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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庶食(暮朵)-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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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郑远通点头不迭,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小笺,赔笑道,“姚姑娘,你看,昨儿个你我告别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寒水寺,央那里的老和尚给算了个吉日。三月十八,对于从商者而言,这是前三年后三年都难见的好日子,你的玉馔斋选在那天开张,实是最合适不过了!”
姚织锦一挑眉:“三月十八,那也就是十天之后?”(
☆、第一百九十七话 给看不给吃
告别了郑远通,姚织锦随着谷韶言回到城南的宅子里,草草用过晚饭便回了房。
早春时节,一到夜里,房后那一丛松林散发出新鲜而浓郁的气味,有一阵没一阵地穿过窗纱透进屋中,嗅上一口气,满鼻子里都是清雅的香。
谷韶言将姚织锦安顿在床边坐了,亲手绞了个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然后便拖了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将她的小手团于自己掌心,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今儿那郑远通说三月十八是好日子,我见你似乎有些犹疑,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时间太赶?”
姚织锦倚在他颈窝之中,点点头道:“其实……准备的功夫我都做得差不多了,那天开张,完全来得及。虽然我不太相信什么良辰吉日一说,但无论如何,博个好彩头,心里也踏实些。只是,我和卢盛原本都打算着把陶爷请来,如果十天之后开张,那就来不及了。我在桐安城的时候,若不是陶爷的一句话,玉馔斋能不能在天子脚下立足都未可知。如今要开分店,我真的很希望他能来。”
“要我说,这不是什么难事,你犯不着这样发愁。”谷韶言笑了一声道,“什么良辰吉日,只不过是让人心安的一种说法罢了,对于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也许的确很重要。但你如今在润州城饮食界,已算得上个中翘楚,你开新店,城中必将人人趋之若鹜,甚至可以说,你哪一天开张,哪一天就是吉日。何必束手束脚的。把自己给绑住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哪怕现在去请陶爷,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想等那么久哇,其实三月十八。哪怕不是好日子。我也觉得挺合适的。”姚织锦垂着脑袋有些懊丧地道。
“我说良辰吉日不必理会,又没说你不能在那天开张啊!”谷韶言在她脑袋顶上胡噜了一下,“其实呢,你应该感谢;老天爷。给了你这么个聪颖又懂你心思的夫君。你把文会巷的铺子盘下来的当天,我就写了封信,着人捎去京城给陶爷。请他来见证你新铺开张,算算日子,如今他只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姚织锦既惊且喜。“你可别哄我!”
“你现在一大一小两条命,我信口胡诌,万一把你气出个好歹来,那我怎么办?”谷韶言摸了摸她的脸,“陶爷对你的恩情,你一直记在心里,我是你的夫君。与你日夜相对,若是连这一点子事都揣度不出来。那我也太不称职了!”
姚织锦心内软成了面团,搂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低低地道:“若当初我没嫁给你,如今,肯定会懊悔死的。你……”
她话还没说完,肚子里忽然“咕”地响了一声。谷韶言噗地喷了出来,道:“你该不是放屁吧?”
姚织锦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晚饭没吃太饱……”
“怎会如此?”谷韶言似是有些纳闷地蹙眉道:“从前大嫂有孕,成天价便呕个不休,吃什么都没胃口。怎地你好似一点都没受影响,精神头十足的,我说,你该不会是个男人假扮的吧?”
姚织锦扑哧一笑,咬着嘴唇挑起眼梢看他:“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清楚?”
她的两颊浮起两朵红团,烛火映在她眼睛里,闪闪烁烁,水意氤氲,谷韶言怔怔地瞅了她半晌,心内一阵痕痒,凑上去衔住她的嘴唇,手臂揽住她的腰。
原本是浅尝辄止的吻,因为姚织锦的主动应和,变得越来越深入。谷韶言的呼吸逐渐紊乱沉重,手指灵巧地挑开她的衣襟,探进去从她脊背上滑下,在心口那一点嫣红四周辗转流连,身体前倾,便压了上去。
“喂!”姚织锦忽然惊醒,连忙推了他一把,含羞带臊地道,“别闹了,这时候可不行。”
谷韶言情浓之时忽然被打断,一双妖眸被染成了墨黑色,喉间一阵滚动,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忽然狠狠一甩头,站起身来抱着一团被褥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去?”姚织锦连忙叫住他。
“这些日子我去书房住,再这么呆下去,我非得憋成残废不可!”谷韶言咬着牙道,“七八个月的时间,给看不给吃,还每日跟你共处一室,真要了命了!我可没什么自制力,到时候伤着你肚里那位如何是好?”说罢转身又要出去。
“韶言!”姚织锦心头一紧,从床上跳下来拦住了他,低了头小声道,“我……不想让你去书房住。”
“亲爱的娘子,再这么下去我真会死的!”谷韶言十分夸张地哀嚎道。
“对不起嘛,可是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原本就该事事都小心些,不是吗?”姚织锦嗫嚅道,“一想到你去书房住,我心里就直发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些日子两人因为凌十三的事冷战,谷韶言也是搬去了书房。只差一点,那小昙便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妾。自那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姚织锦心头的病。小昙是谷家的丫头,谷韶言不开口,她无法也不愿说那起将小昙赶出去的话,要把她留在府中,便势必要当心和谨慎些,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再发生那样的事。
她如今有了身孕,夫妻间的那回事难免就得暂且丢到一旁,谷韶言这时候搬去书房住,万一那小昙趁虚而入,该当如何是好?
姚织锦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好好坐着说话就罢了,做什么撩拨起他的火来?简直自作孽不可活!
谷韶言朝她脸上仔仔细细张了一张,便道:“你是不是忧心我搬去了书房,会出什么事端?”
姚织锦点点头又摇摇头:“反正,你在这儿我才觉得安心,否则,我一个人住,屋子里空荡荡的,我心里也没着没落。”
“唉!”谷韶言叹了一口气,搁下被褥,将她环入怀中,“不能让你觉得安全,便是我的错处,活该我受罚。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你赶紧上床去,早点歇着吧。”
姚织锦一颗心落到实处,偷偷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咱俩去厨房里找点吃的吧,我饿……”
“你!”谷韶言啼笑皆非,“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吃货媳妇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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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玉馔斋的开张之期,接下来便是些琐碎事要打理。这玉馔斋是姚织锦的心血,比之从前珍味楼和鲜味馆的开张,无疑更令她心内紧张,每日恨不得在店铺里流连到酉时之后方才离开。在她应承了要去厨子学堂坐馆之后,郑远通便将斜对过那间铺面正式盘了下来,也开始了装潢,他抽空还十分殷勤地替姚织锦介绍了几个掌柜人选。姚织锦在铺子上和那几人见了一面,最后便留下了一个叫潘裕的三十来岁男人,议好工钱之后,便将招伙计的事交给他打理。
这晚回到城南宅子,已经是月上中天,甫一进门,那小昙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少奶奶,您可回来了,大少奶奶带着小少爷来了,在前厅坐着呢!”
姚织锦瞥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抽身就要往屋里走。小昙连忙跟上来,期期艾艾地道:“少奶奶莫不是还在生奴婢的气?奴婢早已说过,奴婢只是一时想差了,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还请少奶奶不要搁在心里才是。再怎么说,少奶奶与奴婢当初也算是有些情谊,请您看在过去的面子上……”
“你放心,我如果想要将那事告诉任何人,一早便说了,何必等到今天?”姚织锦冷冷地道。她很清楚,小昙不过是害怕她把之前的事说给徐淑宁听,一旦谷府那些人知道了,她保不齐就要被赶出去。她本不是润州人,打小就当在这里当丫头,这时候被轰出去,根本连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看小昙,转身就进了前厅,一抬眼便见徐淑宁笑意盈盈坐在桌边,谷韶言也在旁相陪。那乳名虎子的小少爷被奶妈抱在怀里,圆滚滚胖乎乎,像个小粉团一般可爱。
“大嫂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她对那小娃是打心眼里喜欢,草草跟徐淑宁招呼了一句,便径直走过去,将虎子接过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一叠声道,“哎哟,他好重。前儿满月时我们见过一面,这才过了没几天,又胖了,嫂子,你把他照顾得真好,赶明儿一定是个好娘亲。”
徐淑宁淡淡笑了一下:“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可能不紧张?府里原就冷清,娘她……时不时就要犯病,神志不清,什么东西都敢放进嘴里嚼,没事就大呼小叫的,只有在见到虎子的时候,那张脸上才有些笑意……”
“太太……”姚织锦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口,费了好大劲才别别扭扭地道,“娘现在怎样?”
“不大好……”徐淑宁垂了脑袋道,“你不知道,她现在白天蒙头睡大觉,一到了夜里,便整宿整宿地哀嚎,那声音一阵凄厉过一阵,园子里人又少,好不怕人啊!”
姚织锦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徐淑宁今天来这一趟,不是为了串门子这么简单。难不成……她想让自己和谷韶言回家去?(
☆、第一百九十八话 搬回去
姚织锦这样想着,面上便有些发僵,求助似的看了谷韶言一眼,但见他也是一副蹙眉沉吟的情状。徐淑宁见二人都转了脸色,忙凑过来握了姚织锦的手,恳切地道:“锦妹妹,咱俩本来就挺投缘,在你面前,我不会也不愿意跟你耍心眼。有些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恐怕得兜上几个弯弯绕,我就不费那功夫了。”
“嫂子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便是。”姚织锦抬眼看她。这徐淑宁是个温婉良善的女子,二人感情一向和睦,若回了谷府,她并不担心妯娌间会出什么牙齿印,可是……
“是这样。”徐淑宁便缓缓地道,“你们不常回家,但娘的病,你和韶言,心里也应当是有数的。娘年纪不小了,虽然成日里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但她心里,照样有挂念的人。我和韶谦不止一次地听到,她躲在园子里念叨沁芳和韶言的名字。那沁芳远在京城,要回来探望一次,实在是颇费周章;但韶言却就在润州城住着,于情于理,都该多陪陪他母亲,你说是不是?这事,我和韶谦商量过,他心知锦妹妹你对于留在谷府之中不喜,不愿意为难你。我想来想去,这坏人,便只有我来做了。你……”
她顿了顿,为难地嗫嚅道:“你能不能和韶言,搬回府里去?娘得了那样的病,纵是想克扣你,只怕是也不能够了。我和你感情又好,自然更不会给你找麻烦,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话说得表面上有理,但姚织锦的处境,本就和她大相径庭。再怎么说。从前姚织锦也是在谷府里当过丫头的,这会子搬回去,那些婆子下人小厮,还有那个管家赵广易,真能将她当成个主子一样的看待吗?谷元亨虽死,他的两个妾室。却仍旧留在了府中。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到那时,成天跟人勾心斗角的恐怕是免不了,这样一来,她姚织锦哪还腾的出手来照料珍味楼和玉馔斋的生意?这种日子。她可不想过!
“我今天来,一是知道锦妹妹有了身孕,特地带了点东西过来。这都是我怀着虎子时人家送的。锦妹妹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省得再出去买;二来。我就是想跟你们把这话说说。”徐淑宁一边说,一边看向谷韶言,“韶言,我知道你心疼锦妹妹,纵是有心回家伴在亲娘左右,但因为怕锦妹妹周身不自在,恐怕也不会把这事儿提出来。你俩的好日子。往后还长着呢,可是娘……”她说着便用锦帕擦了擦眼睛。
徐淑宁是大家闺秀。进了谷家的门,何氏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也不会怎样打磨她,说不定,还对她一直不错。她又是善良知道感恩的女子,眼见着谷家如今冷清,何氏又病得人事不知,心中八成有些不好受。姚织锦倒愿意相信,她的眼泪的确是真的。
她忍不住朝着谷韶言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谷府那个地方,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好的记忆。当初嫁给谷韶言,就连行礼,都是在这城南的宅子里,这大半年,她陪着谷韶言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个人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当然很幸福惬意,然而,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谷韶言会不会有别样的感受。他记忆里最美味的一道饭食,便是何氏做的桃花饭,那么其实,他一定也很想尽可能地多陪在何氏身边吧?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谷韶言抬起头来,妖眸里闪着细碎的光,微微眨了一下眼,似乎是在让她放心。
“大嫂,我和锦儿在这宅子里住久了,冷不丁要回去,不仅是她,恐怕连我都会不习惯。娘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要不这么着,往后,我多多回去看她,陪她吃饭聊聊天,至于这搬回去,我看还是……”
“哎呀韶言!”徐淑宁跺了跺脚,因为说话声音大了些,惊得奶妈手中的虎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她也顾不得,一叠声地道,“咱们先不说娘,就单论锦儿吧。她如今怀了你的孩子,年龄又那么小,还得张罗饭馆儿酒楼的事。你这宅子里拢共不过三两个丫头,就算再细心的,那也照顾不过来,是不是?回了府,不说别的,饮食起居能有更多的人帮着照顾,这才不容易出纰漏哇!”
“大嫂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谷韶言皱着眉头道,“人手不够用,大不了我再去买两个丫头回来,锦儿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娇惯的性子,我……”
“别说了!”姚织锦心里实在不落忍,走过去按住谷韶言的手,虽是不情愿,却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是不肯跟你回去,你会不会就恼了我,往后再不对我这样好?”
谷韶言眉角一跳:“你说什么呢?你我之间的感情,又岂是这一点子小事就能动摇的?无论在何处,我对你总是一样的。”
“那好,那咱们便搬回府里住吧。”姚织锦点点头,“从来都是你事事替我着想,这一回,让我也替你考虑考虑。我知你想陪在你娘身边,可我又离不得你,那便唯有你去哪,我都跟着。待咱们搬回去了,你可得护着我,知道吗?”
“你说真的?”谷韶言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姚织锦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你看我的样子可是在同你开玩笑?这话我说出口了,那就做得准的,不反悔,不耍赖。”
谷韶言心内一阵软,定定望住她,隔了半晌,抬手用拇指蹭了蹭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又何尝就离得了你了?”
徐淑宁这边厢搁下心中一块大石,抚掌笑道:“哎哟哟,你俩浓情蜜意的,也别当着我的面儿呀!我早说过,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姻缘,瞧瞧这如胶似漆的模样,真真儿叫人羡慕呢!我说,你俩若定下了,就让下人们赶紧帮忙收拾,明儿个就搬回来吧。我听韶谦说,锦妹妹还在忙活着开新店,这件事趁早定下来,也省得你再分神,对不对?有府里的人贴心照料着,你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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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徐淑宁告辞之后,城南的宅子里立刻就忙活起来。由柳叶指挥着众人将家里要紧的一应物事通通打包好,剩下不常用的,再慢慢收拾也使得。姚织锦心里琢磨着,往后她和谷韶言迟早要再回来这里住,因此,便也没打算将这宅子卖了,留下关大强平日里在这边守着就行。
隔天下午,收拾停当,姚织锦和谷韶言便上了马车,大包袱小包裹地回了谷府。
许是徐淑宁和何氏预先说过了他们要回来的话,二人甫一下车,便见那何氏已经早早守在大门边上,身上穿着簇新的衫子,一头花白的发挽得整整齐齐。一见谷韶言,她立刻就跌跌撞撞地扑上来,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大声道:“我的儿,你跑到哪去了?你还小,成天在外头瞎逛,要是被拐子拐了去,那我可怎么办呀!”话里话外,只将谷韶言还当成几岁大的幼童。
“娘——”徐淑宁便赶过来扶住她,笑呵呵地道,“韶言都成了亲了,哪有拐子会拐他?您想多了!”
何氏一愣,登时抬头嘀咕道:“成亲了?和谁?”
她一边问一边就看向姚织锦,眼睛一眯,暴跳起来道:“儿子哟,你怎地就偏生要跟这样的野狐媚子凑在一处?我早早告诉你了,她就是个妖精啊,吃人肉,喝人血,你跟她在一起,迟早得把命都给丢了哇,你怎么就不听话!”
虽然知道她这不过是疯话,姚织锦听在耳朵里,却依旧是觉得刺心,脸色不自觉地就有些发沉。一旁的赵广易向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她面色难看,连忙迎上来道:“三少奶奶,您和少爷的住处,小的一早就让他们收拾出来了,还是从前那个小院儿,只是重新布置了一番。您这会子跟小的去瞧瞧,倘或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尽管告诉小的,保准给您弄得妥妥当当。”说着,便要搀扶她。
姚织锦稍微朝旁边让了让,令得赵广易扑了个空,淡淡地道:“我行动利索,找管家不用扶我,在前面引路便是。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也并不多,你有心了。”
赵广易愣了一愣,随即便打着哈哈,领她进了院子,穿过九曲回廊和一汪水潭,来到谷韶言从前住的小院。
姚织锦一步跨进去,朝周围打量一番,忽觉得有些恍惚。这间小院,她从前拢共也没进过几次,某次来给谷韶言送莲子羹,因为胳臂上有伤,还差一点昏阙。那时候她和谷韶言互相不对盘,见面就要冷嘲热讽地吵闹一通。而如今,她不仅成了他的妻子,两人感情更是一日好过一日。只是,这趟随他搬回来,要想过去的日子再那么悠游自在,只怕是难了。
她看着赵广易十分殷勤地着人将大小箱笼搬进屋里,站了半日,身上有些乏,正打算做下歇歇,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回过头,便见一个身量高壮的丫头垂着脑袋从外头走了进来。
“少奶奶……”那丫头一脸的惶恐,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几许不情愿,“奴婢给少奶奶请安。”(
☆、第一百九十九话 不得安宁
姚织锦抬了抬眼,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很好,这就是她回到谷府的第一个“礼物”?眼前的这丫头从前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地耀武扬威,究其原因,也不过因为是个“家生子”罢了。这丫头是谷府郑婆子的女儿,从前,她们曾住在同一间下人房中,也因此闹过不少矛盾。那时候小昙尽管胆小,却鼓足了勇气,站出来帮她说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两人变成了朋友,并感情愈深。
谁又能想到,今天却是如此一番景象?
当初那些个事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闹出来的,可谁又能保证,对方也和她一样,将所有的旧恨新仇都抛在了脑袋后头呢?
“双莲。”她抿了抿嘴唇,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起来吧。”
双莲站直了身体,依旧垂着眼睛,低低地道:“少奶奶,您有了身子,知道您要回来,周管事特意炖了燕窝给您补身。您现在若有胃口的话,奴婢就去端来给您可好?”
“赵管家把你拨来我这边做事了?”姚织锦看着她道。
“是,从前少爷房中的丫头,在拂云庄时跑掉两个,人手不够用,赵管家便打发奴婢来伺候少奶奶。少奶奶,从前那些个事情……”双莲欲言又止,怯怯地看了姚织锦一眼。
“从前?从前哪有什么事。”姚织锦冲她微笑了一下,“那时候你我都年纪小,十二三岁,正是气盛的时候,斗斗嘴吵吵架。过了就过了,难不成你还记到今天?”
双莲似乎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自然了些:“少奶奶大人大量,奴婢纵是拍马也赶不上,往后自当尽心竭力地照顾您。这会子,奴婢还是先去把那盅燕窝端来。您吃了也好歇歇。虽说有柳叶姐姐他们帮忙。这搬家却依旧是个劳心劳力的事儿,您现在可是累不得的。”
说罢,便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赵广易他们已将房间收拾得七七八八,姚织锦料定谷韶言这会子必定要在前厅陪何氏说两句话。于是干脆进了屋,真个打算歇息一阵儿。
这间屋子,从前她和小昙进来过一回。那时候,她们还不过是被周管家打发来给谷韶言送东西的,而从今天开始。这里却就是她的家了,她腹中的孩儿,也将会在这里出生吧?她不喜欢这大门大户中的不自由,然而有谷韶言在身旁,至少,日子不会憋屈得过不下去,不是吗?
鸢儿在前厅看着人们把箱笼一一搬下车。便急匆匆地赶到后院,替姚织锦打了一盆水。伺候她洗了脸。
“睡会儿吧,那么早就起了床,我听赵管家说,晚上安排了一顿特别丰盛的筵席,来给您和姑爷接风洗尘。你们搬回家,那大太太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说着就要去铺床。
姚织锦看着她手脚麻利地抖搂被褥枕头,思忖了片刻,问道:“鸢儿,我估摸着,这趟回谷府,你也是不大高兴的吧?咱们在城南那小宅子里自由自在地住着,谷韶言又向来不讲究,对你和柳叶姐姐,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何其逍遥。忽然跑进这深宅大院里,做什么都得讲规矩,你肯定会不习惯的。”
鸢儿回头淡淡地笑了一下:“小姐说这种话做什么?奴婢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就下定决心,你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回到谷府,小姐您心里恐怕是最不愿意的,既然您都能为了姑爷稍微牺牲一下自己的自由,我做丫头的,又怎能挑三拣四?您在我心里,是我最亲的人,跟着您,我心里头踏实。”
“这话的意思,便是仍旧有所怨怼了?”姚织锦在鸢儿面前向来不避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下便单刀直入道,“我也知道你心中八成有点不高兴,所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说,如果我放你出去,你可愿意?”
“小姐你要赶奴婢走?”鸢儿登时大惊失色,“奴婢做错什么了?可是因为方才又‘你你我我’不分尊卑?我知……奴婢知这谷府处处都是讲规矩的,您容奴婢慢慢学啊,我能改过来的,做什么就不要我了?”
“嗐,我哪有那个意思?”姚织锦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如今年龄也不小了,难不成还在人家家里一辈子伺候人,给人端茶递水?你若能过上自己的小日子,这不是一桩好事吗?咱俩打小便什么话都说得,在我面前你用不着隐瞒,你只说,你想不想出去?”
鸢儿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倏然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真要赶我走?”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姚织锦又是气又是笑,有些发急地跺了跺脚,“我真是心心念念希望你能找一个可靠的人,从今往后,自己做自己的主,再不用看人脸色。你照顾了我这些年,我不在润州城那阵儿,姚家大宅里那两位太太恐怕没少欺负你,如今好容易跟我出来了,我也希望你能过两天舒坦日子不是?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至于这人选,我自会帮你筹谋的。”
鸢儿见她不像是说违心话,犹疑了一下,道:“在小姐面前,奴婢也不敢隐瞒什么,说实话,奴婢的确曾经也想过,若能摆脱这丫头的名儿,哪怕出去过苦日子,我也甘愿。只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说起来,在润州城住了十几年,除了主子们,奴婢竟是一个人也不认识,要……离了这里,我又靠什么生活?”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姚织锦诡秘地一笑,“我有心要替你觅个踏实的人,这人选嘛,我还在替你慢慢地考察着。你也不用着急,好歹再陪我些日子,等我在这边的生活安定下来,咱们慢慢再说这事儿,好吗?”
“谁……谁着急了?”鸢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一扭身子,躲到一边儿去了。
双莲将周管事炖的燕窝送了来,姚织锦一边吃着,一边和鸢儿又说了两句闲话,正打算缩到被窝里解解乏,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鸢儿走过去开了门,一个藕色的身影便从外面挤了进来,带来一阵浓郁的香风。
“哎呀呀,三少奶奶回来了?你同三少爷成亲那阵儿,我就打算去城南宅子瞧瞧你们,总也没能拨出空来。如今你有了身孕,早就该回家养着,往后咱们天天在一处,聊天逗闷子,这多有趣?”
姚织锦抬头一看,就见那邓姨娘摇摇曳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银红色半旧对襟裙袄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邓姨娘一进门便大喇喇在桌边坐了,她身后那女子,却有些怯生生地立在一旁,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这邓姨娘从前颇受谷元亨宠爱,如今那位老爷虽然已经故去,她却仍然留在了府中,反正何氏疯疯癫癫地管不着她,她便越发地没轻没重。这会子满脸堆笑地指了指身旁女人:“这是顾姨娘,名叫佩环,我俩如今时常凑在一起作伴呢!”
姚织锦恍惚记得这两个人素有不睦,对她们忽然一起前来,还真是有些诧异,便笑了一下道:“顾姨娘坐吧,不必拘礼。我今儿方才回来,因为走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礼物,二位可别挑我的理儿!”
“哎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邓姨娘十分夸张地睨她一眼,“什么礼不礼的,咱都是自家人嘛!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的,当初你在府里时,我见你在厨房着实辛苦,还差点让你过来伺候我呢!那时候,府里人人都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跟了老爷,谁成想,这一年多不见,你竟成了韶言的妻子!你说,人这一辈子,真是太奇妙了!”
她一进来便说这种话,将过去那些惹人心烦的事翻出来唠叨一遍,也不知是不是有故意要拿捏姚织锦的意思,反正听在耳里觉得十分尖刺。姚织锦微微冲她笑了笑,道:“从前我在府中,多亏了邓姨娘照顾,你的这份情谊,我又怎会抛到脑后?我初初回来,好些事情都琢磨不透,往后还要邓姨娘和顾姨娘多多提点着呢!”
客套话罢了,谁又不会说?回到这谷府里,她姚织锦便一早打定了主意要自扫门前雪,除了徐淑宁之外,这府中的其他人事物一概不闻不问,省得给自己惹祸上身。至于这两个姨娘,平常的敷衍是免不了的,只是,有几分真心,彼此互相,也该是明白的吧?
邓姨娘没能从她的话里找到任何破绽,又见她一团和气,于是叹了口气道:“真好,你和韶言眼看着要诞下孩儿,让人看在眼里,着实艳羡。我和顾姨娘只能困在府中,想离开,又担心自己一无所长,养活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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