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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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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这般临近了五月,北域的战事还未彻底了结,只是捷报倒也一封封往回传了来,朝中因此沾染不少喜气。
  小满时节,渐近入夏。如此炎日;一支浩荡的使节队伍却跋涉千里;由西域进了京。
  纳兰峥有日未收着湛明珩的信;次日才得他解释,是因接待西域来使忙得不可开交,这才给落了。
  他又非三头六臂,她自然不会责怪,倒对这所谓西域来使生出些兴趣来。只是人在深闺,得来消息总比外头迟些,她便去找了弟弟问明情形。
  如此才确认,正是狄族王庭派来朝贡的不假。
  追溯狄羯二者王庭历史,也曾一度藩属于前朝。前朝施其以怀柔,册封其主,不干其政,其二王庭则定期派使节进京朝贡,与朝廷和睦共处。
  然好景不长,异族终为虎狼,最后反将身为宗主的前朝闹得一片狼藉,四分五裂。
  乱世出英雄,大穆的开国太祖皇恰逢彼时以铁血手腕打退异族,一统中土,并于建朝后断绝了与此二异族的宗藩关系,自此紧闭关门。
  可这俩王庭却有意思,也不知是否约好了刻意挑衅,竟单方面保留了前朝的册封,与此同时又不尽藩属之责,拒绝朝贡。
  当然,他们来朝贡还得费朝廷的银钱给予赏赐,大穆才不要这俩脸大如盆的进门。
  不过,较之羯人,狄族近些年确实安分许多。王庭的老王年事高了,行事便保守一些,决策亦多主和。挑了如此时机朝贡示好,正是要与那偷摸无赖的羯族比比,彰显他们狄人的君子之风。
  但纳兰峥不这么想。于根处上讲,狄人与羯人并无二致,皆是残暴嗜血的本性。加之大穆建朝起始又是以武力站稳了脚跟的,那几乎堪称全民皆兵的狄羯二族休养完了生息,自然要不服气,贪得无厌起来。
  她不觉得如此民族会有哪一日真心臣服于大穆。此番朝贡,说到底还是为“利”而来,实则便是迂回着争取与大穆西境广通商路。甚至她猜,倘使朝廷不肯松口,狄人便会立刻打进西境,叫大穆陷入两头作战的困顿窘境。
  朝廷明知如此却开关放人,是因现下若欲避免再生战事,除了暂且稳住狄王庭便别无他法。只得配合他们演戏,装作失忆,不记得已与其断绝宗藩关系了。
  这先礼后兵,趁火打劫的西域来使,绝不是那么好接待的。自使节队伍启程至今已有月余,湛明珩必然为此日日殚精竭虑,却总在她跟前与她嬉闹,甚至前头她生辰时,还与她逛了花市,丝毫未曾提及半分。
  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便她如今尚且不是太孙妃,也实在对他关心太少了。
  纳兰峥因此抄写佛经为父亲祈福之余,也常向弟弟问起太孙接待使节的情形,这才知,此番使节开道之下,竟还来了狄王庭的世子。
  听闻那宫宴一场复又一场,湛明珩陪吃陪喝陪聊也便罢了,还得陪着狩猎,陪着逛街市,陪着观望大穆的大好河山……
  光用想的便知,皇太孙的脸必然能有多黑就有多黑了。
  他自三月结业以来便专心政务,如此一来,做不了正经事不说,以他那性子,哪是耐得住陪人做这做那的。纳兰峥有心宽慰他几句,便主动写信与他,说笑问他近日可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了。
  湛明珩立刻杀来一封洋洋洒洒的回信,入目皆是嚼的那麻烦世子的舌根。纳兰峥吓了一跳,真怕这信半道给人截了去,就此挑起了战火来。
  当然,湛明珩吐苦水之余还不忘调侃她。信的末尾说,那没脸没皮的世子老爱与他勾肩搭背也便罢了,竟还有个挽人臂弯的习惯,不免叫街头巷尾人人侧目,他也因此惹上了断背之嫌,若不早些纳妃,怕就名声尽毁了!
  纳兰峥笑倒在桌案,落笔却不接招,反劝他顾全大局,尽快纳妃,千万莫再等她这小女娃。
  湛明珩见状更气得七窍都生烟,许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如是这般过了些天,传旨公公忽然造访魏国公府,说宫里头午时有场宴,临时点了四小姐到场。
  这场宫宴是她早便听弟弟说起过的,算是此番使节进京的“收官之宴”。这最后二日,前一日由天子爷亲自设宴相请,次日则由太孙设私宴,皇室子弟陪同,再钦点几名够身份又品貌俱佳的文武官员及公侯伯一道替来使饯行。
  父亲不在,魏国公府自然由弟弟为代,只是她却本不该去的。且听传旨公公的意思,湛明珩似乎并不希望她赴宴,只奈何对方世子瞧了宴名册后,临时添一笔点了她。
  纳兰峥不免心生奇怪,对方如何就晓得魏国公府有她这四小姐,又为何偏点她入席呢?
  宫宴设于午时,时辰倒足够了,她梳妆打扮一番才随公公入了宫,却是待到承乾宫下了轿撵,先碰上了位贵人。
  那人一身蟒袍,玉冠束发,面容姣好,眼角点一颗不浓不淡的痣,正向她望过来。
  纳兰峥一眼认出此人,紧步上前,垂了眼福身行礼道:“魏国公府纳兰峥见过硕王爷,王爷安康。”再向他身后随行的女眷也行礼,“王妃万福。”
  湛远贺一弯嘴角,瞧着她道:“我道谁人如此丽质天成,原是纳兰小姐。既是在此碰上,莫不如与本王同路吧。”
  他出言并不大规矩,奈何对方身份高,纳兰峥便心内不悦也不好表露,只将头垂得更低一些:“王爷说笑了,理当是王爷与王妃先行。”说罢伸手示意。
  湛远贺看一眼她伸出的手:“纳兰小姐既以柔荑相引,本王亦盛情难却,便先行一步,还望你跟上了本王。”
  纳兰峥皱了下眉头,正要言语,忽听一个浑厚而严肃的声音:“四弟年过而立,竟还如少时一般形骸放浪,目无规矩。此番是纳兰小姐大度,你若对旁人如此,且看人家是否笑我皇室子弟轻浮无度!”
  湛远贺闻言回过头去,笑道:“我不过说笑罢了,皇兄何以这般认真?”
  纳兰峥悄悄抬眼,便见有蟒服一角向这向趋近。她不过瞥见一双皂靴罢了,竟就被这十足迫人的气势惹得忍不住攥紧了袖口。
  湛远贺称“皇兄”的,必然是豫王湛远邺了,再瞧他后边一个身位跟着的,不是姚疏桐又是谁。
  纳兰峥再度福身行礼道:“见过豫王爷,豫王妃。王爷与王妃万福金安。”
  湛远邺只是向她一点头,随即便看向湛远贺,那飞扬入鬓的眉稍稍挑起,阴沉道:“你对个小辈说这等玩笑,竟还有理可言?”
  不等湛远贺回话,不远处又有人朗声笑道:“两位皇叔闹的什么别扭,可是我承乾宫招待不周了?”
  来人说着便走到纳兰峥近旁,抓握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掩:“皇叔们倘使无事,先且入殿吧。”
  湛远贺与湛远邺便与他寒暄几句,继而并肩往里走了。
  待两人身影瞧不见,湛明珩才回身看纳兰峥:“跟我来。”
  他神情异常肃穆,纳兰峥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因而不敢言语,跟他到了书房才听他柔声道:“吓着了?”
  她抬起头有些讶异:“我怎会吓着的?没有的事。不过以为方才做得不好,叫你生气了。”
  湛明珩就笑起来:“你还有这般自省的时候?”说罢怕她误会,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他们哪个敢太岁头上动土,说你做得不好?”
  他这是厚着脸皮,自称“太岁”的意思?
  纳兰峥也被他逗笑了,完了嗔怪道:“那你严肃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我哪能不误会。”
  他摆了正色道:“是我一直未曾告诫你,离我那硕皇叔远一些,来日再见能避则避了,礼数不周些也不要紧的。”
  纳兰峥闻言一愣,眼神闪烁起来。
  湛明珩晓得她在自己跟前是藏不住事的,就说:“想问什么便问,你既是要做这太孙妃,有些事也该叫你晓得。”
  “我何曾说过要做太孙妃了?”纳兰峥只觉近来与他谈事都没法有个正经,闻言气急背过身去,“我没什么想问的,你莫瞎猜了!”
  湛明珩笑着搬过她的肩,垂眼瞧着她道:“此事我且不与你争。方才与你说的,你倒是记好了没有?”
  他正经起来,她自然也不好再闹,就点点头:“我记得了。”说罢到底没忍住,“硕王爷果真有意与你争权吗?”
  湛明珩就刮了下她的鼻尖,状似无所谓道:“但凡姓了湛,岂有不喜权势之人?争权是无妨的,不过我这位皇叔怀了些不好的心思。”
  他说得隐晦,纳兰峥却怎会不懂,闻言默了默问:“如此说来,六年前卧云山之事可与他有关?”实则她前头便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只是事关重大,不好随意胡言。又想既是她能想得到,湛明珩也必然想得到,因而没多那个嘴。
  “你如何知晓这些?”湛明珩不能不说有点意外。她那时不过七岁,也才起始记事几个年头,如今六年过去,记忆理当模糊了才是。可她却竟如此敏锐,似超出了一般七岁孩童的心智。
  纳兰峥到底有些心虚,斟酌着解释道:“我瞎猜的罢了,当日在卧云山,若非姚贵妃那处闹得厉害,允护卫本不会离开,而姚贵妃又是硕王爷的生母……”
  哪有人瞎猜得这般准的?况且这哪是瞎猜,分明有理有据了。
  湛明珩一愣过后便笑:“你倒真是不笨。不过晋国公府只是养歪了小辈,旁的还不至于。且他姚家也没那胆子,当年姚贵妃并不知晓实情,只是被儿子利用了罢了。”
  “既然你与陛下都晓得真凶身份,为何迟迟不处置呢?留如此祸患在朝,岂非日日都威胁于你?”
  “哪有你说得这般轻巧。那真凶是我军功赫赫,威名远播的皇叔,又非旁人。莫说毫无证据,即便掌握了证据也轻易动不得他。偌大一个硕王集团,但凡拆一根桩子,便是灭顶倾覆之灾。”
  她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不过硕王爷近些年倒大不如前了,如此说来,可是你与陛下使了软刀慢割之法,先将其势力一分分去了,最后才叫那中空之木溃烂倒下?”
  湛明珩点点头:“是这样不错。此事来日详说,午时到了,你先随我去赴宴。”说罢当先往房门走去。
  纳兰峥点点头跟上,只是方及靠近他身侧,却竟见他一脚跳开了去。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她靠他太近,遭他嫌弃了吗?
  湛明珩自己也是一愣,似未曾预料身体会有这般剧烈反应,随即揉搓了一番左臂,吸着冷气道:“这胳膊被那世子挽出毛病来了,你……你还是走我右手边吧。”
  纳兰峥:“……”


第46章 舌战
  承乾宫的私宴便没有一般宫宴那许多规矩了,只是来者多身份贵重,因而座席保留了严谨。席面为方桌宴;除却上首主位与其下客位规制较大,后边便是一张张小方桌分列两行;各家女眷只占桌几一角,席间多伺候男主人用食。
  湛明珩叫纳兰峥随他一道入席,可这小妮子却觉如此有失礼数;非是要与他前后脚进清和殿。他想了想便由她去了。毕竟她如今尚无名分,这般跟着他的确难免叫不怀好意的人看轻了。
  纳兰峥的身份有些尴尬;坐不得湛明珩近旁却又不好单独列一桌子,便与弟弟同席。她入席后悄悄抬眼,看向客位那大费周章请她来此的世子。
  那人看似二十一、二的模样;穿了汉人的服饰,一身象牙白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却是一头乌发披背;只在发间以一根羊脂玉簪稍以修饰。
  纳兰峥不过抬起一层眼皮罢了,如此匆匆一掠竟也叫他似有所觉地朝她回望过来;拉长了丹凤眼尾;微微一眯。
  是她偷看在先;人家神情不悦倒也无甚奇怪。她自知失礼,忙垂下眼去,也因此未曾发觉那人神色变幻。
  他竟对她轻扯了一下嘴角。
  纳兰峥心内奇怪,此人肤白胜雪,哪有半分习武之人风吹日晒的模样,眉眼也丝毫不见异族人的凶相,反是有股仙风道骨的意气。瞧这高岭之花般的姿态,怎会是随意挽男子胳膊的人呢?
  方思及此,却听一个男声石破天惊道:“珩珩,你也到得太迟了!”
  这是一句夹带着奇怪口音的汉文。纳兰峥手猛地一抖,抬头看向方才入席的湛明珩,眼见他嘴角抽搐,脸色发白,果真是给这世子整出毛病来了。
  珩珩……她在心底念了一遍这称呼,没忍住再颤了一下。此人前后姿态,着实颠覆,她决计收回那番关乎“高岭之花”的形容。
  湛明珩入席后宣布开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以示寒暄,只是向众人提及这位异族世子时却像舌头打滑了似的,连珠炮一般介绍完了,快得纳兰峥都未听清他那一长串原姓氏,只记得湛明珩说,他来到中土后便将姓氏简化成了“卓”。
  大穆与狄王庭势不两立这许多年,世子本是王庭自行册封,因而未有尊称,众人便亲切地喊他一声,卓世子。
  卓世子席间与太孙谈笑不止,那声响几乎都要盖过了殿内歌舞乐声。当然,谈笑的只是他,湛明珩不过偶尔“哦”或“嗯”一声罢了。纳兰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从二人言谈间分辨出,这位卓世子似乎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卓乙琅。
  她顿起一阵鸡皮疙瘩,心道不知这同为玉的琅与珩可有干系。
  卓乙琅使得一手好筷子,也不嫌座席隔得远,三不五时便伸长了手给湛明珩夹菜。
  纳兰峥几次抬头看湛明珩,却见他的脸色一层一层愈发黑了下去,而他跟前的碗碟已堆积了如山的吃食,皆是从卓乙琅那边来的。
  如此尴尬情状,众人只当没瞧见。
  纳兰峥也救不了他,只得埋头苦吃,一筷子戳了块松子百合酥,一下塞进了嘴里。纳兰嵘看她一眼,瞧出她估计不大高兴了,小声与她道:“姐姐,卓世子回回用膳都是如此与太孙夹菜的,咱们都习惯了,你也憋着些罢。”
  她点点头,心道她不憋着还能冲上去夺了人家的筷子不成。那一筷子可就是一场战事,千万人的性命!
  幸而宫宴素是不止吃的,宴行过半,卓乙琅吃够了,似乎有意与大穆皇室笼络笼络感情,便端正了姿态,忽然向他斜对头的湛远贺道:“乙琅久仰硕王爷威名。”
  他毕竟是外族人,因而套词不多,如此汉文水准已算上佳。湛远贺就向他举杯回道:“卓世子谬赞。”
  却不想他并非单纯打个招呼,接话道:“硕王爷久经沙场,乙琅有一事想要请问。”
  “卓世子但说无妨。”
  “倘使你大穆与我西华秋日交战,由你挂帅出征,你会择何处作为首攻地点呢?”
  “狄”通“翟”,意为“野鸡尾巴上的长毛”,是中土对异族的鄙称,狄王庭素以“西华”自居。他声色高亢,语气却淡漠得像在谈论席间吃食一般,整个清和殿闻言俱是一僵。
  纳兰峥抬起头来,看见湛明珩皱了下眉头。
  也难怪他会如此了。且不说好端端隔席吃食的人忽然一句“倘使”提及交战多么惊悚,他堂堂皇太孙就在上首坐着,这卓世子此番可是问错了主人?
  湛远贺不动声色抿了口酒液,也不看皇侄脸色,中规中矩答道:“我军擅长晴日作战,你西华境内秋季多雾,当选相对明朗的星牧野平原。”
  卓乙琅忽然笑出声来,肩膀发颤地看向湛明珩:“珩珩,你这位皇叔真有趣,我不过同他玩笑一句,他竟答得这般认真,像早便想好了似的!你们汉人都是如此一本正经的?”
  清和殿的气氛更尴尬了。湛远贺的脸色这下竟比湛明珩还要难看。
  纳兰峥蹙起眉来。一个异族世子,初来乍到便一眼洞穿存于大穆皇室内里的糜烂腐朽,嬉笑间三言两语挑拨得皇叔皇侄剑拔弩张,岂可能是表面看来这般吊儿郎当的?
  果不其然,这还不完,他笑够了,又叫随行使节去取了幅画来。
  殿内再无人闲谈,歌舞乐声也都停了。
  纳兰峥瞧得出的东西,这一众宦海浮沉多年的人精又怎会瞧不出,众人多少拘束起来,俱都等着接招。
  卓乙琅取过画卷瞥了众人一眼,奇怪道:“大家怎都不说话了?”说罢随意起身离席,将那画轴攥在手里,行至殿中,往四面一瞧,看定了文官席的秦阁老。
  纳兰峥心头一紧。这卓乙琅竟是一眼洞穿湛明珩的敌手后,又揪准了他身后助力?
  秦祐已有三十七,可那极有风采的八字胡却叫他看上去清俊潇洒,颇俱松形鹤骨之姿,一点瞧不出年纪。
  他察觉到卓乙琅的目光,并不回望,只噙着笑夹起一块枣泥酥饼,与隔席的公仪歇道:“公仪阁老,这枣泥酥饼色泽金黄,外皮酥松,看来滋味不错。”
  文官女眷不够格出席这等场面,因而他与公仪歇间未有隔人,说话很便宜。
  只是谁人不知,公仪阁老是个爱得罪人的性子,平日与身为次辅的秦阁老政见不一时,素来直来直往与其呛声。两人一道忠君事主之余,少有私下的和睦。秦祐主动与公仪歇搭腔的情形倒真不常见。
  公仪歇却也千年难得一回地笑了,一样夹起一块枣泥酥饼道:“枣泥在内,夹散了吃恐怕露馅,既是小巧,不如一口了了。”说着便放进了嘴里。
  秦祐点点头:“公仪阁老所言甚是。”也同样放进了嘴里。
  两位阁老和和美美谈论吃食的场面着实诡异,纳兰峥却不免暗叹,论起心计,不能不说多是文官更胜一筹。瞧这暗语说的,一块枣泥酥饼竟也有如此文章可做。
  实则说白了,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
  秦阁老说,公仪阁老,你我二人此刻握手言和吧。公仪阁老则接,此刻若不言和,岂不叫外人笑话,趁机钻空挑拨了去,自当如此。
  卓乙琅扯了下嘴角,便不再看秦祐了,目光掠过公仪歇后转了一圈,换了个人注视:“乙琅听闻,朝中最年轻有为的状元郎也位列席间,可是这一位了?”
  顾池生搁下酒盏,抬起头来,气定神闲地答:“下官三年前幸得今上钦点,故有今之作为,卓世子谬赞。”
  卓乙琅就等着顾池生中套,没脸没皮说一句“正是下官”,却不想这番说辞不卑不亢,竟是滴水不漏。他看顾池生的眼色深了些,只是不过一眼,便又笑得花枝乱颤起来:“顾郎中好相貌,好口才,我心慕之!”
  湛明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虽然这姓卓的对他“我心慕之”的时候,他几欲作呕,可他这般转头去慕顾池生了,他又不爽利了。
  难不成顾池生与他当真是一个层次的,他家洄洄也时常如此左右摇摆?既是这样,就叫他瞧瞧,他的好臣子预备如何拆招吧。
  怕湛明珩此刻自己也未意识到,他能如此不慌不忙,还有闲心思及男女情爱,实则是下意识对顾池生暗含信心之故。
  卓乙琅笑完就说到正题了:“乙琅来到中土后,得见不少名家墨宝,闲来无事也画了一幅,想请惊才绝艳的顾郎中替我指点指点。”
  说罢一个利落回身,便将手中画卷“唰”一下展开,悬在了殿堂内的画架子上。
  画卷一现,众人无声倒吸一口凉气。湛明珩眯起眼来。
  那画中是一条龙,金粉浓墨,色彩瑰丽。却是落陷泥潭,浑身浴血,掌牙尽断,一副困顿哀鸣的姿态。
  这幅画,在场无人敢直视它超过三个数,更不必说卓乙琅这一句“指点指点”。
  那根本是要将顾池生送上了断头台去。
  四面静了一静,顾池生微一停顿,随即起身向卓乙琅颔了颔首,再绕过他步至殿中,一撩官袍跪下,向湛明珩拱手道:“恳请太孙殿下赐臣笔墨纸砚。”
  湛明珩准了。
  顾池生便请人在卓乙琅的画架子旁复又搭了个画架子,将宣纸悬挂其上,挽袖提笔,蘸墨按腕,落下大气磅礴的一笔。
  他抿唇不语,手起笔落,片刻便作一幅恢弘盛大的龙跃图。与卓乙琅一模一样的着色用调,一模一样的山河背景,却见那龙腾飞天际,不复窘态。
  卓乙琅在一旁观望着,嘴角笑意愈发地盛。
  待画成,顾池生才看向卓乙琅:“卓世子以画问下官,下官便以画答您,不知您是否满意了。”
  显然卓乙琅是心服了,却是嘴不肯服。他笑起来,竟问:“乙琅请顾郎中指点赐教,你以画作答的确不错,只是还恕乙琅眼拙,竟是瞧不大明白。还请你详说了来,此画比之乙琅高于何处?”
  顾池生沉默了。
  卓乙琅眼见他答不出,便肆意在殿中踱来踱去,笑着瞧这一众皇室子弟及文官武将:“顾郎中答不上来,在座各位可有能替他答的?”
  已有人忍不住面露愠色了。这异族世子如此没脸没皮呛声刁难,实在叫他们为人臣子的难堪!他画中所作之物,在场谁人不认得?只是认得却说不得。
  朝堂水深,谁没有那么一二政敌。他们平日在市井巷口也须出言谨慎,更不必说此等宫宴场合。此番是替朝廷解难,答了卓乙琅的问题,却恐怕得被有心人攥成把柄,来日劈头盖脸加一桩罪名,下个文字狱。
  众人并非就能受此折辱,可他们都是要脑袋的,因此一时陷入两难,没有一个能够当机立断,站起来当这出头鸟。似乎人人都在踌躇,都在等旁人先发声。
  湛明珩的目光一遍遍扫过众人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而寒凉。
  良久的死寂后,顾池生眉头一蹙,背着只手上前一步,只是方及开口答话却听一个清丽女声:“我来替顾郎中答。”
  卓乙琅霍然回首。众人亦齐齐向声来处望去。
  只见那女子缓缓自席间起身,向上首太孙及在座众人分别揖下一礼,继而端着步子向殿中行来,竟是一套十分标准的宫廷仪态。
  那娟纱金丝绣缠枝花长裙的裙裾随着这动作微微摆动,她站在那里,一双澄澈的杏眼望向回首过来的卓乙琅。
  她说:“魏国公府纳兰峥,愿替卓世子解惑。卓世子所画之物为龙,东汉智者许慎先生所著《说文解字》有言,龙,鳞虫之长也,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长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您笔下所作,乃秋分之龙,顾郎中笔下则为春分之龙。”
  她向他一笑:“顾郎中此画,是为告诉您,龙困顿浅滩,不失其志,必有一日再起,翻覆云海,腾飞天际。卓世子,身为大穆的臣民,我同样望您记得——龙生而为龙,纵使一朝坠落浅滩,流离四海,裂骨断掌……”
  她说到这里微微侧身,一弯眼睛,望向上首一瞬不瞬紧盯着她的人,一字一顿道:“他依然是龙。”


第47章 赐婚
  自殿门至上首数几十丈,相隔那么长长的一路,她的眼底只倒映了尽头处冕服加身的他。就像那一瞬他眼神闪烁;却根本未瞧见满席众人各异神情。
  江河湖海;峰谷丘壑,天地浩渺里只看见她。
  在座并非尽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中亦有人心存傲骨;乃朝之根基;国之栋梁。他看得见,那些人只是在踌躇。在私利与大义间踌躇;在小家与大国间踌躇。
  他相信,倘使如此僵持下去;必会有人站起;至少方才顾池生便几乎要答出口了。
  可他们都在踌躇的时候,她第一个站了出来。今次她并非只替顾池生解围;而更多在于维护他,也维护他终将攥在手心的天下。
  他是要替她感到骄傲的,就像现下席间有人汗颜埋首;有人激越涕泪。
  似乎到得此刻;这些曾一度拼了老命要将自个儿闺女往他跟前送的臣子;才真正拿正眼瞧起了纳兰峥。
  卓乙琅嘴角的笑意散了,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也看着她。那眼神锋锐,像要看透了什么似的。只是一刹过后,他复又笑起,击着掌上前去:“中土文明博大精深,乙琅对纳兰小姐所言《说文解字》一书颇感兴趣,不知过后可否相赠一沓抄本,以供观摩?”
  众人心内皆涌起一股嫌恶。这异族世子,前一刻剑拔弩张,后一刻嬉皮笑脸,竟是颠三倒四,不知所谓,想一出便来一出!
  纳兰峥被他瞧得低了头,恭敬而平静地道:“自然可以。”
  她垂下的眼睫一扫一扫,卓乙琅忽像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上首:“珩珩,圣上前头与我提及和亲良策,彼时我只道考虑一番,如今却有了主意。莫不如也不必劳动公主们了,便叫这位纳兰小姐做了乙琅的世子妃,如何呢?”
  纳兰峥心底一惊,将要抬眼却记起湛明珩此前与她的交代。他说,不论宫宴如何情形,她都不要怕。
  她因此逼迫自己死死埋首,状若未闻。
  反是前头因纳兰峥所言激越涕泪的老臣一个眼刀子就朝卓乙琅杀了过去,大有“此乃本朝未来皇后,你这贼子休要肖想”之意,他闷声道一句:“实在胡闹!”
  卓乙琅耳力极佳,闻言便朝声来处看去,却并不动怒,随手拣出袖中一柄赋诗折扇,“啪”一声展开了道:“和亲确为良策不假,我都想好了,便请圣上册封纳兰小姐为郡主,此番随乙琅一道出关去,我西华自当以公主之礼相待。”说罢扇几下风,顿了顿才继续道,“珩珩,倘使你应了我此桩婚事,我西华愿退居三百里地,并承诺十年内绝不主动挑起与你大穆的战事。”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片愕然。前头直言“胡闹”的老臣也闭口不说话了。
  倘使一桩联姻就可叫大穆得如此利益,换西境十年安宁,便这女子理该是本朝未来的皇后又如何?
  皇后没了可以再有,如此丰沃的条件却是一旦错失便再难寻回。如何取舍,自有考量。
  纳兰峥掩在宽袖内的手攥成了拳,连指甲尖陷入了皮肉都毫无知觉。
  湛明珩却一言不发地望着卓乙琅,从头至尾面无表情。
  卓乙琅笑一声,继续道:“看似是不愿应我了。那也无妨,倘使此桩婚事不成,还有法子任你二选其一。要么,你大穆自此开关放我西华商人入境。要么,也不必等秋日了,便如硕王爷所言,现下就将星牧野平原作你大穆与我西华首战之地,如何呢?”
  四下众人再无可忍耐,多怒形于色。如此情状仍未至哗然境地,已是他们修养极佳,百般克制。
  卓乙琅却继续笑:“诸位不必这般瞧我,像要将我剜死了似的。我此番既入中土,便不曾想过活着回去。”他随意丢了折扇,摊开手来,“我本孑然一身,任凭你们如何。只是如此一来,我西华子民必将以身为刀俎,踏你大穆关门,破你大穆西境,断你大穆基业,不死不休。”
  纳兰峥闭起眼来。她想,到得此刻她终于明白卓乙琅请她来此是为何了。
  一片死寂里,湛明珩却笑着开口了:“卓世子都如此说了,本宫理当应了你的。只是十分不巧地,早在今晨本宫便已接下圣意,现恐无法违逆。”说罢给旁侧侍从的公公使了个眼色。
  那公公兜出一卷明黄的圣旨来,包括湛明珩在内的众人见状俱都齐齐跪伏于地。
  传旨公公疾走几步,行至纳兰峥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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