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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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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明珩一反常态的平静。听顾池生说起这般近乎不可思议的事,他甚至从头至尾都未曾变化过一丝一毫的神色。
  顾池生却看见了。他看似正襟端坐,毫无所动,实则掩在宽袖里的手微微颤抖,听至后来,甚至手背青筋暴起,指尖蜷缩向里,一阵难以克制的痉挛。
  就像当年初知真相的他。
  他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故辗转痛苦。而湛明珩是平白被添了一刀,生生剜在心上。
  倘使他们都足够自私,或许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
  接下来的话就不必他讲了。湛明珩与她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无须他开口替她解释,这个人一样能明白她的踌躇,她的两难,她的隐瞒,她的苦心。
  湛明珩闭上双目,紧蹙眉头沉默良久,好似在竭力隐忍什么,最终淡淡道:“顾照庭,多谢你,恕不远送了。”说罢睁了眼霍然起身,绕过他大步朝外走去,行止间带起一阵焦躁难安的风。
  顾池生停滞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忽然想,幸好啊。
  幸好这个人是湛明珩,是视她如命的湛明珩。
  湛明珩走得太快了,一路搡开了数十几名挡路的宫人,急急闯进寝殿去。绕过几盏屏风后就见纳兰峥似乎挥退了下人,正独自抱膝侧躺在榻子上,背向外蜷在床角。听见身后动静,她好像晓得是谁来了,慌忙爬起。
  他顿在那处傻站了许久,像要将眼前的人与十五年前溺水亡故的公仪珠连在一道瞧。
  纳兰峥见他这般神情,也不知他气消了没,挤出一个笑来:“你忙完了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他不瞎,瞧得见她双目红肿,必是方才狠狠哭过一场。
  他顿时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在床沿坐下,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用力得像要将她揉碎一般,双手不可遏止地颤抖着,嘴里却一句话不说。
  纳兰峥忽然记起,当年松山寺里,他翻山越岭寻见她,似乎也是这个模样。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她想问他出什么事了,却忽听他道:“……洄洄,疼吗?”
  他心乱如麻,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她。最终却先问了这一句,也似乎只想问这一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都不要紧,他只想知道,那般黑的天,那般冷的水,她疼不疼?
  一定很疼吧。
  可他竟不能救她。
  纳兰峥被他搂得气都缓不过来了,推搡了他一下,得以喘息了才答:“还好……我就磕了下膝盖,太医来看过了,说没伤着骨头。就是岫玉给我上药的时候稍微有点疼,我没忍住哭了。”
  湛明珩一愣。知道她没听懂他问的话,也知道她在竭力掩饰自己哭的真相。
  他突然不想问了。她不想说,他便装作不知。
  他将她的裤腿捋起来,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膝盖,顿时怒中从来:“都肿得这般了,你是连走路也不会了吗?”
  纳兰峥见他似乎未有怀疑的意思,安下心来,抱了他的一只胳膊道:“谁叫你日日抱我,我好久不下地,走路都生疏了。”
  有这么夸张吗?
  湛明珩当然晓得她缘何磕倒,却此刻只得顺她的意道:“你还怪起我来了?成啊,你有本事与我在书房……”
  纳兰峥一个情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他能不能不说这种话啊。
  此前他没日没夜地忙公务,挑灯批阅奏折,她便想去书房陪他,结果一不留神在卧榻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就见他在剥她衣裳,竟然拉她在那等地方,屈膝跪在她卧榻前……也不知哪里学来的,真是要命了!
  她那时候当然没本事下地走路了,他还好意思拿这个来举例。
  湛明珩眼睛一弯,知她羞得转移了注意力,便不再闹她了。拨开她的手,低头去亲她的鼻尖,完了再去亲她发红的眼圈,动作是柔情似水的,嘴里说的话却很威胁人:“纳兰峥,你别以为伤了个膝盖叫我心疼,我就肯放过你了。你日后若再敢私下与顾照庭说一句话,看我怎么罚你!”
  她被他亲得脸颊湿漉,嫌弃挣扎:“湛明珩,你是狗吗?”
  湛明珩闻言狠狠舔了她一口。
  没错,他就是狗。
 

第103章 羞耻
  湛明珩花了整整几日几夜; 将过去几年种种不对劲之处零零散散拼凑在一道,方才彻底想通且接受了纳兰峥的确是公仪珠的事实。此事虽荒诞不经,却未有较之更合理的解释了。
  关乎公仪珠,早在此前查案时他便已探了个清楚,除却此女险些成了他继母以外; 倒无任何叫他不舒心的内情。公仪家门风严谨; 虽听闻她彼时也非坐得住的性子; 却仅仅只在府里边玩闹; 偶尔偷摸着去后园瞧瞧人家文人墨客的流觞宴罢了。倒是未有什么过分的,坏规矩的事。譬如像这辈子,纵容他这个皇太孙接二连三地闯她闺房。
  得知此段渊源过往后,他自是想明白了纳兰峥这些年对顾池生的特殊情谊; 晓得她多半是将他视作弟弟一般看待; 心结也就随之解开了。毕竟他着实不相信; 便顾池生再怎么如何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纳兰峥眼见他从一个矮墩墩的男娃娃长至今日,难道还能生出旁的情愫来不成?
  思及此; 他一面暗暗叫爽,却也一面黑了脸皮。纳兰峥与他初遇那年,他也不过才十二罢了; 她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莫不是也将他视作弟弟一般罢!
  湛明珩思来想去觉此一点格外扎心,真叫他食不下咽,坐立也难安,故决计直截了当地问问她。夜里一番云雨缠绵过后; 纳兰峥已然昏昏欲睡,他却非是不肯给她早眠,抱她在怀哄道:“好洄洄,先不睡,我有个正经事须问你一问。”
  纳兰峥很烦他,抬起点眼皮来:“你也晓得方才多不正经啊。”
  她着实给湛明珩气得不轻。许是见她这些天颇为心事重重,故想分散些她的注意力,叫她就寝前好好累一场得个好眠的缘故,他近来着实尤为生猛。且也不知这男人究竟得了什么毛病,花样层出不穷不说,竟对她一个劲地使坏。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便戛然而止,非要听她唤他名字才肯继续。要命的是,喊“湛明珩”是不够的,得喊“明珩”才行。
  她想,大约是早些天她一时恍惚,晕了脑袋,叫了顾池生一声“池生”,给他听去了的关系罢。
  可他的心思当真忒坏了。此前她对这等事毫无所感,只觉回回牺牲受罪,后在他锲而不舍的操练下,不知何故被他掀起了一丝兴致,偶逢情浓时刻也得些微乐趣。却是他如今竟然一言不合就抽身而退!
  她能怎么办呢,只得叫他欺负。一思及方才一声声喊他“明珩”,她就觉得挂不住脸,一点不想理睬他。
  湛明珩却被这一问堵了好些天,故而十分执着,见她嘟囔了一句复又阖上眼皮,便使坏揉她,惹得她睡不了,继续道:“你说,我十二岁的时候俊不俊朗,潇不潇洒,讨不讨人喜欢?”
  纳兰峥睁开眼,伸手探了探他脑门:“你没烧坏脑袋吧?”这便是他所谓的正经事不成!
  他皱皱眉,将她的手给拨开了:“我好着呢,你快仔细想想。”
  时隔八年,可不得仔细想想才行。她叹口气,翻了个身瞅着拔步床床围的云龙雕纹,想了想:“模样长相我不记得了,总归性子是不讨喜。”
  湛明珩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了,威胁似的掐搂了她一下:“我如何就不讨喜了!”
  纳兰峥瞥他一眼:“你当年一上来便对我动手动脚,仗势欺人地抢我镯子不够,还老拿嵘儿威胁我……你自个儿算算,你那会儿可是尤其没风度,尤其讨人嫌?”
  是啊。如此听来,真是十分讨人嫌啊!
  湛明珩太后悔了。早知她当年便以十五岁大姑娘的姿态瞧他,他脾气再不好,装也要装得风度翩翩一点。他低头看看自个儿这只大掌,对,就是这只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不端正的事。他真想回去狠狠抽彼时的自个儿几耳光!
  他有点泄气了:“那你当年可曾觉我幼稚,或者将我视作弟弟一般瞧?”
  纳兰峥困倦得很,丝毫未察觉他的问法有何不妥:“嗯……幼稚,比嵘儿还幼稚。”说罢再翻了个身,面朝他道,“你如今也幼稚,五岁小孩儿似的。”
  她是信口一说,可十五年前,他的确方才五岁……
  湛明珩的脸色阴沉下来。一思及她活了两个十五年,还险些成了他的继母,他登时便没了底气,只觉或许在她眼中,他真是五岁也未可知。他将牙咬得咯咯响,欺身向她压去,咆哮道:“纳兰峥,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儿子!”
  纳兰峥给他吼得耳朵都快聋了,瞅了一眼外边,真怕这一声暴怒叫整个承乾宫皆听了去,随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晓得他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这般露骨地彰显身份,说得人怪羞涩的。
  见她略带几分质疑的眼神,湛明珩愈发对当年举止心生懊悔,却是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故而非是要给她将这观念给拗过来不可,二话不说翻身而上,一番起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哎!”纳兰峥给他惹得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怎得说来就来,他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湛明珩照旧关键时刻叫停,逼迫她继续唤他,甚至这回叫“明珩”也不管用了。欲意矫正小娇妻对他根深蒂固印象的皇太孙,义正辞严地说,他比她年长五岁,命令她必须喊他“明珩哥哥”。
  纳兰峥快哭了。什么哥哥不哥哥的,太羞耻了!
  这男人是不是疯了啊!
  ……
  得亏穿衣裳的皇太孙和不穿衣裳的皇太孙判若两人,湛明珩白日不发疯,与纳兰峥也只在夜里方才闹腾一番。这些天,承乾宫几乎是有日头便无皇太孙,纳兰峥也习惯他忙进忙出了,得空时候就在他书房里边翻阅大穆的律法。她想晓得,父亲的那些罪名构得上怎样的刑罚。
  自起始下意识逃避当年的事后,她也算想明白了,事已至此,一味两难踌躇不管用,她须得弄清楚一切前因后果方才能够有所抉择。当天秦阁老的推测的确不无道理,但仔细想来仍旧存有漏洞。譬如有一点她十分不解,对付湛远贺是湛远邺本身利益所需,怎能拿这一点来作为与父亲交易的条件?即便父亲不助他夺嫡,他一样要叫湛远贺死无葬身之地。而父亲既是清楚这一点,又缘何心甘情愿供他驱策?
  她记起湛明珩曾说,湛远邺此番是要寻个挡箭牌的,如此说来,可否有可能,这一切罪证皆仅仅只是湛远邺砸出的盾?或许父亲的确参与其中,却未必有那般严重的罪名,否则湛明珩何以分明查到了罪证,却迟迟不抓人呢?
  她惴惴不安心念此事,期盼能够得一转机,却在大半月后仍旧听闻了父亲入狱的消息。
  与公仪歇一道获罪的还有晋国公姚储。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爵位加身的国公,一夕间幞头落地,锒铛入狱,皆被看押进刑部大牢革职查办。
  穆京城中谁人不唏嘘此事?尤其这位当朝首辅乃是刑部尚书,竟也有一日须得从那牢栅栏外边走进里边,亲眼目睹此前拿捏在手里对付刑犯的刑具鞭笞在自个儿身上。
  但百姓们多不过啐一口唾沫罢了。真真是越大的官便越黑心!
  湛明珩下了朝回承乾宫后便见纳兰峥脸色不大好看,知她想问却不晓得如何开口,便干脆先说:“洄洄,陪我来聊聊案情,我脑仁疼。”
  纳兰峥自然关心案情进展,却是听他说脑仁疼,心内也颇为着紧,赶紧叫他躺去卧榻,随即搬了小杌子在他榻沿,坐下后挽了袖子,一面拿拇指替他揉搓太阳穴一面道:“可是公仪阁老与晋国公姚大人的案子?你说,我听着。”
  湛明珩的确有些疲累,实则她手劲太小,起不得太多用处,但他着实感到舒坦不少,便十分满意地阖了眼缓缓道:“湛远邺果不其然将此二人当作挡箭牌砸了出来,但我最终目的在他,故而此前虽查得罪证却按兵不动,欲意寻求旁处突破。只是你也晓得,眼下心急的朝臣不少,这案子拖了这般久,委实该有交代了。既是始终无从挖得蛛丝马迹,我便想干脆暂且顺了湛远邺的意,看押此二人,兴许反能另辟蹊径,从他们嘴里套出点消息来。你以为呢?”
  纳兰峥不是不担忧父亲,她去过天牢,晓得那地界简陋得几乎非是人待的,却此刻只得公事公办地说:“此法倒未尝不可。只是湛远邺既敢拿此二人顶罪,怕是早已暗中部署妥当,不会叫他们透露关乎他的分毫。咱们得做的,便是须得弄明白他究竟拿捏住了什么,方才能叫他们乖乖听话。姚大人包庇湛远邺实则不难理解。左右他已犯下滔天罪行,难逃一死,甚至或将满门抄斩。可姚疏桐作为湛远邺的家眷却可免于此劫。倘使他指认了湛远邺,反而保不得这个孙女。可公仪阁老究竟何故甘愿顶罪,我却是想不通了。或者你可与我讲讲,湛远邺是如何圆了此前贵州一案的?”
  “除却公仪阁老与姚储,被拿来顶罪的还有第三人。”
  他惯是直呼公仪歇名讳的,正如称那两位作恶多端的皇叔一般,却不知何故此番竟避开了,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阁老”。纳兰峥注意到这番细枝末节,却此刻不宜岔开话头,先问:“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太孙的脑回路好像比较清奇,跟一般得知女主马甲的男主反应不太一样吼……
  太孙(惊恐):最近每天做噩梦,梦见我媳妇在给五岁的我喂饭,而她的肩上,搭了我父亲的手……!
  洄洄(疑惑):谁能告诉我,我夫君最近为何变得空前骚包?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叫我喊他明珩叔叔,明珩爸爸,明珩大爷?



第104章 纵容
  湛明珩睁了眼淡淡道:“湛远贺。”
  纳兰峥微微一愣; 复又缓神,冷冷道:“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嫁祸给一个开不了口的死人,真真妙极,何况湛远贺的确也非良善; 恐怕有得是把柄可拿。湛远邺坏事做绝丧尽天良; 也不怕人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掐他。”
  她这话说到后边; 面上都染了层气急的绯色。湛明珩瞧得出来; 从前她恨湛远邺,多是替他心疼,如今却是更添了几分切齿。
  他不好直截了当出言宽慰,起身将她抱上了榻子; 搂在怀里:“与这等畜生置气伤身做什么?改天剜了他的肉去喂狗; 你若不怕便叫你亲眼看着。”
  纳兰峥伸手环抱了他的腰腹; 抬头瞧他:“我就怕狗吃坏了肚子。”
  湛明珩笑了一声,低头在她巴掌点大的精致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
  这妮子早些时候便伶牙俐齿; 如今更是不输当年。只是他也晓得,她并非空耍嘴皮的人,果见她解气些许后复又沉下脸来; 想了想道:“如此便说得通了。照湛远邺的圆法,这就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湛远贺心系储君之位,此番在母家晋国公府的帮衬之下通敌叛国; 主动提出与异族合作,假意被俘,诱你前往。此为第一环。而公仪阁老……”她说及此咬了咬唇,一顿道,“公仪阁老欲意拣此时机替亡故的爱女报仇雪恨,设了一出计中计,顺水推舟与异族做了笔交易。异族答应他假戏真做,叫湛远贺自作孽,不得善终,作为条件则要求公仪阁老与之里应外合,令贵州三处卫所举兵谋逆,拖你下马,好借此打击大穆皇室。此为第二环。”
  她说及此冷笑一声。湛远邺可真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的。
  若非知晓纳兰峥人在承乾宫,湛明珩都要疑心她是去上了早朝,方才能够将这环环相扣的计谋串连得如此顺当。
  他点点头:“不错。湛远邺今早还朝,使的便是你这一套说法。湛远贺是个死无对证的,公仪阁老与姚储也都认可此番说辞,故朝臣们信了不少。此外,咱们八年前在卧云山遇刺的旧案也被翻了出来,矛头一样指向湛远贺。此事的确是真,便给整个计谋再添了几分可信的意思。”
  她默了默:“事实如何?”
  湛明珩低头瞧见她眼底希冀,着实不忍心告知,想了想却仍实话道:“事实并不复杂。湛远贺的确巴不得我死,却非是通敌叛国之辈。他尚且记得自己是湛家人,故此前被俘是当真不敌。从头至尾,诸事皆出自湛远邺手笔,至于公仪阁老与姚储,亦确确实实辅佐于他,参与其中。此番下狱,他们……”他顿了顿,“并不冤枉。”
  纳兰峥垂了眼:“也就是说,公仪阁老的的确确是误认死敌,与仇人合作了多年。不论是照湛远邺此番抛出的言论说辞,亦或事实真相,他都难逃一死,是吗?”
  湛明珩的喉结滚了滚,出口似有些艰难,最终搂紧了她道:“是。”
  她沉默良久,“嗯”了一声,直觉湛明珩这番动作有些不对头,但此刻未有心思追究这些,状似平静道:“不论如何,总得叫真相水落石出。姚大人心系孙女,也是铁骨铮铮的武将出身,他的嘴恐怕一时难以撬开,倒可查查公仪阁老何以甘愿顶罪,或有机会突破也未可知。”
  湛明珩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见她关切此事,故有意透露给她听,才假作一番与她商议的模样。
  他干咳一声,没头没尾地道:“两位大人年事已高,受不得牢狱艰苦条件,亦经不起长久拷打,为免案子尚未查清,先没了活口,我已命人改善些许里边布置,也将刑罚一环省去,预备寻旁的软法子审讯。湛远邺巴不得早日结案,倘使胆子大些,给他们安个畏罪自杀也并非不可能,我已将整座大牢布置得滴水不漏,不会给他有机会得逞。此外,两位大人下狱,府上妇孺初逢变故,亦是乱作一团,这皇亲国戚的牵连甚广,或至朝野动荡,我也吩咐人作了安排。公仪府那处自有顾照庭代为照看。”
  纳兰峥闻言偏头盯住了湛明珩的眼睛。他的眼底干净澄澈,丝毫不见隐瞒的意思。
  尽管他解释清楚了每个决定的缘由,可她仍旧直觉不对劲。他可是知道什么了?否则何以如此仁慈地对待罪臣,又何以将诸事细节俱都讲与她听。
  湛明珩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瞧我作甚,欠收拾了?”说罢伸手覆住她的双眼,低头朝她唇瓣吻去。
  纳兰峥非是木头,她察觉得到这个吻里不是欲望,而是宽慰与安抚。他一点点吻她,将她潮湿的心境翻覆得愈发水汽氤氲。
  良久后,她眨眨眼,一滴泪烫在他笼了她眼的手心。
  湛明珩的手似乎颤了一下,继而微微折了她的腰肢,更深地吻她。
  纳兰峥晓得,他已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瞒不了他,就像哪怕他百般借口,种种举止背后的真意也逃不过她的眼。不过是多年的默契叫俩人遇事多选择心照不宣罢了。
  她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哽咽着回应他:“明珩……”却只叫了他一声,不再往下。她是在说谢谢。谢谢他善待照拂她前世的家人,且做到了这份上仍不愿她背负丝毫或有可能的亏欠,选择隐瞒不说。
  湛明珩顿了一下,郑重地“嗯”了一声,转而吻去她落在颊边的眼泪。
  ……
  此后几日,湛明珩临睡前皆记得与纳兰峥说说案情进展,哪怕微末细节也都给她晓得。且多悄悄安排她在书房里间听他议事。若是碰上与顾池生及卫洵这般彼此相熟的同辈商讨政务,便省去偷摸,干脆叫她一道来。
  实则湛明珩此前便已掌握了与公仪歇及姚储说辞相悖的罪证,足可证明此二罪臣并非对立关系。只是湛远邺与湛远贺不同,此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极擅利用与扭转形势,迂回之术层出不穷,不到黄河心不死。倘使当初断臂的换作是他,未必便会如湛远贺那般欲意一了百了。要扳倒这般忍耐力非凡的人物,便如蛇打七寸,须得一招制胜。而这些罪证尚且牵连不到湛远邺,故他不可轻易拿出来打草惊蛇。
  纳兰峥听闻公仪歇几日来始终咬定起始那份供词,将湛远邺摘得干干净净,哪怕湛明珩几次三番躬身审讯依然不改说辞,疑惑之余也不免有些着急。
  甚至她是病急乱投医了,思忖着此路不通便换一路,在湛明珩与顾池生及卫洵议事时,提议令她以探视豫王妃为由,走一趟豫王府,瞧瞧可否自姚疏桐那处得到些许具有价值的消息。
  姚疏桐未在此前正月宫宴现身,湛远邺所言“风寒”一说多半是存了猫腻的。照纳兰峥与此女旧时的一二接触看,她不觉她是蠢笨毫无心计之人,身在豫王府这些年,未必不晓得湛远邺的勾当。只是她究竟是与他沆瀣一气呢,还是被迫遭受控制呢,如能接近她,说不准便能打探着答案。
  可惜她方才提了一句,便被书房内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句:“不行!”给打断了。
  她瞅瞅神情格外严肃,态度出奇一致的三人,摸了摸鼻子:“当我没说……”
  湛明珩却朝顾池生与卫洵飞去一双眼刀子:“太孙妃与本宫说话,你二人这是插的哪门子嘴?”
  卫洵丝毫不嫌事大:“殿下,臣等也是关切太孙妃。”
  顾池生见状解释一句,欲意缓和一下尴尬气氛:“殿下息怒,只是此计着实不妥,故臣等便直言不讳了。”
  湛明珩的眼霎时眯成了一道缝。呵呵,好个直言不讳,说得漂亮,一个个不就是担心他媳妇吗?好似他们此刻不及时挺身而出发表谏言,他便会将纳兰峥送往龙潭虎穴一般。他自个儿的媳妇,用得着他们操心关切?
  思及此,他愈发觉得不爽利,偏头便将气撒给纳兰峥:“你当我是死物,须你一个弱女子替我这般冒险?你就叫我省省心罢!”
  纳兰峥给他这一顿劈头盖脸吼得一懵,一时也未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男人企图挽回尊严的战争,只委屈地想,她如今还不够叫他省心吗?夜里没脸没皮地跟她玩“好哥哥好妹妹”,眼下竟敢在外人跟前这般不分是非曲折,不留情面地凶她?
  她撇撇嘴忍了一下,没忍住,愤懑道:“湛明珩你……!”到底咬紧了唇,未骂下去。
  却也足够了。这一声名讳听得顾池生与卫洵齐齐一愣。
  原湛明珩这等不可一世目无余子之人,竟是肯纵容妻室随意大胆直呼他名讳的吗?此桩事说来似乎并不光彩,却不知何故叫人心底忽是一阵酸涩唏嘘。
  一个姑娘家,尤其纳兰峥这般知晓分寸进退的姑娘家,若非全心信任依赖谁人,哪怕对方再怎么如何刻意纵容,恐怕也绝不会如此毫不顾忌吧。
  这一声“湛明珩”,实在胜过太多旁添的解释了。
  湛明珩原也给她气懵了,顿觉脸皮仿佛被人撕掉一层,却是忽感书房内涌起股妙不可言的气氛,偏头瞅瞅顾池生和卫洵,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登时心情大好地清了清嗓:“本宫家事在身,你二人先且退下吧。”


第105章 收拾
  湛明珩等人走了; 黑了张脸去掐纳兰峥的腰:“谁许你当外人面这般叫我的?”
  纳兰峥给他掐得发痒,躲了一下道:“谁叫你当外人面冲我大呼小叫的?”说罢似乎觉得不够气他,故意道,“也不对,顾侍郎与卫伯爷岂是外人?”
  嗨哟!这妮子如今可真会剜人心窝子!
  湛明珩霎时暴跳如雷。纳兰峥见状心道一句不好; 这是玩大了啊; 慌忙起身逃奔。却未奔出两步便被身后人长臂一拽; 扛至肩头。
  纳兰峥面朝下折挂在他肩上; 眼见他怒气冲冲往里间卧榻走,急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与你闹了!”
  “晚了!”看他如何好好收拾她一顿!
  ……
  湛明珩叫纳兰峥彻底领悟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等他肯放她,她早已浑身酸软得抬不起胳膊与腰肢; 一团棉花似的趴在榻子上。
  实在太欺负人了; 使的还是最令她叫苦不迭的法子。
  湛明珩死死压住她光洁的背; 整个人从后方笼罩了她,在她耳际十分撩人地道:“来,你再与我说一遍; 顾侍郎与卫伯爷不是外人……那是谁呢?”
  纳兰峥起头哭得那叫一个泪洒被单啊,眼下好容易收干净泪,双臂搂抱住玉枕; 像抱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就怕他再将她腰腹提起,只得讨好道:“是谁啊,我不认得……”
  湛明珩似乎相当满意如此答案; 咬了一口她的耳垂道:“来,再答一问,方才可舒爽?”见她哭丧着脸不答,便是手下一紧,“不够舒爽咱们就再来。”
  她暗暗腹诽他一句不要脸皮,嘴上应承道:“够……够舒爽了。”说罢懊恼地咬了咬唇。她如今真是愈发轻易就“屈打成招”了!
  湛明珩胡闹完了,见她满脸憋屈,耳根子亦是红得厉害,便决计暂且放过她。颇是愉悦地笑了一声,自她后背爬起,长腿一跨下榻,拣了一边的锦帕随手擦拭,一面一本正经道:“你先前说想探探姚疏桐,我虽不大赞成此事,但既是你有这份心,尝试一番亦未尝不可。只是许你去豫王府是不能的,过几日你生辰设宴,姚疏桐身为王妃也该列席,倘使再不现身恐怕说不过去,到时你便在承乾宫会她。”
  纳兰峥闻言心内一喜,一时忘了光天化日一丝不挂的羞涩,爬起来道:“好。”
  实则不论她欲意做什么,湛明珩皆会想方设法顺她依她,哪怕是他认定多余的事。尤其她如今迫切地想要查明真相,即便真是无用的工夫,努力过了,来日也可少些许遗憾,故湛明珩不愿束缚她的手脚。
  或者这便是诸如卫洵等打心底里将女子当作金丝雀圈养的男人不可能做到的了。
  里间的窗子虽特意安了纱帘,眼下却毕竟尚是日头当空的时辰,光亮得很,湛明珩瞧她这般模样坐在榻沿,真想将方才穿好的衣裳再给扒了,深吸一口气才忍耐下来,撇开眼道:“你预备如何试探姚疏桐?”
  纳兰峥见他隐忍模样,登时领悟,颇是不好意思地拿小衣遮了前心,一面道:“姚疏桐身子骨弱,自三年前小产后多年未孕,我直觉湛远邺或是对她动了什么手脚,此番会面,若能出言激得她动怒不适,顺理成章叫太医前来诊脉,或能晓得其中究竟。至于后边……我尚未思量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是湛远邺的枕边人,不试一试如何晓得无用?”
  湛明珩点点头:“但你莫抱太大希望,晋国公大约是知晓她境遇不好的,只是境遇再不好也算活着,总比抄家了强,故而证实这一点未必能叫他松口。”说话间已系好了腰带,“好了,你暂且在此间歇息,我出去议事。”
  纳兰峥讶异道:“议事?”顾池生与卫洵不是早便走没影了吗?
  话音刚落,槅扇外便传来宫婢的声音:“殿下,几位阁老已在庭中候您小半个时辰了。”
  纳兰峥:“……”
  湛明珩却是一脸淡漠从容,显见得早知此事,随口道:“你们进来伺候太孙妃。”说罢看向一旁错愕至极的小娇妻,“你乖乖待在里间,等我议完事一道用膳。”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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