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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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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得昨日,她问檀羽取了解药,事先服下克制了媚毒。她眼尖,也谨慎,一早便看出,巫娆的那药粉,并不藏在茶水里,也不抹在杯盏玄觞之中,而是藏在指缝间,斟茶倒水时,轻轻抖开手指,便能落入水里。
  
  她一掌拍在桌上,药粉便落入了巫娆自己的茶水中。
  
  但其实,如果巫娆不是这么算计她,决然不会有此下场。
  
  “她……”但不知为何,巫蘅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她失身与……那个马夫了?”
  
  她说这话时,粉唇轻颤着,眶中有一缕清光隐然的水,那是一抹不忍和同情。刘敬的德行,她心知肚明,她不希望任何女人在落入他的手里。
  
  王妪叹道:“这倒没有,桓家的人马等不及便进了宅院,当时还未酿成大错,只是这纳妾礼,却是再也不能够了……”一场欢喜之事,就此作罢。
  
  桓家的人,自然不会将巫娆这种事透露出去,但是他们眼中,巫娆作为巫氏嫡女,竟然勾引马夫下人,也是不能容忍的。世人如何说辞,总比迎了一个不知检点廉耻的女人入府好。
  
  “唉,”巫蘅跟着一叹,热毛巾接过来抹了脸,那脸色有些苍白,她说道,“她定是更恨我了。”
  
  “女郎,不是你的过错。”王妪低头拭泪,女郎受了这种欺负,她如何不难过?
  
  巫蘅宽慰她,握着了王妪皮肤干糙的手,“不过这也没甚么,她本来也恨我。其实我不知,她身为嫡女,不争不抢,将来夫家的门第也不知道比我高到哪里去了,她看着骄傲,可实际上,她要是真的从骨子里高傲一些,绝不会铸下大错……”
  
  她心里清楚刘敬的为人。
  
  那个人奴颜婢膝、媚上欺下,若不是巫娆为药所迷,不慎勾引了他,他绝没有胆子敢对她的女主人有那么龌龊的心思。
  
  巫蘅顺口便问了刘敬。
  
  王妪摇头作不知,这毕竟是巫府内里的事,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了几言,不敢把不实的消息告知女郎。
  
  巫蘅沉默了良久,眼眸倏尔清湛笃定了起来,“不对,桓家的人马原本在巫府外候着,怎么会未经巫靖便直入府门,这前后的功夫,将时辰都掌握于毫厘之间,太过巧合……”
  
  她雪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肉,颦着柳眉道:“王妪,有个地方,看来我非去拜会不可了。”
  
  王妪不解。
  
  巫蘅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谢泓那厮!”
  
  他还刻意命人将竹叶塞入马车之中,刻意引她察觉,诱她前去。
  
  王妪怔怔地看着自家女郎,不明白这事与谢十二有何干系。
  
  巫蘅换上了自己惯穿的玄裳,宽袍大摆随风迤逦,如流泉水瀑般的鸦色长发用素巾带绑了发尾,踩着一双轻灵的木屐出门。
  
  那别院距旧宅不过半里之地,巫蘅步履如风,顷刻间飘然而来。
  
  门外站着两人,怔怔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谢泓的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铿然清脆,这场棋局,既是开场,也是结束,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将羽毛扇招摇着,笑意慰然:“后生可畏。”
  
  “承让。”谢泓拱手,谦雅地挑起唇。
  
  老者又摇头道:“可惜,锋芒太露。谢泓,你离真正的名士,还有一段远路要走。”
  
  谢泓听教,不喜不怒,只是低头应承了这句话,“是。”
  
  “但少年人锐进些,倒也并非全然不好。”老者将自己的白子收入棋笥之中,对谢泓这人,看得既透彻了,当然是又爱又恨的。
  
  “你呀,和我下棋,竟然一子不让!”
  
  这句话便是发牢骚了。
  
  谢泓微微一愣,继而失笑道:“师父折煞谢泓了。”
  
  “小子当真无畏了!”老者瞪了他一眼。
  
  幽绿深静的竹光,牵了几缕清池的水痕波纹,漾得满庭粼粼,金色的日辉耀在斑竹绿影间,耀在少年人镇定自若的眉目之上,出挑如画,高蹈而俊逸。
  
  “谢郎?”
  
  石阶下,一道溪水上驾着竹桥,巫蘅一袭玄裳,翩然地站在桥上。
  
  谢泓飘过眼,见她一身男人装束,便颔首微微一笑,“言小郎。”
  
  巫蘅慢慢地发觉,这个男人什么谪仙、什么名士风度都大有伪善的嫌疑!
  
  她背着手,咬牙走上来,亭榭之中,男人照例是纤尘不染的白衣,墨发半束,眼光清澄优雅,潺潺如水。
  
  老者疑惑了,问谢泓,“这小郎君是何人?”
  
  “是泓的——”谢泓顿了顿,目光望向石阶下,巫蘅敛着眼眸似乎也有些紧张,在对他暗示着什么,让他不要说出来。
  
  她怎么会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谢泓莞尔,“是泓的知己之交。”
  
  知己二字,分量有多重,老者明白。他们这种人,对这两个字有多看重,是绝难轻易出口的。在老者心中,谢泓便是他最骄傲的弟子,他能引为知己的,普天之下唯独王悠之等寥寥数人。
  
  所以这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有从惊愕之中回神。
  
  而比他更惊愕的,是巫蘅。
  
  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奢望能成为这个男人的什么人,可是今日,他在这位名士的面前,说她是他的知己。
  
  他们这样的人,一身傲骨,行事随心所欲,从来不屑谎话。
  
  所以他心里必定真的这么想的。
  
  这般分量的两个字,压得巫蘅近乎窒息于此,她迈不开脚步去,只能愣愣地停在亭下,满树花影翠痕,一径竹林生风。
  
  他扬唇道:“上来。”
  
  巫蘅傻傻的真的随着他这句话便走上了石阶。
  
  被打磨的细腻圆润的白玉棋笥,精巧而华美的紫木棋盘,棋局边一盏青铜博山炉里焚着沉香,只是两个人的对弈已然结束。
  
  谢泓的黑子留下一片残局。
  
  老者存心为难她,指了指右手边一个石墩子,抚须而笑:“你这小郎,能让谢泓说是他的知己,定有过人之处。我这白子已收,你不妨试试,能否还原这局棋。”
  
  “这……”巫蘅面露难色,她的棋艺虽然还算不差,但也绝不敢在长者面前班门弄斧,一时大骇。
  
  “无妨,可以一试。”老者循循以善诱,替巫蘅指了指谢泓当先落的三颗子。
  
  巫蘅瞥眼去看谢泓。
  
  少年嘴角一牵,也不说话,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度。
  
  巫蘅心如死灰。
  
  她原本是来问谢泓,是否在暗中对巫娆一事做了手脚,可是碍于长者在场,有些话她当着第三个人的面问不出来。
  
  巫蘅顺着老者心意,开始摆弄着棋局。
  
  两根手指从棋笥中拈起一颗白子,专注地凝视着棋盘。她曾与谢泓对弈过,对方不过须臾几招便铩羽而归,坦白下不过她。
  
  巫蘅心中对谢泓的棋力有了几分计较。
  
  只是她愈加填子,便愈加惊奇,雪白秀气的额尖沁出了湿润的冷汗,她惊诧地扬起眼眸去看那个好整以暇的少年,谢泓白衣如云,悠悠然地呷了一口清水,等她落子。
  
  巫蘅手心一颤,不可置信。
  
  错了,全错了,谢泓棋风诡谲刁钻,才十一子,一手曲镇,白子已然死了大片。老者显然也是棋力惊人,两步盘活,而后谢泓冷静地攻势转柔,不过又是区区数子,萧墙祸起,白棋败局已定,回天无力……
  
  巫蘅只能强迫自己定心,才能理清真相。
  
  谢泓这是国手的棋力,可是偏偏上次对弈输给了自己,为什么?
  
  她抬起那双湿润的眼眸瞪着他,雪白的额头,密覆着清澈晶莹的水珠。
  
  她看起来有一丝委屈,唇颤了一颤,像是在无声的询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大家。




☆、她的拒绝

  谢泓分明看见了; 却并不回答; 那脸色甚至没有任何波澜。
  
  老者盯着巫蘅摆棋,摆完之后; 才点头抚须,长笑道:“不错; 只错了三子。”
  
  能摆出他和谢泓对弈的棋局; 这实属不易; 巫蘅的棋艺并不弱。
  
  但巫蘅还是觉得有些惭愧; 低着头并不答声。
  
  老者微笑; 一脸豁达与洞明之色,“你找谢泓,似乎有私事要说?”
  
  “是,但既有先生在场,愧于言说。”巫蘅羞惭地垂眸; 显得分外局促。
  
  老者别具深意地望了眼正襟危坐、沉静如水的谢泓,笑容多了一层深意; 他拂衣起身,他不坐了; 两人自然也不敢再坐着; 老者飘然出亭,“老朽还有正问那陈雍讨了一坛酒; 今日依言该送到府里了,谢泓,没有你的份!”
  
  一句话说得谢泓彻底哑然之后; 他已经大步离去。
  
  四下静谧了下来,竹叶的幽光摇曳在少年白皙的俊容上,他把袖一手撩开,风流倜傥,面对巫蘅唇角含笑道:“坐。”
  
  巫蘅依言坐了下来,但那份拘谨也仍没有散去。
  
  “阿蘅有事同我说?”
  
  这个男人真是明知故问!
  
  但是巫蘅只得咬牙切齿,故作纯真,“谢郎,我想求证一件事,桓家的花车……”
  
  “哦,”谢泓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绣袍掠过静水一般的杯面,“那是我让人假扮的桓家人。”
  
  “承认了啊……”巫蘅喃喃,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谢郎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出气,我当然要推波助澜一把。”谢泓盯着她,分明是清风霁月般的笑容,但莫名让人觉得耳热,也许人生得俊到了一种极致,他的每一眼回眸,每一处漫不经意的动作,都是优雅到极点、令人不敢逼视的。
  
  “我的阿蘅,要是受委屈了怎生是好?”他的声音很温柔。
  
  只是——谁是他的了?
  
  巫蘅又羞又怒,“谢郎,你是陈郡谢氏的谢十二,怎么能自降身份,欺负一个女郎?”
  
  谢泓微诧地看向她,“你生气了?”
  
  她是生气,气他不问缘由过问她的事,气他不顾身份地为她做这些,可是——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他的每一步算计,都是为了她。
  
  如果他不是谢泓,也许她还能更能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可他是谢泓,他对她所谓的不知深浅的情,她能接受多少?
  
  “我……”巫蘅柳眉一颦,她正要说什么,谢泓忽然牵起唇角,淡笑道,“师父何等人,那双慧眼常人可比不得,他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小姑了。”
  
  “啊?”巫蘅惊了。
  
  老者知道她一个女郎,谢泓的那个“知己”,便多了另外一层意思。
  
  所以,这和轻薄她有什么分别?
  
  巫蘅薄怒道:“谢郎,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他温润风流地浅呷了一口清茶,薄唇被清澈的茶水浸润得隐隐发亮,他淡淡地扬唇道,“你是不认识王悠之、庾叔亭等人,说实在的,我倒是挺期待你从别人的口中重新认识我的。”
  
  巫蘅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地瞟过他,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谢泓,还真不是她记忆之中、或者说是她认知之中那个光风霁月般优雅的谦谦君子,而是个心黑面善、明里送蜜饯、暗里递刀子的……黑暗少年!
  
  她还真是从未料想过,原来大名鼎鼎的顶尖名士,是这么一个少年。
  
  她怀疑自己所领悟的“名士”二字。
  
  “我还想问,那桓家的花车,谢郎命人扣下了?”巫蘅说这话的时候,近乎咬牙切齿的,谢泓如果真为了对付一个巫娆,而得罪了桓君,怎么值得!
  
  “这倒没有,我对这些事,向来最讨厌亲力亲为了,”谢泓大笑,风流坦荡地露出雪白的牙,“我差人给庾沉月送了一封信,她便自己动手了。若非我提点,只怕她还不知,他的七郎差一点便被人捷足先登了。”
  
  巫蘅原本想松一口气,却再度把心提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盯着眼前失笑的少年。
  
  他还极为诚善而温柔地递过来一盏清茶,“莫着恼,庾沉月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蘅你只要受我的情就够了,其他的不用多管。”
  
  “谢郎坏人姻缘!”庾沉月这么一来,在桓氏族人眼中,会不会也太张狂了些?
  
  说实在的,她对那个小姑并无恶感,相反地,她对庾沉月的才情,是真服气的。
  
  “阿蘅思虑太多了,”谢泓并不以为意,“桓君是晓畅事理之人,庾沉月出手拦车,对桓瑾之有搭救之意——嗯,说起来,我既对朋友尽义,又护了阿蘅,难道不该有奖励么,为何阿蘅言之咄咄,非要迫得我无话可说?”
  
  谁有本事令谢泓无话可说,才真个算得上顶尖人才。
  
  巫蘅无奈,她低下头轻轻道:“说起来,巫蘅有一件事要问谢郎。”
  
  “且问。”
  
  少年微眯着眼,似乎有点警惕的味道。
  
  巫蘅隔了许久,那雕花的玄觞里,流淌着翠绿的茶水,浮出一点点碎叶,茶香虽清冽,却是劣茶,没想到谢泓会来过这种清苦日子,她低头道:“谢郎,你已年逾十九,谢氏族长该为你物色建康城中最高贵最美丽也最聪慧的贵女了,是不是?”
  
  他盯着她,她说话的整个过程之中一直弯着薄唇,眼眸愈加清湛。
  
  “十七岁便该开始了。”谢泓白衣一拂,“不过我这么推辞和坚持,才又缓了两年,所以阿蘅,我将及冠,届时会由不得我,我能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这不是威胁,你当知道,错过这半年,也许日后,你再没有成为我的嫡妻的机会。”
  
  没有听错,他说的是嫡妻!
  
  巫蘅的眼光慌乱地一掠!她仓促之中喘着气看向他。
  
  她身上的香汗一缕缕散出,泅开淡淡的如兰如麝的芬芳。
  
  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磨出了一丝难忍的血腥味。谢泓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那么轻薄于她,几度言语戏耍,又几度出手帮她,难道他从一开始,便是想娶她?
  
  他是想……娶她,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以他身份之高贵,举天下女子,但凡适龄者,妄想着他的妻位的何止千万?可怎么会有谢泓这种人,他们才不过认识短短一个月,他便提出“嫡妻”这等话!
  
  她已经全然乱了。
  
  可她心里也知道,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谢泓,而是别的什么人,单凭这两个字,她现在已经拂袖而去。令她更乱的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地坐在这里,是因为她也奢望个那个位子么?
  
  谢泓只是三言两语,怎么她就这么自乱阵脚?
  
  巫蘅瞪着他,逼迫自己冷静,她一定要知道始末。
  
  “谢泓,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心里应当很明白,我实难相信……”她嗓音黯然了一番,“你说你的心,可是有几分,我该如何权衡?”
  
  谢泓敛唇站起了身,他走到了亭下,留下一侧清俊的背影。
  
  “有些东西,努力一把未必得不到。我说过,全天下最不该为、大不韪之事,是我谢泓最热衷之事。巫蘅,我现在要求证的,不过是你的心罢了。你没有勇气站在我身边,便不配我再对你耗费这么多心思。”他顿了顿,巫蘅看不到他脸色的变化,只是那声音又沉了几分,“你喜欢庄子逍遥,我便给你。”
  
  换言之,如果她不答应,对他没有那个心思,或者心思没那么浓烈,他便抽身,永远不再打扰她。
  
  巫蘅的指尖掐入了肉中。
  
  你转身陌路,于我固然是痛。
  
  可是,你的妻子,注定会成为建康风头无量的女人,她会受尽皇族优待,在贵妇名媛的应酬之中备受瞩目,也是天下女子无不歆羡的那一位。那永远不该是我啊。
  
  “我……”她犹疑了一阵,碧竹幽曳里,白衣如雪的少年转过身来,幽幽静静又澄澈的一双眼这么凝视着她,安谧的一树风跌跌荡荡地摇散她眼底的迟疑和踌躇。
  
  她终是站起了身,长吐了一口浊息,“我无法给谢郎承诺,谢郎说得对,我没有那份勇气,不配你为我动的这些心思。”
  
  她仓促匆匆地冲他一福,转身便逃窜飞奔而去。
  
  她不是他理想的那种女人,她终究还是没办法因他夺志。
  
  谢泓望着她离开时的背影,悠悠一叹。她心里有他,只是,他还没重要到,能令她推翻预先设想的一切,放弃之前的一切努力的程度。
  
  可是,他只有半年时间,一旦及冠,族长会迅速定下以为德才兼备的贤女,届时不是他一己之力能够抗衡的。
  
  他只有半年了。
  
  巫蘅跑着,秀发散落了一半,绑着发尾的素绸半缠着青丝吊在末梢,她才狼狈地顿住身形,想到自己身在外面,行人稀稀落落的,但也还是有来往的,她迅速直起腰背,踩着木屐继续风流地往前走。
  
  但也许是天公作美,巫蘅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迎面而来一股带着凉意的风。
  
  她脚步一定,仰头望去,天不知何时暗沉了下来,翻着一层层浓密的墨色,远处巍峨的楼阁宫阙,悉数被笼罩在这片滔滔如水的墨云之中。
  
  巫蘅来不及感慨天道变化之无常,一场瓢泼大雨接踵而至!
  
  真是一场喜雨。
  
  被浇了一个薄衫湿透如落汤之鸡的巫蘅,竟然心情愈发畅快了起来,方才的无奈、纠结和心中淡淡的不舍,就被冲淡了!
  
  下雨了啊,还是这么大的雨!
  
  她将会有钱了!她赢了赌局,赢了陈季止,她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不再为填饱肚子这等小事斤斤挂怀,不再担忧饔飧不继,往后,她会更从容,她会不断地砥砺己身,让自己更加处变不惊!
  
  “女郎,你都湿透了!别着了风寒!”王妪一脸担忧惊惶地将巫蘅拉入府中回廊下,替她将早已备好的一件披风裹上,转瞬间,她看到唇角不住上翘的巫蘅,惊讶道:“呀,女郎,怎么大的雨势,你怎么还笑!”
  
  巫蘅深秘地微笑,倾身靠过来,“先准备热汤罢,总之,这是一件好事,相信水盈和水秀也会同喜的。”
  
  王妪更加不明白,而巫蘅已经走入了内院。这个时候,她满心都是陈季止即将匀给她的钱财,心中既忐忑又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又晚点了。
说实话,男主说的话,在那种情况下,有理智的女人都不会答应的。我相信是这样,只是男主有自己的想法,哎。




☆、暗算

  这场雨气势如虹; 全力一击之下; 巫蘅先前凿的的那个豁口便再也防不住水,溪水和雨水一应流下; 山洪般自岩壁上滚滚而落,甚至还伴有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
  
  “告知四郎; 果然有洪水来了!”
  
  柴门歇憩的一人终于跳脚大骇; 未曾想到这夏初的一场暴雨来得如此气势汹汹; 幸得陈四郎防患于未然; 还是听从那小郎的建议在山下命人挖了两个东西互通的蓄水池; 否则——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暴雨如注,似泼天而灌,倒入这西郊两座峰峦间,这次山坳的泥地湿软而滑,如何能够行人?因此那汉子说的这句话; 竟是没有一个人理会。
  
  当是时,望着滴水如帘屏的屋檐; 陈四郎又惊又叹:“言衡小郎莫非通鬼神之术?”
  
  当然他此时并不知晓此事谢泓还在其中掺和了一脚,若是知道了; 眼下绝对再没有心情负着手走在一排清幽的俨然屋舍之下; 还这么存着几分惊疑、几分兴致地在这里赏雨。
  
  夏雨来得快,去势也快; 但雨势却又连绵,才停了不过两个时辰,转眼间又大了起来。
  
  一片悠然青翠的竹叶; 雨过如洗,更显空灵幽静。谢泓披着月华般的不染纤尘的白袍,手心微凉,清明的目光望着这连绵的雨,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郎君怕是染了风寒。”
  
  谢同听到底下人跟他窃窃说道。他登时回以白眼,“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若是消息传到乌衣巷,这里谢泓就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他们郎君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那人嘟了嘟唇,幽幽道:“郎君这是下了狠心,不得到那个小姑誓不罢休了,可是那个巫蘅偏生又……她怎么配得上我们郎君?”说起来,他是真奇怪,郎君多年不近女色,怎么会对一个初相识的巫蘅那么上心?
  
  谢同顿了顿,他盯着不远处亭阁廊下那道颀长如画的白影,声音泛哑:“你可还曾记得,当年郎君在扬州遇到过一个小姑,郎君遣开我等,在那草垛肮脏之地,奏了两日的琴,后来指尖都出血了?”
  
  “记……记得。”仆从不明白头儿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但只是转念一想,登时豁然开朗,“难道巫小姑,就是那个小姑?”他吃惊地捂住了唇。
  
  “我本来也不能确定,”谢同叹息着肩膀一松,“但看郎君这副情状,应当是她。”
  
  谢泓曾经失魂落魄,曾经勃然大怒,曾经为了一个女人摔琴断弦,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谁还能说不够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谢同明知他愈陷愈深,却终究不敢劝退他的原因。
  
  等这雨势小了些,巫娆才渐渐觉得膝盖没有那么凉,她跪在宗祠前,红艳艳的一身裳服如雨浇花端,尽数湿透了黏腻地贴在纤瘦的身上。她抽噎着伏在地上,绝望地哆嗦着身。
  
  她想起父亲暴怒的话,想起母亲假意的劝解,想起父亲一病不起之后,秦氏将她逐入祠堂,不许她进门,将她发落在这里长跪。
  
  她设计陷害巫蘅,反中了她的圈套,可算是她愚笨不查,可秦氏这般凉薄,着实令人寒透了心。她眼下连病重的父亲一面都没有见到,便被发落在此跪足了三个时辰,那两腿几乎要失去知觉,她哽咽着蜷缩起来,脸上雨泪交加,花容惨白。
  
  “阿娆。”有人冒雨而来,青衫脚尽湿,他踩着一双宽大的木屐,这是一双男人的脚,此刻就映入眼帘,她怔怔地抹一把脸,跪在地上将头抬起来与那人对视,她不可能认错眼前这个人。
  
  水雾浓郁,他一张俊挺白皙的脸,撑着一柄竹骨伞,雨落如珠,在她意识朦胧时却格外真切,大约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桓九郎?”她喃喃道,这个时候,她要极尽她的温柔,她不确定桓九郎来这里的目的,但她知道眼下她绝对不能触怒他,绝对不能惹他不快。
  
  “小声些。”他略略有些狼狈,发丝沾了雨,黏在如刀裁的脸颊两侧,双眸沉痛而深彻,声音微哽,“我偷进来的。”
  
  巫娆一怔。原来桓九郎透入巫府,没有过问秦氏。
  
  她动了动肩,要挣脱他的手。
  
  桓九郎的禁锢更紧了,他双眸紧锁,隐藏着一丝怒火,执拗地问道:“我要带你走。”
  
  “去哪儿?”巫娆一怔,她从未想过离开巫府,登时高叫道:“我哪里都不去!”
  
  桓九郎一怔,他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唇,一手撑着的伞无力地折下,落入暴雨之中。他眼波晦涩,固执地将她打横抱起了来,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你现在名声已坏,我们之间也注定了不能明媒正娶,你要是想嫁给贫寒子弟,也只会吃一辈子苦,受人指点,要不要跟我走,你可以现在决定。”
  
  这巫府里的几个下人,看守巫娆的已经被他打点好,剩下的正为了巫靖的大病忙前忙后,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分出来给巫娆。
  
  他要带她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巫娆沉默了。她第一次被抱入这么一个结实的怀抱,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个人对她的真心。桓九郎说的并不错,她名声已损,将来便是要嫁也只能被秦氏匆匆发配给一个无财无势的寒门子弟。她巫蘅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丈夫窝囊平庸,却还要守着他过一辈子?
  
  而桓九……
  
  她美目清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生得很俊美,这张脸也很令人心动。
  
  桓九郎眼下是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且不说他有没有什么本事能够养活一个女人,等到将来桓家易主,一旦桓瑾之做了族长,桓九郎再回建康风头已过,仍是前程无量。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巫娆不再多想,点头道,“走吧。”
  
  桓九抱着少女又娇又软的身体,微微一愣,他低着头看着巫娆,那双眼温柔而多情,执着而坚定,对方把脸藏了起来,躲入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你别这么看我,其实我知道我配不起你,你现在还能来找我,我其实很感激,很欢喜……”
  
  “好,”桓九微笑,“我不看了。”他抱着她,迎着晦风冷雨而去。
  
  黎明时分,雨终于又停了。整座建康城被雨水这么一冲刷,倒显得安静冷落了不少,只是雨水稍停,那各色商旅队伍、摆摊叫卖的、贵族们的马队和车队纷纷又开始涌动如潮,奔入建康城的不少,而从中流出去的人也不胜繁多。
  
  枇杷树亭亭如盖,满树碧绿的浮光一丝一缕地抹匀在精雕的轩窗上,空气清新好闻,鸟鸣声仿佛是从静寂的空山里传出来的,这个时候到西郊去,一路赏林观景的确不错。
  
  巫蘅从推开一扇竹篱门,偌大的院子,只栽着一畦青蔬,蜿蜒淙淙的一条山溪映带左右,精简而稍显贵气的屋舍三两间,傍山依水地曳着几树桃花,只可惜春红殂谢,巫蘅踩着松软的泥走过去,雨初停,但天色还没有放晴的迹象。
  
  临门的一个农夫,扛着一只锄头,行色匆匆的,正巧从这边经过,见到一身玄裳做小郎装束的巫蘅,脚步生生地刹住了,他睁圆眼睛问道:“你是——陈四郎说的那位言小郎?”
  
  巫蘅微笑,“正是。”
  
  “陈四郎他身体抱恙,近来不曾回来住过。”农夫颔首如是答道。
  
  巫蘅眉心一沉,陈季止不曾回来?她应当相信,陈季止绝对不是诓她,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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