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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夫人破案日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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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山社稷而言,他诚然是个文韬武略皆属上乘的好帝王,但于她个人而言,却不是个好的上级。若能选择的话,她不愿效忠于靳帝。
可惜她并没有选择的资格……
叶秋嬗再次轻叹,裹着外衣直接躺到睡塌上。
这一月来,她没了茉香和冯妈妈的伺候,也照样能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想,在叶府被娇养的日子恍如隔世一般……
想着想着便入了梦乡……
……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秋嬗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颊,脊背顿起一身冷汗。
蹭地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狂风吹起帐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身处大漠之中……
不消片刻,外头便传来杂乱的呼喊声——“起黄毛风了!快收拾行李,往风暴外圈撤!”
叶秋嬗听得浑身一激灵,立即起身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捆在背上。
一个禁卫随后闯了进来:“邱公子冒犯了,逽依外使说此处是沙暴中心,需得赶紧往南边撤才可保得安全,属下几人使轻功带您走吧。”
叶秋嬗双目一凝倒是冷静,沉吟一瞬便吩咐道:“这里人多眼杂,你们慌张施展武功恐怕被怀疑身份,还是先观察情况再做打算。还有咱们的骆驼万不可丢了,你现在去牵过来,我们再一道走。”
那禁卫神色急躁:“骆驼已经跑了!”
“什么?栓的好好地怎么会跑了,何时跑的?”叶秋嬗大惊。
“就在半夜里,几十头骆驼应是感应到了沙暴,忽然激动失常,挣脱了绳索往南方跑了……我们只拦下十来头,还来不及去追其他的,便狂风大作起来……”
叶秋嬗听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该说动物天性灵敏还是该骂那逽依外使还不如骆驼靠谱了……
时不待人,叶秋嬗立即改了主意,吩咐禁卫除了水和粮食还有兽皮衣,其他一概弃之。剩余的十几头骆驼得拿去驮郡主的嫁妆,千里和亲,若是将嫁妆丢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家齐心协力,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便将东西收拾妥当,一行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往南边逃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能依靠着司南辨别方向,周遭风沙叫嚣得越发狂妄,吹得人不可自抑地往后倾倒,叶秋嬗将脸蒙的严严实实,却仍能感觉到无孔不入的沙尘灌进了她的口鼻里,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这不是叶秋嬗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却是她第一次感到生不如死的恐惧。这样濒临死亡的痛苦实在太难忍受,仿佛在遭遇凌迟一般,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方向,却还是要麻木地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江海枯竭、天地相合之久,周遭狂啸的风沙逐渐微弱下来,叶秋嬗发觉自己能稍微睁开眼了。
环顾四周,同道而行的人都精疲力竭栽倒在地,有的反应过来,甚至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叶秋嬗取下覆面,抬起头来,目露惊艳,风暴之后,大漠的夜空繁星璀璨,比她以往所见的夜景都要绚丽。仿佛距离天宫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摘得天上星辰。
她都佩服自己还能有闲心来欣赏夜景,待她看够了,低头便有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
“邱公子,小人粗粗清点了剩余的粮食和水,并没有丢失太多。但白使臣和谢使臣那处分别有十几名士卒被风暴卷走了……”
叶秋嬗神色瞬间黯然,半响才揉了揉眉间问:“骆驼呢?可有走失?”
“回邱公子,剩余的骆驼被小的几人拴紧了,没有走失,郡主的嫁妆也安然无恙。”
“嗯,你们做得很好,现在暂且下去休整片刻,我去见见逽依外使再做打算。”她镇定自若地吩咐完,兀自往逽依外使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几个有话语权的贵人都聚拢在一堆,其中白新柏神色最为疲惫懊恼,料想是头一遭亲眼见到自己的手下被天灾所害,内心必然惊骇不已。
对比他的失魂落魄,久经生死场的谢守义便淡然许多,还与逽依外使亲切交谈着。
“逽依使臣,风暴已过,我们该何时启程?那些走失的骆驼可能寻得回来?”叶秋嬗走上前去,询问道。
逽依是个典型的羌国人相貌,鹰钩鼻、卷毛发,致使叶秋嬗每回和他接触,都勾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这逽依外使并不简单,他既说得一口好汉话,又会异族蛮语,所以才能留在靳朝当外使。
“大漠中的风暴来得快去得快,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动身,待天亮之后再启程吧。”逽依看着她认真道,“至于那些骆驼,恐怕早已跑到大漠尽头避难去了,要想找却是找不回来的。”
叶秋嬗听此,差点哀嚎出声,这意思大概是他们今后都要靠两条腿步行走出大漠了,简直晴天霹雳……
逽依见她神色难掩的颓败,十分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实不相瞒,我在京中待了十余年,这是成年之后第一次踏足故里,所以才估错了沙暴的时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抱歉。不过邱使臣也不要气馁,算算路程,我们也至多再走两日便可走到大漠尽头了。”
经他这般劝慰一番,叶秋嬗终于拾回了精气。
第72章
诚如逽依外使所说; 大漠的气候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天亮; 依旧是旷阔无垠的沙海。
纯净的苍穹之下,和亲队伍又轻装启程。
接连两日的徒步行程是极为艰苦的; 郡主千金之躯,尚还能挪出了一头骆驼供她骑乘,叶秋嬗身为‘男子’便没这种待遇了。日落便歇、日出又行; 两日的行程走得她精疲力竭; 再无心去打探那几大世家的动向。
至第三日,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在沙海与天穹相接的地方,一缕缥缈的青烟从地平面处升起,好比一抹光亮将黑夜划破; 众人见之爆发出一阵欢呼。
然那青烟以肉眼瞧着仿佛就在前头不远处; 实则用脚走仍费了他们大半日的时间,走到目的地时太阳已下了山。
原来此处是一家驿站,就建在大漠与羌国国界相交处; 他们一行人刚好可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便能踏入羌国国境了。
叶秋嬗拖着一身疲意; 打足了精神去跟驿站老板交涉,他们一行三百余人,来的路上死的死病的病,如今只余下二百多人了。
虽则只有二百人,但这小小的驿站仍是住不下的,只能让老板通融通融; 暂且收留着他们,只要碍过了今晚,明日便无需担忧衣食住行这等的闲事儿了。
奈何那老板是个异族人,他们语言不通,只好让逽依外使前来交涉,两人呢哝半天,逽依才神色一松转头向叶秋嬗道。
“邱使臣,驿站老板答应了,不过他说驿站里还有其他客人,要求我们除了住进店的几人,其他仆从都只能在外搭棚休息。”
叶秋嬗听后不由得蹙眉,心想:仆从都去外头搭棚睡,那驿站里的贵人不是便没人保护了吗?
他们并未向驿站老板吐露身份,就怕节外生枝,不然任他这小小驿站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驱赶和亲郡主的侍从。
既然已决定好隐瞒身份,她也不便以权施压,直接开口道:“逽依使臣,烦劳您问问老板,仆从扎营应扎在何处,还有驿站里可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让他悉数取出分发给大家,至于酬金,我们自然给得丰厚。”
逽依一字不漏地翻译给老板听了,那异族人听到最后一句,鹰目发光,暗暗打量了叶秋嬗一眼。
这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但由于太过疲惫,未再多想便走开了。
作为皇上钦命的护嫁使臣在和亲队伍中可谓是位高权重的,不过只一点不好,那就是她自己分明已经疲惫不堪了,还要打足精神去安抚中了暑气的郡主。好在她运气好,去的时候白若虞还晕着,她只用安排了住处,探视了一眼便离开了。
随驿站小二上了二楼,一路听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隐约听到了蛮语中的‘我们’、还有‘好’字和‘最’字,大致猜出他是在自夸什么。
之所以能听懂,还是她在京城时费心做了功课,不过蛮语语调太过复杂,短短几日她只学到了几个常用的词,再加上来时路上特地请逽依指导了一番,如今连蒙带猜倒能听懂一些日常的语句了,不过要她自个儿说是肯定达不到的……
进了屋子,小二兴许是见她衣着华贵,想讨点赏钱,迟迟不肯离开,叶秋嬗连口也懒得开,朝身后的禁卫使了个眼神,便将他轰了出去。
“今晚你们大概要在外头扎帐篷睡了,趁现在天还未黑尽,赶紧去忙活吧。我先睡一会儿,若无要事最好不要进来打搅。”她对几个禁卫道。
话音未落便躺到榻上去,不出所料,睡塌上也蒙了一层黄沙,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叶秋嬗丝毫不介意地合上了眼。
听到禁卫关门的声响,屋内安静片刻,她才出声道:“天甲天乙,你二人这一路上也是累了,轮替着休息休息吧,留一人看着便行,若是待会儿真有什么变故,叫醒我便是。”
如此吩咐了,她也就放心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叶秋嬗坐起身,窗外已漆黑一片,屋内还残留着未燃完的烛火,摇曳扑闪,周遭静得可怕。
这时,一道黑影从窗户闪进来,却是不知何时出去的天乙,他朝叶秋嬗拱拱手,似乎有话要说,却被她率先抬手阻止了。
“谁在敲门?”她出声问道,却不是对天乙说的。
响应她的又是一阵敲门声,过了半响,见她仍是不开,才出了声。
“邱使臣,是我。你且开门,我有话同你说。”这声音却是那纨绔子弟白新柏。
他来做什么?叶秋嬗皱眉起身,天乙在她询问那一刻便已隐入黑暗中。
叶秋嬗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门外除了白新柏还站着那被她轰出去的店小二。
“邱使臣,驿站老板说店里空房只剩三间了,我妹妹住了一间,逽依外使和谢使臣同住一间,空余我一人没有住处了。“白新柏咧着嘴道,他自认为笑得风流倜傥,却不知看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令人作呕……
叶秋嬗颦眉,看向店小二求证,后者也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白新柏的确没有说假话,驿站里仅剩三个房间,郡主自然不可能同人合寝的,而他又自持身份不愿出去同手下挤在帐篷里,只能在三个使臣之间选择了。
以白新柏那色欲熏心的德性,自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叶秋嬗。
如今门一开,见她鬓发微乱,娴静若处子地站在烛光下,微弱的光线在她颊上镀了一层柔意,使得素日稳重严肃的表情也因疲惫平添了几分柔弱。精致的五官愈发显得妍丽柔媚起来,这一对比,连陪嫁的那些个舞姬的姿色都索然无味了。
白新柏早在来时路上便有了贼心,如今看着叶秋嬗的目光也不自觉露骨起来。
叶秋嬗哪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一群败类是男女通吃的,她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好似迫不及待要将自己扒光一般,恶心得想直接甩门将这败类轰出去。
可白新柏的白家子弟,她纵使再恼怒也不能撕破脸皮,按耐住心头的怒火,扯了一抹假笑婉拒道:“是这样么?那只能辛苦白使臣在帐篷里将就一夜了。我这就吩咐下人给你单独扎一个帐篷。”
白新柏立即摇头晃脑:“室外夜里如此寒凉,邱使臣难道就不能收留在下一晚么?”嘴上这么说着,贼眼不住往叶秋嬗身上瞟,见她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甚至比好些女子的身形都要纤细。便情不自禁在脑中意/淫起来……
叶秋嬗是握紧了拳头才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将袖中毒针射穿白新柏的淫眼……她的定力真是被磨练得登峰造极了。
“白使臣,我不喜与人同寝,望您自重。”终是冷下脸来,抬手毫不犹豫合上门,将门栓子扣了上去,任白新柏在外头如何气急败坏大吼大叫,她也拒不打开。
天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秋嬗知道他定有急事要报,怕外头的人听出异样,只得伸手握住天乙的手腕,示意他在心里传达给她。
天乙没料到她会如此,指尖轻颤,结结巴巴地说着:【叶、叶大人,这驿站是个黑店,外头帐篷里的人全被他们掺了药的饭菜给迷晕了,如今只剩几个使臣和郡主还清醒着,大概是要谋财害命。】
叶秋嬗听完,倒算冷静,沉吟片刻便松开了他。走至门前,又将门打开来,外头的白新柏哪儿吃过这等闭门羹,正要破口大骂,见她开门,刚要出口的污言秽语又生生咽了下去。
“邱某思来想去,还是不忍让白使臣在外风餐露宿,今夜咱俩便一同住下吧。”
白新柏听此,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毫不客气地踏入房内,找一凳子就坐下来。
“烦劳小二哥给我们送些水和饭菜。”叶秋嬗怕他听不懂,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动作。
那店小二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乐呵呵地应下了。
没过多久,他便去而复返,手上还提了一篮子饭菜,一进门便见叶秋嬗二人在桌前坐的好好地,只不过一个气定神闲,一个脸色发白。
店小二不知其中内情,将篮子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而后直直杵在房间里也不离开。这是他主子交代好的,得亲眼瞧着这些人吃下饭菜才可安心。
背对着店小二的叶秋嬗倒了一杯茶水,送到白新柏面前,笑得人畜无害:“白使臣,喝点水吧,连这三日赶路,莫要病了才是。”
白新柏瞪大了肿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这人方才才告诉了他这是家谋财害命黑店,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还劝他喝下掺了迷/药的茶水,这不是害他么?!
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叶秋嬗心里舒畅了不是一星半点。
“白使臣不喝水么?”
“我、我还不渴,邱使臣不必管我,请自便吧……”白新柏脸色比他的名字还白。
叶秋嬗状似遗憾地收回了手,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低头凝视,杯中茶水清香扑鼻,并无异样。她却发出一声疑惑:“噫?小二哥,这茶里怎么有虫子?”
店小二正翘首以盼,听她如此说便心急地上前来查看,凑拢到桌前,还未来得及定睛去瞧,就觉颈间一痛,连一声惊呼都不曾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叶秋嬗敏捷地接住店小二的尸身,不让他磕碰到桌上发出声响。而后又将其拖到桌下,用桌布遮挡住。手脚麻利地做完这些,抬头一看,却见白新柏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顿时生出恶意:早知便该将这混蛋也一起杀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兴许是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吓到了白新柏,他肥胖的身子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邱、邱使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那毒针还剩多少?可能将黑店其他歹徒也刺死?”
叶秋嬗轻哼一声,没搭理他。天甲天乙两人应该是去解决剩下的人了,他们只用在此处等候便是。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便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由远及近,最后一声竟已近到离他们一墙之隔。
察觉到外间没了动静,叶秋嬗果断要开门出去,白新柏本要躲着的,但见唯一可靠的叶秋嬗都出去了,他也怕孤立无援,终究还是双腿打颤瑟瑟缩缩地跟了上去。
还未开门,他二人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可以想见外头的场景是多么可怕。
叶秋嬗刚要出去,又想到万一天甲天乙还未收拾干净,让白新柏撞见就暴露身份了。正犹豫要不要开门,然那门却被外力陡然一踹,从门框上脱落下来……
外间犹如地狱罗刹般的场面随之撞入眼帘,而踹门的那人,端方如玉,纤尘不染,若不是那滴血的剑、赤红的眼瞳和那周身摄人心魄的杀气,几乎能让人误以为他只是路经此处,还能闲谈风月。
时隔两月有余,叶秋嬗从未设想过此生她还能与谢芝重逢,且还是这等情形下想见……她轻易察觉到谢芝脸庞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却更显风骨,纵使是满目戾气也如游走竹林一般叫人如沐春风。
他乡遇故知,偏这故知还曾被她蒙骗,叶秋嬗生不出半点激动之情,只一心纠结着该如何面对谢芝。
是装傻充愣绝不认错?还是涕泪横流痛心疾首?
诚然这两种态度她都装不出来,正纠结得脑袋疼,偏偏旁边那个蠢如猪的白新柏还不省事,肿泡眼瞪着眼前的血腥场面,蓦地尖叫起来:“邱、邱使臣,我晕血!”
而后两眼一翻,肥胖的身躯便就势倒在了叶秋嬗的身上……
叶秋嬗:“……”
谢芝:“……”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眼前雪光一闪,那柄淬亮的血刃便抵在了白新柏的脖颈之上……
第73章
“谢、谢芝你干嘛?”
叶秋嬗瞪着近在咫尺的利刃惊呼道; 这般来势汹汹是冲着白新柏,还是冲着她啊……
谢芝不答; 抵在白新柏脖颈上的剑也未挪动半分,剑气森寒贴紧他的皮肤; 激起一阵战栗。叶秋嬗立即察觉到白新柏或许是在装模作样,本来就不愿扶住他的,这下子更是理直气壮地将他推开去。
白新柏虚胖的身子倒在门框上; 传出一声令人肉痛的闷响; 只听他倒抽一口气,捂着大脑袋佯装苏醒一般翻身坐起来。
装腔作势地看了看四周,而后指着谢芝惊问:“谢少卿你怎会在此处?这些人难不成都是你杀的?”
然问了也是白问,谢芝连余光都不曾留给他半分; 神色阴郁得让白新柏都误以为他们俩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我倒要问你怎会在此处; 邱使臣?”谢芝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白新柏说的,而是冷眼看着叶秋嬗。
“呃……”
叶秋嬗被问得一噎; 明明白白看出他眼中的讥诮,竟一时拿不出适当的说辞来。
这次不告而别的确是她的过错; 且还不知谢芝南下一趟是不是为了自己,若真是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如今人都追到了大漠来,她再藏着掖着有什么意义?
决定要如实相告的叶秋嬗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扫了一眼白新柏缓声道:“这说来话长……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先救了其他人再详细告知你吧。“
谢芝看着她,眸中幽深如墨; 轻启唇刚要说什么,身边那煞风景的白新柏却向他靠了过去。
“邱使臣说得对,谢少卿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郡主的安危吧。这驿站可太黑了,趁我们不备在饭菜里下迷/药,还好我与邱使臣同住一间客房,两人互相照应才识破了他们……”白新柏话未说完便察觉到背脊一凉,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谢芝此时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若说他方才看叶秋嬗的目光是讥诮,那么此时看白新柏的眼神却是彻彻底底的冰冷了,有如数九寒冰将他整个人浇了个透心凉……
“谢、谢……”白新柏被他看得心里发怵,结结巴巴连谢芝的名讳都说不清楚了,正心惊肉跳时,蓦地传来叶秋嬗急切的呼喊。
“谢大人小心身后!”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白新柏迅速转头往叶秋嬗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未死透的贼党正举着大刀要往谢芝背后砍来。
白新柏大呼一声,敦实的身子吓得一抖,毫不犹豫就往谢芝身后躲,然身还未动,便觉一股外力扯住了他的后领,而后便被人拔山扛鼎般轻易提起,往往那提刀而来的歹人飞去……
惨叫声与肉体落地的闷响先后而至,目睹全程的叶秋嬗呆在原地,也不知惊讶更甚还是惊吓更多……
在她神游天外时,谢芝已悄然走近,身上的血腥味愈发浓烈,直往鼻间钻。叶秋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芝是真的杀人了,并非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的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伙贼党……这人的武功该是多么深不可测啊……
目光略过他灼人的目光,看向他带血的手,指节修长,纤隽如竹。这样一双好看的手本该是用来提笔作画、烹雪煮茶的……如今却不能说是暴殄天物,因为这双手执起剑来似乎更加彰显其主人的英姿。
那双手随着她的目光抬了起来,手的主人抿着唇,状似疑惑地伸到她眼前:“你在看什么?血?”
叶秋嬗急忙摇头,并岔开话题:“你可有受伤?”
“有。”
“哪里!?”
“这里。”谢芝指了指自己左胸口处,嘴角向下撇着,没了素日的闲逸散漫。
叶秋嬗一惊,当真要替他查看伤势,但细瞧一眼却发现他胸口上衣料齐整,浑身上下别说血迹就连一点褶皱都找不出来。
她又犹豫了,一种猜测从心头萌芽,还未待去证实便听谢芝又开口道。
“怎么,不信我?那你读读我的心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他不容置喙地擒住叶秋嬗的手,指尖冰冷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冷噤。
这样咄咄逼人的谢芝还真让人感到陌生,知道他必然是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置气了,愧疚心作祟,看向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了点心虚和畏怯。
“抱歉,我……”
想到天甲和天乙可能在暗处,叶秋嬗又及时打住,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这番欲言又止看在谢芝眼里却成了因后悔而生出的不知所措,似乎取悦到了他,神色中的嘲意渐渐敛去,片刻,似笑非笑地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手心,轻哼一声道:“怎么?这就怕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小骗子……】
…………
叶秋嬗与谢芝的别后重逢便是以这番对话结束的,此后两日,叶秋嬗深切感受到了谢芝那句‘算账’对她造成的无形压力和困扰……
……
驿站那窝贼寇并未对和亲队伍造成多大的损伤,只除了被谢芝用来泄愤的白新柏断了一条腿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安心歇息了一晚,翌日清早便整装启程,进入羌国境内。
叶秋嬗是送嫁使臣,需妥善安排郡主的衣食住行,眼见着距离羌国外城墙越来越近,她特地派人让队首的士兵停驻片刻,而后亲自取出霓裳华服给白若虞送去。
他们一行人穿山越岭而来,为了轻便,白若虞一直轻装简行,这会儿入了羌国国境便不可如此随意了,毕竟她代表的是靳朝颜面。
将华服呈给白若虞的陪嫁侍女,此处没有屋舍,只能委屈她在车内更换。叶秋嬗十分尽责地守在车外,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的城墙出神,一道玄色身影忽然从她眼前闪过。
“谢大人!”叶秋嬗立即反应过来叫住他。
谢芝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脚步不停钻入前头的车厢里去。被彻底忽略的叶秋嬗挠了挠头,纳闷不已。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但见那马车的车卒是谢家丁,猜测那定然是谢守义的车,便又作罢了。
没过多久,谢芝就从车上下来,又经过叶秋嬗所站之处。
叶秋嬗望着他再次提起笑轻声道:“谢大人可有时间?我有话同你说。”
然谢芝又像先前那般,对她的热情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走回自己的马车。
“……”这下子任叶秋嬗再是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这就是他所说的‘算账’吧……
望着门帘紧闭的马车,叶秋嬗瞠目结舌,难道谢芝是想同她决裂了?
一直到入城门时,叶秋嬗也没再见着谢芝的身影,料想是因为他并非靳帝官面上钦点的送嫁使臣的缘故,擅自露面实为不妥。连他的恩师应宪亲自来城门迎接,他都未现身行礼。
应宪一身绛红官服,仍不减当年英姿,与几个将头发盘成辫子、浑身挂满银饰的男子站在一起,四周是同样做异族打扮的羌国人,他们人手捧着一个银瓶,瓶内插着几根色彩艳丽的飞禽羽毛。
见叶秋嬗几人下车便陆续上前来,将羽毛别在他们的发髻上。
给叶秋嬗别羽毛的是个羌国少女,丝毫不见未嫁女子的羞赧之意,踮着脚给叶秋嬗别好羽毛后,目光停在她俊俏的脸上打转,大胆又热情。
然而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媚眼抛了半响也不见叶秋嬗有什么反应,气馁地娇哼一声,回去了。
叶秋嬗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怪她见识太少,这些羌国少女的衣料清凉,无不是露腿露肚脐的,更有甚者半个胸口都在敞在外头……
在靳朝,连青楼女子也不敢这般着装的。谁能想到,在这不远万里的异国他乡竟民风开放到如斯地步,令她汗颜不已……
此等艳景,于叶秋嬗这般的女子而言是尴尬和羞窘的,但于白新柏这种色胚而言却无疑是天上人间了……
叶秋嬗望过去,见他支着一只伤腿还不忘垂涎美色,头顶上插得彩色羽毛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滑稽猥琐了。
叶秋嬗既是鄙夷又憋不住想笑,这羌国的风俗真是奇怪,迎客的礼节竟是往客人头上插羽毛,插在女客头上倒还算勉强适合,可插在男子头上便彻彻底底的违和了……
见几个使臣活生生被插成了山鸡,叶秋嬗顿觉遗憾——若是谢芝也出来受礼就好了,不知这彩羽插在他头上会是什么模样……
被叶秋嬗惦念着的谢芝此时正倚在马车内,一手端起白玉小盏,一手搭在膝上屈指轻敲。
静了片刻,见车帘毫无动静,才幽幽一叹,喃喃自语。
“不止是骗子还是个傻子,许你不辞而别,便不许我也置置气么,要悔过也不知积极一点……“
语毕,饮下半盏温茶。
第74章
受羌国礼节之后; 几个羌国侍卫牵来了几头佩戴红绸的骆驼,这韧性极强的动物是他们族内的神兽; 其中通体雪白的白骆驼尤其稀有罕见,是羌国人眼中祥瑞吉运的神灵。
而这几头中便有三头是白骆驼; 竟全被拉出来接亲了,由此可见羌国国君对此次联姻的重视。
叶秋嬗沾了郡主的光,也有幸骑了回神兽; 一行人浩浩荡荡驶入城去。
若说靳朝是地大物博、富丽繁荣的话; 那这羌国便只能算风景迤逦,人口密集的小国了。一路上都有百姓沿街围观,即便是周边小镇也人群熙攘,比靳朝皇帝出巡还热闹几分。
遭众人目光洗礼了大半日; 叶秋嬗他们终于入了国都; 而后径直入住新修的郡主府。
按靳朝的习俗,女子出嫁需得在成婚当日带着嫁妆从娘家抬入夫家的,羌国本没有这些礼节; 为表明求和之心还特地修建了一座郡主府,届时吉日一到才从府邸出嫁。
郡主府是按靳朝房屋的式样修建; 与羌国的高顶泥墙的屋舍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好在还能让叶秋嬗这等土生土长的靳朝人生出一丝亲切感。
几个羌国大臣和逽依外使将郡主送到府内,妥善安排之后便告辞离去,只有应宪留了下来。
他率先向白若虞行了礼,而后一一与各个使臣会面,官僚之间都是筋脉相连早已熟知的; 他与谢守义、白新柏两人好似老友重逢,轮到叶秋嬗时,却怔了怔问。
“这位使臣倒是未曾见过,不知该如何称呼?”
“草民邱清,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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