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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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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德泣不成声地默认了,“求陛下与皇后娘娘做主……”
  “可怜的十二妹妹……”皇后听得也替她委屈起来,抱住她看向太子,“您的两个妹妹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再由着这些大臣们胡来,天家哪还是姓赵的?”
  赵顽顽一边吃饭,一边看完这段杂戏。各演各的,各有各目的。韵德是为自己讨自由,赵煦是想利用她控制冯熙,瑞福又耍小孩子脾气,想看她难堪……
  吃完了这一顿正要回去,韵德也不哭了,出来同她说话道:“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你与那冯熙,也甚不般配。他虽然长相不错,那脸上可还刻着逃兵的刺青呢,你也能忍这样人么?西北风沙吹出来的野汉,一介武夫,配得上你这浑身的文采、爹爹心中善画的才女么?……你与荀子衣勾搭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眼下我有个办法,如果我们两人一起诉至登闻鼓院,借着我们两个的婚事仳离,帮着大哥在朝中宰执手里夺回说话的权力,那我们可就是大哥的恩人,往后这公主做得也不吃亏。随后你还能同荀子衣重修旧好。至于那冯熙,他说不定真能当上殿前都点检呢,就算当不成,调去别处,也比成了你的驸马都尉,变作个游手好闲之徒强吧?你若强让人家做你的驸马,不是毁了他前途么?”
  这话虽然难听,却都说得在理。临到出宫那路口上,韵德又想到一件事,“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冯熙确然不值得你费心。你不是怨我当初骗你,如果有人肯做你的驸马你就能出宫么?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让人递话给冯熙,想让他做你驸马,救你出去,结果他明知拒绝你会将你往死里推,还不是拒绝了?你今日为他着想,想让他做驸马,怕是他为了自己官职也不肯答应呢。说不定,他才不想当驸马呢。”
  赵顽顽已经朝着蕊珠阁的方向走出了数步,听到她说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拒绝了她的,难道不是荀子衣吗?
  她向之求救的,怎么会是冯熙呢。
  

  ☆、干呕

  韵德看她神情突然就萧索了; 似乎正在想当初向冯熙求救的事; 于是过去抱住她,叹息道:“十二姐过去是做过很多事,但却从来没想要置你于死; 我们是姊妹; 血脉同源,我能怎么样?我只是自己过得不好,有时看你也这样,心里安慰。我知道我对你不起; 但如果我们都仳离了,我们都能好过,我对你也没什么嫉恨了。过去的事; 就让它都过去,咱们好好的,做当今官家的姊妹,而不是上皇的女儿; 就再也没嫌隙了。”
  她想与荀子衣仳离; 便也想让赵顽顽仳离,她就觉得这样才公平; 她对赵顽顽这些年的嫉妒心才能平息。可她到底嫉妒赵顽顽什么呢?她自己也想不通。赵顽顽一向得到的没有她多,过的日子凄惨无比,她自己都想不通,到底嫉妒她什么。
  赵顽顽没有松开她,任凭她抱完了。韵德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怪味; 道:“这什么味儿,十四妹闻到了么?”
  赵顽顽冷嘲一声,“对不住十二姐,我蕊珠阁里养的兔子,今早拉了我一身,这没来得及换衣裳。你不是说咱们往后再没嫌隙了么,这屎尿沾在我身上也沾在你身上,你也别嫌弃。我也不是故意恶心你的,只是天意就这么巧,让你靠过来了。咱们是姊妹,姐姐别见怪。”
  韵德哪里身上沾过这种东西,当即一看,虽然根本就没有找到沾在哪里,也已经令她作呕起来。
  赵顽顽道:“对我来说,这些已司空见惯,我甚至还喜欢这样脏的东西。十二姐从来未曾受过我所受的苦楚,却总是看着比我更凄苦,这是为什么?什么时候,十二姐能放我一条生路?”
  韵德哪里听得进话,一门心思都在她的华美衣衫上这点屎上,她昏昏欲倒,被内侍搀扶着急急离去。
  赵顽顽望她走远,摇了摇头。她身上哪里沾得什么兔子屎,要沾得,也是月前韵德叫她去朝霞阁看瑞福被救出来的那次。那次韵德便与她贴得近,险些沾到,赵顽顽自己什么也没说。这回想起来,却忍不住想让她难受一把。
  ————
  “呀,又拉了。”大喜和二喜正在屋外头乱跑。凤霞赶紧收拾,绛绡瞅一眼说,“就是菜叶子给多了。”
  凤霞说,“给的是厨房剥下来的,这拉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万一公主怪罪……”凤霞怯懦,什么事都惦记着会不会被怪罪,绛绡是出了蕊珠阁的门才会拘谨害怕,倒是在蕊珠阁里还按着原来的来。除了凤霞外的其他宫女们都是外间洒扫的,比她们品级低,一般不让她们到跟前来。
  “厨房这菜就是太好了,这外面抱过来的哪吃过这些精贵东西,可不得拉么……”眼睛一瞥看见洒扫的往她这儿看,于是跟她说,“那你照顾大喜二喜,我去干活了。”+
  绛绡也不糊涂,当着那些人,她自己还是会收敛些,尽量都是低头做事给着笑容,分拨了些宫外拿进来的小巧东西给她们。这些还是以前跟霜小学的,这家伙鬼灵精,一天到晚在外面闲逛,买的小玩意儿多,但现在,霜小也不管那些人过来了,一个人靠在墙上拨弄她头发,本来散的被她拨弄成麻花然后又拆了重弄,心不在焉地不知道想什么。
  看见有人盯她,绛绡走过去跟她说,“你站着发什么呆?小心人多眼杂,这里不比宫外,别给娘子惹毛病。”
  霜小愣愣地转过头来,“你以前曾想过咱们娘子是公主么?公主……那是什么人,我伺候的是公主,说给谁也不敢信啊。你说小环要知道公主抱过她,还给她缝衣裳,送她上路,那得高兴坏了。”
  绛绡低声说,“你魔怔了,快别想了,这地方可容不得晦气。动着吧,咱们之前在内侍省你没听么,若是被罚起来不定娘子能护着咱们。即便是在冯宅的时候,大姐儿也看得咱们好紧,你可别怠慢。”
  她也不敢在外面多说话,这些话关上门还好说,霜小默然点了点头,绛绡赶紧走了。
  赵顽顽从外面回来。吃完那顿宴心中更冷,回来看见凤霞在照顾兔子,她蹲下来,将那灰色兔子抱在怀里。
  凤霞道:“公主,大喜似乎不大好,是不是应该叫人来瞧瞧。今日拉得不像话了。”
  赵顽顽回头要过去看,凤霞拦了拦,“还是别看了,臭得很。”
  “去太仆寺找兽医官去,别让它死了。”她出了门,亲自盯着凤霞抱起小黑出去。凤霞更是紧张得不行,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公主有这么大的反应,登时抱着兔笼子撒腿就跑。
  赵顽顽盯着二喜发呆。过了一会儿把刘仙鹤叫了来,问他:“当初我十二姐曾说,如若有人愿意跟上皇求娶我,我便能获救。我当初是求得你帮我传话,对吧?”
  刘仙鹤道:“是小的去传的,小的跑去找那时候的冯熙侍卫,那冯熙侍卫正是殿前班直的,我跟他一说,他便立即道‘崇德帝姬怕是太瞧得起在下,在下并没那样的福气。’我又说,‘您做驸马而带帝姬出府,难道不比做班直侍卫强么?’,他说,‘在下高攀不起,还请另寻高明。’他就要走,我拦着又问,‘当真不行,如果帝姬求你呢?’他说,‘祝帝姬早日找到乘龙快婿,放在下一条生路。’”
  “别说了,下去吧。”赵顽顽已经不能再听。冯熙的话语冷漠如斯,她越听,越觉得这刘仙鹤是与韵德合着伙来骗她的。但刘仙鹤这伤还没好,他不会再想死了,他亦不敢再编说辞。她内心已经信了。
  霜小正好从外面游神似的过来,要给她净面换衣。赵顽顽看见是她,脸上忍不住露出愁容,跟她说,“如果只剩下二喜一个,往后二喜还能这么快乐么?”
  霜小心不在焉:“或许就是因为二喜在,大喜才会不快乐,开始生病,拉稀,想死。”
  赵顽顽望她一眼,她没什么表情,拿起沾湿的帕子便往赵顽顽的脸上淋水,一丁点儿都没注意到不妥。
  赵顽顽:“我自己来吧,你下去歇着,我让人少给你排几班。俸还是照样,只你一班做得时间稍长点,别被别人说道。”
  霜小也不低下身子来行礼,就嗯了一声出去了。
  半夜时,赵顽顽点着灯在桌前枯坐。
  “怎么只剩下一只了?”
  赵顽顽突然回头,见冯熙已经脱得只剩下白色的单衣坐在床榻上,手里抚着二喜。二喜很是欢快,精神地用头蹭他,随后他将二喜放在地上任他跑。
  “送去太仆寺医治了。”
  “是我那只有了病么?”
  “怕有些不好。”
  赵顽顽起身,“我求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娶我?后来知道我要死了,可是后悔了?”
  冯熙仰头,“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令你曾经不快,甚至痛苦?难道不想听我解释?”
  “你过去讲出这些话来,我一定伤心坏了。可是现在我想不起来,也不能将你和说那话的人对上,哎,说起来,真是奇怪,如果二喜成了独一只,你说再给她配另一只,三喜或者四喜,白的或者棕的,她还能过得好么?抑或就这么独一只到死为止?”
  冯熙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顽顽做一个万福:“郎君千岁,妾身以为,郎君该当鲲鹏展翅宏图大展,切不能因妾身而丧了心气。”她仰头,“你当初不愿意娶我,是因为你不想做驸马都尉。而后来救我,是因不想我被冤死。现如今我已为这和国公主,我是如愿了,但要让你做这毫无建树的驸马,放弃手上一切功名,像荀子衣一样终日与官家打马蹴鞠吹捧度日,你做不到。”
  冯熙挑眉:“那怎么办?”
  赵顽顽听到这四个字,就知是真的戳中了他心事。
  “我已经写过仳离书给你,咱们两人缘分至此,也算干净。日后各自婚配,不必再计取。”
  冯熙哈哈笑两声,“你倒是干脆。”
  “你也很干脆。”赵顽顽失望之极,她方才发呆时,甚至盼望着冯熙能说上一句“我愿意为你放弃功名利禄,甘心做这驸马都尉了!”她生怕他说出这句来,自己意志薄弱不知道如何劝他才是。
  “那今晚呢?”冯熙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赵顽顽关上窗,开始自己解衣裳,一边脱一边往他身边走,走到床榻边上,洁白光滑的身体裸露在昏黄光下。
  冯熙仔细瞧一遍她,“你猜,我想不想你做个贞洁烈妇?”
  赵顽顽坐于他腿上,感受他已经发热了,她用脸贴他胡茬,他的呼吸越发不稳。
  但她还是说,“我可不能答应你,我烈女传读的不好。”
  正欲闻着他上床榻去,突然前胸一阵闷着恶心,忍不住捂着嘴干呕几口。
  冯熙咧着嘴,“想来也该了。”
  “该什么了?”
  “还是比我算得晚了些。”
  “……什么晚了?”
  冯熙将她抱上榻,“明日请太医来给你诊脉,再告诉你罢!前两日我摸你脉搏便摸出来了。”
  这家伙讳莫如深,直接将她闷在被里。到底怎么了?
  

  ☆、冯君中风

  四更天未亮; 冯熙和衣从蕊珠阁出去; 在上阁门与孔慈见着。孔慈引他出宫回皇城司衙门,两男人一向默契无话,临告辞孔慈终于憋不住问:“可见霜小还好?”
  冯熙道:“近来好些了。莫不要递个条子?” 
  孔慈摇摇头; “看见我字她反而还提醒了她。”
  小环的死对霜小来说打击不小; 但却不能怪罪于她。小环出殡那会儿,她每日自责近狂,这回一听到入宫就立即跑去了,一句话也没同他与他娘说。他娘在小环死后; 神情恍惚几天现也好了,反而霜小出不来,确让他不免头疼。
  孔慈每回都会问一问; 冯熙自然也就从赵顽顽那里替他多打听一句。孔慈打算看明年迎娶霜小过门,将亲事先定下来,好让霜小能从这事里过去。
  整好今日送了冯熙便换下班来,与冯熙分开后回宅去; 还未入家门就瞧见一个间壁吕家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孔慈走近了问:“月凝?”
  这个时候才过了四更不久,天仍黑着大半; 月凝举着个小灯笼哆嗦在那里,看见孔慈,立即奔上来,泪水霎时涌出,“孔副使可帮帮我家娘子吧; 她……她……中风……”
  中风?孔慈略惊讶,这女儿家怎么好端端容易中风的,下意识问,“请大夫了么?”
  “请了,也吃了药,可是根本也没法见好,因为,因为……哎,哎,我说不出……”这月凝一直流着泪说不清楚,喉头哽咽,几乎要倒在孔慈身上了,她急得跺脚,孔慈立即开了门,“进来说。”
  月凝进了房门,一语不发穿过院子,孔慈将他引到厨房去点上灯,她才说,“我也是没法子,我们大姐儿是不让我来说的,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敢回去冯宅告诉,也不敢去找二哥,想着只有来找您了。”说着跪下,“本来刚嫁过来时,大姐儿就被他伤着,脑袋也撞了,脸也被他打了,他就到处说我家大姐是风寒,结果不出多久,我家大姐果然得了风寒,躺在床上不起。吕夫人得了冯家给的金银和翡翠,因为怕外边说道,就让那吕缭在大姐病中时不要出去沾花惹草,结果他却……他却……”
  “这么大事,既是来找我帮忙的,你还支吾个什么?”
  “吕夫人强压他在大姐儿房里,他就把他那丫鬟叫起来轻薄,就在大姐儿床前,亲啊抱,摸来摸去,大姐儿本来是风寒加上原先头上的伤,就想得个安静,结果她一卧病,他们在她房里闹了几天,大姐儿突然就中风了……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变天儿了,再加上她头上血瘀,情志郁怒才这样的,现在在房里一直抖抖,发颤,那两人嫌晦气才不在这房里了,还跑去跟夫人说大姐儿发癫发疯,叫不让在他院里,令给了个破院子,这么冷的天就给了一点烂炭把我们大姐儿扔在那边,不让我去伺候也不让我看见,我是趁夜偷偷去了才看见大姐儿那模样……这几日大姐儿还丝毫没好,他们已经商量要纳了跟他在大姐儿房里胡闹那丫鬟,说要给冲冲晦气……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只能偷溜出来,让您救我家大姐一救,救她出来,回冯宅去罢!”
  孔慈一听勃然大怒,冯君这一个气性高的女子,就算脾气再差,再眼高于顶,也是冯熙之妹。他当即便拍案:“我这就去,你给我带路吧。”
  正好现在天还没亮,孔慈跟着月凝往吕宅墙下跑,看得孔慈都在想她要怎么溜进去。谁知月凝跑到墙根底历时跪下,扒开墙根的草,露出一个狗洞来,她立即就爬了进去。
  这逼得她一个冯宅的大丫鬟都钻起狗洞来了,吕家还真是做得够绝的。孔慈皱了皱眉,跃起从墙上翻过去,月凝刚好从地上爬起来,引着他顺小路往冯君那院去。
  孔慈到了跟前,月凝说,“这院没洞了,我就进不去了,我先前是趁着他们送饭的时候往里看过一次,大姐儿在地上趴着发抖没人管。”
  孔慈还特特在大门看了一眼,竟然上这大锁,这冯君嫁过来才不过数月,竟然给折腾成这样,这吕家倒是堪比大狱了。
  “行了,我进去看,你躲起来吧。”
  月凝道:“我替你把风,要不人来了你怎么逃?”
  孔慈冷笑,“怕他作甚,再者我这是狗耳朵,听见了立时躲起不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月凝待还要说,他已经跳上高墙钻进去了。下去的时候也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月凝害怕,看见外面有灯笼往过晃,怕是巡夜的,就赶紧溜走了。
  孔慈进去跑到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到了屋门好歹没锁,估摸方便那送饭的。他拔开栓进去,这会儿冯君倒是在床上,被子掉在地上,那炭盆就在旁边,好在是炭盆给灭了,要不然点着被子这人都要烧着了。
  孔慈走过去,冯君此时没有癫,只浑身红躺在床上,他看向她时,她突然惊惧地颤了一颤,孔慈才知道她原来没睡。
  但中风已让她说不出话,就一直愣愣看着他,那脸疏忽更加红得厉害,似是羞耻无奈,立时流下泪来。
  孔慈道:“你这不行,你二哥知道,还能不把那吕缭杀了?我带你出去。”
  冯君中风后除了偶然发抖得厉害,吐白沫外,就是这样僵直地躺着,一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但她还能略微动动脑袋,她此时摇了摇头。
  孔慈道:“就这样了,还摇头?”说道叹一声,“若是早两年,我把你娶了你也就无这事,倒我那时是个补济的破落户,估摸你也看不上。现下我也要娶了,虽说咱两个是没那缘分,你好歹还是我兄弟妹妹,我还能任你受人欺负?”
  说着便要抱她起来,一抱她便拼命摇头,孔慈本想坚持,才发觉她是疼了说不出来。
  当下看强将她抱出去也不行,只能再慢慢想办法。先问道,“你顿顿饭吃的好么?”
  冯君犹豫了一下,微点了点头。她脸上已面瘫着,孔慈又叹一声,“我看你也说不了实话,我现在就找你二哥去。”正要走,突然她手指头拉住他袖子,这好似是突然能动了? 
  她嘴角颤着做个表情:“别告……”
  告了,这婚事就完了。她自己心里还想着,她只是中风罢了,她能好的,她好了,还要振作起来,在吕家站稳脚跟,她还不想这个时候狼狈而走。
  可是,不管多么狼狈,她也不愿意让眼前这个人看见啊。复杂心绪间,又感动于他雪中送炭来看她,眼里除了关切愤恨,没一丝的掀起,她心里暖得,恨不能将他坐在她床头这一刻记一辈子。
  ——————
  赵顽顽被突然叫起来,是赵煦跟前的来传令接她。那内侍官不说去哪,就只催着说是大快人心的事。
  一出蕊珠阁,还给她备了辇,特特让她坐着。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宫里原先除了太后皇后,还有几次明节皇后在时坐辇,后来谁还能用辇的,到了赵煦这一朝给她这个没外嫁的公主坐,还真是破天荒了。
  现今宫里已经没有太后,原先上皇还是官家时,太后大妈妈向氏还在了一段时日,也就她及笄不久便薨逝了,再后来就是明节皇后郁结而死,她母亲被贬为庶人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宫里没有太后,那辇就只剩下皇后能坐,但赵煦登基以来好像根本也没让皇后坐过,
  所以这辇,她坐得很惶恐。
  这赵煦,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辇一直将她抬到宫门口,下来又换詹子,这詹子是太常寺极华丽的公主出巡的詹子,前头立着银鞍侍卫和洒水开道的列兵。她今日都没来得及盛装,但赵煦已经给她摆下了如此庄重的巡街仪仗,不知是要去哪里。
  硬着头皮坐上去,一路走了半个时辰,路上敲锣打鼓,又是洒水叫喊开道,一路径行到了人头攒动之地。但这地气却越来越阴森,赵顽顽觉出不对劲。
  詹子停下,历时有官员将她迎下,将她引导上一座砖楼。砖楼的二层可看见底下,这时候发现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座高台,而高台之上,站着举刀的刽子手!
  赵煦的仪仗和伞扇也在这砖楼上,赵顽顽站定一刻,望见冯熙先从她对面的房中走了出来,与她四目相对,却无过多交流。其次是赵煦,出来后便被簇拥上座在伞扇和仪仗前。监斩官也走了出来,等到了时辰向赵煦请令,押解犯人上刑场。
  原来是要她来看行刑的。
  终于将那穿着囚服、瘦弱不堪的犯人押了上来,赵顽顽问那陪同的内侍,“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
  内侍笑一笑,“还是让上皇告诉公主吧。”
  “上皇也来了?”
  

  ☆、新的形势

  此时屋内几名内侍低头搀着一颓然老人走了出来; 赵顽顽竟然不敢认; 这是一个月前还在位的官家,她那皇帝爹爹!竟然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身上穿着的锦服上甚至还有污渍; 那内侍将他搀扶着; 他身边的王宝儿不知为何也没让跟着,他出来了,也没人给座,就让他站着向下看。
  即便她再恨; 她也依然被他的老态所震惊,而赵煦坐在座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赵顽顽偏头道:“陛下怎么不给上皇备座?” 
  赵煦听见; 回眸,“这话从十四妹口里说出来,还真是奇哉。”
  赵顽顽见他冷漠如斯,禁不住觉得骨寒。
  “崇德……”上皇在那里低喊了一声; 声音苍老得她不敢认; 回头对上他的眼神,那种低眉顺眼的、畏畏缩缩、可怜巴巴的眼神; 不像个人,像个刚被教训完的狗一般。
  “……你过来。”他向赵顽顽招一招,她鬼使神差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走到他身边去。这老态之人立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冯熙在远处紧紧盯着。
  这时候底下那刽子手已经拔刀对准了犯人的脑袋。上皇惊恐地望着下面; 手里攥紧了赵顽顽。他是想得到点安慰,让他在臣民百姓的眼里,不显得茫然无措又惊惧失常。方才赵顽顽帮他说的那一句话,令他突然想依靠这个女儿。
  监斩官的口里将犯人名字报了出来,正是权倾几十年的巨宦管通。底下百姓口中唾骂着,群情激奋,将什么东西都往出扔,只不过扔不得太远,全都烂在地上。
  赵煦很高兴,因为将这管通杀了,便是他权力握在手上的象征,他要将当初上皇和韫王的余孽都清干净了。
  那管通的脑袋倏忽落地,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赵顽顽突然看见人头滚落,血溅得刑台上到处都是,那人头滚啊滚,竟然没收住势,从刑台上滚了下去,啪地在地上一摔,鼻子凹了一处,这在面朝地的停下。
  赵顽顽干呕了一口。
  上皇攥着她的手已经汗湿,此时脚也不稳,往地上一跌,那后面的内侍竟然没人去扶他。
  赵顽顽眼疾手快,胳膊用力将他撑住,上皇拉扯着她道:“他这是杀鸡儆猴,杀鸡儆猴!”
  赵顽顽蓦地一愣。
  杀鸡儆猴。现如今,赵煦还需得杀鸡给上皇看么?
  仔细一想,倒不是给上皇看,而是给这些活着的,他身边的臣子看吧。
  叫她来,可真是给她看上皇和管通笑话的?
  她望向冯熙,冯熙面色沉重,低头盯着那头颅的方向。
  赵顽顽心想,这赵煦不会是做给她和冯熙看的吧?
  她干呕得厉害,上皇道:“怎能让公主看这个,你们居心何在……你们,是什么居心……”他看上去是给赵顽顽控诉,实际上是给他自己。他这儿子是让他苟延残喘,既不让他死了,还不让他稳稳当当过了这残年……
  冯熙突然走至他身边,将赵顽顽横抱住往砖房去,惊得上皇、赵煦与众人目瞪口呆。
  待将赵顽顽放至里头座上,赵顽顽知道场合,立即便要起身,冯熙按住她,“别动,没什么比你此时更要紧。”
  “我此时什么,你这当着官家和上皇的面来扶我,当真不要官职了?”
  “……官职?”冯熙挑眉,“那还是要的,你只听我的安坐,要不要也不是你说了算。”最后摸一摸她额头出去了。
  说完便笔直起身出去了。
  他这说来说去,亦是不会抛下官身。赵顽顽试探几次,只觉他变得越发莫测了。
  刘仙鹤已经大好了,赵顽顽让他去跟御前内侍去打听大臣们和官家书房的说话,刘仙鹤现在很机敏,每日里与内侍省的打成一片,为的就是打听前边和后宫发生的事回来告诉赵顽顽,十分殷勤,算得上是真正要在赵顽顽跟前立功。
  “
  刘仙鹤凑近了,“关于冯提举的有不少说法,据说就官家请您去赴宴那次,不是让您跟着御辇绕宫里走了许久么,那一次听说就是因为众臣推举冯提举为枢密使呢。现在李昂李大人为同平章事,他也一力在朝堂上大为夸赞冯提举,官家面色难看,说了一两句再议的话,就立即又被李大人反驳,官家便大怒了。”
  同平章事为宰相,而枢密院统领军事,权同宰相,两大机构分管文武,这若提上去,冯熙就真从武官一跃成宰相了。赵顽顽这才明白赵煦为什么要带着她溜宫,原是怕这权力攥给武臣手里就拿不回来了,也想再来一次“杯酒释兵权”罢。那她,就的确是威胁冯熙的筹码。
  眼下她左右不了赵煦,更左右不了冯熙,似乎并不是自己与他想不想仳离的关系,而是看冯熙愿不愿意娶她,怎么好似回到韵德与刘仙鹤所说的,她请求他而被拒的过去里了?这似乎是个死循环。
  赵顽顽干呕又犯,等太医过来一诊,脸上露出踟蹰神色,亦不知该恭喜还是不恭喜,赶忙鞠躬说,“公主有喜了,臣摸出的是喜脉。”
  赵顽顽紧张地捧起肚子,眼皮一跳一跳,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这才想到那夜冯熙的反应。太医看她表面上也没高兴,这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开了安胎药便退去,一出了蕊珠阁,立即有内侍省的人拦住他,便将赵顽顽喜脉的事和盘托出了。
  这对赵煦来说可是好事,她既与冯熙有了孩子,那这驸马都尉顺理成章,宫中还敢有哪个大臣再说他话的。这是用赵顽顽换了兵权,他高兴还来不及。
  刘仙鹤下午又去偷打听,回来神情惊讶得不行,贴在她耳边道:“今日里书房吵得厉害,李相带着御史提议立储呢!咱们官家……这如今已经四十,还未一儿半子,李相却与御史们与他提议,在皇亲子嗣中择一个,官家自然因此大怒。”
  赵顽顽已经倚靠在床榻上,她的手抚摸着肚子不肯放下,听到这个威胁立储的事,才分心出来惊讶道:“这官家天下刚定,他们请求立储,恐怕官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话是如此,但官家没有子嗣也是实情,他后宫比得上皇也可不算少,这就是生不出来男儿啊。不过近日听说,也是因为这事,官家又立即的从教坊挑人来瞧,还又将殿里一个侍儿给临幸了,不知是不是被这事给急着了。”
  赵顽顽笑,“官家熬到四十,终于熬不住了,夺了我爹爹位子,现在大臣们已怕他后继无人。不过我先皇大爹爹也是过继过来的,这过继在本朝又不是新鲜事。按着以往,是该在这时候赶紧过继一个,以定群臣之心,来日若他真生下了,那这过继的退而为王便是了。我这大哥又何必和臣子置气?还是因为他这生性多疑的毛病。这江山才刚坐上,还没坐稳当,便与忠臣互为仇敌似的了。”
  刘仙鹤道:“怕是不过多久,真就个要到选定储君的时候。内侍们都在讨论哪个王的儿子能获此殊荣呢。”
  “那咱们倒是也应该走动走动,你就这事多去打听上意。”赵顽顽心道,这未来储君的事一旦传开,皇亲间都会有所动作,宫里的站队就是一茬接着一茬,在选送储君人选上,定然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说完这些,赵顽顽低头瞧一瞧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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