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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园·那时花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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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暮遥


第一章  初遇(1)

从正房花园的角门出去。再穿过一间小小庭院,就到了净园。

净园之前叫做静园,再之前是一个种满了牡丹的花园。自打梁程谦的大太太在那里住下,牡丹园就改名做静园。

梁程谦是有名的富商,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大太太是自小娃娃亲定下的,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门第凋落,婚后又多年无子。

梁程谦别的尚好,只是这好色的毛病是一大积习,是去不了的。六房的姨太太自不必说,各处的花魁娼妓,也不知掳了多少,自打娶回了六姨太,才渐渐地把采花的心思淡了。

街头巷尾的百姓不敢当面说什么,背地里却指指点点:“梁老爷,啧啧……可真是个风流种子啊。”

梁太太整日见着几位姨太太涂脂抹粉、指桑骂槐地争宠,本来心里就不甚自在。看看其他几位姨太太活蹦乱跳的孩子,再打量打量自己越来越没法看的脸和赘肉突出却仍无消息的肚子,慢慢地就灰了心,开始是不怎么见客,后来每天众姨太太的早晚茶和闲聊都省了。

到最后,干脆连梁程谦的面也不见,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烧香诵经起来。

梁老爷整日在外应酬倒还好,几房姨太太却看不下去:“整日价不吃不睡的,天天见到人也没个表情,摆张臭脸给谁看?”

最受宠的六姨太笑了:“可不是,还戒荤戒烟”,她口里的烟喷到旁边的四姨太脸上,引得她厌恶地皱了皱眉,脸上的脂粉扑簌簌地掉下来。

六姨太分明瞧见了,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真是个没福的,深更半夜地敲她的木鱼,可不知道能不能保佑她弄出个孩子来。”

这回,连四姨太也笑了,二姨太用手挡住了脸,和三姨太挤了挤眼睛,五姨太更是前仰后合,连衣服的前襟被六姨太的烟烧了个洞还兀自不觉:“她再能耐,还能不靠男人,自己捣鼓出个孩子来不成。”

大太太失宠已久,这在梁府中向来不是什么秘密,单看梁程谦半月里不往她屋里去一回就知道。

可说到底这也怨不得梁老爷,她年届五十,面容倒是老似六十岁,身材更是走形的不成样子。说起来二姨太也年过四十了,可看起来顶多有三十五岁,以往她们也曾或明或暗地说大太太:“您也该注意着些保养才好。”

谁知她不肯领情:“保养的再好有什么用,男人喜新厌旧,难道因为你保养的好就不变心了不成。”

姨太太们不好明着跟她顶嘴,也就讪讪地不再说话。可这回看她失了势,心里不是不幸灾乐祸的。

这番话,不知是传到大太太耳朵里还是怎么,过了几日,和梁老爷打了声招呼之后,她干脆搬到牡丹园去住了。除了随身的佣人侍奉着,外人一概不见。

牡丹园是梁家祖传下来的园子,每逢时节,牡丹花浩浩荡荡地开满了整个园子,香气离着梁府好远都能清楚闻见,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也是梁家人引以为豪的——牡丹生性娇贵,花种贵不说,浇灌起来要费不少的心思,不是家底厚实的人家,谁有闲心操持这些个玩意。

说来也怪,自打梁太太搬进去之后,虽没有刻意冷落,园丁也是照常浇灌,花的长势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家里的人知道梁太太性子古怪,不愿和她碰见,即使是往年烈火烹油般地开,只怕也宁肯不看,如今凋落了倒也无所谓,横竖还有听戏麻将之类的活动凑着,便也无人过问。

偌大一间牡丹园,慢慢竟成了荒草园,除却府门外的寻常百姓走过嗟叹两声,鲜有人提起。

梁太太刚搬进去,就把院子名字改作静园,取的是安静清幽、无人打扰之意,众人知其意,本也不欲和她打交道,倒是真的安静下来。

合该梁太太命薄,在园里住了不足三年,小小地感染一场风寒便死了。

不知哪个好事之人编排,说梁太太是赌气在静园里念佛,本是希望着老爷能回心转意,不想梁程谦沉迷生意和花场,竟当此事不存在一般,加上众姨太太闲话不止,梁太太又羞又急,心病发作,这才一命归西。

也有人说那园子自打多年前盛开牡丹的时候就怪异,牡丹那等挑剔水土的花,在这园子里生的如此旺盛,本就不正常,待到梁太太搬进去自行凋落,更是奇怪,恐怕是风水邪气,克了梁太太的命数也说不定。

大家庭里最让人受不了的便是流言,芝麻大点的事传的满天飞,梁家挑水挑粪的佣人路过时,都绕着走避开那园子。

后来,六姨太出了个主意,干脆把静园改名叫做净园封起来,明令府中人不得进入。如此一来,流言反倒平息了。

  第二章  初遇(2)

这天日头猛得很,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地闷,只让人觉得汗水从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拭都拭不干净。

五位姨太太照例在花厅里闲聊,六姨太的丫鬟屏儿端上一碟剥好的瓜子来,六姨太细细地嚼了,向众人笑道:“今儿真是热,亏了先前老爷给的蚕丝衫子,最是吸汗清爽。”

众人都知六姨太最喜争宠卖弄,心下不屑,可又管不住自己眼睛,各自觑了眼儿瞟过去。六姨太益发得意起来,抖抖衫子,但见上面细密光芒随着抖动华彩流转,是嵌了碎钻的。

四姨太被这花花绿绿刺得睁不开眼,转开脸哼道:“这有什么,当年老爷给我的那一瓶香水,是托人老远从法兰西带来的,那香味,那瓶子的形状,真是美得没法说。我以前可是想也没想过,香水竟能做得那样好看。”

花厅里一瞬间静下来,扇子的轻微风声尴尬地呼扇着,各个姨太太身后的丫鬟心知各自的主子又开始争风吃醋了,默默无言地收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敛眉低首,专注地打扇子。

五姨太倒不觉察,糖块子在嘴里咬的嘎嘣嘎嘣作响,不妨蹦出一句:“四姐,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六姨太轻咳一声,从屏儿手里拿过扇子挡住半边脸,其他几位姨太太也极力克制笑意——五姨太最是缺心肝的主,这竿子事本与她无关,好端端地掺进来一脚做什么,白白得罪人。

果然,四姨太被这一句话抢白的脸色青红,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反驳。五姨太还未反应出气氛尴尬,忽听得厅外皮鞋踏在理石台面上的声音,极有规律,片刻之后人已到了厅内,对众人行了一礼,口中叫:“诸位姨娘好。”眼睛却只瞧着二姨太一人。

来的是二姨太的儿子梁川原。梁家四个孩子里,四姨太孩子生得晚,她的儿子梁宇是年纪最小的;六姨太有个女儿叫做梁雨言,剩下梁川原和三姨太的儿子梁丰候两个男丁,常年跟着父亲照顾生意往来,社交礼仪、察言观色的本领学了不少。

梁川原一进门就发觉气氛有些尴尬,因此行了礼之后默默站着,没说话。

二姨太咳了一声:“什么事?”

梁川原恭敬道:“杜陵北杜大人在家里办宴席,给咱们发了请帖,父亲叫我来通知各位太太早些收拾停当,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杜陵北?几位姨太太相顾,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惊讶的表情。在这豪强林立的乱世里,杜陵北也算得上声名显赫的人物。从一名地方的小小官员到黑白通吃、手掌大权的南方六省大员,他传奇的经历在街头巷尾经过众说纷纭,不知在生死之间走了几遭。

没有人顾得上方才的龃龉,各自都回房对着妆台仔细收拾。杜老爷的势力谁人不知,虽然上任不久,可依傍着手里的军权,在南方,他的一句话和从前的皇帝圣旨差不了多少。传闻他素来性格古怪,喜怒无常,最难以接近,他的夫人却手腕玲珑,喜好社交,和其他高官富商家眷来往密切。

梁程谦曾私下抱怨,之前他曾到杜府上拜会过,连门也未得入。此番肯邀请他们去家宴,却是主动示好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出了风头,引得注意,结下情分,挣得面子不说,在自家老爷面前也必定长脸面。

四辆车子在外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梁川原引着几位太太袅袅娜娜地出来了。梁程谦和两名儿子一辆车,姨太太分坐两辆:五姨太六姨太和六姨太的女儿梁雨言一辆;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一辆。随从一辆。

梁丰候瞧见几位太太花枝招展,朝着刚拉开车门的哥哥低声笑道:“这可真是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二太太那件滚边苏绣旗袍多久没穿,怎么今儿又穿上了,我看这些人里数二太太最抢眼。”

梁川原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接口道:“谁说的,我怎么看着三太太那件对襟衫子更清雅,更引人注目些。”

梁程谦在前座好似没听见一般,吩咐司机道:“开车罢。”淡淡瞟了一眼,这一眼没直接瞟着他们弟兄二人,两人却从车镜中看的一清二楚,心下微微一惊,都敛直了脊背,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不再说话。

  第三章  初遇(3)

到了杜府门口,只见高灯华彩,香车宾客,往来不绝。原是掐着时间来的,不想竟是来的晚了。梁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不掩眼底惊讶——暗想:原来竟都来得这样早!梁程谦见此情景,忙加快了脚步往门前行去。

杜府门口铺着大红的锦缎作毯,门匾上头一色的淡红绡纱覆着灯笼,有种迷迷蒙蒙的美。左右各站着两名门童,俱是身着黑色燕尾式西装,一看便是眼色伶俐的。

梁程谦等人方踏上石阶,早有一人上来作了一揖,接过梁川原手中的请柬仔细向灯光下看了,核对无误之后朝着另外三人略一点头,便有人为他们推开门,向里高声喊道:“梁程谦梁先生到!”

梁程谦大步跨进去,看见府内来往的俱是豪贾名流,心下凛然:自己做生意见了不少世面,却从没见过谁家的家宴能请动这么多人物的。水帮的头目廖俊,市长金荣,头号的盐商孙泰,还有些面目生疏的,听口音是北方的人物——竟然是黑白不分,南北通交。

一众太太却不考虑这许多,她们东瞧瞧西瞧瞧,对府里的堂皇布置赞不绝口,遇上了相熟的女眷便聚在一起讨论哪一家店铺的衣料比往年更好些,只见满室的衣袂飘飘,脂粉香气,让人几乎忘了这是在军阀混争的乱世了。

梁雨言是梁家唯一的年轻女眷,既不愿掺和在众太太中讨论衣料,更不能跟着父兄,只好端了手里的酒杯走到客厅人少的一端站着,环望四周,偶尔抿一口酒。

她今日穿了一身洋装,父亲自己虽然喜欢中式服装,却总是说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出来参加宴会,不要太过守旧才好。

这件洋装,百合似的含苞待放的下摆,微微露出的肩——虽然用大毛的披肩罩住了,她还是不自在的。

从小到大,她受的皆是传统的中式教育,在家也向来穿着规矩的衣裳,今日是头一回和父兄一起参加宴会——只是因为她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父亲说:“既然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才好,可不能让外人说我梁程谦的女儿拿不出手。”

梁雨言应着,却低了头,脸微微地涨红了,心里想着——外面是什么样子呢?外面的那些男子,也都像大哥二哥似的英俊潇洒么?

而此刻,梁雨言放眼望去,大厅里到处是举杯低低交谈的男人,有些她曾在家中见过,有些不认得;女人则都是故作熟稔地聚做一团。

她有些生厌,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裹紧了肩上的披肩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好像有什么不对,她下意识地向左转过头去,终于知道那丝异样的感觉来自哪里。

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端着酒杯,正含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梁雨言心下一慌,忙把目光收回来,双手扶了扶桌台——她以往少见外人,更别提这样英朗而目光笃定的男子。

可她的手偏偏不听使唤,没扶紧桌子,倒先碰翻了那半杯残酒,红酒洒了一地,有几滴溅到了腿上。

她窘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俯下身去用手抹擦腿上的酒痕,许是大厅里太过喧哗的缘故,她并没听到脚步声,先看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和一方干净的白手帕。

“小姐,用这个吧。”他的声音是好听的,带着一点磁性。

梁雨言头都没敢抬,接过那方手帕胡乱抹了几下,抬头时,却恰好对上他狭长的双眸,依旧炯炯地望定了她。

她被陌生人这样望着,又羞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那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微笑着说道:“很美的礼服,张记衣店做的?”

梁雨言答道:“嗯。”眼睛只是注视着脚面。

男子失笑,这样的时代,腼腆至斯的女子并不多。

“雨言,雨言!到这儿来!”是母亲在唤她,六姨太身边的一众太太小姐们也转过头来瞧着她。

男子有些惊讶:“你是梁家的人?”

梁雨言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并不回答他的话,转身便走。

却不妨那样低淳的一句话从身后传来,直直扎进她心底。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杜府的文书,叫纪衍泽。”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却又听见轻飘飘的一句:“你穿这身洋装很好看。”

  第四章  初遇(4)

这一日的宴会足足到了华灯初上才结束——杜陵北的面子是响当当的,难得他有兴致,众人即使无聊少不得也要强打精神陪着。

梁雨言和六姨太在一起,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闲谈,偶尔回答几句别家太太的问话,于是就有人笑了夸:“梁小姐可了不得,别看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人儿,倒十足是个大家闺秀的风范。”

六姨太听了这样的恭维是高兴的,笑道:“可不是么——我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像我,戏文也不听,整日里闷在书房里读什么《论语》《老子》,什么子曰——”

众人都笑起来,梁雨言心思并不在这里,因而不知道旁人是在笑什么,她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看,其实是在偷偷地找寻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她想看到他的身影,又有一点怕看到他。

可她瞧遍了整个大厅,并没看见他的踪迹,只好作罢。

纪衍泽。她在心里暗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宴会结束后,众姨太太一反往日的拈酸,在自家花厅里谈论起今日的见闻来:“啧啧……杜府真是不得了,连北方的人不少都是特特赶过来的。”

六姨太说:“可不是,看那大厅里的气派,雕花水晶灯,檀木的桌子。说起来咱们家也不算穷,和杜府一比真就成了小家子了。”

众人点头称羡,六姨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对了,雨言,刚才在宴会上在你身边那个男人是谁?我瞧着面生的很。”

梁雨言低了头:“他是杜府的文书……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

六姨太点头:“怪道呢,杜家的人之前是不熟的,没见过也是正常——对了,杜府的糕点可还好吃?是桂祥斋的,改天我们也买些来。”

二姨太接话道:“你哪里知道,桂祥斋每日做的糕点是有数的,现下城中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他家的口味——抢手着呢,听说杜陵北把祥盛斋的大师傅请到了家里专为他做糕点,以后怕是吃不到了罢。”

“哗”,众人齐齐惊叹,祥盛斋的糕点是专供官商和洋人们吃的,价钱不菲,把糕点师傅独霸去,佣金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钱倒算不得什么,只是为了区区吃食也要这样的张扬,只怕意在昭告,杜陵北才是这南方六省的第一号人物——旁人是不能来抢风头的。

杜家好生霸道!

五姨太问:“你又怎么知道的?”

二姨太的回话里隐约带了那么一点骄矜:“我么?是杜太太亲口对我说的,还说哪天要请我去看戏呢。”

是“请我”,而不是“我们”,众姨太太既不甘又无可奈何——按照约定成俗的规矩,府里的大太太没了,自然是以二姨太为尊。杜太太这样做原也没什么不对。

众人坐着无趣,便渐渐地散了,心里想的是:倒不如大太太活着才好,她虽然为人无趣可厌,却不会坐到别人头上去欺压。

这一晚,梁雨言坐在自己房间内读《诗经》,读到那一句熟悉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里便小小地起了涟漪。

读了那么多年只觉寻常的句子,直到今日才觉得似有了新的含义。

这一晚上,梁雨言在睡梦里看到了那双目光炯炯的眸子,那句临别时的话还依稀在耳边回荡:“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纪衍泽。”

她在睡梦中弯起了唇角。

  第五章  江阴路(1)

几日后,孙宁打电话叫她去逛街。

佣人来叫的时候,梁雨言还窝在被里,她接起床边的电话:“这么早打电话来,什么事啊?”

“什么?这都几点了还早?大小姐你天天呆在家里不怕发霉吗?”

孙宁是盐商孙泰的女儿,曾经留过洋的,是梁雨言的好朋友,性格素来快人快语。梁雨言性子是安静的,可也颇欣赏孙宁身上那一股爽辣的劲头。

梁雨言只觉得没睡醒的头脑让她一搅,更加头昏了,连忙打断她:“好好好,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可禁不起你折腾。”

电话那端一声轻笑:“我呀,我要你陪我去街上逛逛。”

梁雨言皱一皱眉头,又是出去逛?孙宁的一双脚总是闲不住,每次打电话的第一句话必定是“在家呆的真闷,烦死了。”

她刚想说改天,孙宁早就料到了似的,先抢着开口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家的司机一会儿就去接你。”

梁雨言无奈地一笑,她总是斗不过孙宁死皮赖脸的纠缠,于是答道:“那好吧……可是外面天这么热……”

孙宁笑道:“你呀你,有话也不直说,总是遮遮掩掩的。好啦,我请你吃塔丽曼的冷饮,总行了吧?”

梁雨言挂了电话,佣人刘妈边收拾床褥边笑道:“小姐又要和孙小姐出去?穿什么衣服呢?我好拿出来。”

她凝神想了一想:“衣柜里那套月白的洋装吧,配浅绿色的帽子。”

刘妈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姐怎么改穿洋装了?以前不喜欢那些东西的。不过也好,老爷总说洋装打扮人,显得年轻,旗袍虽然美,却有点显老气。”

梁雨言笑了一笑,并不答话。她穿洋装,并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这件洋装是着人特意按照她的身量做的,其实家里有不少洋装。梁家只这么一个女儿,梁老爷又总是希望她能多多出去参加社交活动,见些外人。可梁雨言素来是极静的,少与人主动讲话,也穿不惯洋装,只得作罢。

梁雨言穿上洋装,戴上帽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镜里的人是美的,月白的料子剪裁有致,烘托出她玲珑的身段,帽子是荷叶似的绿色,或者还要再素淡些,越发衬得她脸色白皙温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而且因了色彩明快的缘故,她的眼睛里似乎都比平日多了一抹神采,突然显得俏皮生动起来。

楼下的喇叭声刺耳地传进耳朵里,梁雨言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在楼梯口喊道:“刘妈,不用准备我的中饭了,我和孙宁在外头吃。”

刘妈答应了一声,高声叮嘱:“小姐,慢些跑,莫要摔伤了!”

梁雨言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功夫,已经跑到了楼下。

孙家的老爷车早已停在楼下,孙宁正把头伸出窗外张望,见到她连连招手:“这儿呢,快过来。”

梁雨言上了车,坐在她身边,孙宁还在抱怨:“这天真是的,热死人了。”

抱怨完,终于注意到她的衣服:“咦?雨言你好好的怎么转性穿起洋装来了?不过说真的,你穿洋装还挺好看,比穿旗袍适合你。”

她也觉得好看么?那就好。

江阴路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毒辣的日光断不能减弱人们闲逛的逸志。只见满街的帽子和阳伞,望去像是夏日里盛开的各色的花。

塔丽曼是洋人开的餐厅,据说是以老板的名字命名——她们不曾见过,从名字猜想那老板该是个女人,长长卷发,金色,或许还是个有着猫一样眼睛的法国女人。

这条街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好的铺子大都集中于此。祥盛斋与塔丽曼并肩立着,一个是古典的雕花门,一个是完全洋式的做派。

孙宁拉着她走进塔丽曼,找了靠窗户的位子,要了两份冷饮,用手扇着脸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说道:“真是可惜,祥盛斋的大师傅换了,不然的话,正好用他家的点心来配这里的饮料,是我最喜欢的。”

那天宴会后的闲谈梁雨言并不在场,因而不知道祥盛斋的事,于是问道:“大师傅换了?不是在这里做了有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说换就换了?”

孙宁一声冷哼:“还不是杜家么?杜陵北既要独占,我们只好喝西北风。所以说有势力就是好,尽可为所欲为,他想要的东西,你舍得花钱也是没用的,偏要独享才痛快——杜府里有多少人,多久才吃一次糕点,犯得着把整个祥盛斋都霸了去!”

孙宁性子泼辣惯了,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此刻也丝毫不顾忌。

梁雨言看见周围已经有人惊愕地望过来,心知不妥,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说:“小点声,有什么不满回去再说罢。杜陵北的势力你是知道的。”

孙宁嗤笑一声,却也知趣地不再点名道姓:“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不过也难怪,谁让他手里握着枪杆子呢?算了,吃不得祥盛斋吃别家,好歹还有得吃呢。”

梁雨言见她住了口,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侍者把冷饮送上来,孙宁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日光照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反射出一点光芒,叫人看着也觉得发热。

这样的天气出来逛街简直是自讨苦吃,梁雨言在心里抱怨。忽然透过窗户看见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老爷车缓缓驶过来,路人不时侧目。

她心下一动,江阴路是步行街,是连黄包车都不许进入的,刚才她们来时乖乖地把车停到了对面的马路上,谁竟能堂而皇之地把车开到这里来?

有人从那车上下来了,是一个小老头儿,身量不高,看不大出年纪,微微有些驼背,她瞧不见祥盛斋的大门,凭感觉来人是进了那里。

“杜家。”孙宁也在看着,开口了,“这是杜家的二总管,赵江。估计是来接祥盛斋大师傅的。”

梁雨言看了孙宁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孙宁笑了笑:“我家老头子巴结他巴结得还不够多么?这么点消息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太差劲了。”

梁雨言有些试探地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我倒是挺好奇。”

孙宁凝神想了想:“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他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现在这个太太生的,叫杜茗轩;小儿子嘛,是和外头一个妓女生的'奇+书+网',好像是叫什么,衍泽的。”

她摊一摊手:“别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梁雨言愣了愣,盯着孙宁:“衍泽?”

“是啊,怎么了?”孙宁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或许只是重名吧,然而衍泽这两个字却并不是常用的;难道是同音不同字?也不会这么巧,杜府里一共能有多少人,怎么会有两个名字正好撞在一起?

他是骗她的。

他不叫纪衍泽,而是叫杜衍泽,当然也不是杜府的文书,而是二公子。

说不上是悲伤气愤,毕竟只是见过一面,她读了再多情诗也不会为了一面之缘要死要活,只不过心里对他有一点的好感,被欺瞒了总是不舒服的。

梁雨言觉得有些堵得慌,不想被孙宁看出来,笑道:“你找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冷饮吧?我已经吃完了,要去做什么还不快些。”

孙宁见她一杯饮料不过喝了几口,问道:“你不喝了?”

梁雨言摇摇头。

孙宁点头,手指戳着她:“说好了,今天我就请这一次,一会你再渴了可不许赖在我身上。咱们去那边看看帽子罢,我也想买一顶帽子呢。”

  第六章  江阴路(2)

店里多是纱绸的帽子,大大的荷叶边,戴上去显得十分淑女,孙宁一个一个地试过来,总是不满意,终于叫过老板来,皱着眉头:“你们这里有没有其它的帽子?”边用手比划边说,“要摩登一点的。”

老板想了想:“这顶怎么样?”

拿过来的是一顶灰色的毛毡帽,像是男人戴的,只是帽檐上缠了一圈淡紫色的绸带,孙宁戴在头上,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比划了半天,转过身来问梁雨言:“怎么样?像不像美国电影里的牛仔?”

梁雨言嗤地笑了:“你怎么总爱把自己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

孙宁撇了撇嘴:“你还不是改穿洋装了?我怎么就不能换个形象?老板,这个帽子多少钱?”

老板回答:“一百块。”

“一百块?”孙宁吐了吐舌头,“你抢钱啊?”

老板是识得孙宁的,好脾气地解释:“孙小姐,这可不是普通的料子,这是进口的料子,最好的一批工人做出来的,真正物有所值,你买回去戴戴就知道。”

孙宁边不忿地掏钱边说:“最受不了你们这些老板,把自己的东西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亏得你的工人不是进口的——不然我岂不是要赔死。”

梁雨言没忍住,扑哧地笑了,老板也笑着摇头:“孙小姐这张嘴真是……我是不敢跟你讲理的。”

正说话间,又有人进了店,把晃人的阳光挡了一瞬。老板见了招呼道:“呦,是杨小姐,看些什么?”

孙宁和梁雨言都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是杨芸,梨春社现下最当红的花旦。

她的个子不矮,一双大而媚的眼睛,眼角略略上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画出来的,又隐约带了一点冷气。并没戴太多首饰,只手上套了个银镯子,打扮的很素淡。

逢年过节,这些大户人家常常轮流做东,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自家唱上几场,邀人来看。因而她们是认得杨芸的,便都打了一声招呼:“杨小姐。”

听闻杨芸的性子不似其他戏子,不是很容易接近的。

果然,杨芸只淡淡点了下头:“两位小姐也在这里。”

她们和杨芸算不上熟悉,打过了招呼便离开了。

出了门,孙宁悄声问梁雨言:“你看这个杨小姐怎么样?”

梁雨言说:“我看她很美,就是性格冷了些。”

孙宁答:“正是,我家老头子夸过她好几次呢,说她戏唱的好,人也美。据说不少人都打过主意,全都白费力气。嘻,亏了我家老娘厉害,老头子只能看着干流口水。”

梁雨言闻言一笑,孙泰是有名的惧内,连她也听哥哥说过,出去玩的时候,别人都有女人在身边陪着,只孙泰正襟危坐,连往女人身上也不敢瞧一眼。

这都是因为孙宁母亲出身名门,算起来孙泰能够有今日的发达,还沾了女方家不少的光。

孙宁又叹息了一声:“这么美的脸,偏偏命薄,生来做戏子的命,就是嫁进了好人家,也不过是个姨太太,旁人看着风光,可其实是没什么地位的。”

梁雨言不好反驳,只得默默地不接话。

孙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冒失了,忙解释:“我是随口瞎说的,可不是针对你母亲。李阿姨和她是不一样的,你别多心。”

梁雨言的母亲姓李。梁雨言笑了笑:“我知道。”

孙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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