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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深宫谍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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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哄哄的一整天,待宾客散尽,向擎苍和朱岚岫已经晕头转向。朱岚岫浑身无力地坐在喜床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又迅快起身,原来那铺在床上的大红喜被,四角被装上四粒红枣、松子和核桃,这些果物的谐音,有早生贵子的寓意。
  朱岚岫微笑着摇了摇头,仔细将红枣、松子和核桃取出后,摆放在桌上,回身时,见擎苍正对着她痴痴目注,登时粉脸一热,别过脸去,含羞不语。
  向擎苍脸上也一阵发热。“我……”他苦笑着,“上一回成亲,我娶了自己不爱的人,内心痛苦万分。这一回,我终于娶到心爱之人了,却是临场做戏”。他脸上写满了无奈,颀长的身影在喜庆红烛的映衬下,倍显凄清。向擎苍背过身去,没有再回头,生怕多看岚岫一眼,都足以摧毁自己的意志,他只是沉沉叹息一声,怅然道:“累了一整天,早些休息吧,我到隔壁厢房去睡。”
  “向郎——”朱岚岫的轻柔呼唤,止住了向擎苍即将远去的脚步。向擎苍骤然转身,他的眼底燃烧着一片火热的深情。
  朱岚岫莲步轻移,向他走来。她双颊布满了红晕,眼底写满了情意,她娇艳的樱唇,轻颤着如带露的花朵,“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
  向擎苍有瞬间的惊愕,他的目光缠绕着她,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不知不觉地捧起她的脸,心为之动,魂为之迷,神为之摧,嗫嚅着:“我……我怎能这样对你,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
  朱岚岫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软绵绵的胸膛上,她心如鹿撞、面红如酡,软语呢哝:“我一辈子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向擎苍的心脏怦然狂跳,脑子里如万马奔腾,他张着嘴,竟吐不出声音。
  “月老身前寄语,笔下几度春。彩蝶锦衣舞,飞蛾烈火心”,“鞘舞袭云攘月,虎啸龙飞吟。肝胆誓鸿愿,竹骨翰墨情”,当日填词互诉衷肠,犹胜山盟海誓。
  “你不是说,光拥有我的心不够,还要我的人吗,我会让你如愿的”,在他的双亲坟前,她含泪表心意,早已对他以身相许。
  往事历历,心潮激荡,向擎苍苦苦维持的理智顷刻间崩溃,他的唇覆上了她的,他们的呼吸搅热了空气。他抱起她,一同坠入了销魂的迷梦,她满身环佩叮当作响,奏出了美妙诱人的音符。
  村里的阿哥又在引吭高歌,“花上花,爱你是朵凤仙花,爱你是棵灵芝草,日夜想采它。爬山不怕陡坡大,撑船不怕打浪花,千难万险难阻挡,一心要采花……”
  向擎苍彻底沉沦、迷醉了,他就是那个采花人,冲破千难万险,采撷了她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花蕾。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朦朦胧胧的照射在床前。他们裸裎在月光下,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苍山作证,洱海为媒,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她抱紧了他,柔婉呻吟,沦陷于这糅合了痛楚和甜蜜,融化了快乐和震撼的狂欢中。

第88章 四宫女离奇死亡
  激情的狂潮退却后,朱岚岫躺在擎苍的臂弯里,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他昏乱的,伸手揉揉眼睛,再望向她,月光下,她的肌肤晶莹如玉,滑腻如凝脂。向擎苍心魂皆醉,灼热的气息拂过岚岫的耳际,“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朱岚岫一阵发酥,她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
  向擎苍轻笑着,他的一只手贪恋地抚摸着她嫩滑柔腻的背部肌肤。他的手忽然顿住,“这是胎记吗,形状像是一朵花”,他看到她的背部靠脖颈处有一朵红色的小花。
  “应该是吧”,朱岚岫含羞娇语,“我看不见是什么样子的”。
  向擎苍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他伸手轻轻拈起她佩戴在颈上的银链,将那木槿花的坠子调转过来,一经比对,他震愕住了。“和这木槿花坠子一模一样”,他轻声道,“一定是你娘,用这坠子烙上去的”。
  朱岚岫也震惊了,她只知道自己背部似乎有一处胎记,却不曾留心过。记忆的闸门骤然被汹涌的潮水撞开,有过往的某些情节,某些画面,某些人物,走马灯似的旋转起来。“罗刹!”她倏然翻身坐起,惊喊。
  “你怎么啦?”向擎苍也坐起身来,“为什么突然提起罗刹”。
  朱岚岫一瞬不瞬地望着擎苍,她的声音在发颤,“罗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她的身上,是不是也会有木槿花坠子的烙痕?”
  向擎苍怔了一怔,问道:“你知道罗刹是谁了吗?”
  “我还不能确定”,朱岚岫喃喃说道。迷惑间,忽听擎苍笑了起来,笑得暧昧、不怀好意,“想得出神,连被子也不盖上,当心着凉”。
  朱岚岫一低头,惊见一片大好春光,羞得抓起被子要往身上裹,手却被擎苍拽住,继而被他拥倒在床上。
  “先别管什么罗刹了”,向擎苍的声音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良宵苦短,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兴”。
  朱岚岫好似被施了魔咒一般,抗拒不得,只能任由他再度肆意索取。缠绵缱绻的身影,连明月也被醉成了双。
  朱岚岫在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中醒来,浑身酸痛,骨头似散了架一般,懒洋洋的躺着动也不想动。睁开朦胧睡眼,就见擎苍正立在床前含笑相望。想起昨宵的激情,她又红霞上脸,羞于看他。
  “看你睡得这么香,不忍心叫醒你”,向擎苍笑道,“我娘来了,她虽赶不上我们的婚礼,不过还可以喝一杯你亲手奉上的甜茶”。
  “你娘?”朱岚岫浑身一震,“那白槿教……”
  向擎苍接道:“自然是大功告成了,官兵和武林豪杰联手捣毁了神鸩教总坛,还进一步清除了云南地区的十多个分舵。白槿教大势已去,《平阳兵典》又为我们所获,余下司马南和罗刹,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凯旋而归后,玉虚道长他们都回归江湖了。沐融和沐雨歌兄妹也回到府城,沐融留下了一个卫队,由他的亲信方麟率领,负责护送向擎苍和朱岚岫回京城,卫队现正在双廊村外驻守等候。
  沐融,他连前来向她道别都不肯了,是因为明白了“宁为玉碎”的真谛,决定放手了,还是……朱岚岫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能自己作主的,就是这假戏真做的洞房花烛夜,又或许,也只有这一夜了。
  按照白族当地的习俗,向擎苍和朱岚岫双双向袁瑛敬茶敬酒。
  “终于得偿夙愿了”,袁瑛眉眼含笑地望着二人,只一会儿,面色又肃然起来,“既已成为真正的夫妻,你们也该为将来考虑了吧?”
  “将来?”向擎苍和朱岚岫齐齐抬首,望着袁瑛。
  “难道你们真打算回京城?回去之后,你们还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吗?”袁瑛语重心长,“兵书,我可以替你们带回京城交给皇帝。只要制造一场意外,你们就可以脱胎换骨,从此相伴天涯,双宿双飞”。
  向擎苍和朱岚岫相视了一眼,二人心头都涌集了千般情绪。他们理解袁瑛的良苦用心,也感动于她的舐犊情深。可是,他们真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朱岚岫在袁瑛面前跪了下来,语气哀伤却坚定,“岚岫责任未了,难以脱身,只能辜负了娘的一番苦心”。
  袁瑛的眼睛直盯着她,“你已经没有武艺防身了,对付司马南和罗刹,也是有心无力,这个责任,不如让我来替你完成”。
  朱岚岫的眼睛明亮而湿润,“我自己的责任,谁都替代不了。罗刹是我的亲姐姐,我相信可以用亲情来感化她”。
  向擎苍也在岚岫身旁跪了下来。
  “我知道,她不肯走,你一定也不会离开”,袁瑛惶惑的注视着儿子。
  向擎苍郑重磕头,他觉得嘴唇发干,费力地说道:“该面对的,总归要去面对。我不能当一个可耻的逃兵,愧对向家列祖列宗。”
  “向家?”袁瑛自嘲地苦笑,“你到底还是在怨恨娘,他们毕竟养育了你十八年。而我,从来没有尽到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我的心里没有怨恨,只有对命运不公的无奈”,向擎苍的眼睛暗淡,眼角有些湿润,“我多想和岚岫一起远走高飞,去过我们一直渴望的,超脱尘俗、淡泊名利的生活。只是,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娘为我取名‘擎苍’,不也是希望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吗?”
  袁瑛良久无语,末了,她苦涩开口,声音沧桑而悲凉,“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前方路途坎坷,你们要相互搀扶着走下去,千万珍重”。
  向擎苍和朱岚岫拜别袁瑛,踏上了归途。这一路山高水长,二人渐渐从甜蜜的激情中清醒过来。又有沐王府的卫队同行,他们再也无心卿卿我我,只是长久的默然相对。离京城越近,他们的心里也愈发的忐忑不安。
  回京城前的最后那一夜,众人栖居在一家客店中。那晚晓风残月,朱岚岫独自一人到了庭院中。庭院内有一棵木槿树,枝叶繁茂,树姿优美。五月初夏,又到花开时节,满树的白色花朵美得逼人的眼睛,好似仙女妙手折叠的绢花被轻轻撒落人间。只可惜木槿花朝开暮落,到了夜间已经凋零了。
  朱岚岫第一次见到木槿花,是从武当山回宫之后,那时她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在寂寞深宫中度日如年。一日无意中走进御花园,那白色木槿花纷披陆离,迎着朝霞沐浴着日光,临风招展,光彩秀美,遮入眼底的美丽让她感动,为她的生命注入了一丝清凉。
  “木槿花,白色的木槿花”,朱岚岫怅然低叹。
  “你我相遇,就是因着这白色的木槿花”,向擎苍在身后低语。陆炳的话重在他的耳边响起,“宫中锦衣卫已查明,在颜如玉被害的那天早晨,云锦公主到御花园内采摘了许多白色的木槿花”。
  “芬荣何夭促,零落在瞬息”,朱岚岫触景伤情,“只有当暮色降临后,倔强的木槿花才会低头凋零,可是,到底还是凋零了。美丽总是太仓促,常在瞬间零落”。
  向擎苍伸手托起她的下颔,看进她的心灵深处,“还记得你娘说过的话吗,白色木槿花,象征着高洁纯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虽然朝开暮落,但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就像爱一个人,也会温柔的坚持着,起起伏伏在所难免,但爱的信仰永恒不变”。
  朱岚岫心里比谁都通透,一旦回到京城,他们也许相见无日了,长相厮守更是无从谈起,她放纵自己成就那场婚礼,和那个柔情蜜意的夜晚,其实只是想为自己而活一回,暂时抛开一切,痛痛快快地燃烧一次,也兑现了一份承诺。至于将来,她不敢想。此时面对他的深情,她无言以对。
  向擎苍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暖的怀抱来抚慰她冷寂的心,他们沉溺于一份苦涩而又眩惑的情感中,却忽略了,沐王府的卫士就在附近,卫队的队长方麟窥见了这一幕,方麟是沐融的亲信,知道沐融对云锦公主情有独钟。为此他深深震惊,而又愤然不平。
  回宫后,向擎苍和朱岚岫到西苑向嘉靖复命,朱岚岫将《平阳兵典》交给了嘉靖。
  嘉靖抚摩着《平阳兵典》的封面,又来回翻看了一阵,掩卷长叹,“这兵书留着无益,让它随木槿一起去了吧,也好叫那些日夜惦记着的人死了心”。
  昌芳端来火盆,嘉靖亲手将《平阳兵典》丢进火盆,向擎苍和朱岚岫眼睁睁看着那本历经艰辛才得来的千古奇书化为了灰烬,内心五味杂陈。
  白槿教大势已去,嘉靖龙颜大悦,遂下旨择吉日大宴群臣,好好热闹一番。还特别奖赏了方麟率领的卫队,并留他们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待宴请过后再走。但是不知何故,嘉靖并未封赏立下了大功的向擎苍和朱岚岫,好在二人也不在乎这些,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朱岚岫去储秀宫见惠妃,数月不见,她消瘦了不少,身姿也愈发的清冷了。“我这个皇妃,当得了无滋味,你知道我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吗,就是皇上召我侍寝”,惠妃悲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这样的折磨多久,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一死了之,活着,只有无穷无尽的伤痛和折磨”。
  “快别这么说。死很容易,可是,这世上还有我们所牵挂的人,再苦再难也要活下去”,朱岚岫忙出言劝慰。她能理解惠妃心中的苦楚,当初荣妃和康妃就曾说起,侍寝就是被皇上虐待。那时候,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想起这些,她的脸突然火烧火燎的。
  惠妃看出了她的异样,缓声问道:“这一路上,公主与情郎相处得可好?”
  朱岚岫的脸更红了,竟有无地自容之感。
  惠妃有些明了,她轻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该回来的,为什么不远走高飞,从此相伴天涯?”
  朱岚岫凄然摇头,“罗刹还未落网,我责任未了”。她忽仰脸问道:“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惠妃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
  惠妃略作思忖,道:“新的线索谈不上,不寻常的事情倒是有。王贵妃的贴身宫女绿翘,靖妃的贴身宫女心儿,还有康妃身边的织画,荣妃身边的竹青,先后离奇死亡。”
  “怎么死的?”朱岚岫猛然惊颤,绿翘和心儿她并不熟悉,但好歹也是两条人命。而心灵手巧的织画和细致贴心的竹青,朱岚岫与她们多有接触,那样如花的年轻生命啊,居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都是失足落水而死的,同一天晚上,死在御花园内的同一口井中”,惠妃的眼睛扑闪两下,透射出锐利的光芒,“自然不是意外,可是皇上当意外处理了,请陶仲文做法超度冤魂后,下令将那口井封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晚是钦安殿有什么祭祀典礼吗?”朱岚岫问道。
  惠妃付之一笑,“公主一猜就中。就是前些日子宫中过端午节,皇上率我们这些后妃在钦安殿通宵祈福。当时靖妃、康妃、荣妃都在,皇后也来了,连幽禁中的王贵妃也被赦免,放了出来”。
  “还有谁在场?”朱岚岫追问。
  惠妃道:“昌芳公公、陶仲文、陶世恩,还有梁高辅,他们四人都在场。”
  “这就对了。集安堂暴露后,罗刹和司马南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取得联系。虽然艾玛死了,但司马南肯定还有办法打探到在云南发生的事情。假设白槿教有教徒在围剿过程中漏网,比我们先一步赶回京城,将那里的情况汇报给了司马南。司马南一定急于与罗刹商量对策,那么钦安殿祈福就是他们碰面的最佳时机”,朱岚岫道,“一定是罗刹的贴身宫女知道了她的什么秘密,所以在白槿教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罗刹首先要求自保,除掉那个宫女。那晚罗刹跟随皇上身边,恐怕没有时机杀人,但司马南完全可以替她动手。将四个宫女都除去,就是为了将水搅浑,如果单死了一个宫女,她的主人也就随之暴露了”。
  惠妃凝眉思量,“那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朱岚岫稍稍迟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罗刹的身上,很可能有一处红色的烙痕,就像胎记一样,是白木槿用一个木槿花形状的坠子烙上去的”。
  惠妃恍然道:“怪不得,如果身上有这样明显的烙痕,贴身伺候的宫女一定会知晓。”她望向朱岚岫,“现在最有机会看到她们身体的,就是皇上了”。
  朱岚岫点点头,思绪流转间,又询问:“皇后……她怎么样了?”
  “你怎的关心起皇后来了,她可是害死端妃的罪人”,惠妃的声音变得沉闷,“太医治疗后,病情有所好转了,但还是精神恍惚,时常发恶梦。唉,话说回来,她虽然可恶,却也挺可怜的。皇上寡怜薄幸,不顾念夫妻情份也就罢了,连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想任由她发疯,不管不顾了”。惠妃突然冷笑起来,“他不是自诩深谙道教精髓吗?释道本是超然世外,而又悲悯苍生的,可他呢?”

第89章 奸人霸王硬上弓
  朱岚岫到万寿宫求见嘉靖,昌芳迎了过来,笑得颇不自在,“皇上这会儿不方便见公主,要不公主先回去,等候皇上召见?”
  里头隐约传来了男女调情的声音,不知道又是哪个宫女被皇上看中,尽情淫乐。她眉头微蹙,“我就在外头候着,父皇什么时候方便了,传唤我便是”。
  初夏的太阳虽还不算毒辣,却也耀眼刺目,朱岚岫在太阳下站了大半个时辰,忽感头晕目眩,腿脚有些虚软。昌芳见状忙扶住她,“奴才扶公主到阴凉处歇息吧”。
  这时一个容色娇丽,看上去还稚气未脱的小宫女走了出来,衣衫还有些凌乱,步履踉跄,脸上泪痕未干。见到云锦公主,她慌张行礼,又匆忙走远了。
  朱岚岫不动声色,昌芳也视若无睹,只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我正要找你呢”,嘉靖慵懒地靠在雕龙髹金龙椅上,“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朱岚岫俯首低声道:“父皇可知道,哪位皇妃身上有明显的胎记?”
  “胎记?”嘉靖显得颇为费解,“这个,我倒不曾留意过,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朱岚岫顿觉一股悲凉之感涌上心头,惠妃说的没错,皇上寡怜薄幸,对待后宫佳丽,他可曾柔情爱抚,软语温存?那些如花红颜,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发泄****,阴阳双修以求长生的工具吧?她紧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儿臣身上有一处烙痕,是娘用银链上的木槿花坠子烙上去的,看起来像是胎记。或许罗刹的身上,也会有同样的烙痕。”
  “你为什么不早说?”嘉靖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朱岚岫吞吞吐吐:“儿臣……原本也不曾留意……是因为那木槿花坠子是……开启藏兵书的石洞大门的钥匙……儿臣这才……”
  嘉靖看了朱岚岫一眼,语气冷漠,“那就轮流召她们几人侍寝,一瞧便知”。
  “父皇,这样不行,万一罗刹狗急跳墙……”朱岚岫急切否定。
  嘉靖闻言一惊,“那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做?”
  朱岚岫对嘉靖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嘉靖点头赞许,“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
  朱岚岫正准备告退,嘉靖忽然双目紧盯着她,一声不响地瞅着她,少顷,他粗声的、微哑的问道:“你和沐融,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岚岫心中慌乱,神情间却是十分镇静,“萍水相逢而已”。
  “只是如此?”嘉靖并不相信。
  朱岚岫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世子曾向儿臣表达爱慕之情,但儿臣拒绝了。”
  嘉靖冷冷注视着她,“沐朝辅曾上书求婚,请求我将你许配给沐融。我本想着你二人郎才女貌,倒是般配,只等云南的白槿教势力铲除后就许婚。孰料沐朝辅再度上书,称为朝廷效力乃分内之事,且全仰仗武林群豪鼎力相助才得以不辱使命,因而不敢邀功请赏。加之沐融与公主相处数日后,自惭形秽,自认不配高攀,故希望求婚之事作罢”。
  朱岚岫既为沐融的大度和宽容感到欣慰,又因嘉靖含糊不明的态度而焦虑,她急张拘诸,冷汗涔涔。
  这种紧张抑郁的气氛持续了许久,嘉靖终于吐出了严厉中带着怒意的三个字:“下去吧。”
  朱岚岫长吁一口气,如获大赦般地正准备告退,嘉靖冷肃的声音又响起,“如今宫外已无事,你就安心待在宫中,不要再随意出宫了”。
  朱岚岫一颗心凉了半截,这听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这意味着她从此要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儿,哪怕是片刻的自由都无法享受了。可是她不敢有半句争辩,只能遵命。
  方皇后的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六宫之主的威严。但到了夜间,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她惊悸失眠,严重的话又会导致精神失常,满嘴胡话,只能依靠长期服药安神。
  朱岚岫带着杜鹃去延禧宫看望方皇后,她一时大感意外,不由得发怔,很快又语气尖锐地质问:“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朱岚岫摇摇头道:“儿臣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回宫后听闻母后凤体有恙,特来探望。过几日就是母后的寿诞了,儿臣让杜鹃缝制了一个菊花枕头。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素有‘收菊作枕’的习惯,他写过一首《老态》诗,诗中曰:头风便菊枕,足痹倚藜床。菊花枕头有清热疏风、益肝明目、抗感染的功效,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治头痛失眠。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品,却是儿臣的一片心意,还望母后不要嫌弃。”
  杜鹃双手捧上菊花枕头,方皇后显然被感动了,她示意身旁的宫女收下,语气也由尖锐转为柔和,“难得你还有这片孝心”。
  朱岚岫道:“母后的病其实不在身上,而在心上,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语声微顿,又接道:“所谓坤宁宫闹鬼,根本是子虚乌有。那是有人利用母后害怕的心理,故意扮鬼吓唬母后,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早已被抓住严惩了。”
  “当真?”方皇后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可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此事?”
  朱岚岫叹气道:“那些盯着后位的人,哪里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母后。”
  有泪水在方皇后的眼角回旋,她悲戚道:“自从我病倒后,延禧宫门庭冷落,和冷宫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真是备尝人情冷漠。后来病情慢慢有了好转,那些来探望我的嫔妃,也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想亲眼看看,我的病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我知道,她们个个巴不得我彻底变成疯子,好让后位易主。”她掏出绢帕,揩拭了一下泪水,又抬眼望着朱岚岫,“你和端妃感情向来很好,难道你不怨我恨我吗?”
  朱岚岫痛心地叹息,却平和道来:“怨过,也恨过,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母后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后宫的悲剧本就永无止休,何苦再去增添更多的悲剧。儿臣愿意努力做到怨中藏喜,恨中生爱。也希望母后能够诚心悔过,悔中顿悟。”
  方皇后怔怔的望着朱岚岫,久久,久久,终于悔恨、自责的啜泣起来。
  朱岚岫诚恳说道:“母后还是搬回坤宁宫吧,那里才是皇后的寝宫。”
  方皇后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地迸出一句:“可是皇上,他愿意让我搬回去吗?”
  朱岚岫从未见过皇后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她喟叹着,“会的。父皇也不愿让后宫的争斗愈演愈烈”。
  嘉靖听说方皇后想搬回坤宁宫,果然准了,他现在只惦记着尽快让罗刹落网,至于皇后想住哪里,他根本懒得理会。
  “你的气量还真是大,方夏瑾这种人,理她作甚?”朱秀贞半靠在昭仁殿内的绣榻上,浑身发软,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朱秀贞已近临盆,听说近段时间总是胸闷气短,心慌得很,嘉靖心疼妹妹,派人将她接回宫中待产。
  “姑姑,得饶人处且饶人”,朱岚岫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姑姑的脸色不大好,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一定要当心身子”。
  “唉,我这是老毛病了,倒是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朱秀贞伸手摸摸岚岫的脸颊,“你这回出宫,怎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
  朱岚岫若无其事地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状况欠佳,我多些时间陪在他身边”。
  “哦,你倒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朱秀贞也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发怔,眼神中带着落寞与沉痛,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
  “姑姑,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朱岚岫瞧出了端倪。
  朱秀贞几度欲言又止,才勉强启动口齿,“你知道吗,严世蕃两个月前娶了一房新媳妇,是正室夫人”。
  朱岚岫听得一愣,姑姑怎么关心起严府的家事来了。严世蕃好色成性,妻妾多多益善,熊夫人死后他又早有续弦之意,这也是极平常的事情,可是看到朱秀贞神色大不寻常,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严世蕃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是……”朱秀贞的声音变得暗哑,“是柳鸣凤”。
  “柳鸣凤?”朱岚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对擎苍情有独钟,苦苦痴缠的侯门千金,虽然骄纵暴烈,却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即便对擎苍死了心,也不可能嫁给她最厌恶痛恨的严世蕃。离开京城前,还听说她要到边关投靠叔父,不过短短数月,事情却急转而下,这样突然,这样让人难以置信!
  朱秀贞将头埋得很低,避开了岚岫的视线。
  看到朱秀贞反常的表现,朱岚岫的心头疑云聚涌,她将手轻轻搭在朱秀贞的肩上,问得小心翼翼,“这件事……和姑姑有什么关系吗?”
  朱秀贞的肩膀抖颤了一下,她猝然抬头,呜咽着:“我虽然不喜欢柳鸣凤,更谈不上和她有什么感情,可是……我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给毁了,我作的什么孽啊!”她一头哭一头嚷:“严世蕃这个混蛋,我恨死他了,我恨不能亲手掐死他!”
  “姑姑,冷静些”,朱岚岫忙不迭的安抚她,生怕她因情绪激动而动了胎气。
  朱秀贞抽噎了老半天,才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当日朱秀贞曾告诉过岚岫,她偶然遇见了严世蕃,发现严世蕃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瞧看,想不到朱秀贞的担心成了事实,严世蕃果然认出,永淳公主就是万花楼里那个为颜如玉与他争风吃醋的贾公子。在朱岚岫和向擎苍离开京城后的某一日,严世蕃突然造访公主府,他将一包药粉交到了朱秀贞手中,要求她设法将药粉倒入柳鸣凤饮用的茶水当中,言语间尽是威胁的意味,意思是如果朱秀贞不按照严世蕃吩咐的去做,他就会命人将贾公子的丑事抖露出去,让永淳公主颜面扫地,让皇上雷霆震怒。
  朱秀贞本就因假扮贾公子的荒唐事而心虚,被严世蕃当面揭发,一下子乱了阵脚,只能为他所胁迫。
  朱秀贞借吊唁柳王旬之名登门,柳鸣凤见朱秀贞挺着大肚子上门,非但没有起疑心,还甚为感动。二人饮茶闲谈时,朱秀贞假意要参观侯府,让柳鸣凤和桂花陪同,小翠则留了下来,偷偷将药粉倒入柳鸣凤的茶水当中。回来后见柳鸣凤喝下了那杯茶水,朱秀贞立即起身告辞。
  那包药粉的药效是让人浑身瘫软无力,药性半个时辰后便会发作。夜间严世蕃翻墙潜入侯府,打昏桂花,尽情蹂躏了瘫倒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柳鸣凤。
  朱岚岫只感到浑身发冷,那对柳鸣凤而言,该是怎样撕心裂肺的梦魇?“姑姑,你好糊涂!”她忍不住出言责备,可是看到朱秀贞自责的眼泪,她又心软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都是严世蕃作的孽,也怪不得姑姑,只是,苦了柳小姐了”。
  朱秀贞只是一个劲地哭,哭累了,才在朱岚岫的柔声慰语中昏昏然入睡。朱岚岫为姑姑掖好被子,疲惫地出了昭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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