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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能庶食(暮朵)-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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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那陈氏终是说了个够本,眼神一暗,带着点笑意道:“行了,我也乏了,你若真个乖了,现在就赶紧回房睡觉去。咱家现在外表看着光鲜,内里的情况,你虽然年纪小,想必也应该知道一二,与其成天到处乱跑,倒不如帮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样罢,明儿个你抽个空,领着鸢儿去把后院打扫一下,杂物房里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统统清出来,免得生了蛇虫鼠蚁,那可是无尽的麻烦!如何?”
这句话一出,令得姚织锦心中怒火顿炽。陈氏素来看姚织锦不顺眼,成天寻些由头来使唤她,仿佛只当她是个丫头。自己平常总小心翼翼避着她,不被她抓着把柄,今日偷跑出去玩儿回来晚了,偏生撞在她眼皮子底下,便知道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然而,就算是庶出,她也是二老爷心头的一块肉,如今竟被使唤着去打扫后院,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她仰头天真地看向陈氏,含笑问道:“娘是说,让锦儿去收拾后院?”
陈氏凤眼一眯:“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姚织锦连忙晃了两下脑袋:“没有没有,娘请放心,您吩咐的事,锦儿一定办好!”
氏满意地点点头,眼皮子一翻,领着夏荷沿石子路返回自己的院子。姚织锦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转身朝厨房跑去。
☆、第五话 荷叶粥(下)
果然不出冯姨娘所料,这时候,灶下早已经熄了火,厨子老孙头正忙着拾掇屋子,并将晚餐没用上的豆腐浸进新打上来的凉井水里。隔夜的东西,主人家是吃不得了,却也不能浪费,得留着给下人们做菜。
姚织锦趴在门框上,将脑袋探进厨房,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叫道:“孙大叔!”
老孙头回过身子,正见织锦俏生生地冲他笑,心里顿时起了两分警醒,面上却笑呵呵地答:“哎,二小姐,大晚上的您还不回房歇着,怎地跑来我这儿了?厨房里污糟,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赶紧别处玩去,啊!”
“孙大叔!”姚织锦瞪了瞪那双漆黑的眼睛,“我不是来玩的,有个事儿想求你。”
“哎哟我的二小姐,您是主子我是下人,这‘求’字可不敢乱用啊!您说,啥事儿?”老孙头兀自笑着,心里愈加敲起了小鼓。
“人家……人家今天开罪了姊姊,方才本想去赔礼,她根本也不搭理我。”她委屈地一扁嘴,“我想起来晚饭的时候,姊姊说菜不合胃口,也没吃两口就搁了筷子。我恍惚听见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想吃枸杞叶炒鸡蛋,所以……”
老孙头暗暗叫苦。两个星期以前,就是这个小祖宗打上门来,非要他给冯姨娘做手擀面。他拗不过,只得依样儿做了,事后被二太太好一顿训斥,今天又来?
“您瞧啊二小姐,不是我推脱,实在是这灶下的火都熄了。再说,单单一道枸杞叶炒鸡蛋,没有饭食,怎么好下口的?我看,您不如明天再来,也好……”
“不行!”姚织锦一口拒绝。她心里也知道,这些下人没几个真把她当主子,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都嘀咕些什么呢。这些事,搁在平常她根本也不会在意,可今天,她非得把那荷叶粥弄到手不可!
“好孙大叔,你就帮帮我吧!你明知道我因为不懂事,在家里时常挨骂,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要好好巴结一下姊姊啊,说不定她心里舒坦了,今后还能帮我说两句好话呢!”
二小姐是骗子,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啊!
老孙头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瞧那张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的小脸,仿佛就快哭出来了。明知这不过是二小姐的苦肉计,他怎么就那么愿意上当呢?
“唉,好吧好吧。”老孙头自认倒霉,点了点头。
“太好了!”姚织锦雀跃地跳了起来,一叠声道,“姊姊嫌晚餐太油腻,这会子肯定饿了,孙大叔你再给做一道荷叶粥,清清爽爽的,姊姊指定喜欢!我这就去池塘子里给你揪荷叶去!”
说完,转身就朝外跑去。
“这二小姐,怎么仿佛不会好好走路似的,永远都在跑?”老孙头自语了一声,取出火折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生起火来。
……
这荷叶粥,姚家原本只在夏季暑热时常食,工序简单,只是有些费时。
姚织锦扒在灶台沿上,眼巴巴地看着老孙头将她采回来的荷叶洗净撕成大块,放进滚水里煮了一会儿捞出,然后把淘好的大米下进锅里,不一会儿,清淡的荷香味道就飘了上来。
老孙头见粥已经逐渐煮得粘稠,从手边的陶罐里掏出一小块石蜜,扔进锅中,扭过头来看了看攀在灶台边的姚织锦,不知怎的,倒恍然像见到了自家那个小孙女,心中突然溢出几分疼爱之情。
他在姚家做了大半辈的厨子,这宅子里的事情,哪一样是他不清楚的?当年二老爷姚江寒对于和二太太陈宜筠的亲事原本就不甚如意,只是拗不过长兄为父的俗礼,终究是依着娶了她。成婚后,二太太可谓是出尽法宝,无奈肚子不争气,只生下来一个女儿,为了拢住丈夫的心,她便又将自己的陪嫁丫头给了二老爷做妾。也不知那冯姨娘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博得了姚江寒的喜欢,就连她生下来的女儿姚织锦,也是格外得到宠爱。说起来,这原本是二太太自己种下的因果,谁料得,她自此竟生了那起妒心,百般看冯姨娘和姚织锦不顺眼,四处挑刺找麻烦,表面上,却是满面堆笑的,教人挑个错儿出来也难。
自二老爷姚江寒离家远行,二太太便愈加变本加厉。名义上说是姚织锦的嫡母,可有时候怒起来,连一天三顿饭都故意克扣着,偏生那冯姨娘又生了病,眼看着再没两年好活,家中这种情形,倒怨不得二小姐成天往外边跑。
“孙大叔,石蜜已经煮化了,是不是好了?”姚织锦见老孙头只管自己发呆,伸出手来拽了拽他的袖子。
“哎?哦,好了好了,看我这脑子……”老孙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出一个带盖的盅子,将粥盛了进去,顺手抓了一簇红绿丝、几粒枸杞和一小把炒香的核桃仁,丢进盅内。
紧接着,他又手脚麻利地做出一碟枸杞叶炒鸡蛋,将两样东西连同两副碗筷用托盘装了,笑着对姚织锦道:“二小姐,鸢儿姑娘没跟着您?要不,我去叫个婆子帮您把菜端过去吧?”
“不用不用!”姚织锦连连摆手,“我给姊姊赔礼道歉,当然要自己送过去才算得上有诚意,孙大叔你不用操心,谢谢啦!”说罢,冲老孙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端起托盘摇摇晃晃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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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织锦并没有直奔西厢偏院冯姨娘的住处,而是径直先去了自己的嫡姊姚织月的房间。
冷淡木讷的姚织月素来和自家妹子关系冷漠,又兼且被陈氏日日耳提面命,甫一见到姚织锦兴冲冲地赶来,自然十分讶异,再看到她手上端着的枸杞叶炒鸡蛋,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姚织锦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巧笑着道:“我还担心姊姊你睡了,幸好赶得上!锦儿今天被大娘和娘亲说了一通,知道自己平常太不懂事,下定决心要改。晚饭时见姊姊没吃下多少东西,特意让孙大叔做了这个。那饿肚子的滋味我最明白,可不好受了!姊姊赶紧趁热吃吧!”
“你……特意让厨子给我做的?”姚织月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对呀!”织锦用力点了点头,突然俏皮地一眨眼,”不过,其实我也有点饿了,姊姊能不能匀一碗荷叶粥给我?”
姚织月仔细地朝她脸上瞧了瞧。今日晚饭时,她便猜中了自己想吃枸杞叶炒鸡蛋,这时候巴巴儿地送了来,倒当真不像是敷衍自己。
更何况,盘中的枸杞叶和鸡蛋黄绿辉映,盈翠欲滴,散发出一阵阵焦香浓郁的气味,令她顿时真个觉得饿了起来。
她终究十四岁的女孩儿,就一刹那的功夫,竟对面前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凭空生出几分好感。这个妹子,也不像娘说得那么……
“你一番好意,我总不能糟蹋了。”她难得地对姚织锦露出一个笑容,“这满满一盅荷叶粥我也吃不了,舀出一碗就行,剩下的,妹妹你只管拿去吃吧!”
“谢谢姊姊,你真好!”姚织锦甜甜地笑了一声,殷勤地将托盘送进姚织月房内,替她舀出一碗放在桌上,将剩下的端起缓缓走了出去,直到看着她合上门,才脚下生风,马不停蹄地朝西厢赶去。
可是……
当她到达冯姨娘所住的偏院儿,屋子里早已经熄了灯,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动静。
自己在厨房和姚织月那里耽搁太久,娘的身子骨不好,恐怕等不及她,只得饿着肚子睡下了。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台阶上,脊背抵着门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只不过想帮着爹爹好生照顾娘,怎么就这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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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凌十三
“小姐,二小姐你等等我啊!”
未到隅中时分,姚织锦的房间里便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叫喊声。
“二小姐,你不能这样,昨晚咱们说好的,你怎么能——”
门“吱呀”一声开了,姚织锦穿着件鹅黄色的绸缎衫裙,一路嬉笑着朝楼下奔去,后面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身量颇高,黑红的皮色,圆团脸,样貌敦实可亲。
姚织锦终究是人小,跑了不上几步,便被那丫头一把拽住后襟,扯得停了下来,扭回头去虎着脸故作严肃地斥道:“鸢儿,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那丫头却压根儿不吃这套,气哼哼地道:“都是您说话不算话,奴婢自然只能追着不罢休了!昨晚您分明答应今日带奴婢一起出去瞅新鲜,怎么一转过头,就自个儿跑了?”
“嗬!”姚织锦不怒反笑,拂开她的手,“留你在家,原是为了防着大娘她们,就算有个什么突然事件,你也好帮我应付应付。再说,你一个丫头,本该好生劝我留在家里,怎么反倒跟着起哄添乱?”说罢,好整以暇地歪头打量她。
“哼,小姐不用说这些场面上的话,谁让人家打小就跟了你,性子肯定会随你啊!”鸢儿嘟着嘴气呼呼道,“说好了每月带人家出去瞧一次世面,上个月的还欠着呢,这会子又想赖账?!”
姚织锦笑得弯了腰:“好哇,越来越不知礼,满嘴‘你啊’‘我啊’的浑说,看我不告诉大娘去!”
“小姐若真去,奴婢为了自保,也只得将您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的事儿说出来,到时候大家撩开手,各顾各罢!”鸢儿丝毫不肯退让。
姚织锦被她缠得没办法:“哎呀好了好了,带你去还不行吗?你悄悄的,别嚷得满园皆知,到时候,咱俩谁都落不下个好!”
鸢儿闻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岂料姚织锦仗着身量瘦小,竟趁她不注意,从她腋下穿了过去,一溜烟地闪了个没影,只余下一句乐颠颠的叫喊声:“明天,明天一定带你去!”
“二小姐!”鸢儿恨得牙根痒痒,使劲跺了一下脚。
又被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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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织锦趁人不注意,从宅子西侧的偏门穿了出去,穿过一条小巷,来到车水马龙的市集。
昨日在城西那里骗了两个包子,她敢肯定,自己前脚走,后脚旁边那卖肉的张大牛就会立即将她的“威风史”一一说给那位胖大叔听。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那胖大叔又肯定还在气头上,还是先不要去招惹他,去城北逛逛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四处晃荡,那些卖吃食的小贩一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紧紧护住自己面前的食物,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她骗走什么。有几个胆小的,干脆抱起面前的簸箕拔腿就溜,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快跑啊,小瘟神来啦……”
要搁在平常,姚织锦非上去跟他们耍弄一回不可,然而今天她却无甚心情,冲那几个面上皆失了色的男女做了个鬼脸,便扭回了身子。
不料,刚一回过头,竟又被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左前方不远处,有一抹深灰色的身影正彳亍而行,背上负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身量高挑——不是昨日那个被她哄骗去了烟花楼的青年还能是谁?
她玩心顿起,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尾随在那个青年身后,一路跟着他出了城门,转入一片荷塘边。
那青年并没有发现姚织锦,一路走走停停,眼睛四处探索,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未几,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几只芦花鸡。
那几只鸡应当是附近的居民豢养的,也不怎么怕人,自顾自走一下停一下,悠闲地啄食,看上去楞乎乎的。青年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过去,猛地拔出背上的长剑,在半空中迅速一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条白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几只鸡激射而去。刹那之间“叽叽咯咯”的鸡叫声不绝于耳,棕黑黄白的羽毛四处翻飞,下一刻,已然有一只特别肥美的母鸡倒在了地上,脖颈处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流了下来。
姚织锦心中一阵兴奋,见那青年走过去将死鸡拾了起来,便立即自一棵大树后跳出来,冲上去捉住那青年的衣襟,大声叫道:“啊呀,偷鸡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不害怕。这青年手里有剑,从他的动作来看,应是武功不弱,可她心里就是一点惊惧也没有,反倒是觉得此刻发生的事,实在是太有趣了。
男青年被她这冷不丁的叫喊声唬得一怔,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是昨日那个乱指路的小姑娘,眼中顿时一道精光闪过,似是有些许欣慰之意,却很快消逝得无影无踪,拂开她的手,冷声淡淡地道:“走开些。”
姚织锦抬起小脸来和他对视,这一看之下,耳朵里立刻听到三个字:“叫花鸡。”
第三回,第三回了!这一次她可以肯定,眼前的男青年双唇紧闭,绝不可能发出一声!
难道被那道闪电劈中之后,她真的拥有了看透人心思的异能?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脑中的想法便无所遁形……不不不,从这三次经历来看,事实上她能看穿的,是人们当下对食物的需求哇!
苍天哪,为什么跟吃的有关?做饭这种事虽然看上去挺好玩的,可她又不是厨子,倘若能知道这青年收藏钱银的地方就好了!
枸杞叶炒鸡蛋,荷叶粥——姚织月和冯姨娘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完全准确的,那么,这一次呢?
她朝前挪了一步,试探着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想用这只鸡做叫花鸡?”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男青年丝毫不觉惊讶,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的反应令姚织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费解地抓了抓后脑勺,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了哎……”
“老天赐的东西,好用就留着吧。”青年突然回身说了一句。
老天爷赐的,这是什么意思?瞧他丝毫不露惊讶之色,莫非知道内情?
“嗯?什么意思,你说我这能力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可真不厚道,居然用雷来劈我么?”姚织锦连忙追问,那青年却再不发一言,径直盘腿坐了下来,徒手将那只死鸡去毛放血,剖开肚子掏出内脏。
“叫花鸡是什么,是叫花子吃的?你真的要做啊?肚子饿的话,为什么不去城里的酒楼吃饭呢?你没有钱吗?”姚织锦见他不答话,倒也不着急,有样学样地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苦着脸道,“我也没有钱,而且,我肚子也饿了……”
男青年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含义不明,顿了顿,道:“想吃便安静些。”
她赶忙紧闭住嘴巴,然而,才勉强老实了不过片刻,便憋不住,凑上去笑嘻嘻地开口道:“大哥哥,我叫姚织锦,你呢?”
“凌十三。”青年头也不抬。
“哇,你的名字好有气势,三哥哥,你是大侠吗?”
“是十三,不是三。”
“我知道啊,凌十三嘛!那三哥哥,你这把剑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闭嘴!”
姚织锦撅起了嘴,一脸委屈:“不说就不说嘛,人家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啊!”
凌十三被她吵得实在有点受不了,略一思索道:“你想帮忙,就去池塘里替我采两张荷叶,越大越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小心点,别跌进去。”
“得令!”姚织锦立刻站起身来,奔向池塘。
……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死鸡就在凌十三的手上被剥洗干净。他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花雕酒和一小瓶粗盐,均匀地抹在鸡身之上,用姚织锦采回来的荷叶将鸡整只裹住,再敷上厚厚一层黄泥,搁在一旁。
接着,他在地上挖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浅坑,生起一堆火,将鸡置于火下煨烤。半个时辰后,附着在表面的黄泥完全干透开裂,他便熄了火,将泥块拿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干硬的泥巴应声而碎,撕开荷叶,里面的鸡肉立刻露了出来。
“好……好了吗?”
姚织锦呆愣愣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讶异得合不拢嘴。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鸡还有这样一种吃法。裹在荷叶中的整鸡烤得金红透亮,散发出阵阵扑鼻异香,光是瞧着,她就已经觉得嘴里口水泛滥,肚子也不听话地咕咕叫了起来。
看着她那一脸馋相,凌十三的脸色却依旧是无任何变化,也不多说甚么,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她手里。姚织锦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登时魂儿都要飞了。
这母鸡被裹在黄泥和荷叶中烘烤,本身的水汽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一口咬下去,汤汁便争先恐后地在嘴里蹦跳奔涌。鸡肉软嫩滑溜,焦香之中还夹杂着清淡的荷叶气息,隐约还有一丝泥土的味道,她简直连舌头都要吞了下去。
“太……太好吃了!”直到将整只鸡腿啃得连肉渣也不剩,她才有空发出一声赞叹,满眼期待,直勾勾地盯着凌十三。后者也并不说话,撕下另一只鸡腿,送了过来。
……
姚织锦许久都不曾吃得这么饱,这么满足了,她和凌十三两个人将整只鸡分食得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地上就徒留一堆鸡骨。
凌十三站起身来,去池塘边洗了洗手,然后背起剑,转身就走。姚织锦急得连忙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大声叫道:“三哥哥,你明天还来做叫花鸡吗?”
那青年却并没有回头。
☆、第七话 受伤
姚家大老爷姚江烈每日巳时都会去自家的祖业“珍味楼”中巡视,直到下午方归。凌十三离开后,姚织锦又在城中闲逛了一回,估摸着大伯差不多已回了家,姚至宣也该下课了,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叫上鸢儿,径直奔向后院。
从前姚家人手富余,每日都有两个婆子专门到各处打扫,这后院,自然也是同样干净整洁。如今,所有用不到的物品都堆放在这里,杂乱无章,院子中央摆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长桌,角落中是三两个陈旧不堪的木头架子,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半空中还飞舞着不知名的细小虫蝇。人走到门边,刚刚一脚踏进去,便会被一片尘烟呛得喘不过气,连连倒退着扑出来,避之不及。
鸢儿心眼实,一进院门立刻挽起袖子拿了扫帚开始收拾,没一会儿就累得满身大汗。姚织锦倒好,一屁股往布满了灰的长桌上一坐,晃着两只小脚,悠哉游哉地看天赏云,眼见着申时将过,大半个院子已被鸢儿清扫得差不多,这才跳下来,慢腾腾地走到墙角,笑眯眯扳住一个破旧的架子使劲一推——
“轰隆”一声巨响,早已残破的木架立刻倒了下来,在地上砸了个七零八落。她口中“哎呀”发出一声惨呼,“噗”地栽倒在地上,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把鸢儿唬了个半死,扭头见自家小姐满脸痛苦状地匍匐在一片尘土之中,慌忙扔掉手里的扫帚奔过去,蹲下身扶住姚织锦的胳膊,一叠声地叫唤:“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伤着了吗?”
姚织锦敞开了喉咙,嗓子里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的脚……我的脚扭了!”
“小姐!”鸢儿声音都发抖了,“很……疼吗?别哭别哭,赶紧让奴婢瞧瞧哇!”
就在这时,姚织锦的脸色竟突然一变,迅速地冲她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去呀!”
“啊?什么?”鸢儿不解其意。
“哎呀,你这个笨蛋,快去前厅!”姚织锦都快急死了,使劲拍打地面,顺便用脏兮兮的小手在面颊、额头和鼻子上抹了两把。
黑黑壮壮的丫头这才醒过神来,一脸恍然大悟,看着自家小姐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跺了一下脚,站起身便直奔前院而去。
大老爷姚江烈这时已经回到了家中,正在主厅与家里的教师攀谈,姚至宣也在一旁陪着。鸢儿壮起胆子跌跌撞撞地摔了进去,往地上一跪,喊了一声老爷,便兀自抽搭起来,只是挤不出泪,只得用袖子拢住了双眼。
姚江烈吃了一惊,见地上跪的是个丫头,立刻勃然大怒,拂袖喝道:“你是哪个屋的,这么没规矩,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的?!来人,给我拿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鸢儿慌忙虚虚地抹了抹泪,抽噎着道:“老爷,奴婢知错,您若要责罚,奴婢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求您先去后院看看吧,二小姐、二小姐她……”
“妹妹怎么了?”姚至宣听说织锦出了事,立刻着了慌,抢先问了出来。
姚江烈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怎么回事?”
鸢儿不知姚织锦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敢擅自胡说,只得战战兢兢道:“奴婢和二小姐在后院,墙角的木头架子倒了下来,好像伤着了小姐……”
“带路!”姚江烈闻言便不做耽搁,迅速从椅子里站起身,吩咐小厮去通知两位太太,自己领着姚至宣快步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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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达后院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三五个仆役,不论他们怎么劝说拉拽,姚织锦也就是不起来,只管坐在地上,那身鹅黄色的衫子上灰扑扑的全是土,娇俏可爱的小脸梨花带雨,鼻头上还抹着一块黑灰,不住地抽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姚至宣心下着急,却又熟知爹爹的脾气,不敢贸然抢在头里,只得站在旁边暗暗皱眉叹息。
“都给我滚开!”姚江烈大喝一声,斥退了围在旁边的下人,几个大步跨过去,立在姚织锦身前,居高临下地厉声道:“锦儿,你这是怎么搞的?”
“大伯……”一见姚江烈,姚织锦的眼泪更是扑簌簌落个不停,指着地上木架子的“尸体”,哽咽着道,“我……我方才想去搬这个架子,谁知这东西一碰就倒,直直……朝我砸过来。我害怕极了,赶紧往旁边躲,脚着地的时候崴了一下,现在站不起来了……”
“胡闹!”姚江烈指着自己的侄女儿连连摇头,“你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整天爬高踩低,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如此沉重的木架子,也是你搬得的吗?”
“对不起,大伯,锦儿知错了……”姚织锦低了头。
正在这时,施氏和陈氏也赶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面上俱是一愣。
姚至宣看见堂妹这副可怜相,早就心疼死了,走过去也蹲在她身边,温柔地问:“妹妹,你疼得很厉害吗?”
“不……不疼……”她摇摇头,话才刚出口,两滴豆大的泪珠早滴进地上的灰土中。
姚江烈心中烦闷,扭头怒声对施氏道:“我成日说,现在咱家不易,我和江寒在外面忙碌周旋,盼着你们能好好看顾照料家中。瞧瞧锦儿,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施氏心中一凛,正待分辩,姚织锦却抢先开腔了。
“不是娘……不是娘让我来收拾后院的,是我自己想帮忙,可是……我太笨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顿时觉得有一道冷风掠过,鸢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天哪,二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诈伤,逃脱整理后院的脏累活儿,现在看来,她分明是……
姚江烈刚才那番问话,是向着施氏说的,压根儿没有提到陈氏半个字,此时,这姚家二小姐却慌慌张张地将“娘”说了出来,虽是否认,可谁是傻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后院里立着的下人有一半都在想:二小姐再机灵,也终究是年纪小,扯谎都扯不圆……另一半人脑子里同时溜过一句话:二太太这下子有麻烦了。
姚江烈的脸色异常冷峻,缓缓回身面向陈氏,阴沉地道:“弟妹,是你让锦儿来收拾后院的?她是你女儿,是一个堂堂的小姐,你这样对她,该如何向江寒交代?”
陈氏刚才和施氏一起赶来时,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时见姚江烈质问到自己脸上来,紧张得背都僵直了,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你……你听我说呀!昨儿个锦儿又私自跑上街去玩,回来时我便骂了她两句。可能……可能是我当时太生气了,有些口不择言,说她整天游手好闲不做正事,连家里打扫的下人都比她有用。谁知这傻丫头竟当真了……”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可总算是个台阶,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姚江烈沉吟了片刻,冷冷地道:“弟妹,我知你是为了锦儿好,可是,你拿她跟下人相比,未免太糊涂了些。我姚江烈的内侄女,别说她有手有脚天生聪明机灵,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缺胳膊少腿是个傻子,我也愿意白养她一辈子。她是你女儿,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你记住了,没人要求你宠着她,但起码,你对她和月儿该一视同仁。”
说完,转而对身旁的下人咆哮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把二小姐扶进房去,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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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面具
家里用惯的周大夫很快赶来,替姚织锦探了探脉,又检查了一下她右脚的“伤处”,便同姚江烈一起去了外间。
陈氏远远地坐在桌子边上。身为嫡母,女儿受伤她自然不能当没事发生过一般拂袖而去,可她管得了自己的脚,却管不住脸上的表情,满面乌云,时不时朝姚织锦投去仿佛能杀人的目光。
姚至宣立在织锦的床前,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盘葡萄,粒粒莹润饱满,可爱煞人。
“妹妹,这会子没那么疼了吧?”他笑嘻嘻地弯腰凑近半倚在床头那小女娃的脸,“这两日葡萄刚上市,我早晨上课前便打发他们去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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