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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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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烛火映照着他结实的胸膛与腰腹,还有上头深刻的肌理。纳兰峥傻在那里半晌说不得话,连闭眼都忘了,只管瞪眼瞅他。
倘使她真是个十三岁的懵懂女娃,怕还未有什么,偏她活过两世了,便不经人事也比旁的同龄姑娘心态成熟一些,因而此刻心如鼓擂。
她瞧见他腰腹偏左位置有一处暗红色的胎记,瞧着怪像蝎尾的,叫人记起从前在古籍里头见过的妖物。
湛明珩内里竟这般妖孽,这场面简直太致命了啊。
亏得湛明珩没发觉她的心思,因他此刻也是傻的。
那兜肚小巧,本就遮掩不全肌肤,方才又是个自上往下的视角……他吞咽下一口口水,顿觉血脉偾张,满脑袋都是低头一瞬入目的旖旎春色。
鹅黄的兜肚映衬了苍茫雪色,其间山脉连绵起伏。他醉酒时曾把捏过的那处,似乎愈渐蓬勃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忽听门外有人喊:“代半亚果吵吗果吵啰,还酿不酿行困告啰?”
这一嗓门下去,屋里头的暧昧气氛霎时消散无踪。
纳兰峥费力分辨一番,想来老大爷约莫是在说:大半夜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湛明珩也听明白了,忙回过神朝外答:“老伯,对不住啊,咱们这就睡了。”
珍馐在前,皇太孙被人骂也不气恼,只觉身上某处一个劲地突突直跳,像要克制不住地蹿出来似的,以至他此刻连说话都打颤。
老大爷低低训了句什么,又道:“蜡烛果不要钱买呀?还不把果灯区灭!”说罢骂骂咧咧走了。
湛明珩只得转身去熄烛。纳兰峥也管不得什么老鼠不老鼠的了,赶紧趁机爬回床上穿衣裳,待套了中衣却因屋内一片漆黑,摸不着了外衫,只得压着声道:“湛明珩,你瞧得见我衣裳在哪吗?”他的目力好。
湛明珩闻言走来,小声道:“我给你悬起来了,你是想穿着那湿漉的衣裳睡一晚?别感了风寒耽误我行程。”说罢一掀被褥上了塌子。
纳兰峥察觉他上半身还是赤条的,忙往床角躲去,一面道:“你怎得不穿衣裳就上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他气恼地说一句,一把将她攥进怀里,“给你烘衣裳来的,别瞎动。”她的兜肚不掩身,自然得穿中衣睡。可偏那中衣也有些潮湿,闷着怕是不好。他这是自我牺牲了。
纳兰峥真服了他,可这做法却无可挑剔。他那么精贵的一个人,竟为了烘干她的衣裳贴身与这猎户家的被褥接触,要说毫无所动是不可能的。
她只得蜷缩在他怀里笑说:“我遇见你就是个事急从权的命。”
他的下巴抵着头顶,双臂环抱着她,冷哼一声:“你不急也得从。”
湛明珩的身板实在太烫了,简直跟个火炉似的,纳兰峥的衣裳当真一会功夫就干透了。她觉得差不多了,就说:“我暖和了,你去穿了衣裳来,别冻着了。”
他此刻浑身都是火,哪里会冻着,但也的确是预备是穿了中衣再睡的,免得那火愈燃愈旺的灭不了,只是临起身却想调侃她一番,低声道:“累得起不了身,就这么睡吧。你不是怕黑?我抱着你。”
他光裸的胸膛就那么抵着她,她哪里习惯得了,就推拒道:“我现下长进了,也能熄烛睡得了,你快去穿衣。”说罢伸手去搡他。
她的本意自然是推开他,却因此刻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几乎贴着彼此的肌肤,中间空隙不足,手一伸出,未及到他肩头,却先碰着了他的胸膛,指尖不意划过一颗凸起。
纳兰峥霎时一愣。
等等,她……她这是干了什么好事?
湛明珩浑身大颤一下,深吸一口气低声怒骂:“纳兰峥,我告没告诉过你别瞎动?”无意点火,最是撩人,他觉得他可能快被烧死了。
纳兰峥的手早就吓得缩回去了,欲哭无泪地,不知如何解释好,忙就挣脱了他,尴尬地往床角缩,背过了身去。
却是方才转了个向就被人从后边大力一扯给扯了回去。湛明珩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下边,气喘得很急,声音暗哑地道:“这回别动了。”
她点点头,心道她已知错了啊,不都背过身去了吗?却不想似乎错解了这话意思,还不等她开口再说,湛明唇的唇就啄了下来。
屋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竟也能一下瞅准了她的唇,甫一触及便是一阵凶猛的辗转研磨,活像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纳兰峥气都喘不了了,迷迷糊糊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她别动,乖乖给他亲来着。她竟还点头了。
她想骂他无耻,却是嘴一张反倒叫他愈发肆无忌惮。湿热的舌死死堵住了她的话,最终只得一声呜咽出口。唇齿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湛明珩上半身紧压着她,却有意抬起了下半身,不愿叫她触碰到那已然成了烙铁一块的某处。他一手叩着她的脑袋,一手扶着她的肩,一点点品尝她嘴里馥郁芬芳。
纳兰峥因了前头的错事,不敢挣扎乱动,却叫他渐渐地不能克制了。初尝如此滋味,着实销魂,他扶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慢慢滑落,摸索着探入了她的衣襟。
纳兰峥吓了一跳,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只是她那点毛毛雨的气力哪有用处,湛明珩脑袋发了晕,全然顾不到旁的,两指一捻就挑开了她的兜肚。
却恰在此刻一声惊雷大响,轰地一声。
湛明珩的手猛地一顿。
第62章 俘虏
天光一瞬大亮,湛明珩松了嘴和手;抬头瞧见纳兰峥眼圈是红的。他醒了神;翻过身放开了她,僵硬坐起。
她因他遭人掳走,险些丢了性命不说;此后却还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跟随他一路风餐露宿;受罪吃苦到了此地。可他方才都做了什么不像话的事。
女孩家最是看重名节与仪式;他要给她的是明媒正娶洞房花烛,不是这雨夜陋室黑灯瞎火。便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没道理这般。何况她也太小了;再有两月多才满十四。
他的喉结动了动;盯着她道:“洄洄;对不起……你穿好衣裳。”说罢竟是下了床,罩了外氅步至窗边,翻身一跃而出。
纳兰峥还未缓过劲来,系衣带的手都在颤;哆嗦着合拢了衣襟,闭着眼平静了好半晌才压下心底那一阵战栗。
她并非无知懵懂小儿;不会全然不晓得方才的意思;却因此更觉害怕。不是她不愿,而是不到时候如此交代。她的身份,她两世为人得过的教养,都叫她不可能接受这等事。
只是待她终于平静下来却懵了。湛明珩不见了。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现,心内不免着急起来。他应当不想伤她的,只是一时失控过头了,且听他方才语气,想必是十分自责的了。
她翻来覆去地等,最后实在等不牢了,就掀了被褥去点烛。好容易摸索着点亮了,忽听窗子那头有动静,一回头就见湛明珩浑身湿漉地站在那里瞧着她。
她吓了一跳,赶紧拿了锦帕上前去,一面问:“你跑去哪儿了?”说罢忙替他擦拭。
但他已然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水,睫毛也淌着水珠子,像方才从澡桶里爬出来似的,一时半会根本擦不干。
纳兰峥急得皱眉:“湛明珩,你是不是脑袋坏了,淋雨做什么,病了可怎生是好?”
湛明珩只是一动不动僵立着,一句话不讲,任她擦拭了半晌才似回过了神,捏了她的一只手腕答:“洄洄,我没大碍,只是去清醒清醒……”说罢犹豫问,“你好些了吗?”
她手上动作一顿,默了默没答,良久后忽然抬眼道:“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听祖母说过的……”祖母早便与她讲了,太孙能等她着实不容易,必然时常难熬至极。她该早些受得那等事,否则难免叫旁人钻了漏子。
湛明珩浑身一僵,一时没答,只见她低了头,嗫嚅道:“前头因了你宫中婢女与你生气,是我太自私了,倘使你当真难受,或者也可……”
“纳兰峥。”他严肃地打断她,“我不曾对旁的女子这般,单单对你罢了。你想什么我晓得,但你想也不要想,除了你我谁也不碰。”他顿了顿,放缓一些语气,“方才是我做错了,你安心吧,我不会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伸手环抱了他的腰身,脸贴着他的前心道:“待此行回京,我们就成亲吧,我没关系的。”她活过两世了,在乎的哪里是年纪,只仅仅那个端正庄严的仪式罢了。
湛明珩摸了摸她的头顶心,望着窗外电闪雷鸣变幻莫测的天际,良久缓缓道出:“好。”
两人复又被冷雨湿了一遍,这回折腾完当真累极,爬上床双双睡着了,翌日照旧是湛明珩先醒,拾掇好了才喊纳兰峥起身。
他在被褥里塞了一袋银钱,然后牵着她与夫妇俩道谢辞行。
老大爷仍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那妇人含笑招呼了纳兰峥到身边,避开了湛明珩才在她耳旁悄声道:“小姑娘,你与他尚未成亲,我与老头子都瞧得出来。昨夜那喜烛是特意给你点的,不论为了什么才不得已,但女孩家便是不可少了个仪式,你说可是?”
纳兰峥起头一愣,继而鼻子便酸了,为这萍水相逢里的一支喜烛。她点点头,握了妇人粗糙却和暖的手道:“大娘,多谢您,我会记得您与老伯的。”
“你与他身份不一般,记得咱们这些山野粗人做什么?不过倘使他待你不好,回头倒可与我说,我家老头子的耙子厉害得很!”
她再点点头,笑说:“大娘,您放心,他会待我很好……很好的。”
以湛明珩的耳力本该听清楚二人对话的,却是那老大爷不知无心或者有意,杵在他跟前一个劲地凿地,一耙子一耙子下去,活像要与他掐架似的,凿得他一阵耳鸣恍惚,光听见这响动了。待纳兰峥与妇人辞别回来,只得老老实实问她二人都说了什么私话。
纳兰峥笑眯眯地瞅他:“大娘说,你这长相一看便非纯良,叫我多防备着些你。”
湛明珩没脸没皮地笑一声,一面牵她往外走,一面垂眼盯着她道:“大娘只瞧见我的脸,那是误解,你连我身子都看了,还不清楚我的秉性?”他的人性分明就凌驾于兽性之上的好吧。
她闻言不免回忆起昨夜所见,心道这话可说反了,他的身子才是真妖孽啊,揉揉鼻子哼声道:“我看过就忘了。”
两人一路笑骂着往外走,远远瞧见湛允已备好了马车,却是神情异常严肃,瞧见他们来就步至湛明珩跟前犹豫道:“……主子,两个坏消息。”
……
接下来一路未再横生枝节,除却将入贵州省境时遇见了一伙山贼。
这伙山贼胆子不错,太孙头上动了土,自然被一干亲卫三两下收拾了。却未曾料想的是,竟在其装有赃物的车内翻出了一批官银。
那山贼头子便有幸随太孙的车驾一道去了贵阳府。湛明珩动作很快,这边马不停蹄赶路,一面便在车里头将人审完了。这才晓得此批官银果真是前头自国库支出,用以下放赈济灾民的,且据此人交代,他手里头的仅仅只一部分罢了,还有更多流落在外。
如此也就难怪贵州会民怨沸腾了。
只是普通山贼劫掠百姓的钱物便罢了,以这些人的脑袋和身手如何能劫得官银?且官银是不可直接使的,须溶成碎银才能在民间流通,一般的山贼拿了它根本毫无用处。与其说他们劫掠了官银,不如讲是有官员贪污了官银后来不及处置,才想了这法子,借山贼的手先且将赃物转移运送出去。
湛明珩早在此前便已查到了些风声,如今人证物证俱齐,待到贵阳府见了前来迎接太孙尊驾的贵州布政使蔡纪昌后,头一眼就笑吟吟地说:“蔡大人的脑袋怕是安得太紧实了,本宫替你拧拧松可好?”
吓得蔡纪昌一个踉跄滚到他脚边。
湛明珩将人一脚踢开了,朝后边湛允摆摆手道:“带人到布政使司衙门和蔡大人的府邸私苑好好游山玩水去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纳兰峥低头觑一眼蔡纪昌面如菜色的脸,跟上了他的步子。
蔡纪昌原本是备了酒席招待太孙的,甚至因听闻太孙公差带了未婚妻,以为必是个好色的主,还盘算着替他接风洗尘后,领他去当地最妙的一处风月场子赏玩,连一打姑娘都准备好了,哪里想得到这等祸事。大喊着“冤枉”就给人拖了下去。
湛明珩这雷厉风行的,吓得贵阳府的地方官齐齐彻夜不眠,生怕下个掉乌纱帽的就是自己,却只纳兰峥晓得,他何以不得不如此地快。
前头湛允回报了两个消息,他起始是心存怀疑的,因而派了探子去查,却是临到贵阳府时得到了证实。
一则是说昭盛帝忽然病倒了,接连数日卧床不起,只得命豫王爷暂代朝政。二则是说西境边关战局有变,湛远贺一路退守,屡战屡败,恐面临全境崩溃的险难。
这两则消息压得他再无闲心在此逗留,贵州事宜自然是如何快如何来。
两人暂且住进了当地一座新府,倒是过回了在京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湛明珩却日日早出晚归,回府总一身风尘仆仆,甚至有时袍角还沾了血渍。
纳兰峥但见他用过晚膳便埋首桌案处理公务。桌案上的文书叠了厚厚一摞,时常夜半醒来还能瞧见他房里点着烛,翌日清晨与丫鬟一道提了早食进去,竟看他连坐姿都不变一个,那叠文书则悉数自左手边到了右手边。
她帮不上旁的,只得一顿不落地替他熬药膳,怕扰他公务,因而送到便走,每日只与他说得上三两句话。却是好几回天蒙蒙亮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都觉眉心似落了什么温暖柔软之物,像是湛明珩来过。
如是这般过了大半月,一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时,纳兰峥听下人回报说太孙回来了,便预备去书房叮嘱他吃食,恰是远远瞧见廊子另一头来了行色匆匆的湛允。
他手中提了个麻布袋,看见对头来人,立刻将那物件往身后一掩。
麻布袋的袋口扎得紧实,却仍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了出来,纳兰峥隔得老远便嗅见。且是十分眼尖地瞧见了上头大片干透的暗红血渍。
湛允瞧她手里拎了个黄釉粉彩食盒,似乎是装了热腾的吃食,扭头就想走,却被她一声叫住:“允护卫。”
他只得硬着头皮在原地颔首等好不动了。
纳兰峥朝他这向走来,愈是走近便愈多嗅得了血腥气,她强自压下胃腹间的翻涌,朝他笑道:“你避着我做什么?我来送些吃食,你与我一道进去就是了。”说罢抬手叩响了湛明珩的房门。
湛允只得跟在了她后头。
湛明珩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立刻嗅见不对劲,狠狠杀了湛允一个眼刀子,示意他如何能将这等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府里来,还给纳兰峥撞见了。
但湛允此番也是情急无奈,因事关重大,只得当着纳兰峥的面回报:“主子,边关出事了,硕王爷被狄军俘虏,这麻布袋里头送来的……是他的右臂。”
湛明珩笔头一顿,霍然抬首。
第63章 出征
纳兰峥手中食盒一颤,敲着了桌沿,激起清脆的“碰”一声。良久的沉寂后;她听见湛明珩毫无声调起伏地说:“洄洄;你先回去。”
她点点头;没有违拗地走了,晓得他不想当她的面检查那条手臂。
但她并未走远,就静坐在门前廊子里的美人靠上;吹了足足一刻钟的冷风才见湛允提了麻布袋出来。他似乎有些意外:“纳兰小姐,您怎得没回房?”现下已入冬了,这外头得多冷啊。
湛明珩闻声起身,一眼望见纳兰峥脸都冻红了;走过来一把攥了她的手腕拉她进门。湛允便摸了摸鼻子退下了。
他阖上门就要训话,却见纳兰峥先笑起来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怕一转身就见不着人了。今个儿是十月十九你的生辰;你忘了啊?”她好不容易才逮着他的。
湛明珩听罢一愣,攥她手腕的力道都松了松,随即偏头去看那搁在红檀木几案上的黄釉粉彩食盒;倒真比素日使的艳丽喜庆不少。他方才竟未注意;也的确不记得生辰。
纳兰峥见状跑去开盒盖,捧了顶上一层的青花卧足碗出来,一面道:“宫宴省了,寿面还是得吃的。”
湛明珩好半晌才回神,一眼瞧见那碗中面条白嫩滑溜,盘绕齐整,金黄的蛋打在上边,碧绿鲜亮的嫩叶在旁衬色,角落撒了一片片卤好的牛腱子肉。他的确喜欢吃这个,也不知纳兰峥何时注意到的。
她站在那里笑,两颊的梨涡像涂了层蜜似的,忽然叫他忍不住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他垂着头拿拇指一侧摩挲着她的肩,一下下地,一句话不说。
纳兰峥晓得他此刻心内必然复杂感慨,只是也不能一抱上手就没完没了啊,只得推开他,叫他赶紧趁热先吃面。随即在他身旁坐了,托腮看他吃,眼见他一口就要咬下,忙是一声厉喝打断:“住口!”
湛明珩嘴一停,当真“住”在了那里,然后叼着一把面,保持着僵硬的姿态扭头看她,眼神冒火。他得是多好的克制力才没被她吓得噎死。
又听得她道:“你敢咬断了试试?”照寿面的寓意便是不可断了的。
他觑觑她,回过头去含糊说了句“迷信”,却当真不再咬了,小心翼翼垂眼盯着,一点点往嘴里塞。
纳兰峥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说:“实则在外头也挺好的,我厨艺也长进不少,要换了京城,今个儿都见不着你。”往常今日宫中必然大行酒宴,他得与一干朝臣叔伯待上一整日。
湛明珩将汤水都喝尽了,才搁下玉勺,一把抱起她,安在自己的膝上,圈着她说:“想见我还不容易?来年今日便见得着了,太孙妃没道理不出席宫宴的。”
她剜他一眼不说话,倒也不挣扎着跳下去,安安分分坐在他怀里,只是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他桌案上的公文。
湛明珩哪会不知她的心思,将她的脑袋掰回来,叫她能够看着自己:“别瞎找了,不能给你瞧见的东西我也不会摊在案面上。”
“你倒真有不能给我瞧见的东西?”
他摇摇头:“当然没有。”随即似是吃饱喝足犯困了,埋首到她的肩窝,闭着眼靠了一会儿,良久才闷声道,“等我走后,这些东西你随便翻就是。”
纳兰峥身子一僵:“你果真要去边关吗?”
“你都猜到了还问。”他低低笑一声,状似无所谓地说,“我去去便回,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就好。”
屋里一下子便沉寂了。
纳兰峥默了许久才作了个并无意义,近似陈述的确认:“那条手臂是真的。”
他点点头,赖在她肩窝不肯起来,打了个哈欠道:“硕皇叔的右臂内侧有一道很深的疤,我认得它。卓乙琅砍了他两条手臂,一条送至我处,一条送往京城,称倘使大穆不派个身份够格的人前去谈判,下回送来的便是硕皇叔的脑袋。”
纳兰峥听到此处,不细问也晓得了。卓乙琅便是冲着湛明珩来的。他无疑是所谓身份够格的人,且恰好身在距离西境边关不远的地方,整个大穆朝眼下无人比他更合适。倘使他不去赴这一场谈判,待一干朝臣目睹了湛远贺的断臂,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他身为太孙,没道理对为国涉险遭难,且是军功赫赫的皇叔见死不救。朝中硕王一派本就尚未清洗干净,就等着拿奏本压死他的机会。何况表面看来,湛远贺志在夺嫡却无谋逆之心,的的确确是大穆朝的忠臣将领,是皇室的血脉。他若当真凉薄至此,这太孙之位也便不可能坐得下去了。
纳兰峥并非不明白这些,却仍是忧心道:“倘使那条手臂是假,这无疑是硕王爷与卓乙琅里应外合,诱你前去犯险的阴谋。但如今却证实他被俘是真……”她顿了顿道,“他绝无可能付出自断双臂的代价来诱你,你可有想过,这或者是第三方的阳谋呢?”
她想了想继续道:“你看,自赈灾事宜现出纰漏起,咱们便一直被牵了鼻子走。贵州灾情并不可说严重,但偏是一丁点的事竟就惹起了民变,难保不是有人在其中刻意煽风点火。紧接着是我被掳走,朝中又闹了批上谏的官员,叫舆论自彼时起便始终不利于你。然后是那伙山贼。要说碰上山贼的确不奇怪,奇怪的却是那批官银。如今回头想想,倒像谁故意送了线索上门,好拖了你在此地,等硕王爷被俘的消息炸开锅似的。”
湛明珩听罢笑了笑,抬起头来,眼底并无意外之色:“或者不是贵州赈灾,而是羯商入境起便开始了。但如你所说,这是个阳谋,我不能不去。我心里有数,卓乙琅不是要与我谈判,我也不会再同他言和。”
她喉间一哽:“你要上战场吗?”
他点点头。
“预备何时启程?”
“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纳兰峥气恼地捶他一拳,却是捶完却心软了,犹豫道:“那……那你亲吧。”
湛明珩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不免笑出声:“纳兰峥,你能不能不煞风景,这一脸要上刑场的模样叫我如何下嘴?”
“下不了拉倒!”她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愿给他亲了,他竟如此不识好歹!
她说完就往椅凳下边跳,却是脚还未落地便给湛明珩一把拽了回去。但他并未下嘴,只是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眨了两下眼说:“等我回来再亲,这样或者能早些打完仗。我明日卯时启程,你多睡一会。”言下之意是不要她送行了。
纳兰峥不免意外他走得这般急,却仍点点头应了。只是哪有真不去相送的道理,翌日寅时便到他房门口,提了热腾的早食来。湛明珩也才刚起身,瞧见她穿戴比自己还齐整,显然忙碌好些时辰了,就骂她不听话。
她盯着他吃光了,才从袖中取了一串手绳来递给他:“时辰太赶,我也做不得旁的,只得编了这个凑活。”
湛明珩接过来一愣。手绳以青白红黑黄五色丝线编织而成,正合他手腕大小。他认得这物件,民间多称百索或长命缕,传闻可避鬼兵病瘟。
但他一愣过后却笑了:“纳兰峥,这玩意儿是给小孩戴的吧?”
她剜他一眼:“说得像你多大多能耐了似的!何况短短一日功夫能做得什么,不要拉倒!”说罢就要去夺回来。
湛明珩掌心一翻捏紧了不给她夺,也不彰显他的“男人”身份了,赶紧就往手腕套。
她冷哼一声,又见他起身去取铠甲,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是想替他穿。湛明珩回头觑她一眼,两根指头摘下了兜鍪掂量一番道:“就你那身板,提得动这个?”
纳兰峥一噎。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临行也没好话。她只得嗤笑一声道:“你就别自作多情了,我坐累了,起来走走不成?”
他一面笑,一面一件件地穿戴,完了到最后才说:“这护臂你拿得动。”似乎是要她代劳的意思。
纳兰峥撇撇嘴,不想这关头与他置气,就去替他缠护臂了。却是慢腾腾的,左戴右戴地折腾了许久也没完。
湛明珩垂眼见她细致认真的动作,晓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辰,却也不戳穿,只静静瞧着她在那副护臂上“绣花”。直到天色当真敞亮了,才不得不说:“好了好了,你喜欢这护臂,回头送你就是了,现下我得走了,大军在城外等我呢。”
纳兰峥闻言停下来,点点头,默了许久伸出双臂抱紧了他。她的脸贴着他身前冰凉的铠甲,缓缓地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但哪怕你少一根头发,我也不会给你亲的,晓得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说:“保证不少。”
此地暴乱方才平息不久,湛明珩不给纳兰峥出府,怕外头再生乱子,因而她只送他到廊子为止,待他走后就回了书房,替他将没来得及收起的文书拾掇拾掇。
文书里头夹了几封信件,看封皮多是从秦阁老那处传来,另有几封豫王府的。
几名丫鬟见太孙走了便进屋来打理清扫,不意她还在里头,忙告退以示打搅。
纳兰峥对下人没那般严苛,摆摆手示意她们做她们的就是。却是等几名丫鬟理完了床铺要退出去,一抬头瞧见木施上还悬了件衣裳,想来是她们怕打搅她,收拾匆忙给落了的。
她便随意指了一下,叫住了她们:“那件衣裳也是殿下换下了的,你们一道拿下去吧。”
打头的丫鬟抱着一堆杂物,往里看一眼:“纳兰小姐说的可是木施上这件象牙白的衣裳?”
纳兰峥一面垂眼整理信件,一面随意“嗯”了一声,应完却手一顿停了下来。她忽然抬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丫鬟有些惶恐,忙颔首答:“回纳兰小姐的话,奴婢问,您说的可是木施上这件象牙白的衣裳。”
她木讷地站在那里,姿态僵硬地扭头望向木施,忽然想起了什么。
承乾宫宫宴那日,卓乙琅穿了一身汉人的衣装,临走前莫名其妙与她说,他很喜欢太孙赠予他的那件象牙白的衣裳。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捏着的,来自豫王府的信件。“赠予”的“予”与“象牙白”的“象”,合起来是个“豫”字……
纳兰峥腿一软,栽坐在了椅凳上。
第64章 等他
几名丫鬟吓了一跳,忙搁下手里头七七八八的物件去搀扶;问她可是身子不适。纳兰峥双目空洞地瘫软在椅凳上,半晌才缓过劲来;抓了打头那名丫鬟的手道:“允护卫呢?我听闻他留在此地;未随殿下出征。”
那丫鬟见她神色慌乱,也跟着紧张起来,迅速答:“允护卫天未亮便替殿下去点兵了。”
她点点头;起身就跑了出去;一路疾奔出府却恰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湛允在她跟前一勒缰绳;紧步上前道:“您如何出来了;可是府里头生了什么事?”
纳兰峥摆摆手;一面喘息一面道:“大军开拔了吗?”
他点点头:“约莫一刻钟前。”
她顿觉一阵晕眩,极力克制才定了神色道:“我直觉豫王爷或是与卓乙琅勾结了,此事湛明珩心中可有数?”
湛允闻言一滞;随即往四面望了两眼;伸手一引道:“纳兰小姐;里边说话。”
纳兰峥见状霎时吁出一口气来。
卓乙琅此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说话颠三倒四难辨真假;她彼时虽留意了一番;却当真未曾明白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没太当回事,因此竟错过了如此要紧的线索。倘使湛明珩毫不知情地上了战场,她不敢想自己将多悔恨。
亏得看湛允神色似乎并无意外。
方才一路狂奔叫她此刻腿软无力,因而跨过门槛便是一个踉跄。亏得湛允反应快,赶紧伸了手臂去稳她。
她在他小臂上借力一搭便放开了,摆摆手示意无事,待回了湛明珩的书房才平复一些,听得湛允问:“纳兰小姐,属下冒昧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卓乙琅此前与我留了只言片语,我也是偶生联想才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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