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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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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言语是解释不清的。冯熙自然无法跟文迎儿说,是你先招惹的我,而我那时并未敢高攀你这帝姬,即便日夜辗转反侧,才知道心意已经全部给你,绝无法再悔改,可却什么都没做,知道你落难我也不知你是何状况,只能四处探查你的消息,而得到你将出宫建府,甚至即将下降他人的消息,那我这一颗心头大石也算落下。只要你活着就好,下降他人,我能远观便也可了此残生。
无法说出口的话,在文迎儿听来就是另外一层意思。这个侍卫觊觎她,在宫里得不到她,而在宫外见她落难强行将她偷出来,看她疯疯傻傻所幸娶回家豢着,骗她当傻媳,直到她现在想起来了,瞒不住了,才将真相告诉与她。
文迎儿在马上不说话,手紧紧地攥着缰绳。方才冯熙握过她手的地方,她用袖子摩挲地擦净。
冯熙望见了这个动作,吞下去一口咸腥。言辞变得索然无味,冯熙倒是顶想告诉她许多过去的事,那些好的,两人相爱的细小事情,但已经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他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她越是不动声色地,越是冷淡疏离地,冯熙就越能察觉她心里的意思。
她恐怕要千方百计地离开自己了。
☆、崇德一
“哇……”哭声震天; 赵顽顽从外面跑过来; 仰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重檐歇山顶,怀里正抱着洗儿果子,头上的角冠没戴稳; 踉踉跄跄跑进兰薰殿去。
里边已经站满了人; 大多是宗家的兄弟姊妹,有的面熟有的不面熟,在外面围着都还不敢坐下。
内殿小婴儿还在哭,这个时候还没抱出来。她进殿还没站稳; 一个熟面向她喊了一声,“崇德,这边。”
她看过去; 是和她同龄的十二姐韵德,她声音不大,柔柔软软的,朝她一招手。赵顽顽见没地方站; 就凑过去挤在一块了。
“怎么来这么多人呐。”
“是啊; 都没尊卑了。”韵德低声抱怨,宗女宗子们都是穿得平常衣裳挤在一起; 都是为了看小皇子三朝礼,但却跟元宵在门楼看杂戏花灯一样挤,让人还以为是寻常人家。
赵顽顽倒没觉得有什么尊卑问题,这么多人来看元宝洗三,她脸上很荣光。
这个时候内侍领路; 侍儿乳母抱着十七皇子出来了,官家从后殿另一侧也走出来,后边跟着一堆官员、内侍还有班直侍卫。
赵顽顽的母亲崔淑妃还在床榻缠绵,这回她难产差点死了,赵顽顽在门口蹲守着寸步不离,直到听见婴儿哭声,她紧绷的心才舒坦下来,放声大哭,和婴儿一起此起彼伏。
崔妃择了个小名元宝,正式定名要等到百日那天的百晬礼上,还早。
官家伸手将哭泣的元宝抱过去,神奇的是,他竟然立即止住了哭,一双眼睛盯着官家看,让官家眉开眼笑地。官家一高兴,让内侍即散发给在场宗子宗女们金银铤子,殿内一阵欢呼。又宣赐洗儿钱和果子、犀象、玳瑁给诸大臣宅送。
这么多儿孙辈的吵嚷声不绝于耳,官家更高兴了,跟着太医和官员指示给元宝剪了残余脐带、熏炙卤顶、药汤沐浴,每一环节,下面都要高叫雀跃地欢呼一遍,等到礼成了,侍儿将元宝抱回去,元宝一离了官家的手,就又大哭起来。
官家很快就回他的政事殿去接受大臣们敬献贺表去了,内侍喊宗子宗女们都回到自己席位去准备开宴。这个时候钧容直的已经在殿廊候着,要进来表演。
钧容直是内禁仪仗军里拔出的才艺拔萃、面貌荣光、身量挺拔者,每每朝会出行,在宫里或城内前导仪仗的,都是钧容直里的兵士骑吹击鼓举稍,金玉带与银鞍勒的仪注。他们是举国内最精干、最能代表这一国尊严之仪表的男人。
这回来的都是年龄不大的宗子宗女们,都特别容易兴奋,根本就管不住。内侍们看都是贵主,这可不好管。钧容的要开始表演了,贵主们全拥在那前面,尤其是帝姬宗姬这些人,一个个眼睛里冒星星。
先就是正正经经的开场,四个高大的身着锦袄褙子、头戴银抹额、腰间白玉带的钧容直士兵从四面进来,两个打前的执筚篥、两个打后的执羯鼓,齐整踏步而入站定四角。随着筚篥和羯鼓的声响扬起,整个殿内都被带热了,男孩儿们在后面跟着鼓点吼,女孩儿们挤在前面。
韵德和赵顽顽挤在前面,鼓点里头,赵顽顽看见门里往进走来一个穿着销金云纹锦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笛,他进来后,整齐的鼓点突然就没了,殿内也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拿笛的人。
韵德低低地在赵顽顽耳边说:“是王金生,号称‘笛中仙’。”赵顽顽恍然,“噢,是他呀!”
韵德的母亲是最得宠的刘文妃,官家到哪里都带着她母亲,她母亲又带着她,所以钧容的名人她都见过。但是赵顽顽都只是听说,或者偶尔什么大会上远观,且她又淘气坐不住,即便是最有名声的,她也没多大印象。
那王金生将笛子送到嘴边上,就这么一声吹出来,两个指头一动,悠扬乐音便令人心头一震,眼前仿佛开了千花万树。鼓声和筚篥踩着点进去相合,将那笛音烘了上去。
赵顽顽前边正好是执羯鼓的一人,他背如山岳,鼓声在前边响,可赵顽顽还是觉得震耳欲聋。尤其后面的宗男们一推搡,他们劲大,她就快撞到那人背上去了。
鼓点正大着,又被推了下,赵顽顽手里的洗儿果掉下去,滚哒滚哒到了打鼓人的脚下。
赵顽顽眼睛盯着洗儿果,浅蹲下去捡,刚伸了手探着,突然后边被人一顶。她的身子重心倾倒,双手就抱着那打鼓者的大腿顺滑了下去。
鼓点没喊停,但是宗子宗女们眼神都已经换到她这边来了。
韵德眼睛张皇地望着,赵顽顽也感到自己趴倒在男人身上,赶紧舔着脸把手从人家腿上拿下来,顺便去捡洗儿果。
打鼓的意识到不对劲,想转身低头查看,脚便往后一挪,踩住了赵顽顽的两根手指。
“嗷嗷——”那靴底子是真踩得疼!
那打鼓的男人立即缩脚,下意识地半蹲身。赵顽顽以为他要给自己扣头道歉,谁知道他竟捏住了她被踩的手指,观察道:“骨头没事。”
说完了他抬眼看赵顽顽,正好对上她的双眼。两个人都愣了半晌,那兵士才反应过来这是贵主,于是撒了手低头说:“帝姬恕罪。”
内侍官不得不让停了乐声。
有个童稚的声音大叫:“崇德手给人摸了!”殿内全都哄笑起来。
赵顽顽蹭地站起,循着声找是谁在说话,眼见是宗子里一个十二三的男孩儿,韵德这个时候赶忙扶住她,小声说,“是十哥。”
十皇子植是皇后所出,太后也喜欢,官家更是爱不释手。
“我要跟他打一场……”赵顽顽想往过冲,韵德抱住她腰,“别惹他,太后大妈妈肯定要责罚的。”
“崇德手给人摸了!”
赵顽顽推着人群要去找他算账,韵德跟在后面强拉强劝:“要是太后大妈妈责罚崔妃娘娘怎么办?”
赵顽顽听见要责罚她母亲崔妃,便立刻收了手。但是赵植趾高气扬地站在旁边道:“崇德脏了,以后谁敢要她!”
赵顽顽一股脑门充血,笑一声道:“不是他摸我的,是我摸他的,我要让他当我的驸马。”
赵顽顽回过头来,那执鼓人已经站起,八尺高的人如树直立,仔细看上去眼窝深邃,俊俏不凡,一身销金玉带丝毫不比在场宗子逊色。
这个时候他正盯着眼前一堆皇族孩儿,凝眉不语。
赵顽顽就走过去盯着他,颐指气使:“你父亲是谁?请你父亲跟官家提亲,让你当驸马!”
赵顽顽知道,在侍卫亲军各班直的兵士侍卫,都是重臣贵族之子,反正她还没定亲,依着前些年几个帝姬是被臣子求娶的先例,这是可行的!
打鼓人低头望着她,静默了一会儿道:“我父亡故了。”
赵植带头哄笑起来,赵顽顽瞪眼望着眼前的人,脸憋的越来越红。
“你大胆,你重说!”
那执鼓人没有重说,只将手里捡起的洗儿果递过来,“这果子……”
“……”
这人面容清隽,波澜不惊,眸深眼郁。
赵顽顽望着他,她没有接过,只是脸烧红如炭,想将这个俊俏得刺眼的面容狠狠记住。
这个时候内侍官从人群中挤过来,怒目地盯着执鼓人道:“冯押班,你冒犯了帝姬还不赔罪?”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蹲身半跪下去:“冯熙请求帝姬恕罪。”
“我不恕罪!”
内侍官陪着笑脸安抚赵顽顽道:“帝姬息怒,小的会秉公处置,管叫帝姬满意。但要紧的还是帝姬的手,可不能有所闪失。太医就在后殿,请帝姬先行去探伤要紧啊。”
赵顽顽听着后面还在笑,转头看韵德,韵德也一副对她同情的模样,当下也没法在席间待了,撒丫子跑去了后殿。
————
这事倒是成了个契机,让崔妃在太后面前一阵好求,太后与刘文妃向官家请旨,给崇德和韵德这两个同龄的都择选了驸马。
没过多久就来了旨意:拣选了右相的三公子安执,尚韵德;平卢节度使之子荀子衣,尚崇德。
在颁旨之日,立即将安执加封为大学士、将荀子衣加封左卫将军。至于婚期,要等两帝姬及笄之后再择合适时机。
隔日韵德过来找她说话,说他们许的两个驸马今天都在陪官家打马球,这个时候正在马球场子,她母亲刘文妃还有一帮宫嫔也在演习马球。
赵顽顽来了精神,“咱们去看看,驸马们到底长什么样。”
韵德今日穿的宫里时兴杏色春衫,赵顽顽穿一件粉襦裙,外面套着新做的大红色的小鸟儿纹大袖衣裳。
韵德虽然穿的是最好的料子,可杏色不如红色艳丽,她觉得自己逊色许多,若是给驸马们看见,恐怕他们目光都会在崇德身上,于是眼珠子一转,“咱们换上马球场子里宫人的衣裳,就好偷偷进去了。”
当下两个人跑去内苑那里,韵德央自己的婢女找来两件马球宫女的骑马衣裳换上,蹑手蹑脚跑进场子里面去。宫人说官家和刘妃刚刚好离开,但马球队还没走,都是些皇亲国戚的纨绔子弟们在马上追逐着小小的球儿,荡起一片尘土。
这时候一个伺候宫婢下了马,赵顽顽瞅准机会过去问,“那马球队的人你认识吗?”
那宫婢也是好卖弄的,知道总有爱探问的姐妹,所以就贼眉鼠眼地笑说:“认识几个,给你说说?”
“说呀说呀!”
韵德缩在崇德后面,也满怀期待地等她说。那宫婢就给她们指:“那边那个,侍卫亲军的高太尉;后边蓝腰带的两个,徐大小监门使;内监牵马的那个,是梁驸马,现在碰球那个是荀将军,哦,对了”,她指着近处站着的一人,“这是安相三公子。”
这个安相三公子,名为安执,就是许给韵德的驸马。安执身材矮小,面黄肌瘦,显得与跑马场子上奔驰的骏马和男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见有宫婢正对着他说话,于是面带微笑走过来,让她去帮忙拿汗巾。那宫婢就是场子伺候的,答应下就去取巾子了。
韵德还在崇德身后,透过崇德的肩膀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未来夫婿,见他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把头撇了过去,捏了捏崇德的手,示意她一起走吧。
赵顽顽才不走呢,她还没见着她的荀子衣。刚才宫婢都说了姓荀的在里面打球,怎么的她也得凑近看看模样才好。
正巧这时候韵德身边的婢子跑进来找她,一猜就是她们朝霞阁找不见韵德人了,让她贴身婢子过来急寻,省不得回去还得挨骂。韵德便急急要拉崇德,崇德舍不得走,拖着脚步没有移动,这个时候婢子跑过来直接叫:“帝姬!”
刚叫了看见韵德跟她使劲使眼色,那婢子愣了愣。结果身前的安执已经顺势行礼:“原来是帝姬!小臣不知有无冒犯。”
赵顽顽赔笑说:“没有,没有,你快请起吧。”
这人也不见好就收,直接盯着韵德问:“敢、敢问是哪一位帝姬……”
赵顽顽知道这人将她当做了婢女,只道韵德一个人是帝姬。韵德却觉得这人冒犯,知道是帝姬了还不退下,还要大胆问是哪个帝姬,显然以为是安相的儿子就不可一世的。她更不高兴了,躲在崇德后面狠狠捏了崇德一下胳膊。
但赵顽顽已经把“这是……”两个字说出来了,后面被捏疼了一声,眼珠一转说,“崇德帝姬。”
韵德松了一口气。于是安执又拜几拜,开始说些奉承的话语。韵德听见她诓了这人,倒也没那么急着走了,身量也挺直了一点。她的婢子跟她附耳几句,她侧头小声说“没事。”
那荀子衣在远远地打球不休,马上的金络子十分耀眼,一群贵族子弟奔跑追逐。
眼前这个安执仍然在不紧不慢地与韵德攀谈。安执以前听说韵德帝姬常随宠妃刘氏出现在马球场子,因此刚才带了一点盼望,现在听说是另外一位帝姬,也不免就更加礼数拘谨了。
崇德与韵德都已经不想搭理他了,他也说完了官词儿,这个时候好在那拿巾子的宫婢已经回来,他便拿起巾子告辞,准备骑乘回场内。
赵顽顽见他要走,于是蹦前几步,“烦请安公子往场子里唤一声荀将军,说有重要的人想见他一见!”
安执愣了半晌,倒是知道这荀子安是许给崇德帝姬的未来驸马,但崇德帝姬特意来马球场子偷偷见他,这实在也不合礼数啊。
赵顽顽哪管那么多,她虽然在官家和主位们面前惯常装作乖乖的有教养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是个顽童转世,她好奇的愿望要是不能实现,她吃不好睡不好,还会得病!
那安执犹疑地控马回了马球队人堆中去,歪歪斜斜地在驱策马,加入了抢球的队伍。但见中间歇下时,安执向荀子衣在马上耳语两句,那荀子衣便朝马球场子外延望过来。
叫了叫了!赵顽顽内心雀跃,远远望见那荀子衣皮肤白皙,七尺长身材,背脊笔直,在马上就要比安执强上许多。
她正等着那荀子衣策马过来,韵德忽然拉住她袖子往外疾跑,赵顽顽问说,“怎么这么急啊!”
韵德道:“耽误许久了,我要挨打啊……”
赵顽顽也怕崔妃知道了,自己也要挨打,只好依依不舍望了眼那正策马而来的人,连照面都没有打上,就被韵德拉着往外狂奔。
韵德的另外两婢子正抱着一大团两人的衣裳在马球场子边上,估摸是回去再换会被抓正着。韵德知道这场子边有西间换衣裳,由婢子领着进了去,婢子们帮她们迅速地替换上,也没空多做整理,头上珠钗斜颤颤地就出了去。
赵顽顽转头往马场看过去。那荀子衣竟然策着马就站在不远的场边,向她们这边看过来。看见她转头了,略略举起杆子示意。
赵顽顽远远地一笑,可她瞧着他的脸都只是一张白面,五官看不清楚,对方自然也瞧不见她笑了。韵德也巧转头瞧见,拉着她紧张兮兮地说,“你……也太大胆了,不要总做吓人的事。”
两人一红一黄两抹颜色消失在马球场子外,那荀子衣久久伫立着不愿意离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会儿才惋惜回头。他恐怕要羡慕那安执许久了。
韵德和她的婢子们簇拥回了朝霞阁,赵顽顽偷偷往蕊珠阁溜,还没进门就被崔妃跟前的侍儿瞧见了,一脸严肃又隔岸观火地看她跑回自己屋里去。
果然晚上的时候,那侍儿叫她去了崔妃房里。崔妃半倚靠在销金枕头上,眉间凝着让侍儿用柳叶条抽她屁股。赵顽顽乖乖给她母亲行礼跪着,侍儿抽了两下,也替她向崔妃说起好话打保证,说一定让宫女们看着她,不让她瞎跑。几经保证,才放她回去。
后面一月都和关禁闭一样,崔妃让她好好研习字画,每日临摹官家画的锦鸡和荷花,练得她天天手疼,也不教出去玩耍。她的几个宫女都颇同情她,时不时从外面带蚱蜢盒子和冰糖凉水过来犒劳她。
她临摹的锦鸡和官家的越发像了,拿给崔妃看了高兴得很,特特拣选近日画的好的几张,让内监送去给官家看。官家看后也颇赞赏,偶提回一行字来,崔妃看了爱不释手,都命人装裱了挂起来。这下崔妃才对她怒气消了,管束松了些。
等她好容易又溜出来,自然想去找寻韵德说说话,她的宫女去朝霞阁问过,韵德今天去了马球场子。赵顽顽心里一激动,想着借找她的契机,说不定能见一见荀子衣。
等换了宫婢的骑装混过去,远远就看见韵德穿着杏黄袄和旋裙坐在马上,同几个宫婢在马上奔跑,不远处官家也同马球队在一处,赵顽顽不敢贸然过去,直到傍晚侍卫伴着官家走了,宫婢也准备和韵德一起回去时,她才小跑过去。
结果这时那宫婢带着韵德往隐秘处走,赵顽顽觉得奇怪便跟上去,见她们拐到一面宫墙拐弯那大柳树后面去,赵顽顽正纳闷间,见一身红锦衣蓝腰带的男子向那柳树下也走去,韵德今天倒是穿了件红色的衣裙,那男子看见她行礼说,“帝姬久等了,子衣方才不好脱身,请帝姬原谅则个。”
赵顽顽就站在她们后面那树前无遮无挡地,听那韵德柔柔弱弱怯怯诺诺回答说:“吾也只刚来,荀将军真不必多礼了。”
那荀子衣低着头,小声说,“小臣实在是失礼,明知道婚约期远,还想着……能多得见帝姬照面,小臣实在是痴心妄想……”
赵顽顽初时听得就觉不快,越听到后面越光火。韵德是借着她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了么。她的驸马不好看,难道还稀罕上自己的?但她能瞒几时,场子里谁叫她一声,不就给人知道了么?
韵德又低声说:“其实……唉……”
“帝姬!出来吧,被发现了。”赵顽顽在树后出了一声。
那荀子衣回过头来,见是一个宫婢,但唤人的语气却大有贵主的气势,当下皱了眉头,将韵德挡在身后。
韵德从树杈里望见是崇德,更不敢出来。索性那后面是墙,她的婢女拽着她从墙后头逃走了。
荀子衣朝着赵顽顽走过去,他五官端正,此时眉毛微皱,在她跟前站定道:“姑娘唤得什么,那是宫婢,非是帝姬,禁内之地可万不能乱说失了分寸。”
赵顽顽仰头盯着他:“是啊,不要失了分寸。荀将军怎么出了场子跑到宫墙后头躲起来了?”
荀子衣不敢多分辨,他低了头,迅速说了声告辞便回场子里去。赵顽顽心里的火焰蹭蹭往外冒,实在是憋不住了,当下追入场中,抢过一个宫婢手里的马球杆子,跨身上马。
荀子衣是想回到马球队里继续演练的,这个时候诸公子王孙们正在一处,赵顽顽挎着马奔过去,拿起长长的马球杆子,直接朝着荀子衣打过去。
这一杆子没有挥中,只敲在他背脊上,荀子衣愕然回望,瞪着一双眼眸,见是方才说话粗鲁的宫婢,于是道:“姑娘,在下如何得罪了你?”
赵顽顽二话也不说,直接又是一杆子打过去,来回打了四五下,这么多人看着,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吃了这个亏,伸手挡头的空档,没料她力气极大,当真用杆子顶着他腰把他跌下!
众人还以为他们在戏耍,虽然不雅,但礼教废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宫婢们在场上与男人同争抢球也不是新鲜事。荀子衣倒在地上滚了一滚,站起来沾了一身土,可说是在同僚面前够狼狈了。
☆、崇德二
赵顽顽眼见撒气的目的达到; 纵马跑开了。但她也知道这下又闯了大祸; 回去估计不是抽柳叶条这么简单,因此不敢往回走,反正穿着宫婢衣裳; 在内苑中行走也自由些; 走到垦岳那处时已经黄昏将夜了,天虽然还泛着白,但周遭有树有石和宫墙的地方,都黑蒙蒙的。
赵顽顽听见墙后传来羯鼓和萧笛的声音; 有时齐整,有时又乱哄哄,好像在训练。那墙后也有一颗柳树; 树岔低斜,她想了想,还是索性攀爬了上去,架在树杈上趴着墙头; 看里面正有五六个耀眼的金雕饰银鞍骏马; 上面骑着几个穿盔的侍卫在院里的大理石板上溜圈子,一边溜; 一边持萧笛小声骑吹向前,羯鼓的声音也敲得很小心,可能这回在内苑的演练怕惊动了什么人。
看那挺拔颀长的身量,可是钧容侍卫。赵顽顽趴在墙头瞧着,刚从马球场子下来; 再看这样万里挑一、姿容齐整的兵士,就是与那群散漫的纨绔不一样,看他们演练,都觉得赏心悦目多了。内苑这些时日不知道又有什么活动,要出骑吹呢,不过她想也知道没她参与的份儿。
他们骑了几圈停下来,声音又乱哄哄了,显是每个人在自行练曲儿和鼓点。一个吹着萧的钧容侍卫,马头正对着她这面墙,萧声忽然停住,他的目光向暗处树梢投过来。
赵顽顽的心突然蹦蹦直跳,想逃下去,却见那人驱马近了些。他在白光下,她能瞧清楚容貌:正是那说他父亲死了,让她出丑的冯熙!
这下她不打算走了。
那人驱马走到墙下,仰头对着暗处的赵顽顽说:“姑娘,此处钧容正在演练,烦请别处吧。”
赵顽顽歇着脸狡笑:“我马上就走。但是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告诉我?”冯熙有点纳闷。他看不清上面人的表情,衣裳服制似乎是个宫婢,他只是过来好心提醒,毕竟宫禁之中,侍卫与宫婢有严格的禁制,他这么贸然过来说话已经是犯禁,但他是这一对人的押班,不得不过来提醒她远离,以免生出事端。可她的话里好像认识他似的,他迟疑地停顿了一会儿。
赵顽顽说:“我是告诉你,我已经选了驸马,你只能后悔了。”
冯熙愣了愣,思维拉回到一月前,因为冒犯崇德帝姬后被罚了三个月俸,好在后宫与官家没有再追究。不由得问:“是崇德帝姬?”
赵顽顽叹口气:“你还偷了我的洗儿果,去哪儿了?”
冯熙只好答:“回禀帝姬,吃了。”
赵顽顽叫:“啊!那是我问玉清神霄宫求的,你把我给元宝的长寿祈福给吃了?那核子呢?”
她声音有点大,冯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好在大家都在练吹和鼓。他回过头来,“核子也扔了。”
赵顽顽呆住,她知道她当时丢下果子逃跑,就会有这个下场的。元宝的长命果啊……核子怎么要种起来才是。她一想到这个,几乎欲哭了,更是恨恨瞪着眼前这张俊得让人痛恨的脸,然后她手一抖,摔了下去。
后来赵顽顽是自己爬起来走回去的。那个钧容侍卫,竟然都没有翻墙看一眼她摔死了没有。
其实冯熙只是听见她自己站起来的声音,知道她没事,也就不敢逾越过去了。
赵顽顽回去后,跪在蕊珠阁她母亲殿前,跪了一个时辰。崔淑妃没让她起来,她的侍女们也被勒令不许上前。她跪得很端正,虽然腿累了也绝对不会松懈,低着的头牵扯脖颈,已经开始酸痛了。但她也很清楚,只要她在长辈们面前虔诚示弱,长辈们就定能心软心疼她,但她要是跪不好、表情不好、规矩不好,那长辈们还会多罚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元宝的乳母和崔妃身旁的侍儿们都使劲地劝说崔妃,说她这么炎夏的在外面,定要惹了暑热,或者说她姿势多端正,已经真的知道错了。
崔妃靠在枕上,怎么都听不进去。官家并没有因为她生下皇子而多关切她,甚至于前些日子元宝险些害了疫病,差人过去通报官家,官家也只打发内监来安慰了一句。她的“淑妃”之封,是因生元宝时难产而得来的,那估摸着是官家最紧张她的一次,但官家也只是在刘文妃、大内监魏国公管通、右相等人的晚间宴席上,急急手书了这道封妃的旨意让人拿过来罢了。
官家刚给崇德选了驸马,就听说了她未召而进了跑马场子棒砸驸马。驸马家乃是前朝国相后代,备受尊崇,名声在外,围观者甚多,这件事让官家颜面尽失,而朝堂上那些天天讲求礼法的士大夫们,又找到了借口攻击官家的内苑生活。
崔妃已经在太后、皇后那里请罪,听教训,心里受的苦一点儿不比这个不长进的女儿跪在外面少,她跟下面人说:“她就是跪的这一会儿长记性,待让她一站起来,又要惹出麻烦。还不如就让她一直跪着。”
等赵顽顽真的大下午晒晕了,蕊珠阁的侍奉宫女们全都跟崔妃求情,崔妃这才让人把她送回屋里去,给喂了点她喜欢的凉水。接下来的日子,还能如何,关着禁闭继续罚作画写字。
这回发给她的有几个白的绫罗扇子,她母亲似乎想让她画一画扇面,赵顽顽倒是也新鲜,就在上面画小人儿,特特描勾了一幅打马球摔下马的荀子衣,把荀子衣画得猥琐又丑,还画了一幅她自己趴在墙头柳下偷看的扇面。但第二幅,她没画她偷看的是什么,要不然还得挨打。
然后按崔妃吩咐又画了些模仿官家的山花鸡鸭,都被侍儿拿去给崔妃看。崔妃拣选了几个看着顺眼的,挑了个太后心情好的时候过去了。
太后看着这几把玉骨扇,摸着上面干透的绫罗啧啧称赞,然后跟崔妃说,“老身也好久没见过崇德了,快把咱们小阎王叫过来,让我听听那姓荀的是怎么造了业的。”
在太后宫里坐着的还有郑皇后以及另外两个嫔妃,太后把扇面都分给了大家,这玉骨扇子精巧好看,诸人都想叫崇德来了。
过了不多会儿,赵顽顽拿着那面没被崔妃选中的“”棍打荀子衣”扇子来了,听说太后要问她当时的情形,她就温温婉婉地跪下来说,是因为好久没见官家了,太过于思念,所以才去偷看,实在是想见爹爹。那荀子衣又正巧把她当宫女使唤,没认出她来,所以她就敲醒这个未来夫婿的脑袋,中间把他和韵德私会的事情略过了。
这么一说还是因为太久没见官家的缘故,太后听来她是孝心,在座不得宠的妃子们也都由此及彼,心有戚戚焉,也给她说了说好话,崔妃也挺受用的。
刘文妃这会儿过了来,看见大家手里都有扇子,也问崔妃要一把,但崔妃已经发完了。然后就看见了赵顽顽手里那把,这正好画的还是从马上掉下来的人,笑说,“这个有趣,我就要这个了。”
赵顽顽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最好让刘文妃拿回去给韵德看一看,让韵德知道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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