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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庶食(暮朵)-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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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织锦抬眼仔细瞧了瞧那青年。
他总有十六、七岁了,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还打着好些补丁。一张脸上堆满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既不是讨好也不是敷衍,只像是打从心眼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这家伙看起来虽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聪明人谁都喜欢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嘿,回老板,我叫卢盛,前天才从外地赶到京城。本来打算在城中随便寻个养活自己的活计,没成想,昨儿竟看见你这间饭馆正在招厨子,真是造化啊!”青年嘴里爆豆子似的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在我们那个地界儿就是个厨子,厨艺嘛说不上好,但也吃不死人。我听程掌柜说,你们这儿招厨子并不要求有多少经验,我虽然本事粗浅。你让我慢慢跟你学,行不?”
姚织锦听他口齿清晰,好像一下子被他浑身的欢实劲儿感染了,也笑了起来:“你还挺实诚的,没错,经验并不重要。在我看来。做厨子若经验太丰厚,有时候反而往往会忘记食之本味。不过,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得考考你才行。这样罢。你现在就去厨房,做一道你生平最得意的菜色端出来给我尝尝,若是过得去。你就留下来帮忙,如何?”
“得嘞,您就请好吧!”卢盛痛快地答应下来。转身一溜烟跑进厨房里。不多时,从里面传来一阵切切剁剁之声。
姚织锦一转眼,看见小蝶在旁边偷笑,眉头一皱,故作严厉地道:“哟哟,昨儿我被田芸香丢过来的石头砸个正着,你也不说替我挡着点。这会子还有脸笑呢,你来跟我说说。什么事那么好笑?”
小蝶明知她是开玩笑,也不害怕,捂着嘴笑道:“姑娘可怨不着我,昨儿我是想替你挡灾来着,可那块大石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别说我了,就连那位凌公子,飞身扑过去也没能替你挡下来。我瞅着他一举手一投足,分明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他都无计可施,我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
“他替我挡来着?”姚织锦一阵诧异。当时环境混乱,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砸了个晕头转向,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周遭的情况。这个凌十三,既然打算救她,又何必事后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死样子?
“嗯,是真的呀!”小蝶使劲点头,“唉,就差一丝丝呢!”
姚织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温软,仿佛心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拂过。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给这么点恩惠,就迫不及待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她揉了揉鼻子,回头若无其事地问道:“卢盛在干什么呢,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要不我去瞅瞅吧,省得他在后头祸害东西。“方立说着,转头钻进厨房。
又过了片刻,两人一同从里间走了出来,卢盛手中捧着个装菜的陶碗,笑着道:“哎哟我娘,老板,为了做这道菜,我可费老劲了!”
姚织锦伸长脖子朝碗里觑了觑,见里面装着的是用红烧手法烹煮的鳝鱼,便问道:“哦,怎么说?”
“我方才见老板你额头受了伤,心想,这可咋整?牛肉啊、鸡肉啊啥的都是发物,你吃了对伤口不好的。转头瞥见地上有一水盆的鳝鱼,个个儿肥嘟嘟,听我们村里人说,这鳝鱼能补气养血,还能消肿止疼,我寻摸着你现在吃挺合适,所以就自作主张拿它来做了个红烧鳝筒。后来我在柜子里看见有一堆好药材,就从里面拣了一条人参切了两片,也搁进去一起煮。嘿嘿,那啥,我手艺一般,老板你勉强试试,对你伤有好处。”卢盛明显带着两分忐忑之色,笑呵呵地道。
姚织锦听他这样说,心里先有两分喜欢了,用筷子拈起一条鳝鱼送进嘴里,只觉鲜香满口。这红烧鳝筒中除了花椒、老姜、大蒜等物,还特别加入了白酒、黄酒和三两颗红枣,去腥之余,更将鳝鱼本身的鲜味提了出来。虽然人参的味道重了点算是美中不足,但这卢盛说自己厨艺“一般”,显然是有些自谦了。
她搁下筷子,冲卢盛笑了笑,道:“你别诚惶诚恐的,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问你,为什么要在菜里加人参?”
卢盛吐了吐舌头:“咋的,是不是这样做不对?我知道人参是大补之物,老板你有伤,多补补总是没坏处,所以……”
姚织锦记得,屠艳娘和陶善品曾不约而同告诉过她,做厨子得要学会为食客着想。这卢盛脑子转得快,知道用现成的材料做出一道好菜,又懂得根据客人的情况来具体操作,而且,手艺也还过得去,只要他能踏踏实实的,留在玉馔斋里,也算是一个好帮手。
“嗯。”想到这里,她便点了点头,“这道菜药味稍重,某些食客对此很反感,得拿捏好分寸才行。另外,不是所有菜里面都能加药材,弄得不好,很有可能会出乱子,你虽是好心,还是小心为上,咱店里有一位好大夫给开了单子,你认识字吧?往后依着那个来,就出不了错。打今儿起,你就留下来在玉馔斋做厨子,照程掌柜说的,一个月六百钱,等咱们生意稳定了,我会根据情况再给你们各人添加,如何?”
“老板,你肯留下我?这可太好了!”
☆、第八十八话 掌勺都尉府
“我生怕这菜入不了你的法眼呢!”卢盛一蹦三丈高,“不瞒你说,我在家乡日子过得挺憋屈,早想着出来闯荡一番。谁想到,我才刚来到这天子脚下就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呢!”
“行了行了!”姚织锦笑着挥挥手,“你可别再拍马屁了,再说下去,我都要飞上天了!我这玉馔斋也是刚开没多久,总之,你若踏踏实实的,咱们一起努力把店铺经营好,我必不会亏待大家;但是,倘若你得闲就偷懒耍滑,我纵使年纪小又是个姑娘,也不会跟你客气的!这两天我受伤,大夫吩咐了不准下厨,厨房可就交给你啦!”
卢盛连忙应承不迭,旁边程清泉也扑哧笑了出来,眼看着那瘦小的青年跑回屋里忙活去了,便压低声音道:“姚姑娘,说句造次的话,别说小蝶,就连我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卢兄弟,跟你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似,机灵又会审时度势,嘴也甜,以后咱玉馔斋可热闹了。”
卢盛跟她很像?姚织锦腾出手来抓了抓脑门。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啊!虽然有点没个正形,但好像也……也不错?
几人正说说笑笑,打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
“姚姑娘,近来可好?”那人径直走到姚织锦面前,先唱了个喏,又冲众人拱了拱手,姿态挺拔直立,“我们府上有贵客,夫人打发我来请姑娘去下厨呢!”
姚织锦看他有几分眼熟,低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二小姐……你是上骑都尉府的人?”
玉馔斋开张那天,谷沁芳曾来相贺。身边跟着的一众仆役里,正是有这个老者。当时姚织锦便觉得他举手投足像是个管事的。可是,谷沁芳好端端地为何忽然请她去上门做菜?
老者略一点头:“正是,在下乃上骑都尉府的管家,玉馔斋开张之日,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夫人自从那日吃过姑娘做的菜。嘴里老是念叨。正好这两日府上来了两位亲戚,夫人要安排家宴,便特地让我请你去掌勺。姑娘放心,报酬方面。都尉府是不会亏待您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大小。直直递了过来。
“这……一顿饭罢了,哪里用的了这许多钱?想必府上早已备好的各样食材,我不过是动动手。这么大两锭银子,我可不敢收。”姚织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只管抬眼看他,并不伸手去接。
“姑娘不必客气。”老者微微一笑,“我们夫人说了,请姑娘去府里做厨,必然会影响玉馔斋的生意。这二十两银子,只当做是给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不要推辞,否则,在下回去也是不好交代的。再者说,姑娘与我们夫人十分投契,又何必在银钱上诸多计较?”
白送来的银子,谁不要谁是傻子!听他这样说,姚织锦也就不再推辞,让程清泉将银子接过来收好,问道:“不知许夫人何时要待客?”
“正是今晚,姑娘若方便的,咱们现在就走?”
“什么,今天?”方立站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插嘴道,“这可不行,老先生,您看见了,我们老板头上有伤,医生吩咐了不可以做粗重活,要不……”
“不用说了方立。”姚织锦打断了他,“许夫人赏识我的厨艺,那是我的福气,我既不能拂她的面子,更不能扫了她的兴致。那可是都尉府呢,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人手充足,要寻个把人打下手有何难?我不过是烹饪调味一下罢了,累不着的。你们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带着小蝶一起去,这总行了?”
小蝶从未在大户人家出入过,闻言喜上眉梢,赶紧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姑娘。”
姚织锦回头冲她笑了笑,又对程清泉道,“谢大哥说不让我忙饭馆儿的生意,又没说不让我接外头的活,对不对?程掌柜,你替我多照应一点,尤其是卢盛,他才来,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提点着他,好吗?”
程清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颔首答应。
姚织锦立刻上楼收拾一下换了身衣服,领着小蝶跟那位老者一起出了门,直接赶往上骑都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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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沁芳是早早在前厅候着了,见姚织锦赶来,忙迎过去笑道:“哎哟,我还真怕你今儿玉馔斋里客人多,顾不上我这里呢。听说最近你那儿生意不错,连桐安城最有名的老饕陶爷也被你收服了,瞧你,日子过得滋润,就想不起我这个姐姐来了!”
姚织锦指着自己的额头也笑道:“姐姐还说呢,你没见我头上这副景象,这还能叫滋润?要不是今日你府上要待客,我还真不敢来,怕吓着你。”
“我正想问呢,你这是怎么了?又跟人有了争执?”谷沁芳皱着眉头道,“好好的小姑娘,要是日后留下些疤痕,怪可惜的。”
“没事,路上看见人家打架,我过去瞧热闹,谁料好死不死的,给打中一下,真是晦气!”姚织锦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倒是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在家宴客?都尉大人还没有回来?”
谷沁芳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他这一年中,倒有大半年都在边关,我就算有个什么委屈难受的,想跟他说说都难。其实今儿来的客跟咱们倒是同乡,原本我是应该让家里的厨子掌勺的,是我私心,老想着你那一手好厨艺,故此,才巴巴儿地把你叫了来。”
同乡?姚织锦见她故意卖关子,心里先就敲起了小鼓。那许云鹏可是京城最年轻的上骑都尉,以他的地位,从润州城里来的人就算想要攀附,恐怕也没那个胆子——难道是谷府里来人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如果可以选择,她决计是不愿再跟润州的谷家人再有任何牵扯。早知如此,在玉馔斋时,就该好好儿地向那个老者问清楚才是,现在人已经到了都尉府,就算她此时想甩手离开,恐怕也不能够了!
“喂,想什么呢?”谷沁芳见她皱着眉头直愣神,便推了她一把道,“别傻站着了,今天不用你来猜我的心思,我一早就想好了要吃什么。已经跟厨子吩咐下了,食材也已经准备齐全,这就让丫头带你过去瞧瞧,如何?”
姚织锦勉强一笑:“自是应该如此。”
谷沁芳叫过一个丫头来吩咐了两声,姚织锦回头示意小蝶跟上,冲谷沁芳福了一福,跟着那丫头穿过前厅,去到厨房之中。
这上骑都尉府的厨子姓刘,在许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做出来的菜许云鹏是吃惯了的。圣上御封了上骑都尉后,又赏了一处府邸,他从原先的家中搬出,便将这个厨子也带了来。
谷沁芳嫁进来之后,对这刘大厨的手艺诸多挑剔,已经令他十分不高兴,只是不能发作,今晚这顿家宴,他一早打算要好好显显身手,却没料到,谷沁芳压根没考虑他,从外头请了个厨子来——请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他倒不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儿,有什么本事能胜过他!
因为心中存着芥蒂,刘大厨一上午都阴着一张脸,旁人深知他的脾气,都不敢招惹他。可姚织锦哪里知道?她跟着丫头走进厨房,见灶边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估摸着他就是许府的大厨,便笑着上去招呼道:“大叔你好,我是许夫人请来打理今晚宴席的厨子。我对都尉府也不熟悉,要是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叔多多提点才是。”
刘大厨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谁是你大叔?”
姚织锦愣了一下,转开话题道:“嗯……借问一句,今晚要用的食材都是哪些?”
“那不都在筐里放着吗?自己找去!”刘大厨满面不耐烦地虚指了指墙角。
“许夫人方才说,今日想要的菜色她已经预先吩咐了,不知……”
“你烦不烦?认识字吧?都写下来搁在灶台上了,你自己看,我很忙,就不奉陪了!”
刘大厨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要走。
直到这时,姚织锦方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汉子是对自己“雀占鸠巢”十分不满,在这撒气呢!可是,这一切全是谷沁芳的决定,他自己没本事讨好主子,凭什么把火撒在她身上?
她心里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当下就想呛这刘大厨两句,还未及开声,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个男声。
“堂堂都尉府,下人应当很懂礼数才是,刘大厨也是老仆了,在一个姑娘面前逞威风,又算得上什么本事?”
姚织锦一回头,登时愣在原地。
厨房门口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因为背着光,他那一身胜雪白衣,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的,全身都像笼在一片清浅的雾气之中。
那人款款走了进来,挡在刘大厨面前,唇角划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想去哪儿?你们夫人不是吩咐过,让你留下来给这位姑娘帮忙的吗?”
说着,他又偏过头来,眼睛里掠过一丝微光:“姚织锦,好久不见了。”
☆、第八十九话 仇人相见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所谓的“故人”当真出现在眼前,姚织锦还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朝后退了一步,略微低了低头:“谷三少。”
来人正是谷府的三少爷谷韶言。自从拂云庄一别,二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面,姚织锦原本以为,说不定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从此山水不相逢,但没料到,他居然也来到了京城!
谷韶言垂眼朝她看去。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女娃儿又长高了些,个头直达他的下巴颏。虽然像是受了伤,但脸色倒是格外红润,看样子,日子过得很不错。她依然是纤瘦的,却已经隐约有了些女子的曲线,小腰不盈一握,胸脯微微隆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看到不该看的地方,连忙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微笑道:“一别便是小半年,你愈发高了,在京城可还习惯?”
“托三少的福,一切都还不错。”姚织锦十分不走心地答道,“不知谷三少怎么有闲心来桐安城,是来探望二小姐的吗?”
谷韶言摇摇头:“非也,我这一趟,是特意带着娘来京城求医的。”
一提到何氏,姚织锦就更加局促了。
谷元亨在大年夜身亡,自此,何氏便患上疯症,原本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今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当时谷府曾请谢天涯为她医治,始终不得其法。
谷元亨的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但何氏,就实在有些可怜。说起来,他们的遭遇明明都和姚织锦没有任何关联,但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有些心虚,仿佛整件事,和自己也脱不开关系一般。
她沉默了半晌,抬头问道:“太太的病还是不见好吗?”
“一点也不见好。”谷韶言的脸上多少有些忧愁之色,“润州城里能看的名医都看遍了,能吃的药也全都吃过。丝毫好转也无。我与大哥商量过。桐安城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能人辈出,将母亲带来这里寻医,说不定希望会更大些。如今大哥成天在府中忙里忙外。实在抽不出空来,所以,便由我带着母亲一起上京。”
“哦。”姚织锦点点头。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谷府之中的人,除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外。其余人她压根儿没半点好感,甚至某些人对她来说,是无比憎恨的。至于眼前这个三少爷,曾经不知找了她多少麻烦,到最后却又掉转头来帮了她的忙,如今细想想,她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他是怎样的感觉。
她不愿意说什么吉祥话来对何氏进行虚无的祝福,但无论如何。两个人这么相顾站着也不是事儿,她抬头飞快地瞟了谷韶言一眼,道,“谷三少,方才谢谢你帮我说话。厨房是个腌臜地,你穿得干干净净的,别弄脏了,赶紧出去吧,我这就得忙着收拾晚上的宴席。”
说着,转身打算拿过那张写了菜色的纸过来瞧一瞧。
谷韶言却并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隔了许久,直到姚织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一条鱼洗剥干净,他才突然道:“听我二姐说,你在京城里开了一间饭馆,叫玉馔斋的?眼下生意如何?”
“嗯?”姚织锦回头看他一眼,“三少,这些能晚点再说吗?我得赶紧把这些食材都拾掇好,不然……”
“我原想着你离了谷府,很快就会回到姚家,说不定前脚进门,后脚你大伯和父亲便会给你寻个夫婿,把你嫁出去。没料到,你压根就没有回家,却跑来了这京城里。”谷韶言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径自道,“我在谷府之中是闲人一个,在你眼中,或许就是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但我也知道,一个姑娘家自己出来讨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
姚织锦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敢相信似的回过头看着他的脸。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这谷韶言吃错了药?他虽然在紧要关头曾帮过她两回,却向来以刻薄闻名,这么有人性的话,怎可能自他口中说出?
她只管呆愣地盯着面前那张脸。棱角分明,鼻梁挺直,一双眼睛仍旧是神采飞扬,从里面透出忽明忽暗的光点来。父亲暴毙,母亲疯癫,这些事一股脑的压下来,他却好像丝毫也不受影响,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真不知是该说他宠辱不惊,还是没心没肺。
谷韶言嘴角一勾:“我知道我长得还不错,你若喜欢,尽管看个够便是。”
“啧!”姚织锦自知有点失态,忙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谷三少,我现在可不是你家的下人了,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注意点吗?莫非你和那些大富人家的小姐们也是这般调笑?”
谷韶言唇边的玩味更深:“自然不会。”
“你出去,出去!”姚织锦被他气得差点跳起来,支着两只沾满鱼鳞的脏手作势要往他身上抹,“我说了,厨房不是你这种贵公子该呆的地方,你若再不出去,我糊你一脸!”
“好好,我走便是,你别着恼。”谷韶言被她那副气急败坏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迅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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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晚饭,名义上说是宴席,但用餐者也不过三人,姚织锦前思后想,便只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又炖了一锅浓香补身的药膳羊骨汤,就这样端上了桌。
席间,谷韶言将何氏也从房里搀扶出来。不过小半年没见,这原本端庄而又不怒自威的妇人,两鬓竟生出无数白发,满口里胡言乱语的,说出来的话,十句倒有八句教人听不懂。
姚织锦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吃的七七八八,谷沁芳用自己的手帕正在替何氏擦嘴,见她出来了,便回头笑道:“锦儿,不是我爱夸你,你的厨艺当真是越来越精进。你知道吗。那道药膳羊骨汤。我足足喝了两大碗,一点膻腥味都没有,略带一丝中药之香,实在是美味至极。我听说。就连那城中的第一饕客陶善品,也都颇瞧得起你,有没有这事儿?”
姚织锦也笑了笑:“陶爷那人年纪不小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只要是他喜欢的,什么都不管。非得拢到身边不可。我原本跟他还吵过一架,谁知,来到我那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又和我聊了两句,竟就看我顺眼起来!也算是我运道好,得他点拨,厨艺这才有了些长进。你吃着喜欢。我也就放心了。”
“喜欢,当然喜欢了!”谷沁芳拍掌道。“陶善品据说性子有些乖觉,人却是好的,能有他从旁护着你,我也放心一些。而且……”
她说着忍不住嘻嘻一笑:“而且,我听好些人提起,那老头儿举手投足有几分女气,这正好,不用担心他对你有异心,是不是?嗳,你忙活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吧?快来,也坐下吃点,可好?”
“不用了!”姚织锦忙摆手,“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谷沁芳一瞪眼,“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以姐妹相称,你又不是丫头下人,坐下一桌吃饭,有什么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姚织锦摇头笑道,“只是,一则我头上有伤,好些东西现在都吃不得,二则,今早上替我看伤的大夫千叮万嘱,叫我晚上无论如何一定得再去他那诊诊脉,把药给吃了。我瞧着现在天儿也晚了,还是早点过去的好,姐姐你不知道,那大夫脾气大得很,若是我去得迟了,他非嚼了我不可!”
“哎呀,你可真是!”谷沁芳嗔她一眼,低头想了想,道,“既这样,你头上的伤重要,我就不留你了,只不过你和那丫头——叫小蝶是吗——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夜里在外头走可不安全,我找个人送你们,成吗?”
姚织锦还想拒绝,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谷韶言却忽然放下筷子,道:“不用费事,我去吧。”
“你?”
“人都说,京城夜色别有一番风味,我还从未见过。这顿饭吃得很好,我正好出去散散步,瞧一瞧这桐安城的夜景,顺便的,也就把姚织锦送回去。”
“那……也行。”谷沁芳沉吟道,“你们路上可得加点小心,别在外头逗留太久,虽说是京城,那也算不得太平,知道了?”
谷韶言应下,站起身先踱到门边,回身道:“还不走?”
姚织锦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和他一起前后脚走出都尉府大门。
身后,那何氏忽然无比清晰地喊了一句:“儿子啊,早点回来,别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跑啦!”
……
夜凉如水,虽已是春天,到了夜里,却仍旧有几分寒意,都尉府一个小厮在前头打着灯笼照路,谷韶言走在他身后,而姚织锦,则远远跟在十步之外的地方,领着小蝶踯躅而行。
她实在弄不清楚这谷韶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两个向来都是不对盘的,从前,她明显感觉到谷韶言对自己有敌意,然而这次他携母来京城求医,怎么好像什么都不大一样了?
这晚的月亮是弯弯的一轮,挂在深蓝色天幕中,澄黄明净,通透得仿佛是假的。她她抬起头来不时看看,没留意到,谷韶言居然径直带着她一直走到了竹林巷,途中,甚至没有回头来问她一句。
他在清心药庐前停了下来,回过头,见姚织锦仍然抬头望天,便笑了一下,道:“是这里了吧?”
“唔?”姚织锦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看门口的匾额,“奇了,你来过?八成是这小厮来过吧?我光顾着看月亮,竟没……”
后面半句话,她生生给噎了回去。路旁的暗影里,一个身影孑然而立,左臂垂直僵硬地拖在身畔——
是凌十三!老天爷啊,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他可是杀了谷元亨的“罪魁祸首”,谷韶言虽然不认得他的脸,但两人一打照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哪!
正左右无法时,凌十三却从那阴影中走了出来,行至她面前,叫了声“姚姑娘”。
“啊?呵呵,哈哈,那个……三哥哥,真巧啊,你怎么在这里?”姚织锦打着哈哈问道。
“天晚了,我来接红鲤。”凌十三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谷韶言一眼。
姚织锦直想挠墙,苍天哪,他好死不死的,怎么又把红鲤给招出来了?这谷家三少爷记性再差,也肯定记得红鲤是谁。那可是谷府里偷跑出来的丫头哇,万一再招惹出一顿麻烦来可怎么办?
果然,听到这句话,谷韶言立即出声:“红鲤?怎么她也在京城?自从她从拂云庄离开,我一直也没见过她,她现在可好吗?”
“嗯嗯,好着呢!”姚织锦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极力保持镇定,“那个……我知道红鲤姐姐从府中偷跑是她不对,可是,反正三少你也不是管事的,别为难她行吗?自打离开了黑凉村,她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的兄长,好不容易团聚了,你……”
“我又没说要捉她回去,你何必如此紧张?”谷韶言微微一笑,“你说得对,府中向来不是我管事,我没那个闲心。不过,这清心药庐的主人却是我的朋友,都走到门前了,我不进去打个招呼,未免太不知礼数。”
说罢,他也不管其余几人,自顾自踏上台阶,走进药庐中大声道:“天涯兄,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谢天涯就像一只大熊般从堂中窜了出来,立在门前发了好一阵呆,又求助似的看了姚织锦一眼,嘴里哈哈笑道:“哟,韶言,什么风把你吹到桐安来了?家中都好吧,来来来, 赶紧进屋坐坐,咱们有日子没见,今儿非得好好跟你叙叙不可!”
说着将谷韶言让进屋中,自己回身无声地冲姚织锦做口型:“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姚织锦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连忙进了屋,凌十三也跟了进来。
“大家坐,大家坐,别客气嘛!小牛,你除了混吃等死还会点别的不?去沏茶呀,就用你姚姐姐送来的那个紫笋茶!”谢天涯满嘴里直嚷嚷,然后,回身对姚织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姚家妹子呀,大晚上的我这小破药庐还如此热闹,都凑成一桌麻将了!我真高兴,高兴得快死过去啦!”
☆、第九十话 一阵大乱
几人先后走入清心药庐,谢天涯在屋子一角置了一张竹椅,令姚织锦坐上去,从药柜中取出一点子新鲜的化瘀草药,嘱咐小蝶替他捣成汁,自己则拆开姚织锦头上缠着的布,回头冲诸人笑道:“怠慢了怠慢了,稍待片刻,我得先给这不省心的丫头把伤口处理一下才行,要是弄得不好,以后破了相,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天涯兄何必客气?”谷韶言款款而坐,伸手接过小牛递来的茶碗,一派轻松地笑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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