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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之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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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居然不急,她不急杨嬷嬷可急,急得在地上直打转。“这可上哪说理去,他们居然这般欺负人,娶了您却……他不愿意娶他可以说啊!何必耽误人家五年,还让你落魄如此。您当初多喜欢他,错付了,错付了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杨嬷嬷眼眶又红了,语无伦次,心里汪了口气舒不出咽不下。
  容嫣理解她,可她总不能跟她解释,自己不是曾经那个痴情于秦晏之的小姐了吧。
  “既然杨嬷嬷你都清楚了,日后也不要再劝我回去了,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杨嬷嬷抹泪点头。可忽而又想起什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容嫣。“小姐,那你还是清白的……不对,虞少爷,你和他……”杨嬷嬷彻底懵了,如果她和秦晏之没发生关系,那么就是说她把清白给了虞墨戈——
  “糊涂啊!糊涂啊!”杨嬷嬷捶胸顿足,眼泪又下来了。
  容嫣叹气,杨嬷嬷对她是掏心掏肺地好,可有时候和她真的很难沟通。不过她还是耐下心来拉她坐下。“嬷嬷,你别急了。我嫁给秦晏之五年,谁还在乎我的清白,不管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在外人看来我和这个词已经不沾边了。况且这也不是何等值得炫耀的事,不然我为何一直瞒着你。眼下你也知道秦晏之对我的态度了,清白没给他,我应该庆幸而不是懊悔,他这种人,不值得。”
  “他不值得,那虞少爷呢?他可是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容嫣接言道,神色平静如水。
  杨嬷嬷愣住。
  容嫣沉思,其实也不能说什么都没给吧,只是他给的是没有办法用任何物质或者身份地位去衡量的。他们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他给了她最需要的精神慰藉,这种慰藉是在秦晏之乃至任何人的身上都得不到的。
  在外人面前她要做一个经历了和离,独立且自持的容家大小姐;在容炀面前,她要做一个坚强能给他遮风挡雨的姐姐;在下人面前,她要做一个端庄威严的主子……只有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必做,只做她自己就好。
  杨嬷嬷心里千言万语,却只是试探地问了句:“和虞少爷小姐你悔过吗?”
  悔?为何要悔?倒是没能认识他许是个遗憾。不管两人的未来如何,走向如何,或者他娶抑或她嫁二人再没往来,这段经历都会是一段深刻的记忆,他们在彼此孤单时给了对方安慰。
  想着想着,容嫣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里面是虞墨戈包在绢帕里的那半块玉佩。容嫣记得这块玉,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她不小心碎掉的那块。
  事情都解决了,她似乎也该给个回应了。
  “嬷嬷,明个随我出去一趟吧。”


第35章 道别
  还是那家酒楼,还是那间房; 容嫣捏着拳犹豫须臾; 终了还是敲了门。
  门开的那一刹; 她提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舒眉展目,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恬然而笑。而门里的虞墨戈好似就等着这一刻,一把将她拉了进来。随着门“咣”地一声闭合,他将她压在了墙上。
  二人紧贴; 他单臂撑墙低头看着她。淡淡的檀香混着他特有的味道将她笼在其中; 清冷霸道得不容人抵拒; 却让她莫名地心安; 这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伸出手来,掌心是那块碎玉。虞墨戈笑了,就知道她一定懂……
  男人耐得住呼吸,却如何都压抑不住躁动的欲望,气息喷薄在她头顶,热腾腾地把人心都要腾化了。容嫣低头不敢看他; 脸从鼻尖一直红到了耳尖、下颌、直至秀颈……最后没入素白的衣襟里; 如腊月枝头挂雪的梅花; 只露三分娇色; 却引人无限遐思。不过——
  那隐藏的七分嫣然他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清楚; 故而深陷。
  “你总算来了。”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似要将她身上那幽幽兰香沁入肺腑。可如此依旧解不了心火,他捏着她下巴抬起她的头; 眸色深沉而温柔地望着她,最后落在那双水润的樱唇上,俯身吻了上去。
  柔软微凉的唇瓣方触碰,一束电流直直击中容嫣的心,她浑身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将她吞没的同时也唤醒了久违的渴望,她胸口快炸开了。原来思念不是一个人的事……
  感受到了她的回应,虞墨戈如得默许,揽着她腰紧紧扣向自己,压抑被释放,一个辗转撬开了她的唇齿。温柔淡去,他肆意地攫取,侵占,攻略……猛烈得容嫣无以招架,只得伸出皓臂挽住了她的颈脖,瘫软在了他胸前……
  ……
  怀里人睡得极安稳,虞墨戈的手在她凝脂似的玉背上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从纤细的后颈到精致的蝴蝶骨,再沿着玲珑的脊骨一直到深凹的腰窝,之后便是绵延的柔软……真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才甘心。贴她再近也觉得遥远,即便深入依旧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活了两世,虞墨戈以为七情六欲除了恨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直到遇见她本能的欲望被唤起,也说不清因为什么,他就是压抑不住,也不想压抑。
  怀里人恬然酣睡,水嫩的脸蛋泛着被疼惜后的潮红,额角晶莹,腮边黏了鬓角的青丝,使得明明如睡莲般娴静的人带了撩人心弦的妩媚。虞墨戈盯着她,只是听她均匀微弱呼吸,心里的阴霾霎时间散了,他就想这么拥着她。
  他胳膊下意识拢了拢,怀里人似被惊到轻哼了一声,他赶紧轻轻拍着她让她继续睡。可怀里人还是醒了,她仰头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木然问道:“我睡着了?多久了?”
  虞墨戈目光缱绻地看着她,笑了。她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时辰了,再睡会吧。”他撩了撩她腮边的乱发柔声道。这段日子她是累坏了,整日为弟弟的事操心昨晚更是一夜没睡。方才两人交融,他一次还没结束她便睡着了,他不忍心唤她,只得安奈退出抱着她。
  容嫣似乎也忆起来了,抱歉地笑笑,忽而眼神一亮起身便要下床。虞墨戈忙拉住她,措手不及,她掩在胸前的锦被滑落,玉体玲珑盈盈背立……虞墨戈瞧得出神,容嫣窘住,赶忙拣起中衣穿上了,又从外衫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东西握在掌心。
  她不是要走,她只是要给他拿东西——
  虞墨戈安心,手肘撑头慵然看着她,柔嫩的小手中流出一段朱红的璎珞。她坐回他身边,展开手掌恬笑道:“这给你的,你不是本命年吗。本来想送你块玉兔,可选玉打磨雕刻太繁琐时间来不及了,便先给你做了这个。”
  她掌心里竟是一只雪锦包裹手工缝制的小兔子,还不及她掌心大,憨态可掬和那日她手里提的那只兔子灯笼有几分相似,不过可没有人家的好看——虞墨戈想笑,忍住了。
  瞧他那揶揄的模样,容嫣悻悻不悦,失落道:“我手笨也只会做这个,无非是想有个好寓意,你若不喜欢便算了吧,我拿去给容炀。”说着叹了声,掌心一合便要揣回去,虞墨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忙道:“我没说不喜欢。”
  他扒开她手掌心把小兔子拿了过来,然一抬眼便瞧见她在抿唇偷笑。啊……她也会捉弄人了是吧。虞墨戈佻笑拦腰将她捞了回来,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他拎着小兔子在眼前晃了晃,佻薄道:“点心做得不好吃,兔子也做得不佳……”说着,垂下眼皮看她,见她眉头轻颦,他笑了,薄唇翕动沙哑的声音摄人心魂。“……偏我就是喜欢。”随即,连个回应都不及她给,一袭长吻将她淹没。
  有些事,可不是一直小兔子能满足的。
  她刚穿上的中衣再次被他抛回原地,醉意渐浓春思荡,怯雨羞云,恣情无限……
  待雨散云收后,容嫣无力却还是得抓紧时间拾掇,出来太久总归不好解释,况且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好似沾在他身边心便特别稳。
  她挽起发髻,手里握着簪子去次间寻镜子却被他拉了过来,抽出她手里的玉簪给她插在发间,然后面容清淡地端详她。
  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她岔话问道:“您没回京城过年吗?”
  他淡笑摇摇头。她欲问为何,然想想还是算了,笑问:“那您何时回?”
  “过两日回吧。”
  回哪?京城,还是宛平?她好奇地看着他。
  想想这才是今儿她来的目的吧,宛平毕竟不是家他总要回京的。虽说两人约定:他走了她不必伤心,她离开了他也不必挽留。但果真有分开的那日,她还是想和他道个别。
  话到了唇边她还是没问出来,但他猜到了。
  “回宛平。”他轻声应。见她暗自舒了口气,又笑问:“你呢?何时回?事情可都办妥了?”
  听他这话,是知道自己回通州的目的?可也是,昨个动静闹得那么大,有心一问便知。
  “都好了,我打算明个便带弟弟离开,不过我得先送他去京城。”
  对此他好似并不惊讶。点了点头道:“那便待你回宛平再见吧……”
  容嫣出门时,九羽神情紧绷地在门口候着,见了容嫣她淡然颌首,将她送到楼下交于雅间里候着的杨嬷嬷,转身又回了楼上。
  一入门,见了虞墨戈便仓皇道了句:“爷,二少爷从辽东回来了!”
  ……
  杨嬷嬷侯了快两个时辰了,提心吊胆。见了容嫣一口气泄出,放心了。瞧她那模样,好似虞墨戈能把自己吃了似的。杨嬷嬷不怕虞墨戈,她怕的是容家和通州这些吃人的家伙。
  二人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些要带的东西,转到容府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前院有点冷清,除了游廊里经过的容芷,谁都没瞧着。
  姐妹俩在游廊里相遇,容芷将她拦住,挑衅似地看着她讽言道: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明个入京,你可是会拣日子。”
  容嫣淡定地看着她,问道:“明个走又怎么了?”
  “怎么了?”容芷冷哼。“秦晏之年年初三回京,这么着急走,你可是等着与他同行,盼着破镜重圆啊。”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她嘴里就吐不出什么人话来。容嫣还以为府上出了何事才问了一嘴,这会儿真是懒得搭理她。容嫣侧身欲过去,然容芷又堵住了她的路。
  杨嬷嬷看不过去了,语气不大耐烦地让二小姐让开。然容芷不动,盯着堂姐眼神错也不错。容嫣看着她,忽而反应出什么。打量着问道:“就算我初三走与他同行,又干你何事?”
  这一问,容芷有点愣。随即鄙夷之色尽显,带着怒气道:“就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明明藕断丝连念着人家偏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连郡君都不放在眼里,明着请你你不回,偏用这不知羞的手段!你就是对他不死心!”
  “二小姐!可没您这么红口白牙糟践人的!您哪看出大小姐念着秦家少爷了!”杨嬷嬷护着容嫣怒喝道。往日夫人在时也没见容家人这般嘴脸,如今可真是开了眼了。杨嬷嬷也不顾尊卑,非要出出这恶气不可。
  “说我们大小姐念着,我看是您念着吧,年年送秦少爷入京您都跟着,哪年初三落下您了。未出阁的姑娘也不知个避讳,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自家兄长都亲,到底不知羞的是谁。别以为您心里那点小计较别人不清楚,不说夫人老爷,就是我们这帮丫鬟婆子哪个也不是瞎的!”
  杨嬷嬷是句句不留情,专往容芷心窝子里捅,非要把这些天压住的气道个酣畅不可。眼见容芷脸窘得通红容嫣心里明白了,和自己推测得一般,容芷喜欢秦晏之。
  “您以为当面听不着背后下人就不论了?吃饭睡觉干活,全指着拿您这点事磨牙呢,我才回来几天,这话可没少了听。”杨嬷嬷越说越来劲,容芷臊得脸都能滴出血来了,下巴直往胸口上戳。没她娘那点道行还想挖苦人逞口舌之快,笑话。杨嬷嬷乜着她又道:“别说我们家小姐心里没他了,就算我们小姐心里念着那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好歹夫妻那么些年,情不在义还在,岂轮得到外人品头论足,更轮得到二小姐您指摘。”
  自小被宠着哪听过这些话。容芷憋不住了,眼珠通红,眼泪含在眶里直打转却隐忍着不流,指着容嫣大吼道:“什么夫妻,人家岂拿你当妻了,结婚五年连个夫妻之实都没有还好意思谈夫妻情义!”
  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杨嬷嬷震惊,她回首看了眼小姐。容嫣面沉似水,直直地盯着容芷。面上再镇定,眼中的惊怒也掩不住了。
  “这话你听谁说的。”她凛声问。
  容芷哼了一声,没回应。容嫣看了眼正房,闹了这么会儿了万氏连个面都不露定是没在家。霎时间她懂了,问道:“二婶母呢?”
  容芷依旧哼声不应。
  容嫣深吸了口气,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她平静道:“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今儿出了容府大门我便对外讲我之所以和离都是因为你搅和的。容府上下没人不知道你心思的,就不信这话传出去没人信。信不信也无所谓,三人成虎,到时候不但秦家对你避之不及,我倒要看看整个通州谁还敢娶你。孟孝廉家的少爷?做梦吧!”
  “你,你不用说这话唬我!”容芷眼神慌乱,颤声道。
  容嫣面色不改,依旧淡定。“不信咱便试试。”名声对一个姑娘多重要,经历这么多容嫣可是懂了。
  当然自小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容芷更懂。她十六了还没说人家,不可能不怕。自知躲不过,嗫嚅道:“母亲,去了秦府……”
  

第36章 秦府
  “我们嫣儿嫁入秦府五年,你们便是这么待她的吗?你们还是人吗!”
  万氏掐着腰站在官帽椅前; 手里帕子甩得老高。任人如何劝也不肯坐下; 见小丫鬟端来茶盅; 她狠抿了一口继续道:“见嫣儿没父母撑腰便随意欺负是吧?秦二爷呢; 秦二爷怎不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当初是谁非要我们容嫣做儿媳,和我们家大伯定下桩亲的。什么永世交好; 狗屁!他对得起我们家大伯吗!”
  韩氏端秀的一张脸扭曲; 她世家出身又是诰命夫人; 哪里见过这等泼妇。
  她想还口; 可这事若是真的她还真的是一点理不占,她求证地看向儿子秦晏之,待他给个答复。
  秦晏之静默,俊逸的面容平淡似水,除了眉心微蹙瞧不出任何情绪。知子莫若母,只怕这事是真的:儿子和儿媳成婚五年; 竟为行夫妻之礼——
  韩氏虽不喜容嫣; 可这个结果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老爷不在; 容二夫人有话便与我说吧。”韩氏不耐烦地应了句。
  二爷秦敬修提任浙江巡抚; 公务在身故而没回。这些万氏都听说了; 可她就是要喊,她得把气势做足了给他们瞧瞧。做了五年的亲家,从来都是容家这帮“蝼蚁”低声下气地仰其鼻息;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理,还不得把腰杆子挺直了。
  “……当初娶我家嫣儿是惊天动地,娶回来便如此对待?还诗礼人家,诗礼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一次被这么指着鼻子骂,韩氏气的浑身发抖。容家也算书香门第怎就娶了这么个泼妇。这会儿再有涵养也抵不住了,她捏着茶钟冷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夫妻的事只怨我儿吗?谁知道是不是容嫣的问题!”
  “呵!您还真会说啊?您儿子就在这,咱问问到底因为什么!”万氏指着秦晏之,然秦晏依旧没个回应。
  他不吱声,万氏恼了,哼声点着头道:“行,你们真行啊,非得让我把嫣儿叫来跟你们对峙才肯认是吧。一个个心可真够狠的,如此折磨嫣儿,背着不生养的名声不说,还找了个外室把她逼走!你们是无所谓,把我们嫣儿这辈子都给毁了!你知道她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吗!”
  这话一出,秦晏之终于有反应了,他下意识握紧双拳,抬头镇定地看着万氏,道了句:“二夫人,您有话便直说吧。”
  还是秦晏之了解她脾气。可也是,毕竟跟着容嫣叫了她五年的二婶母。
  等的就是这句话,万氏神情陡变,抿了口茶长叹,一副殷切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盼着你们好,盼着我们家嫣儿有个好归宿。我就不明白了,您若是不中意我们家嫣儿大可退婚,或者早些时候与她和离,何必耽误这么久。我们家嫣儿到底哪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她?”
  话又扯了回来,秦晏之再次沉默。万氏知道自己是问不出原因了,若非昨个莲嬷嬷来,她留个心眼让玉芙偷听了容嫣和杨嬷嬷的对话,她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算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就是想问问以后。秦少爷您到底如何想的,可还能与我们容嫣过下去……”
  “哼!”韩氏不屑哼声。敢情今儿耀武扬威地是为了这个,想把人再推回来?这和离的女人便是泼出去的水,真是异想天开!
  “现在说这话,怕是晚了吧。”韩氏漠然道。
  万氏斜了她一眼,提高了嗓音。“昨个莲嬷嬷又来了,郡君到底还是舍不得我们嫣儿。”她一字一顿,“郡君”二字咬得极重。见韩氏气得脸色忽黯,她鼻孔里哼声,又对秦晏之道:“嫣儿与郡君再亲,这也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还得你开口才好,你也知道我们嫣儿多在乎你的话……”
  万氏盯紧了秦晏之,生怕漏下他脸的蛛丝马迹。然秦晏之唯是一声深叹。他不言语,韩氏稍安,想到和离时儿子的犹豫不决,她真怕他一个任性应下了。
  且不说生养这事,韩氏从一开始就没看上这个儿媳。本打算把自己侄女嫁进来,怎知半路杀出个容伯瑀,他与秦敬修同年进士一同观政都察院,后来兜兜转转又在浙江相遇,一个是浙江布政使,一个是浙江巡按,两人志同道合感情极好,由此便定下了儿女亲家。论家世才干,儿子什么女孩娶不到,偏娶了这么个门户低的。低便低吧,还摊上这么一家子,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再赶上容嫣始终不怀,韩氏看她是越看越糟心。
  眼下这事虽明了了,不是她不能生,是没机会生。可即便如此,瞧着面前这位“二婶母”,韩氏巴不得永远不要和容家沾边……
  “行不行地您给个话啊。”万氏急得眼珠子恨不能贴在秦晏之身上。“就算不行,咱还得继续往下唠不是。”
  “还有什么可说的!”韩氏接道,“离了就是离了,覆水难收……”
  “我可以去。”秦晏之突然发声,把韩氏惊了一跳。“这事是我对不起她,但和离是她提出的,只要她愿意……”
  “我不愿意!”
  门外,婉转之音响起,众人朝门外望去,只见容嫣在下人的陪同下款款而来。她从容入门,目不斜视礼节性地给韩氏福了个身。
  秦晏之下意识要起,可还是按着椅背耐住了。
  容嫣冷目看了眼万氏,眸中是怒怨翻滚,可眼下不是闹开的时候。自家人面前如何都行,但丑不能丢在外面,尤其是秦家面前。她平静道:“二婶母,已经到了这步我们回不去了,您不必再为此操心,咱回吧。”说着,她低垂眼皮道了声“打扰了”转身要走。
  瞒着容嫣而来,见了她自然心虚,可就这么走了万氏更不甘心。于是眼珠一转,品出了容嫣的顾虑,她又开始临场发挥了。
  “嫣儿不怕,有婶母为你做主。他们冷落你这么些年,今儿非给你讨个说法不可。”
  呵!这“体己”话一出口,好似容嫣受了多大委屈找她来撑腰似的,底气又足了三分。容嫣看着万氏暗哼:本想在外人面前留点脸面,可偏就有人不要这个脸。
  “讨说法?好啊。”容嫣哂笑。“这便是您讨来的说法?让我重回秦府继续被冷落,做有名无实的少夫人?你还真是会算计,是嫌我罪遭得不够多吧。”
  万氏闻言怔住,更窘。这话可不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意思,连韩氏都瞧着她满目鄙夷。什么为容嫣讨说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此刻,堂上一时静默。
  门外小丫头来上茶,放在容嫣所站的檀木几上,脱口而道:“少夫人,喝茶……”
  容嫣点头,淡然道:“谢谢,别再叫我……”
  “容嫣。”秦晏之唤声。他终于起身了,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人还是记忆中的人,只是带着陌生的疏离。这么些年二人一直在保持距离,原来他们还可以更远。
  他看了她许久,目光不错。本以为分开对彼此是种解脱,然她离开后他才明白,这不过才是个开始。二十九那日再遇,他遣人打听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被迫去了宛平,经历何等坎坷意外,甚至回到通州的窘境……他想过和离后她会不顺,但没想到会遭遇这些,于是对她的歉意与日俱升。
  “如果过得不如意便回来吧。”
  秦晏之到底说出口了,容嫣惊讶。不过面前人,神色淡得没有一丝深藏的情绪,她明白,他是悔了,但不是因为情感上的不舍,而是道义上的内疚。
  容嫣深吸了口气,道:“我回不回来,无关生活顺遂与否。秦少爷,我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何事让你如此嫌恶,就算我做过但五年也足够尝债了,咱彼此谁都不欠。你也不必为我怀有愧意,我也再不会来扰你,咱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儿婶母来我确实不知,不过您放心,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这还算句公道话!”
  韩氏讽言道了句。容嫣乜了她一眼,只当没听见带着万氏要离开。万氏哪肯走,对着韩氏叫道:“什么叫公道!我们家嫣儿被你们耽误五年,好好的姑娘被你们毁了,想就这么撇得一干二净?没门!”
  “你到底想如何!”韩氏怒道,
  万氏偷瞄了眼容嫣,见她正瞪着自己心中忐忑。可想到容炀要走了,自己从容嫣身上没榨出分文,这个机会若再失去她可真是一赔到底。于是横心道:
  “补偿!补偿嫣儿……还有我们容家!”
  人若是掉进钱眼里真是捞都捞不出来!容嫣已经无话可说了。
  而对面的韩氏突然冷笑一声。
  她算看明白了,兜来兜去无非就是要钱,这一家子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也这么点出息。于是嘲讽道:“好啊,你开个价吧,看看你们容家大小姐到底值多少钱!”
  “母亲!”秦晏之低喝了一声,下意识望向容嫣,见她娇艳的小脸凝得发白,心乱了。
  容嫣脸色苍白不是气的,是忍的——
  万氏的账早晚要算,可眼下还有一笔账她得清了……
  “秦夫人,好歹我唤了您五年母亲,您便这般待我吗?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因为我门第不高,因为我一家人您不待见,也因为我的出现让您没能把侄女嫁给秦晏之。可我已经嫁进来了,您不盼着我好,也不至于挑拨吧。”
  “我刚入门时,您时不时便带着小韩氏在秦晏之面前晃,您敢说您没私心?秦晏之不为所动,而小韩氏终了也嫁给了大少爷,可你二人依旧没少了侮慢于我。秦晏之在还好,只要他前脚一走您连正眼瞧都不瞧我一眼。我每日请安,在您门外侯个把时辰您也不许我迈入一步,您可把我当儿媳了……”
  容嫣说得激动,这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统统涌了上来,她今儿非要说个清楚,替自己也替原身。
  “我和秦晏之之所以走到今日,您就一点责任没有吗?二人两地,我写了多少信给他,您有带过一封吗?我给秦晏之做了那么些衣衫巾帕,他一件没碰,我以为他不喜欢最后连针都不敢再捏,直到去年乞巧,你身边的春桃说走了嘴,我才知道原来我做给他的所有东西都被你扔掉了!”
  秦晏之蓦然愣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母亲,又盯着容嫣。他竟不知道五年里发生了这些……
  容嫣一口气将压在原身心底的话都道了出来,酣畅淋漓。
  原身的气她是出了,眼下该她自己的了。
  “……这些小事我都可以当做您对我不满的一种发泄。我不在乎,我二人若有真情在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彼此淡漠。但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害我,您就这么恨我吗!”
  “我何时害过你!”韩氏突然喊道。
  容嫣冷哼。“没害我?您真以为我不知道我风寒卧床时,那药根本不是尤姨娘下的,而是你——”
  “胡说八道!”韩氏一声疾吼打断了容嫣。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容嫣冷漠地看着她继续道:“之前我也一直以为是尤姨娘,可和离后我才渐渐想明白,尤姨娘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为何要害我?就算我死了以她的身份也根本当不了正室,能做个姨娘已经不易了。她是张扬,因为她知道秦晏之对我没感情所以才有所依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害我,想让秦晏之再娶一个压得过她的?尤姨娘可没那么糊涂。”
  “秦晏之要抬她,所有人都反对只有你支持。作为母亲,你那般在乎秦晏之的仕途名声,竟同意抬个烟花女子做姨娘,还不是因为心虚。”
  “你可是会编故事。”
  韩氏不屑哼声。然眼神一瞟见儿子正瞪着自己,她慌了,忙解释道:“别听她们胡说,我要你抬尤氏是因为她拿孩子威胁我,我不同意她便不生,你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我不能让她毁了……”
  容嫣看着脸色阴沉的秦晏之怔住。不是他要抬尤姨娘的吗?怎又成了韩氏?
  事实已定,追究这些都没意义了,她继续道:“就算尤姨娘想害我,可她初到通州人生地不熟又那么多人守着,她如何买药……”
  韩氏忍不了了,指着容嫣大吼一声。
  “你闭嘴!”
  “你闭嘴!”
  紧随韩氏,堂下突然传来一声浑厚沧桑的声音,大伙齐齐望去,惊住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秦家老爷秦麟,
  秦麟从奉天府尹一路做到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如今虽因病致仕却威严不减半分,花白的双眉耸立带着那股着凛然的正气。
  他沉稳迈了进来,身后跟着下人托扶的建安郡君。
  夫妇二人入了上座,一众人垂目施礼。秦老爷目光始终盯着韩氏,寒声道:“孙媳说得可是真的?”
  称呼都没改,韩氏惊颤,忙解释道:“父亲休要听她胡言,我害她做甚。况且她也不是我们家人了……”
  “只要在秦府待过一日,到何时都是家人。”郡君发话了。说着,颌首对容嫣淡笑。
  容嫣莞尔回应。再见郡君,她心里好不温暖。看在郡君的面上她不想把事闹起来,毕竟已经和离都过去了。但韩氏咄咄逼人,这步她让不了。
  韩氏一口咬定此事与她无关,秦老太爷只能询问容嫣,容嫣便将自己风寒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来。
  “……药都是从二房的西院拿来的,就算尤姨娘想害我,也根本没机会。”
  话说得句句在理,秦老太爷点头。孙媳的人品他也清楚,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只是他想不通韩氏为何非要害她不可,她不喜欢这个儿媳他知道,但也不至于做出这般荒谬的事来。
  “这些都是你揣测的,你可有证据?”秦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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