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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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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回眸,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古铜色皮肤,留着三绺长须的锦衣中年男子带着几个锦衣少年快步走了进来,人人身上俱有杀气,看那模样,应该是王家二将军同王氏子弟,便默默退到后头。

“六爷,不告而入,不问自取是为贼。”王二将军板着一张黑脸,快步走到安六面前,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安六,他带进来的人则满脸戾气地上前欲将安六带来的人挡出去。

双方刀剑出鞘,场面火爆。安六静静地与王二将军对视着,轻轻摆了摆手,便听一阵收刀入鞘的声音,接着随他入内的随从顷刻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安六一个漂亮的长揖一揖到地小子见过二叔父。小子有,还请二叔父不吝赐教,小子日后必不再犯。”

王二将军一张黑脸上满是凝重之色,默了许久才道你是真心求娶?”

安六笑着指了指地上血污横流,死不瞑目的女史这便是我的决心。”

王二将军道你日后若对七娘不好?”

安六笑着举起手来天打五雷轰。”

“二叔父!”王六娘哀哀地喊了一声,眼里满是哀求。王二将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和她怀里的王七娘,咬了咬牙,大声道立刻给七娘整妆,误了吉时不好。此地已污,换到隔壁院子去办。”

王六娘双脚一软,绝望地咬住了嘴唇。许樱哥忙将她给扶住了,低声道不论如何,我们先把七娘安顿好。”

王二虽然不忍,却也只能指挥下人开动,又给场中客人一一赔礼致歉。这边忙乱起来,那边王二将军则引了安六,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许樱哥与唐媛等人一起被丫头婆子们拥簇而出,她回过头去,看到有人将一个麻布袋子将那死去的女史装了进去,再将那几乎半死的女史拉扯起来,不知要推搡到哪里去。

此处离隔壁院子并不太远,须臾功夫众人便都安顿下来,有女眷身体不适,匆匆辞去,王二虽然难堪不舍,却也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王六娘惨笑着寻了许樱哥轻声道原是我多事,妄想热闹,再给七娘撑撑场面,谁想竟是叫人看了一场笑话。烦劳你替我与她们说声对不住,想要回家的可以先,不必为难,我改日登门致歉。”

许樱哥便看向唐媛等人,众人先前全都拥在窗前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脸色都十分难看。武玉玉勉强笑道喜事尚未办完,七娘尚未出门,哪里就能走?我不走的。”唐媛也道我还要陪着樱哥呢。”安谧犹豫了一回,也道想来不会再有大事了,我不走,我们一起来的一起走。”阮珠娘同杨七娘想了片刻,颤着声音道是这个理。”

“多谢!”王六娘哽咽着对众人深深一礼。便有她本家的嫂子出来道七娘醒了。”王六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拉了许樱哥进去你陪我进去。”

王二央求唐媛等人请这边坐着喝茶吃果子,该说笑的还是说着笑罢,不要放在心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怕就是假的呢?唐媛吸了口气,大声说笑起来。几乎是同时,外间的喜乐再度响起,整个国公府再次喜气洋洋。

——*—关于最近的情节走向(表钱滴字)—*——

有书友在群里问询最近的情节,小意在此特意解释说明一下。最近是四个矛盾,一是贺王府与康王府的矛盾(这是大矛盾);二是贺王府的嫡庶之争;三是康王府中各方势力彼此间的矛盾;四是许扶的被打事件所隐藏的真相(这个以后会揭晓)。所有矛盾综合起来,都是集体推向一个最大的矛盾,关于许樱哥与张仪正最后的遭遇及选择。小意不会写无关紧要的情节和人物,一直都很注意尽量写得紧凑一点,但可能最近精力不足,会导致某些地方么有写明白,以后会更加谨慎。

再次说明一下背景,这是架空,不是具体到哪朝哪代哪个人,不然家具服饰风土人情都会更精致准确,而不是随意而来。侧重的是许樱哥和张仪正的故事,所以没有特意去写更多的政局背景,有意地忽略了很多我认为不是很必要的。

最后,这本书不会太长,初步估计在110万字左右就会结束,不足之处,敬请谅解,我一直都在努力,虽然也许力不从心,做得没有想的好。

第192章 不甘

许樱哥与王六娘进得屋里,但见王七娘呆呆地坐在镜台前,木怔怔地由着一个白发老太太梳头,一双眼睛全无半点光彩。一个不知是王家人的年轻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劝道他虽凶横,但你父兄也不是没杀过人的,只要他肯护着你,真心求娶,便是好姻缘。远的我不说,你便看看康王府的三奶奶,她不也是这样的?如今不是照旧过得舒舒服服?所以这过日子,全看过。”

背后被人当成了励志教材,许樱哥只一笑了事,王六娘却是尴尬得很,用力咳嗽了一声,上前取了粉给王七娘补上,哽咽着劝道事已至此,你只能往好处想了。你也莫怪二叔父,这事儿没有办法,做臣子的便只有听圣上的。若非此时顺坡下驴,日后你还得嫁给他,那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现下,现下他多少对你还有点怜惜愧疚。”

“把他当好人?杀人不眨眼的好人?”一大滴眼泪从王七娘的眼里滴落出来,将她脸上刚扑好的粉再次冲花,许樱哥上得前去,轻声道想哭就一次哭个够吧,日后再不能这样畅畅快快地哭了。”

王七娘果然扑倒在妆台前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王六娘有些着急,许樱哥道能哭得出来就是好事。”

王七娘哭够了,红肿了眼睛惨笑着道上妆吧,谁叫我生成女儿身,实怪不得旁人。”

许樱哥递了块冷帕子给她捂眼睛也不要这样说,生成女儿身可不是我们的。”

王七娘见她眉眼间始终温和平静,忍不住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道他们说你当初也是不肯嫁的,也是没办法,是不是?你当时是想的呢?是不是就当个好女儿任由他们搓圆揉扁?再看他们坐享荣华富贵?”

“七娘!”王六娘见她神态语气皆都十分无礼,由不得生气地喝了一声,又回头欲向许樱哥致歉对不住,她这是被气糊涂了。”

许樱哥摆摆手,认真回答王七娘不,我很努力地争过了,可没能成。我不是就想着要做个好女儿任由他们搓圆揉扁,他们也不是心安理得就坐享荣华富贵。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取舍,我很努力地让过得好一点,虽然未必有其他人过得那么好,但最少没为难。”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想起张仪正来,心里多少有些黯然,做人都是贪心的,有了便想更多,这样不够,她想要更多。

王七娘敏锐地盯了她一会儿,突地笑了出来你也过得不甘心!”

“七娘!”王六娘愤怒地将手里的粉盒用力拍在妆台上,“你太失礼了,樱哥今日帮了我们大忙,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上?你以为是看在国公府的面上?你以为是看在贺王府的面上?不过是看你我可怜!”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当然可怜,但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王七娘也不生气,反而取了块帕子去擦许樱哥的额头,微笑着道你这里有一滴血,想是适才溅上的。”

许樱哥垂了眼任由她去擦拭,须臾,王七娘笑着将帕子递到她面前你瞧。”

雪白的帕子上果然沾着些许污血,兴许身上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樱哥便觉着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屋里众女眷或是脸上不好看,或是倒抽了口凉气。

“瞧,你们只是见着这么一滴血便如此厌恶,可我却此生都要面对他,伺候他。所以谁也别劝我把他当成一个好人。”王七娘照旧坐回镜台前去,垂了眼冷冷地道上妆。”

王六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将一朵艳丽的大红绒花簪到了王七娘乌黑油亮的发髻上。许樱哥走到外间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来,接了青玉递过的茶一口饮将下去,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着早前的“热闹”,众人便再没心思行那“拦门”“吟诗”之事,按部就班地完成诸般礼仪便送新娘上轿。许樱哥携着王六娘的手一直将王七娘送到大门前,震天的炮竹声和锣鼓声中,一身红衣的安六高高骑在马上,静静地看了门前观礼的众人一眼,抿着薄唇志得意满地接着他的新娘朝着远处去。

此间事才一了,便有半数以上的人告辞,转瞬间偌大一个御赐冀国公府便变得冷冷清清。王六娘转头看着园子各处的红色,神色落寞地低声道我家镇守边陲多年,死伤儿郎无数,这上京城中的故交好友早就生疏冷淡了,便是这样的大事竟也找不到几个可以相托的,家族亲友间竟没有一个顶事的,便是出来一个人,也不懂得这些权贵间相交的弯弯绕绕。但便是如此……”便是做了如此孤臣,龙椅上的那个还是不肯放心,不肯放过他们。

“六娘你真不懂事,怎地还让人在这外头站着?赶紧请进去,席面已经准备好了。”王二及时打断王六娘的话,谨慎地朝着许樱哥等人笑道今日真是多亏你们了。”

王六娘也就收了先前的话题请里面坐吧,多话不讲,只借薄馔素酒表达些微谢意而已。”

许樱哥见唐媛等人俱都生出去意,便辞道改日吧,想来府上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我们就不添乱了。”

王二苦留,王六娘倒是爽快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请你们坐。”又捏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多谢。”

待出了冀国公府,许樱哥一一行到众人车前诚恳致歉,其他人倒也罢了,唯独阮珠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怪你,但你也记着,日后我只欠你一半人情了哦。”

许樱哥开怀一笑,将手伸出去都不欠了。”

“其实也没,想必日后王家也记我的情。”阮珠娘嘿嘿一笑,与许樱哥用力一击掌,同其他人等大声道改日去打马球啊!玉玉,你做东!”

武玉玉懒洋洋地在车窗里头露出个头来了,就会算计我,请自备吃食酒水。”

安谧立刻大声回道谁怕谁?阮珠娘你把人找齐了,看我们不打你们个落花流水!先说好了,不许找赖皮。”

杨七娘挽着袖子抗声道安谧小丫头,等着挨揍!”

众人嬉笑散去,许樱哥蜷在马车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青玉给紫霭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地给她捶捏着手臂肩膀,轻声道奶奶还要去贺王府赴宴么?”

许樱哥摇头我现下只想好好洗一洗,总觉着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血腥味儿,冲得难受。”

紫霭忙凑上前去再替她仔细查看了一回,果然又在鬓边碎发上找到两滴干涸了的污血,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低声抱怨道那就是个恶鬼投胎的,咱们三爷再说性子暴躁,可不见这样的狠辣。每次瞪我瞪得厉害,却从不曾动过我一指头。”

青玉轻声道你是没见过,当初我们从庄子上,就是你留在庄子里养伤的那一回,也是看到这安六爷当街杀人,用刀挑着头颅跑,一路走,血就流了一地,还将那刀去戳我们的马车,三娘子当时就给吓得晕了……”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掩住口干呕了两下。

许樱哥闭目不语,想起第一次看到人血时的场景,大片的鲜血沉淀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沉甸耀眼的红,那种色彩无法用任何一种她所知的颜色具体形容出来,却让人看了头晕目眩。后来,在庄子里的风雨之夜,她嗅到了血腥味,却不曾亲眼目睹,多谢张仪正在那一刻放过她独自冲了出去。

无论如何请你平安归来。许樱哥默默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她从没有这样一刻这样希望张仪正在身边,哪怕他其实离她没有那么近,但实际上他在她身边是能给她温暖的,无可言明的感觉,她就是他在关键时刻不会扔下她不管。可是不够,王七娘说得对,她是不甘心的,她想要更多更好。

康王府今日非同平时,但凡是体面的主子都去了贺王府吃喜酒,整个王府一片安静。许樱哥一路进去,正是难得的清净。洗浴干净才躺下没多久,就听外间有人低声,她也懒得管,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暗沉,才刚翻了个身就听身后有人低声道奶奶,您醒了么?”

许樱哥才应了一声灯便亮了起来,却是青玉和紫霭两个一直坐在不远处守着她,见她坐起便都露出笑脸您可饿了?都想吃?王妃那边给您送了燕窝粥,已是使人看过两次了呢。”

许樱哥心里暖洋洋一片,微笑道是饿了。有吃的就先拿进来垫垫肚子。”

紫霭跑出去端燕窝粥,青玉则寻了衣服给许樱哥披上,低声道王妃才便使人看您,听说您睡了便叫婢子问话,后来就在佛像前给您上了一炷香,只怕您给吓着了,着婢子们好生守护着,有事就要赶紧说。”

凭心而论,康王妃这婆婆做得不。许樱哥便又觉着比起王七娘来运气真是好太多,实在没道理为了一滴血就弄得如此多愁善感,于是收拾妥当便往宣乐堂而去。

第193章 白衣

夜色苍茫,上京城北面的民居早已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和坊中一户人家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赵璀将自己藏在阴影处,冷冷地打量着坐在桌边垂着眼睛挑着灯芯的老人:“依您所说,这事儿只要办成就万无一失,许扶必定会遂了我们的意?”

那老人耷拉着的眼皮子往上一翻,冷漠而锐利地刺了他一眼,赵璀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是的,这一眼给他的感觉的确是如同刺一样的。冰冷而锐利,直刺人心,赵璀情不自禁地坐得笔直了些,脸上不信任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那老人看到他的变化,有些讽刺地冷笑了一声,淡淡地道:“自你见我以来,你何曾见过我失手?你入上京,许扶那般厉害可曾找到过你的半点踪迹?”声音竟是又尖又细,迥异常人。

赵璀垂下眼,轻声道:“不曾。”

“暴君当道,民不聊生。”老人叹息了一声,眼望着跳动的灯火轻声道:“你别心疼许扶,这是非常必要的一步,日后亏不了你们。总有一日你们会觉着,今日的舍弃十分值得。”

有人在外面轻轻扣了扣门,赵璀紧张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刀,老人侧耳听了听,朝他摆摆手:“没事,自己人。”言罢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和颜悦色地道:“来啦?”却不让来人进门,直接跨出门去转身将门给掩上了。

赵璀犹豫片刻,缓缓起身走到门前。隔着虚掩的门缝·他看到一个素淡的侧影,挺拔瘦削,年轻安静,白色的衣裳在月光下尤其显得素淡。只可惜离他远了些,赵璀正想再往前看仔细些,却见老人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朝这边刺了过来,赵璀惊得瞳孔一缩,迅速转身坐回原

须臾·老人带了三四个人入内,平静地道:“现下我们再来说说后面要做的事情罢。”

赵璀谨慎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却见其似是根本不曾发现自己偷看过一般。赵璀便又去看其余人等,这些面孔或是陌生,或是熟悉,但中间并不见之前所见的那一袭白衣。赵璀情不自禁地抬头往外看去,只见院内月华满地,空无一人,唯有庭前那株杏树在夜风里哗哗作响。

康王府宣乐堂里。康王妃从香烟弥漫的佛龛前站起身来,将手交给许樱哥:“见你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把今日的事情好生说给我听听?”

许樱哥小心地扶着她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将今日之事一一说来。

康王妃不胜唏嘘:“真是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这安六,小时候看着就是个笑嘻嘻的家伙,吃喝玩乐样样都会,还以为他这辈子也就是这么个模样,谁知却是这般狠辣。”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府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许樱哥听这话中有话,忙问道:“母妃今日在贺王府吃席,可是也看着了热闹?”

康王妃淡淡地道:“的确是极热阄的,新人才进门贺王妃就晕倒了·世子妃带着一群孩子嚎啕大哭,其他人等纷纷扯着新郎说他不仁不孝,居然敢当众杀了嫡母派去的女史·要治他的忤逆不孝之罪,还有人趁机推搡新娘,新娘也跟着晕了过去,还是昭仪身边的邱嬷嬷出面才勉勉强强把喜事办完。”

做得也太丑了些,许樱哥奇道:“他们就不怕这事儿会闹到圣上那里去?”

康王妃讽刺一笑:“圣上就喜欢热闹。又没伤筋动骨的,怕什么。女史已死,死无对证,闹来闹去还不是安六吃亏·过后严厉申斥一回再罚俸什么的也就算了·大局为重。很有可能是安六此番立下的军功与罪过两相抵消,不罪不罚。”

然后贺王世子悬空·留下一根肉骨头在贺王府里引得群狗恶斗?许樱哥嘘了一口气,实心实意地道:“今日媳妇突然觉着我的运气真好。遇着了父王、母妃。”瘦地里挑了个大麦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这么个理儿。

“你能这样想就好。一直都怕你觉着自己委屈了,不肯安心过日子。”康王妃满意一笑,谈兴也浓了起来:“有个好消息,林州那边送信过来,敏娘她父亲有了消息,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不久小三儿和他便要归来了。”

许樱哥听了也欢喜:“那我得去给菩萨上柱香。”

康王妃道:“我正要说这事儿呢,早前我曾在香积寺许过愿,现下也该去还愿了,再求求佛祖让他回来后顺当一些,即便是圣上要治罪也轻松些。你随我去?”

许樱哥高高兴兴地应了:“好呀,还从未与母妃一起出过远门呢。嫂子和侄儿侄女们也去的?”

“小四的好日子将近,当前人多事多,孩子们就不要去了,我就带你和你二嫂还有敏娘去。”婆媳二人又说了一回话,许樱哥也就告辞回去。

次日,宫中果然下诏申斥贺王妃及安六,每人各五十大板,只不过侧重点各不相同。先骂贺王妃未能尽嫡母之责,不能教养好子女,总之是把贺王世子的疯癫全都怪到了贺王妃身上;又骂安六狂悖无礼,不敬长辈,但念其有功,功过相抵,再罚俸一年,同时加封王七娘为安国公夫人。这还不算完,接着宗正寺便将原本幽禁在贺王府的贺王世子带走,不过半日功夫,贺王世子从前做的丑事恶事都被翻了出来,虽还未定罪,却已是声名狼藉,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着他几个同胞兄弟和舅家那边也有牵扯。

皇帝虽未表态,康王府中却已见热闹,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又有宣侧妃的娘家亲戚日日上门做客说笑,这个去看看新房,那个又出出主意的,这中间少不得都要去康王妃那里拜见说话,小孩子{也要讨封赏。康王妃烦不胜烦,索性将府中诸般事宜扔给世子妃,借了早前说下要还愿的话,自带了王氏、敏娘同许樱哥直往香积寺而去。

时隔年余再见香积寺,许樱哥百感交集,趁了康王妃和王氏等人午睡的功夫带了青玉、紫霭自去寺中晃悠。如今却不比当年她与姚氏来时,康王府中早将香积寺中的闲杂人等扫荡一空,再不怕哪棵树上,或是哪丛花里会突然钻出个张仪正之流的恶徒来。主仆三人顺着当年那片芍药圃游了一圈,道起当年之事都是不胜唏嘘。

许樱哥叹道:“那时怎会想到我最后竟嫁了他?”

因着四下无人,又出了王府,没那么多规矩,紫霭忍不住道:“说来婢子一直不明白,三爷为何初次见面就那般发作?喊打喊杀的,不知道还以为奶奶和赵四爷是他的仇人呢。”

青玉见她提起赵璀来,便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三爷向来就是个急躁性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樱哥仰头看了看彼时张仪正藏身的那株树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也不知当初三爷是为谁做的法事。若是他的朋友,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正该为他们添些香烛纸钱,也算是为三爷了一场心愿。”

青玉忙道:“那婢子去问?”

许樱哥允了,自带了紫霭继续往前走,绕过芍药花圃行不多时,便看见一方浅浅的池塘,里头荷叶田田,碧绿晶莹,池塘前方有一间小小的草亭,里头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许樱哥认得,正是这香积寺的方丈性空长老,而另一人却是个俗家装扮的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身着白色长衫,坐姿优雅,身形挺拔瘦削,神态清雅不似凡人,许樱哥虽觉着养眼,却也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青玉少不得抱怨:“不是说早就将闲杂人等清除干净的?怎地这里还有这样的人?”

许樱哥笑道:“方丈的客人,自是不在闲杂人等之列。他又没碍着我们,倒是我们扰了人家的清净,走罢。”往前行了一回,突然觉着不对,忙忙地转身往回去。

青玉赶紧跟上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掉了东西?”

许樱哥不语,只顾快步走回荷塘前,却见草亭里只剩了性空长老一人而已,另一人已经不见所踪。许樱哥心中不甘,索性顺着荷塘疾行一圈,但日光艳艳下,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踪!

忽听得不远处草亭里有人朗声道:“女施主,天气热,日头毒,即是到了此地,不如进亭子来喝一杯清热解暑的荷叶清茶如何?”

许樱哥回头,但见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其中,满面慈悲。石桌上的棋盘尚未收拾干净,黑白棋子交错散放,又有半杯残茶犹自留在之前白衣男子所坐之方位。许樱哥想了想,对着性空长老盈盈一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待入草亭,老和尚也不收拾棋盘,只将残茶收去,另给许樱哥斟了一杯茶,笑道:“荷叶清暑利湿,升阳发散,祛瘀止血,夏日饮用最好不过。这是老衲自制的,却又比外头的好喝许多,女施主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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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牌位

“多谢长老。”许樱哥笑着将杯中荷叶茶汤饮过,直截了当地问道:“适才小妇人见长老同人下棋,那人颇有些面熟,不知是为何人?”

性空长老回道:“有缘人。”

谁的有缘人?许樱哥微怔:“小妇人愚钝,请长老明示。”

性空长老将桌上散放的棋子收起,微笑道:“有缘人便是有缘人,此时不知日后可知。”

看来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了,许樱哥就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不知长老是否还记得小妇人?”

性空长老道:“当然记得,许二娘子去年春天在这寺里惹出好大一番动静,坏了老衲一圃芍药。阿弥陀佛。”

许樱哥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忙起身行礼致歉:“是我的不是。”

性空长老笑着将最后一粒白棋收入盒中:“草木秋华,春萌冬枯,也当不得什么。今春芍药开得更好,只是张三爷来赏芍药之时女施主没能跟了来,不然女施主也不会愧疚了。”

张仪正今年春天又来过这香积寺里?许樱哥心中一动,趁势道:“是,我们三爷说是要来祭拜故人,彼时我们府中有事,小妇人便没跟来。不知可否方便?小妇人也想给他们添些香油。”

性空长老并不疑虑其他:“女施主先行回去,稍后自有人来引。”

许樱哥敛衽为礼,告辞离去。青玉随她走了一回,实在忍耐不住,便问道:“奶奶,您适才看到那人像谁?”

许樱哥反问道:“你没觉得眼熟?”

青玉摇头:“才看了一眼呢,又隔了那么远,还没看清楚您就走了,婢子哪里顾得上去看?”

许樱哥道:“我也看不真切,不敢乱说。回去后你便去寻双子,让他想法子查探一下。”

待回了居处不久。紫霭也回来了:“问不着呢。”

“没事儿。”许樱哥心头又是一突,幸亏她之前在性空长老面前演了一回,不然只怕又是白来一趟。

过不多时果然有小沙弥来寻,道是方丈派来给许樱哥带路的。

许樱哥忙交代了逢夏两句,自领了青玉同紫霭随那小沙弥去。去的却是人烟稀少的后寺,寺中沿着山墙修了一排房子。房子四周全是高大的古柏,本不到申时,太阳正辣,偏此地感受不到半点炎热,颇有几分冷幽之意。更不见行人。

青玉与紫霭都有些不太适应,紫霭小声道:“奶奶,要不咱们就在这外头看看?回去把香油钱交给寺里的大和尚也就是了。”

“你们要是害怕就在这外头看着。我得进去瞧瞧才是,不然心不诚。”许樱哥却是又兴奋又紧张,她终于可以朝张仪正的秘密靠近一步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人他在去年春天从王府里跑出来特意为他(她)做法事,又在今年春天瞒着府里悄悄跑来?

小沙弥听到她主仆二人的对话,由不得笑道:“这可是寺里,佛法无边,不怕。这边日日都有人来清扫供奉的。干净得很。”说着取了钥匙去开最右边一间房屋的门。

许樱哥见那门上挂着一把大锁,由不得奇道:“小师傅,怎地还要上锁?是怕这寺里的松鼠进来偷油吃还是怎地?”

小沙弥笑了笑。道:“女施主真会开玩笑。不过是寺中来往的香客多,又都好奇寺中风物,少不得四处游玩。有那不知的,见门开着总会不小心扰了逝者的清净。”

这倒是,许樱哥仔细打量了这一排房子,觉着少说也有七八间,间间如此,俱都是门窗紧闭,便又道:“这边都是供奉的逝者亡灵?”

小沙弥含糊道:“嗯那。”

“那都是些什么人?寻常人家供奉牌位不都是要供在功德堂里的?怎地藏在这地方?”紫霭也好奇起来。

小沙弥挠挠刮得光亮的圆脑袋,为难道:“女施主可是为难小僧了,总是香客们供奉的人罢了,他们说要如何,我们便如何,都是超度亡灵,总要与人方便。兴许是贪图清净?”

许樱哥想到这寺院的前身来历,隐约猜着这些见不得光的牌位只怕都与前朝有些关系,便淡淡地道:“带眼睛带耳朵就行了。”

紫霭吐了吐舌头,却见许樱哥已经先进去了,于是赶紧拉了青玉一把,快步跟着入内。

一间房里只空荡荡地供着五六个牌位,每一个牌位都是上好柏木所制,精工细作。以张仪正的身份来看,这样安排倒也正常,但令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些牌位上该书写死者名号生卒年月的地方全部空着,一字全无。日光透过顶上的明瓦射将进来照在牌位上,那牌位便似是有了生命一般,睁着眼睛默默地看着众人,许樱哥突然间觉着有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背心里都是凉幽幽一片,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猛地回头,大声道:“小师傅,怎地这上头没有字?是谁都不知道呢。”

小沙弥正低头给旁边供着的长明灯里添油,闻言吓了一跳,待听清楚她的问题,由不得笑了:“张施主说了,这几位救了他命的恩公他都不知其姓氏名号生卒年月,只能这么着,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难道女施主不知道的?”

许樱哥干笑一声,胡扯道:“他怕吓着我,没怎么说。”心中却知道这里头必有古怪,真是感恩,便是不知对方名号也该写个“恩公”,又怎会这样一字不留?倒显得遮遮掩掩的,令人探究。到底是谁?许樱哥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我才不怕,才不怕”,一边咬着牙走近了,将每块牌位都认认真真看了一回,眼睛都瞪酸了才仿佛觉着自己胜利了一般地道:“我们回去罢。”

紫霭忙道:“奶奶不是说要祭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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