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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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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呼他的名字,以此表示对他的蔑视,语气是高傲而冷漠的。
李穆瞥了她一眼,听话地站住了。
“李穆,你是如何娶了我的,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和你从前素不相识,你千方百计定要娶我,无非就是图谋前程。你救过我阿弟,我感激你,如今我也嫁来了,你应该达成目的了。今夜开始,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我各不相干!你身边若需女子作陪,尽管纳妾去,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好的字!日后等你飞黄腾达,达成了心愿,你若觉我空占了你妻室之位,也尽可以离绝于我,我绝不会纠缠于你!”
“我说到做到!”
洛神终于一口气说出了这些时日在她心里反复盘旋过无数遍的念头。
李穆有些惊讶。
他是真的惊讶。
他知道她必定厌恶自己,也做好了她哭闹的打算。
却没有想到,她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
李穆望着她,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己,明眸中分明流露出紧张的神色,面上却偏要强作冷漠,骄傲地扬起那只漂亮的尖尖下巴,用不屑的神情,睨着自己。
不知为何,对着如此的她,方才因忆起前事而在心底涌出的那种荒凉之感,忽然就消失了。
他忍住想要发笑的感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洛神见他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就这么盯着自己,神色很是怪异,只哦了一声,便一语不发,一时也不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挺起小胸脯,怒道:“你听见了没?”
李穆一笑,忽然抬腿,一腿跪在了床沿之上,毫无防备地,整个人竟朝她靠了过来。
“我若是不愿呢?”
两个人的距离,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下拉近了。
他的脸就在她头顶的上方,洛神再次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阵迎面扑来的带着酒气的热烘烘的压力。
他肩膀动了动,似乎就要抬手探向自己了。
“忽”的一下,洛神浑身汗毛倒立,飞快地爬到床头,伸手摸出了那把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一下就横在自己的脖颈前。
“你敢碰我,我就不活了!”
洛神笃定他不敢伤害自己。
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娶到了高氏女,不管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为何,至少现在,他是绝对不愿自己有任何闪失的。
高家对这婚事,本就极度不满,若她再有个好歹,十个许泌,也没法阻拦高家对他的报复。
洛神那只手,握着匕首,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仿佛一怔,视线扫过她横在脖颈前的匕首,竟朝她再次伸过来手。
“李穆,你别逼我——”
洛神心一横,正要发力,忽感到手一暖,他伸过来的手,握住了她捏着匕首的那只手。
他带着她,将匕首从她脖颈上轻轻地挪开了。手劲不是很大,更没有弄痛她半分,但她的胳膊,就是没法抗拒来自于他的那种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的手里拿走了匕首,拇指指腹试锋般地,轻轻擦过那道雪亮的匕刃,随即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刀会伤人,你一个女孩儿家,日后还是不要碰为好。”
他起了身,将那把匕首放在案几之上,随即走到那张坐榻侧,翻身仰躺下去,闭目道:“睡吧。”
洛神坐在床上,盯着那个人看了半晌,见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了过去,终于,慢慢地躺了下去。
手微微发抖,一颗心,还在噗通噗通地跳。
第28章
屋里安静极了,能听到李穆发出的平稳而均匀的呼吸之声。
他真的睡着了。
洛神绷得像根拉紧的弓弦的身子,也随之松弛了下来。
但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十六年来,第一个夜晚,和一个名为她的“新婚丈夫”,实则恨得牙根痒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叫她如何还能睡得着觉?
何况……
身体一松弛,肚子就越发感到空了。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枕上,装作也睡了过去,其实已经瞄了好几眼摆在屋子正中的食案。
新婚之夜,夫妇行同牢、合卺之礼,这是源自上古的一项必不可少的婚姻礼仪。
这里自然也准备了。
所谓“同牢”,原本是说新婚夫妇共食一乳彘;
合卺,即二人分瓠为两瓢,各执其一而饮酒,取合二为一,永结同心之意。
到了如今,踵事增华,新婚之夜,用以行同牢合卺礼的食物和器具,也有所改变了,美食毕设、以杯替瓠。
洛神感到饥肠辘辘,却只能忍着。
在又一次偷看李穆,确定他在那张榻上睡过去无疑后,洛神忽然想开了。
肚子饿了,自己去吃就是。他算什么?何必管他睡着还是醒着!
洛神这样一想,底气立刻足了,于是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睡得有些散乱了的头发,从床上爬下去,趿着鞋,来到那张食案之前,背对着身后的李穆,跪坐了下去。
食案上摆了好几样食物。除了彘肉,还有蒸饼、汤羹。
但肉冷了,上头泛出白腻腻的一层冻油。羹也凉了。
只有蒸饼,看起来还能入口。
她从前在家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此刻,肚子实在是饿得厉害,大半夜的,又不想惊动阿菊,便轻挽衣袖,取了饼,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这蒸饼是开了花的(发酵),倘若趁热吃,想必松软可口,但这会儿冷了,也就硬了。
洛神吃了几口,感到难以下咽,可是不吃,肚子又饿。正努力咀嚼着,无意间抬眼,视线落到一旁的酒壶和壶畔摆着的一双合卺杯上,定定地瞧了片刻,忽然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世间女子,不论贫富贵贱,哪个不曾幻想嫁一个两心相知的如意郎君?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陆家大兄。
当时又怎会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是如此渡过?
一个人凄凄惨惨,啃着又冷又硬的蒸饼充饥。
她想逼回泪意,一低头,眼泪却扑簌簌地从眼眶里滚落,沿着面庞渗进嘴角,和着有些难以下咽的蒸饼,嘴里多了一丝湿咸的味道。
喉咙更是委屈得发堵,几乎就要噎住了。
越想,越是伤心。
身畔忽然伸来一只手。
李穆不知何时来了,替她倒了杯茶水,递了过来。
洛神急忙偏过脸,飞快地拭去脸上的泪痕,费力地将含在嘴里的东西吞咽了下去,装作没有看见。
李穆也不勉强,看了眼她手上那块蒸饼,起身去开了门。
阿菊今夜怎肯放心去睡?
从李穆入洞房后,便打发其余人各自歇下,自己和琼树留下,至下半夜,草草歇在东厢洞房隔壁的一间耳房里。
阿菊一直留神听着隔壁的动静,很不放心。后来却没听到有何异动,想来,小娘子已是顺利渡过那于她而言极是艰难的一关了,心中既松了口气,又倍觉酸楚,如何睡得着觉?
辗转之际,忽听到隔壁传来开门之声,急忙出去,见李穆现身在了门里。
“新妇腹饥。”他说道。
阿菊一愣,忙唤琼树,再叫个婆子,几人到了位于后罩房处的李家厨屋。
今夜喜事,厨屋里剩有不少现成食材。于是起锅烧水,阿菊亲自和了一团白面,一手托着,另手往锅里撕片,熟后,撒上肉末,冬葵,加适当调料,很快做成汤饼,又取碗筷,用沸水反复冲洗,才盛入碗里,以食盘托着,连同一盆热水,一道送了过来。
李穆接了过来,关门后,端了进去,放在食案上。
洛神早已放下那块才吃了几口的蒸饼,和衣躺回床上,面朝里地侧卧着。
“阿菊替你做了东西,趁热吃吧。”
李穆叫她。
洛神一动不动,犹如睡了过去。
李穆走到了床前。
“起来去吃了,我便答应你提的条件。”
洛神原本紧闭双眸,打定主意,饿死也不理他,忽然听他如此开口,睁眸,慢慢地转头。
他站在床前,正低头瞧着自己,眼中仿似含着一抹淡淡笑意。
洛神迟疑间,忽听他又自言自语般地道:“罢了,当我没说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
洛神立刻飞快地爬了起来。
“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住!”
她起床回到食案前,再次坐了下去。
汤饼热气腾腾,汤里浮着面片,犹如片片柳叶,洁白晶莹,配上切得细细的肉末和青翠的冬葵,一股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叫人食指大动。
洛神拿起了筷子。
李穆陪她坐于对面,望着她低头,斯斯文文吃着东西的样子。
洛神吃了小半碗,便有些饱了。何况从前在家中养成了习惯,少吃多餐,晚上更不会积食而眠。
她放下了筷——眼睛蓦然睁得滚圆,诧异地看着对面的李穆,竟极其自然地端了自己吃剩的那碗汤饼,几口就吃掉了。
他抬起眼,见她盯着自己在瞧,一笑,放下碗筷。
洛神从不和人合用饮食,尤其碗筷。见他几口竟吃完了自己吃剩的东西,连阻止都来不及,从诧异中回过神来,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这样和自己相对而坐,两人分食一碗汤饼,岂不正合了共牢之意?
一起了这个念头,还来不及表露对他吃自己吃剩东西这种举动的嫌恶之情,下意识地,视线便落到酒壶和壶畔的那对合卺杯上。
时人风俗,洞房夜里,新婚夫妇所用的合卺杯,因富贵不同,材质也各有区分。
但无论何等材质,皆以纹案区分雌雄双杯。
男取雄杯,女用雌杯,取阴阳调和,福祀绵延的吉意。
这是一对木雕漆杯,静静地被置于案面之上。
纁红底,杯身以黑漆各描绘一对龙凤,材质普通,却颇有古朴之风。
洛神瞧了一眼,忽然留意到李穆的视线,恰好也落到了这对合卺杯上。
洛神心口一跳,脑海里立刻冒出他大约是要和自己饮这合卺酒的念头,不想和他同喝,立刻说道:“我饱了。”待作势而起,却突然停住了。
她看到对面那男子,方才面上一直带着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了。
他的一双眼眸里,掠过一道浓重的阴影。两道目光,从那对合卺杯上,慢慢地投在了她的脸上。
他宛如换了一个人,就这样看着她,双瞳宛若凝固,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沉之色。
洛神竟似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冰冷的肃煞之气。
洛神不知他何以突然这样,但如此的一个李穆,忽然叫洛神感到害怕。
她一时竟不敢起身,双手扶着案几,僵在那里,迟疑了下,终还是不愿在他面前露怯,扬起下巴,冲着他道:“你这么瞧我,是为何意?”
李穆凝视了她片刻,敛了眸中煞气,淡淡地道:“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睡吧。”
他撇下她,起了身。
洛神盯着他的背影,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之感,跟着起了身。
两人各自默默漱口净面完毕,一个爬回床上,放下帷帐,一个躺回坐榻,再次歇了下去。
帐外那个男子,仿佛很快便再次入睡了,没听到他发出任何的动静。
洛神却还是睡不着。
她一个人,躺在身下宽大的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中总是不停闪现着这个今夜才刚见面的“新婚丈夫”的种种。
乍看,他似乎脾气很好,对她也颇多退让。
但是洛神却总有一种感觉,这个李穆,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自然了,他若只是个简单的武夫,以他的地位,也不可能将高高在上的高家逼迫到这种地步,只能将自己下嫁京口。
这也就罢了,尤其是方才,对着那合卺之杯,他突然流露而出的那种阴沉,才是这个夜晚,真正令她不寒而栗的地方。
她仿佛嗅到了血仇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李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日后,自己又何去何从?
其实,即便没有阿菊白天的提点,在出嫁前,萧永嘉便也不止一次地向洛神表露了叫她暂时忍辱负重先嫁过去,日后,她会看时机,定要将女儿从这桩荒唐的婚事里解救出来的暗示。
洛神感到迷惘无比,心绪更是纷乱如麻,在床上辗转不停,直到四更,筋疲力尽,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得如此之晚,不用说,当她被人强行叫醒,是何等的痛苦。
她勉强整开惺忪睡眼,发现帷帐已被人掀开,床前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李穆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盯着她说:“起了吧,等见了我母亲,你若困,回来再睡。”
他说完,转身打开了门,对候在外的阿菊淡淡地道了一声:“新妇起了。”
阿菊和琼树樱桃等侍女们进来了。
李穆出去了。
阿菊来到床边,看着神情委顿,几乎睁不开眼的洛神,想着昨夜她又饿又累,在床上被迫应承,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的委屈,心疼极了,对李穆更是不满。
她扶着洛神坐起,亲手替她更换里衣,换下来摸了摸,却发现裆侧干爽洁净,和想象中不大一样,一怔,看了眼洛神,忍不住附耳,悄悄地问了一声。
洛神本还困得不行,闭着眼睛正打哈欠,突然听到阿菊问自己这个,瞌睡虫登时跑了,脸一下臊热,咬唇,微微摇了摇脑袋。
阿菊这才醒悟,原来昨夜李郎君根本没有动小娘子。
她先是松了口气,再转念一想,又不快了。
以小娘子的身份和美貌,下嫁至此,本就受了天大委屈。
他李穆不过一个小小的寒门武将,凭什么,竟敢如此羞辱于她?
洛神见阿菊眉头紧皱神色不快,猜到了她的所想,愈发耳热,手指紧紧勾住她衣袖,小声地道:“是我不许他的。他就不敢了。”
阿菊一愣,爱怜地抚了抚她垂落覆肩的长发,吐出一口气,扶她下了床。
洛神梳洗打扮完毕,换了衣裳,吃了几口侍女送入的早点,喜烛已是燃尽,窗外也天光大亮了。
她正要出房,李穆进来了,对阿菊说:“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和新妇说。”
阿菊看了眼洛神,迟疑了下,终还是领了人,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洛神一人,她看着李穆关门,在外头透入的微白晨曦里朝着自己走来,忽然有点紧张。
今早她已改作小妇人的装扮。乌黑的一头长发,绾成了高高的芙蓉髻,露出一段修长而洁白的脖颈。玉颈之上,佩着璎珞,珠光明肌,两相辉映。一条缀了细小珍珠的绯罗长帔,萦绕在她香肩之上,如彩虹般轻垂至膝,和身上的襦裙相得益彰。衣袖掩映之下,隐隐可见腕上戴了玉钏,皓腕如雪,与玉同色。
这一身装扮,光彩华丽,和她天生相配。而杂在少女清丽和小妇人千娇百媚间的那种特殊美感,更是叫人有些挪不开眼去。
李穆停下了脚步,离她远远地站着。
洛神双手交握,轻垂于前,一双明眸安静地望向他,等着他开口。
李穆看了她片刻,说:“今日起,你可随你心意行事,我不会拘束于你。你若住不惯这里,也可搬去你母亲为你备置的庄子里。”
“但有一点,你须牢记。在我李家一日,对我母亲,于礼节上,你便需敬她一日。倘若叫我知道你对她有所不敬,到时勿怪我以家法责你。”
他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洛神吃惊地望着他,唇瓣微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诘。
她固然对面前这个男子极是厌恶,对这门姻缘,更是不作长久打算。
但天地可鉴,她可从没想过要去忤逆李穆之母以求报复。
她没有想到,李穆竟然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吃惊过后,她的心底,迅速地涌上了一阵气恼,索性冷着脸,哼了一声:“你敢?”
李穆面无表情:“你试试便知。”
洛神为之气结。
“走吧,母亲在等着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语气转缓,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洛神脚步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跨出门槛,走了几步,停住了,回头看向她,微微挑眉:“还不来?”
洛神咬牙,提起裙裾,恨恨地跨出了门槛。
第29章
李家房子三进,李穆母亲卢氏,就住在第二进门的北屋里,是为正房。
洛神随李穆走出两人所居的东厢房,身后跟了阿菊等人,穿过昨夜办喜宴的庭院,便到了北屋抱厦之前。
她心中还恼着,见李穆上了台阶,迈步继续朝里走去,一个磨蹭,人便落到他的身后。
“阿姆!阿兄阿嫂来了!”
忽然,屋里传出一道丫头的说话之声,声音里充满了欢喜。
接着,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拐杖顿地的声音。
“阿母,你小心些,快坐回去!”
李穆立刻几步并做一步,跨进门槛,伸手扶住了一个正从里头走出来的老妪。
洛神抬眼望去,不禁一怔。
出来的这老妪,年近半百,穿一身簇新的起暗花石青底衣裳,头发灰白,梳得整整齐齐,面容端正,带着笑容,眼角皱纹舒展了开来,人看起来非常和气。
叫洛神惊讶的,是她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以杖点地,仿佛眼睛有点不便。
“我自己会走!你新妇呢?别管我,快去接她,莫冷落了人。”
老妪脸上带笑,推开李穆的手,低声催促。
原来李穆母亲卢氏竟是双目失明。
阿菊和琼树樱桃等人也有些惊讶,停在了洛神的身后,面面相觑。
李穆回头,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这才回过神来,提起裙裾,快步上了台阶,来到李穆母亲面前,迟疑了下,终于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家”。(婆婆)
卢氏欢喜不已,手朝着洛神的方向,轻轻摸了过来。
洛神忙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老妪那双掌心布满了老茧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握她一双柔荑,便松开了——既亲近,又不至于显得过度亲热而惹人反感。
“多好听的声音!多软和的手啊!好孩子,快进来,别站在外头了!”
她笑着说。
“阿家往后唤我阿弥便可。在家时,阿耶阿娘都这么叫我。”
李穆虽然极其可恶,但眼前的这个老妪,却无论如何也叫洛神讨厌不起来。
听她夸赞自己,她有些耳热,轻声接道。
“多好听的名字啊!”
卢氏念了几遍阿弥,笑着,才被身边那丫头扶回到中堂的一张坐榻前,慢慢地坐了回去。
洛神见李穆还瞧着自己,咬了咬唇,跨进门槛,被他带着,两人并排跪到了置在老妪面前的跪席之上,向她行新郎新妇叩见之礼。
李穆拜完,先起了身。
阿菊上来。
洛神取了预先准备好的枣栗和一双鞋,呈上作献礼。
卢氏微笑着收了,叫身边那丫头也取来自己预先备好的见面礼。
洛神纳了,道谢。
卢氏叫她起来,问她路上来时的辛苦,如此话了几句闲话,笑道:“我这里无事了,你们回吧,不必守我跟前。京口地方不大,但我从前眼睛好时,记着江边金山附近景致还是不错,有个金山寺,还是从前奉皇帝敕令所造。穆儿这些时日都在家中。你若想出去转转,尽管叫他陪你,四处瞧瞧去。”
“穆儿,听见了没,带阿弥四处走走。”
卢氏转向儿子的方向。
“知道了,阿母。”
李穆应声,恭恭敬敬。
洛神用眼角余光睨他,见他两道目光正投向自己,立刻偏过脸。
卢氏摸到放在手边的拐杖,站起来要回屋了,李穆上去扶她。
洛神动了动脚。
卢氏仿佛感觉到了,笑着朝她的方向摆了摆手:“昨日想必累到你了,你自管回屋歇着吧。”
说着,叫了阿停。
那丫头应声而上。
卢氏笑道:“她叫阿停,是穆儿的阿妹,今年十三岁,熟知这里。你若有不知道的事情,尽管问她。”
阿停脸圆圆的,胳膊粗壮,看到洛神的第一眼,便双眼发亮,一副想接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方才站在卢氏身后,一直偷偷瞧着洛神,听到卢氏提及自己,小心翼翼地从卢氏身后走了出来,忸怩着道:“阿嫂,你若不嫌我笨,有事尽管差我。”
洛神猜这丫头应是卢氏跟前的养女。因先前也没人和她提及过,并没准备见面之礼,便从自己手腕上拔下一只金镯子,走过去笑道:“怎会?往后我有不知道的事,便问你。”
阿停不敢要,急忙摆手后退。
卢氏听着动静,仿佛猜到了这场景,笑道:“你阿嫂给的见面礼,收下吧。”
阿停这才停下,看着洛神将那只美丽的绞花金镯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洛神手腕纤细,金镯照她尺寸所打。阿停虽然比她小了三两岁,两人个头却差不多了,胳膊更是粗壮,那只秀气的镯子套到她的腕上,并不十分相称。
阿停却极是欢喜,脸红红地道谢,随即转向李穆,欢天喜地地举起自己戴着镯子的胳膊:“阿兄你看,阿嫂送我的!”
李穆看了眼洛神,朝阿停笑着点了点头:“你先陪阿嫂回屋。”
洛神看着李穆扶着他母亲回了后堂,自己才回了屋。
……
李穆送母亲回了房,扶她坐下,转身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她的面前。
卢氏没接,脸上方才的笑容,渐渐消去了,道:“穆儿,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如何娶到高相公家的女儿的?”
李穆笑道:“阿姆,你怎又问这个?先前不是和你讲了吗?儿子舍命救了高相公的侄儿,他感激我,便将女儿嫁了我。”
卢氏不快:“你当我眼瞎,心也瞎吗?高氏何等的门第?我们李家如今沦为寒门,别说你救了他一个侄儿,就算十个,高氏也不会乐意将女儿下嫁到我们李家的!”
李穆沉默。
“前些时日,我和阿停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你蒋二兄忽然将我和阿停接去别的地方住了些天。先前我还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前几日,偶听街坊闲谈,才知道这里来过几拨人,仿似是要寻我。我一个瞎眼老婆子,寻我何事?我想来想去,莫非就是和高家的婚事有关?”
李穆忙道:“阿母,你莫多想。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穆儿!”
卢氏顿了一顿。
“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一清二楚!我觉着出来,阿弥分明不乐意嫁你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一个高门贵女,平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忽然嫁到我们这种人家,你叫她怎不委屈?又如何过的好日子?跟前也无外人,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如何娶了她的?”
李穆含含糊糊地说:“阿姆,这个……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儿子给你娶回儿媳了……先前你不是一直催吗……”
卢氏沉吟了片刻。
她知自己养大的这个儿子,极其孝顺,但有些事,他若不愿说,自己便是再逼问,怕也是问不出来。
她摇头:“儿子大了,我管不住了。你不说,我也没法子。只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手段,否则你怎不说!”
李穆不语。算是默认。
卢氏出神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我是想和你说,这个高家女郎到了我们家里,能像今早这样,已是很是不容易了。我觉着出来,是个好女孩儿!我实在是怕委屈到了她。我不管你先前如何娶的她,既娶进门了,你得给我好好待她。若是叫我知道你亏待她,莫说高家饶不了你,我也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李穆摸了摸鼻:“儿子记住了。”
……
阿停欢天喜地,随洛神转回新房。
她原本对这位坐了大船从建康来的阿嫂心怀敬畏。昨晚邻人小孩进新房闹,她也不敢入,唯恐她会瞧不起自己。
没想到她不但美若天仙,还这么和气,原本的拘束很快消失了,跟着洛神回屋。洛神还没问她什么,她自己先就叽叽呱呱地道出了身世。
原来这阿停,是十年前李穆母子一行人在南下路上所捡的一个孤儿。当时她也就三两岁大,病倒在路边,不见父母,没人照管,边上野狗虎视眈眈,眼看是要活不下去了。卢氏不忍,便将她抱着一道南下,侥幸活了下来,直到如今。
“阿姆可好了,以前眼睛好的时候,还教我读书认字。我如今出去了,街坊还时常求我帮他们写家书呢!”
阿停的语气,带了点小小的骄傲,引得屋里几个侍女捂嘴发笑。
阿停顿时住了口,讪讪地低头,眼中露出夹杂了几分不安的忸怩之色。
洛神不快,盯了那几个侍女一眼:“你们能替人执笔家书?”
侍女一愣,摇头。
高家服侍在洛神身畔的这些侍女,除了最贴身的琼树和樱桃也识文断字之外,其余的长年耳濡目染,多少也是能认得一些字的,但论书写,却还远远不及。
“既不能,为何笑?”
侍女知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恼到了小娘子,急忙下跪认错。
阿停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忙要过去扶,被洛神叫住,将人打发出去了。
阿停看向洛神,眼睛闪闪发亮,愈发崇拜了。
洛神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反正无事,这会儿也不想睡了,叫阿停坐到自己边上,将一只装了各色干果的精美漆匣推到她的面前,问道:“既这样,阿家眼睛后来又是因何看不见了?”
阿停嘴里含了一块果脯,听到她问这个,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刚来京口,这里很乱,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整天吃不饱饭。阿兄那会儿也还小,没投军,到处去做苦力,阿姆也给人拼命做绣活,天天熬到半夜,眼睛就是被油灯给熏坏的,后来渐渐看不清东西。再后来,阿兄去投军了,有一回却传来消息,说阿兄战死了,阿姆天天哭,眼睛就给哭瞎了,再后来,阿兄回来了,阿姆眼睛却好不了了。以前还能瞧见个影子,这两年,什么也看不见了。”
洛神呆了一呆:“都没请郎中瞧吗?”
“这几年家里好了些,阿兄请过好多郎中,可是都瞧不好。不过阿姆很能干的。你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了,她心里灵着呢!现在还能纺纱,纺得又快又好!自己也能走路,还会做饭!只要家中东西不乱放,她都可以的。”
阿停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模样。
洛神沉默了片刻:“你阿兄时常不在家,他怎不再雇一两个人来服侍阿家?”
“阿兄是想再雇人的,只是阿姆自己不要,说跟前不用那许多的人。家中寻常事,有我和阿姆两人就够了。蒋家阿婶和街坊也时常来。对了,还有镇南关酒楼女掌柜谢三娘子,我们京口这里,无人不知她的名声,人人夸她能干。她也时常来看阿姆,帮了不少的忙!”
阿停乐呵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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