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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青楼乐师的那些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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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使得我看别人手里的银子时的感觉,和我看着景弦弹琴时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如狼似虎,饥渴难耐。”小春燕这样评价我。他说得完全正确,我一点也不想反驳。
  所以我决定趁机去找景弦抚慰一下我因拿不到压岁钱而空虚寂寞的心。
  他于丑时弹琴,辰时才结束,怎么着地也得给他留一些休息调整的时间以备应付我。
  于是,我在花神庙里生捱到将近午时才去找他。心里帮他感慨着如我这般贴心地道的追随者当真不多了。
  解语楼因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而显得有些萧索,但其实我私心里觉得萧索的具体原因是那些往日里光顾的嫖客们都回家过年去了。这样说的话更真实一点。
  姑娘们的生意惨淡到看见我这样黑不溜秋的乞丐摸进来都十分愿意寒暄几句。诸如:“大过年的又来找景弦啊”、“我看你们这个样子下去是要成啊”、“到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啊”、“恭喜恭喜啊”云云。
  不愧是能陪客人的小甜心,都是灵性的人,说的话太好听了。
  我往常是不会和她们多说的,生怕多说一句她们又招打手来轰我,但今日实在没有忍住,拱着手回了一句,“同喜同喜……”
  今日与我说了好话的我都给她们记在心上了,回去我就添刻在花神庙墙角那处宾客名单里,明明白白地。
  尽管小春燕一直说看不懂那块乌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写的什么鬼画符。
  此刻我奔楼而上,迫不及待地想和我的小景弦道一声“新年好”。只可惜临门一脚那步起得太低,门槛挽留我,使我摔了个狗啃泥,“新……嘤。”我捂着鼻头险些哭出声。
  “新年好。”景弦平静地接过我的话,然后蹲在我的脑袋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默了片刻道,“礼大了。”
  我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望他,苦巴巴地道,“新年好。”
  我抬眼才发现他肩上背着一个青色的小包袱。难得地,他竟没有练琴看书。
  “你要出门?”我微睁大双眼,指着他的包袱。
  他点头,站起身来,又俯身拉我。我捂着红彤彤的鼻头没有说话,他补了一句,“我去祭拜我的父母。”
  这种事情,定要赶在午时之前才好的。我皱起眉催他,“那你还在等什么?怎么的也不早些出门?”
  他凝视着我好半晌没有说话。继而露出困扰的神情,“我还缺个会生火的人。”
  “我我我!”顾不得鼻头红肿的滑稽模样,更顾不得去想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连火都不会生,我渴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我最会生火了!”
  “好。走罢。”他竟也无片刻犹豫,回应得极其爽快。
  料想他的小包袱里已将东西准备得整整齐齐,我搓了搓微微刺痛的鼻头,欣然跟在他身后。
  他的父母合葬在一座无名后山上,那里遍地是坟。无论生死之物,但凡是在这片领域内,都被笼得煞气沉沉。
  好在近日素雪连绵,煞气被没有尽头的银白截断。
  原来他的父母就长眠在这般荒芜寂寥之地,年复一年,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和一树漾枝的红梅看守家门。你看他们睡着冰冷的棺材,紧紧依偎在一起,却谁也不理谁。
  唯有那树红梅散发着幽幽暗香,与他们无声交流。
  我想起重阳登高,酸秀才文绉绉地同我感慨人世无常时说过的话。
  “你瞧这大好河山,鲜活又明快。可谁能想到,如今尽收眼底的一切,最终都不过是一抔黄土,尽入那渔樵闲话。世事无常,唯有珍惜眼前人,眼前人……”
  他的眼前人是谁我不知道,反正我的眼前人是正蹲身擦拭烛台的景弦。
  景弦垂着眸,将原来惟剩芯子的白烛换下,嵌上崭新的。我想到我来此处的作用,赶忙挽起袖子,想从他的包袱里找出打火石。
  却见他亲自拿了一根火折子出来。
  我顿觉自己来此一趟着实毫无用处。
  瞧了眼我木讷的模样,他问道,“饿了吗?我这里有吃的。”语毕,他递给我一块热乎乎地糖饼。
  紧接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小袋糕点,整整齐齐地置于碟中后,才摆放在墓碑前。
  我想他那些糕点都是冷物,没有我手里的糖饼热乎。于是我立即将糖饼分了分,往碟中搁了大半去。
  景弦转头瞧我,些许疑惑。
  我认真同他解释道,“从前我挨冻的时候,都想吃热乎的东西。地下那么冷,有一点热乎乎的糖饼,会好许多。”
  他凝视着我,久久未言。寒风凛冽,他的眼角被风雪晕得通红。
  我赶忙再从手中掰下一半递给他,“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他摇了摇头,盘腿坐在雪地里,拿起墓前的酒杯。细雪倾满杯,他伸出手指,将它们抠挖出来,再斟上烈酒,先递与我一杯,又斟满另一杯。
  我见他俯身,无声地将酒杯放在墓前一边,我便也学着他,坐在墓前,俯身虔诚地将我的酒杯放在另一边。
  我俩几乎同时直起背来。
  这让我私心里想到了成亲时冰人高喊的那声“二拜高堂”。
  稍侧眸去,我瞧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字。很显然,这又到了体现我文化水平低的时候了,这么好些字,我几乎一个也认不出,只好埋着头默默啃饼。
  我的耳畔只传来猎猎风声,穿过山间,打向红梅,登时应了前日里酸秀才教我那句“落红如雪乱”。
  “能孕育新生的黄泥,却一寸寸销着他们的骨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神色悲悯,声如梗碳,尾音渐渐销匿。
  我不知他此时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底也跟着他不好受,不好受到手里的糖饼都不能使我好一些。
  搁置下糖饼子,我拿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臂膀,待他转过头来看我时,我才慢吞吞地捧起地上的细雪掩住自己的脸,又一头嗡进雪地里。
  他一把揪起我,抬眼时还可以看见他皱起的眉,“你做什么?”
  我抹开糊了我一脸的雪,急急对他说,“你不是想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我捧起雪,凑到他面前,“你看,这雪下面就是黄泥了。”
  说完,我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把脸钻到雪地里,任由黄泥和细雪凝住我的脸。我恍惚闻到,周遭一片清香。雪下黄泥,是新生的味道。
  当我直起身想要告诉景弦时,却见他也正捧起雪,掩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喉结微微滑动,我便也跟着喉头一哽。
  我陪他一起,再次嗡进雪地中。那冰雪沁得我原本磕破的鼻尖也没有那么疼了。
  茫茫大雪,落红满头。不管是白首红首,我俩都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将我拎出来。我估摸着他是觉得我比他嗡得还要投入,再不拎出来怕是要睡着了去。
  我捂住快要冻僵的脸,一边哈赤哈赤呼着气,一边对他道,“景弦,我料想你的父母都睡得很安稳,只是有些冷。你放心,等春天来了就好了。”
  他凝视着我,双眸愈渐猩红。我猜他是有些想哭,但碍于我在面前,不好意思哭出声。
  就在我打算背过身去给他点缓冲时间的时候,他转过了头。哭是不可能在我面前哭的。
  摸到手边没啃完的糖饼,我拿起来,拍掉上边的红梅和细雪,抱着膝盖慢慢咬着。
  待风声渐诡,才听他徐徐与我说道,“我生于汜阳,富商之家,年少得意。然家道中落,辗转云安,节俭度日。后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卖艺为生。”
  我啃糖饼的动作稍滞,缓缓抬起头来望他。
  酸秀才曾对我说,他读书时最恨看书中所写的名人生平简介,概因那么寥寥几字,看似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诉尽一生,满溢辛酸。
  当时我正坐在小板凳上吃李子,不懂他在唉声叹气些什么。而今我明白了,何为寥寥几字,满溢辛酸。
  我很心疼他。好在我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好,姑且与他打个平手。
  “他们去世多年,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父亲永远挺拔的脊梁,他说他只弯腰,从不折腰。”
  “五岁那年,他带我上街玩耍,我看中小贩手里一串糖葫芦。可那时我们已不再如从前一般能够任意挥霍钱财。我将那糖葫芦看了许久,因实在想要才问我父亲边哭边讨。小贩不忍,拿了要送我。我刚伸手去接,父亲便给了我一耳光。”
  他吐字清晰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听得却心头一紧,“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他说我那样,是在作践自己。”他抿了抿唇,又继续道,“我性子闷,他们又将我看得紧,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趟,不仅没有尽兴,还因讨不到想要的东西被责骂,挨了打,心里很难过。”
  我听他讲这些,心里也很难过。须知做我们乞丐的,日日都是出来玩,若不能尽兴,岂不是日日都难过?
  “后来呢?”我此时心里难受得连糖饼也啃不下去。
  “几年后,父亲去世。临终前便对我说:‘永远不要仰望别人,除非是你的心上人。做一个有骨气的男人,莫要别人轻贱你,你也莫要轻贱了自己。想要的,亲手去夺,哪怕不择手段,也不要等着别人来施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虽犀利深邃,语气却很温柔。也不知是怕这么说会伤着谁。
  我默默埋下头,啃了一口糖饼。
  “花官,你看清楚,若你有一日窥得我心,发现并非如你初想时那样不染尘埃,你许会心有成见,不再爱慕于我。”他转头凝视着我,又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我才懒得猜,咬着糖饼对他大摇其头,“不会啊,你是什么样,我便爱慕什么样。”
  他看我的眸色深了几许,轻声对我道,“或许我已不择手段地去做了些事,你看不明白,还当我是很好的。或许,我本就不似你想象中那般的一个人。”
  我赶忙搬出前几日酸秀才在话本子上写的词,认真对他道,“或许我也不似你想象中那般的一个人,我其实贤惠能干、勤俭持家,让我们那片地的男孩子都抢着要。”
  “……”他默然片刻,忽地勾起唇角笑出了声。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叹气道,“花官,我今日对你说的话,你听懂了几成?”
  此时我嘴里还叼着糖饼,一门心思分成了两门,至于听懂几成,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其实压根儿什么都没听懂。
  幸好我的脸够厚,能硬着头皮瞎掰出来一些,“嗯……我懂了一些,就是……过年了,你今日带我来见你父母,是、是不是说明,你会娶我?”
  对,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这一把反杀打得他措手不及,顺便就解决了我的终身大事。
  “你想太多了。”他斜睨着我,勾起唇角轻声道,“不过,姑且当你今日懂了十成。”
  姑且……我其实懂的尚不足一成。
  还有,我想太多了?我怎么就想太多了?我闷闷不乐地低垂下眉眼。正欲好好想一想,他今日说的那么些富有哲理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见他一边起身,一边掸着衣角的雪。
  我三两下吃掉手中的糖饼,帮他拎起包袱,麻溜地起身,“景弦,我们回去了吗?”
  “嗯。”他接过我手里的包袱,掏出一个小红布包,“这个给你。”
  我拿到手里,摸了摸,预感里面是铜板。心中不解,望向他。
  “你今日给我行了大礼,我若不给你压岁钱,好像说是要折寿。”他抬起手,戳了下我的鼻尖,得来我呼痛一声,他眸中生出淡笑,“明年就别再给我拜年了。”
  我登时窘迫得不知说什么好,闷声对他道,“你与我同辈,却和我说什么拜年不拜年的……你放心罢,明年我十五,已经不兴给人拜年要压岁钱了。”
  此话一出,我恍惚反应过来,今年是我唯一一次收到压岁钱,也是最后一次了。心中难免生出落寞之感。
  他漠然,并不顾及我是否落寞,似是随口回我的,“及笄之后,不拜年,就可以拜别的。”
  “拜什么?”我睁大眼,追着他问。
  他默然,定定瞧了我一眼,转身向前跨了一大步,头也不回地道,“拜神之类的。”
  于是,离开他的每一年,我都还是会和容先生去庙中拜神,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顺遂。
  那是我认为,离某些我向往的东西,最近的一次。可惜有些东西,若是当时不明白,以后再想去明白,就不会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了。


第31章 去陈府
  总爱把我说的故事当作话本子听的阿笙小妹妹曾经问过我:会不会存在这么一回事,其实是我自己当年误了。
  她若不这么说,我心里兴许好过一些。她若是这么说,那我当时未免离开得太冤枉,这些年也未免过得太冤枉。
  说来,终究已过去这么多年,误不误有何所谓。从前我听不懂的,经年此去,便教我不敢再懂。我曾妄自揣度过,无论冤枉与否,都只赠我一场无疾而终。
  换做是你,你还要再去揣度不成。
  所谓事实,不就是向来没有过程,唯看结局的吗。
  所以对我来说,事实就是,我心悦他的那些年里,惶惶不可终日,他也没有跟我说过让我不要惶惶,到头来世事坚阻,无疾而终,又奈谁何。
  兴许以我现在有文化的心智再回过头细想,他说的许多东西我都能了悟半些。只是我已没那么好的兴致,再去揣度当年了。
  凭他如今这般,已教我招架不住。
  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整日里被他随意一两句话撩拨得春心再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只期望容先生能快些回信,让我去住陈府。
  这个愿望达成在次日晌午。云安昨晚下了一夜的雪,雪后初晴,陈府的管家带着几名小厮亲自驾着镶金马车来接我。
  柳州与云安的距离还是有一些的,任那信鸽飞断了翅,也不应当只消得一天就能跑个来回。真要快到这个地步的话,云安和柳州双方都没什么面子了。
  陈府管家告诉我说,并非容先生来信,而是淳三爷亲自担保,要我快去陈府任教。并强调,请我在任教期间住进陈府,以便辅佐两位孩子刻苦学习。且一来一回舟车劳顿,绝不能苦了教书育人的我。
  他一口一个教育,一口一个学习。若不是了解小春燕的为人,我险些快被他一番大义凛然感动得落泪。
  不过,如此甚好。
  在此之前,我们谁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景弦自然也没有得到。
  我瞧他神情不虞,想来是因为没有被找商量,而是直接被我告知。
  此时我应当对他这两日的收留表达感谢,可我见他看着我的模样不像是准备好了接受我的感谢。幸好我也还没在心底打好感谢词的底稿。
  他凝视我的模样,更像是要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我是否真的要去。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此时的的确确就正抓着我的手臂问我。
  反正他也说要去陈府任教,我认为我住不住他的府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马车已在门外,人家陈管家来这一趟不容易,总要带点什么回去,譬如我。
  我真的要去。这两日我充分认识到了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弊端。那就是,我的心它总是不听使唤。
  “这两日在府中,我有哪里对你不好吗?”他的声音漂浮在空中,轻细得如尘埃,虚无缥缈,“为什么要走?”
  恍惚间,我以为他是在问我六年前为什么要走。因为他在我的梦中,就问过数次。惟此刻他与我梦中人形影重叠。
  但我晓得,他应当不关心我那时为何要走,为何要放弃他,又为何没能做到“我会一直在”。
  “因为……”此时此刻我觉得,小春燕那蹩脚的理由该死地好用,“一来一回舟车劳顿。”
  之所以说这个理由蹩脚,是因为昨日我去过陈府一趟,深知走个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质问我这么刁钻又敷衍究竟是为哪般。
  我瑟缩了下颈子。仿佛在回答他,你看走眼了,我一直不似你想象中的那般,我其实就是这么敷衍一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我对自己一直很敷衍的。只不过那些年里对你从不敷衍罢了。
  好罢,我今天站在这里,还是做不到对你敷衍。
  我认真同他解释道,“你在云安也待不了多久,我一个人在你的府邸住着难免有些孤独。”倘若我再鲜活闹腾一些,便会与他开玩笑多说一句“这个理由您看看合适了吗”。
  “孤独……”他的手松了些许,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在轻颤。
  凛冽的风声过耳,我依稀听见他无措地呢喃着,“我也很怕它。”
  语毕时,他总算放开了我。看来这个理由很合适。他因不想我孤独而放开手。我料他对孤独也深有体会,才能感同身受。
  孤独,果真是人人都害怕的东西。他此时落寞的神情告诉我,这些子年里,他吃尽了孤独的苦。而我作为与他重逢的故人,不仅不安慰他,还走得干干脆脆。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来回才半个时辰的路而已,若是想同我叙旧,坐着马车来找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并,他说过会去陈府教弹琴作画。
  总归不是再也不相见。不晓得他方才听到消息那一瞬为何第一反应便紧握住了我。
  从前我每日跑去解语楼找他,一来一回间同样将近半个时辰。
  想来上天还是很眷顾我,冥冥之中安排我也体验一回被他亲自找上门的感觉。我果真不虚此行,目前来说,了断尘缘的路还算圆满。想到此处,我哀哀嗟叹了声。希望他不要听见。
  见他无话与我再说,我抱着小包袱转身要爬马车。
  “我送你。”他似平静下来了,对我说道,“明日我会来找你,一起任教。”
  我一愣,直言道,“其实我原本想的是,我们任教,是不是应该分个单双比较好?”
  垂眸间,正对上他缓缓微蜷起,逐渐紧握的手。
  我不敢再多言。说多是错,我从前常因说多惹他生气,如今好像还是这样。上天,我究竟怎么才能讨他欢心一回?
  “你不必送我了,外面冷得慌。”我低声拒绝了他的好意,扭头钻进马车里。
  双辕滚走,发出寂寞的吱嘎声。两壁上的帘子被风刮起,我心惶惶,不自觉时已转头回望,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目送我乘坐的马车和我。
  他一身白衣好似与苍茫大地融为一体。唯有眼角猩红我能看得清。许久,我见他忽然蹲下身,缓缓捧起一把雪,掩住自己的脸。
  我想起孤傲的红梅。梅骨被风雪摧折时,仍十分不舍它枝头坠落的细雪。
  我将脑袋倚在车壁上,想到当年抱着一去不回的决心离开云安时的事,想着想着,也就睡了过去。
  分明是睡了过去,眼角那滴由烫到凉的泪还是多情得令我心惊。
  我睡着了,却还能感受到一滴眼泪从我侧颊滑过时留下的痕迹,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觉得很是可笑,竟流着泪笑了起来。
  好罢,我根本没有睡着。
  毕竟我不过是去个来回半时辰的地方,矫情成这样,也不知还能惹谁心疼。
  只是看着他如我梦中才会出现的那般凝望我远去的模样,我隐约明白了些东西。明白了这两日我不敢想的那些东西。
  兴许阿笙小妹妹说得没错,当年,真是我误了。我这些年,过得太冤枉。
  可在他有了妻室之后,上天又告诉我,是我误了。他须得是有那么一点点情分在里头,而今才会待我不错。那情分大概不多,但若当年我乘胜追击,兴许也就成得明明白白了。
  我此刻不知应不应该怨我自己那时太过蠢笨。
  上天是当真踏踏实实地赠了我一场无疾而终,圆满了我了断尘缘的路。我很感谢它。
  马车外风声喧嚣,这回我是真的睡了过去,再清醒时,耳畔传来的是谁在拨弄算盘珠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自我十五岁起,便十分喜欢撑着下巴看酸秀才帮敏敏姐姐算她店里那些子糊涂账。


第32章 我要学写你的名字
  “噼啪、噼啪——”
  算盘珠子被酸秀才拨响。
  他坐在桥边一颗柳树下,面前摆着一沓厚厚的账本。圆滚滚的黑色珠子在他指尖上蹿下跳,敏敏姐姐撑着一把芙蓉花伞,立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点头。
  春风拂过柳梢,催落绵绵柳絮,隔壁学堂里稚子悠悠慢慢的读书声,于耳畔脉脉缓流。
  我和小春燕趴在桥头上啃梨,远远地瞧着他们。周遭都是富有生机的青翠之色。
  敏敏姐姐年初时开了一家花伞店,生意不算太好,勉强不会亏着。
  她寻常编好花伞,就会来找酸秀才作画题字,并将账本算盘一道拿来,让酸秀才帮她核对账目的同时也教一教她如何准确且高超地拨弄算盘珠子。
  她学这拨弄珠子至今已有四个月,还没学会。我已经猜到,她与我当年从景弦手底下学琴比起来,必将不遑多让。
  至于她为什么要开这家花伞店,也要从年初说起。
  敏敏家里给她找了一门亲事,远在金岭。听说那户人家和敏敏有些亲戚关系,不过该关系归于远房,寻常不怎么联系。
  那是个有房有田的殷实人家,唯有一点不太好,男方是个鳏夫。我不太懂“鳏夫”是什么,但我觉得对方家境再惨,也当惨不过我陆大哥。可敏敏那个傻姑娘依旧爱陆大哥爱惨了。
  敏敏姐姐一时间陷入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并逼婚的怪圈,她很惆怅,专程跑来花神庙里问我该怎么办。
  我唯有摇着头,同样惆怅地告诉她:是这样的,因为我是孤儿的原因,压根儿就没有人会逼我婚,所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倒是希望景弦能逼我,但你看我这里目前也还是没有苗头的事情。
  她的眼泪花瞬间被我催发出来。我顿时惊慌失措,为了显示我也同样悲伤让她心底稍微有些慰藉,只好吸着鼻子准备陪她一起哭。
  我俩的多愁善感成功扰醒了平日里雷打不动的小春燕。
  他翻过身坐起来,向敏敏姐姐提出了开个小店暂时自食其力以逃脱被摆布的命运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很有道理。敏敏的父母只不过希望她后半生有个着落,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嫁不出去。倘若敏敏自己找到了着落,有好容貌又有好本事,问题就将迎刃而解。
  只不过,寻常大多都是寡妇才会去开店,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敏敏姐姐为了酸秀才当然什么都愿意。
  于是,在小春燕的鬼主意下,敏敏姐姐绝食三日抗婚,在与她爹娘僵持不下时将开店的想法和盘托出。因她饿晕过去昏迷两日成功吓住了她的爹娘,便从他们手里拿到一间小铺子。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酸秀才在此之前已劝过她数次。他说:“敏敏,你嫁了罢。别再等我。”
  说来说去,敏敏的爹娘和她都没什么错,算起来敏敏姐姐还要更叛逆些。但我晓得,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断地为他叛逆。她已经为酸秀才做到了极致。
  唯不知后来故事结束,再想起这些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现在倒还是万事心甘情愿。至少我和小春燕趴在桥头看到的是这样。
  敏敏姐姐说她不会算账,但我分明经常在她的店里看见她背着酸秀才自己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姐姐她果然浑身都是戏。
  我认为那是敏敏姐姐借口去找酸秀才的一种手段。我为她的聪颖而惊叹。
  当然,这个手段也十分值得我去借鉴与学习。
  想来我不会的东西那么多,完全没有必要找些借口。概因我浑身上下都是借口。譬如,我头一次为我不会写字感到异常庆幸。
  丢了梨核,拂过垂柳,我将自己和景弦未来三天要做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在指点几个小乐师弹琴。我同他说了我的想法后,他一边按住小乐师的弦重新拨弄,一边残忍地拒绝了我,“教你一次太费事了。”
  我承认我不太聪明,但《离亭宴》或许是个意外。毕竟我相信人各有所长,我不可能在各个领域都没天赋得整整齐齐。
  他觉得八成大概差不多就是整整齐齐。并说,“但凡你能找出一个你擅长的东西,我便教你写字。”
  缠住他哄骗他甚至死磕到底,都是我这么五年来练就的一身本事。我问他这算不算我擅长的?
  他沉默许久。我料想他无言以对。
  隔桌一名小乐师弹错了音,他走过去,蹲在小乐师身边,手把手教导。我追着他问,“这样是不是就算你答应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需不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那名小乐师看了我一眼,鼓起腮帮朝景弦露出“她的问题真多”的表情。
  景弦接收到小乐师的表情,竟垂下眸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我看得清清楚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须知他当年教我弹琴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温柔模样的。
  “你太闹腾了。”他敛起笑意,转过头看我。
  好的罢,我讪讪地闭嘴,躲在一边静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将他的徒弟们搁在一边,转而想起了我。
  铺开一张被他草稿过词曲的废纸,他递给我一杆毛笔,自己也拿了一杆。我搬来椅子坐在他身旁,尽力学他握笔的姿势。
  毛笔是正经的毛笔,纸也是正经的纸,唯有我的心和手统统不正经。我一颗心全在他身上。
  说来羞涩,我一双手也全在他身上。
  “……”他垂眸盯住抱着他手臂的一双手,抬眸漠然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写?”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盯着桌案上的纸。默了片刻后道,“我今天,要学写‘景弦’这两个字。”
  他提笔的手腕滞了滞,随即落笔,“先学你自己的名字。”
  我想以我的精力和悟性来看,每日学写两个字已是极限,倘若学了“花官”,未来三天都不必再学别的了。于是我固执地说,“我的名字我会写一些。我要学你的。”
  他低头凝视我片刻,没有再多纠结于此。
  当他将这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出来那一刻,我感到有些后悔。似乎,他方才写的“花官”二字要简单许多。
  “景弦……”我悄声对他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学好‘花官’这两个罢我觉得。”
  “既然哪样的话?”他抓住我话中漏洞,面无表情地问我。
  既然你的名字这么难的话。我顿了顿,“既然你方才坚持要我学‘花官’的话。”
  他将纸挪到我面前,漠然道,“我现在不坚持了。”
  我抓着笔,心情些许复杂。刁难,这是刁难。面对心上人的刁难,要迎刁而上。
  我沾了沾墨,埋头一笔一划模仿。字我是写过的,我送他的书封上就写过,只是对不对的问题。
  随着我写出来的笔画越来越难看,房间的气氛压抑得紧。这个时候就需要我没话找话来救救场了,“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怎么会的字这么多?我觉得都写得很好看。你是怎么写得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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