神应好,扯了扯萧永嘉的衣袖:“阿娘,进吧。”
萧永嘉入了垂花门,穿过庭院,来到正堂,视线扫了眼四周,用怜惜的目光看了眼身畔的女儿,唇角抿得愈发紧了,蹙着眉,一语不发。
阿菊命琼树和樱桃去预备茶水,自己在旁陪侍。
在洛神数次暗示之下,萧永嘉终于勉强入座,理了理衣袖,开口道:“卢氏,我说话向来不打拐,若有得罪,你莫见怪。我此行来京口的目的,是为接我女儿回建康。养了她十六年,从无半步离开,如今远嫁到了你这里。先前你儿子在家,也就罢了,如今他外出打仗,也不知何日归家,我又实是思念女儿,索性来接她去我那里过些时日。”
说完转向阿菊。
“去,替阿弥收拾下,今日便随我走。”
卢氏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着,一时没有开口。
洛神一愣。
嫁来这里的这些时日,卢氏虽对她极好,小姑也和她处得如同亲妹。但毕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衣食住行,生活习惯,种种与自己从前熟悉的一切,相去甚远。
虽然她在让自己适应,并且到了现在,不但慢慢融入,甚至还寻到了些以前没有过的小乐趣。
但从深心而言,面对李穆这样一个她并不满意,却不得不面对的“丈夫”,于往后的日子,她实是没有半分的憧憬。
有时夜深人静,听着帐外榻上那男子传入耳中的呼吸之声,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曾因思念父母而悄悄掉泪。
她确实有点想回建康。
但却不是以母亲这种目中无人的方式。
她的脸迅速地涨热了,看了眼卢氏。
“阿娘,我先不回!”
萧永嘉一怔:“你说什么?”
“我不和你一道回!阿娘你来看我,我很是高兴,但我暂时还不想回。”
“阿弥,你再说一遍?你回不回?”
“我暂时不回。阿娘远道而来,不如我陪阿娘去庄子里住些时日,到时再送阿娘回去。”
萧永嘉顿住了。
她不信。当初被迫下嫁到了如此一个人家的女儿,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就如此护着家婆。
非但如此,竟还不肯随自己回去?
她望着在外人面前和自己顶嘴的女儿,那股子从跨入这座宅院开始便积压出来的恼怒和酸意,再也遏制不住,开始在心里一阵阵地翻涌。
“这里有何好处?你为何不肯和阿娘回去?”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说完,冷冷扫了眼卢氏。
“若是有人以所谓孝道拘着,大可不必。我带女儿一人回去便可,剩下那些她带来的人都可留下,任凭差遣,倘若不够,我再派个百来十人也是无妨,只要你这里能住的下!”
“阿娘!你怎如此说话?我不回,和阿家无半分干系!先前阿家便开口叫我回了,是我自己不回!”
洛神又觉羞耻,又是气恼,一下站了起来。
萧永嘉显是不信,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不回?”
洛神一时语塞。
沉默着的卢氏忽轻轻咳了一声,转向萧永嘉的方向,说道:“长公主息怒,且听我一言。阿弥来我家后,行事无半分不周之处,莫说我全家,便是街坊四邻,也不无褒赞。无论气度或是待人处事,也就只有高氏这样的门第,才能养出的如此的好女儿。她能来我李家,是我李家几辈子人修来的福。此事,起因确是我考虑不周。我岂不知母女连心?我这里无妨,阿弥尽管与你先回建康住些日子。长公主路上也是辛苦,不必急着立时回去,今夜何不先在庄园歇息,明早再和阿弥一道上路?”
她面带微笑,话音落下,屋里一片寂静。
萧永嘉望了她一眼,眉头动了动,似想开口说话,终还是止住了。
“阿家!”
洛神走到了卢氏的身边,眼里还含着方才被气出来的闪烁泪光。
卢氏低声安慰她:“阿家真无事,有蒋家阿嫂照应。你阿母不辞辛劳,远道来接你,眷眷之情,令我动容。你且安心随她回吧。”
都到了这地步,洛神心知自己也只能先回了,否则以母亲的脾气,只怕这边会更难做,只能点头。
萧永嘉见女儿肯回了,脸色这才稍稍转霁,站起身,看了眼阿菊。
阿菊会意,上去道:“既如此,我便叫人去收拾小娘子的行装。小娘子今夜且与长公主歇在庄园,明日动身吧。”
卢氏摸到了洛神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笑道:“去吧。待穆儿归来之时,叫他再去接你。”
……
洛神和吧嗒吧嗒掉眼泪的阿停道了别,随萧永嘉去了庄园。
京口令孙宁,和本地及邻县士族听闻消息,纷纷赶来拜见。
萧永嘉怎会和这些人应酬,叫人统统打发了去,一个也没见。过了一夜,次日早,便带着女儿登车去往码头,坐上停在那里的船,走水路回建康。
码头附近本就热闹,加上这日恰逢当地集市,路上更是车水马龙,但有长公主仪仗开道,加上京口令亲自相送,路人自是纷纷避让。慢虽慢了些,一路倒也没有停塞。
洛神因心里头还有气,人虽跟着萧永嘉回了,但从昨晚起,便没怎么和她说话,此刻坐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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