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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深宫谍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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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融道:“夜深了,小雨已经睡下。”
  朱岚岫倏然意识到自己大半夜的和一个男子在这林中独处,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沐融却道:“这两日山庄内怪事迭起,在下觉得那个酒窖有鬼,想趁着夜深人静前去探查一番,姑娘可愿同行?两个人,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朱岚岫见他说得似未存半点私念,自己若不去,倒显得小气了,转念一想,借此机会再探探那座小石屋也好,便点头答允。

第70章 隐形人消失之谜
  小石屋的门长期没有上锁,一推就开,沐融晃燃火褶子,光亮一闪,他见入门处的一张小木桌上有一个烛台,便走过去将上面的蜡烛点燃。
  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可见室内平静如常,除了墙上那一行“擅闯者必死”的血字仍让见者心头一悚。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缸,沐融和朱岚岫一前一后在那些酒缸之间穿梭,沐融一不留心,踢翻了一个小酒缸,“哐铛”一声脆响满室回荡,在深夜尤其震人心魄。
  二人尚惊魂未定,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暗红色的葡萄酒从碎裂的酒缸中流了出来,就像一摊涌动的鲜血慢慢渗开来,浸湿了地面,暗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漫向墙边,直至停止流动。陡然间,那液体的表面像是有人踩着似的,有脚印呈现。脚印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地面上,就像是某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洒了一地的葡萄酒上行走一样。脚印一路延伸到最里端的墙壁前,在那里消失了。
  沐融和朱岚岫都像着了魔似的盯着地上那一长串脚印,就像看着一个隐形人在流淌的葡萄酒上不断刻下自己的脚印,直至最终消失在石壁里,他们的心都被恐惧压迫着,却都忍住没有发出惊呼。
  这种被惊惧包裹着的死寂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沐融骤然拉起朱岚岫的手,发了疯似的向门外冲去,朱岚岫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无意识地追赶他的步伐。两个人一路狂奔出了白梅林后,朱岚岫才惊觉自己的手被沐融拉着,她骤然一缩手,挣脱开来。沐融也不说话,只是痴乱地望着朱岚岫。
  “我该回去了,世子,告辞”,朱岚岫对着沐融一揖,显得客套生分,而后她举动迅快,片刻间走得踪影不见。只留下沐融立在原地苦笑。
  且说向擎苍离开祠堂后,只感满腹愁绪无法排遣,想去找岚岫一诉衷肠。走出不远却见张滟站在路边等候自己。
  “大人”,张滟柔声呼唤。
  “张滟,你怎么在这里?”向擎苍有些意外。
  张滟手拂长发,嫣然一笑,“属下等候大人多时了,属下有话要对大人说,在外说话多有不便,能否请大人到房中一叙?”言罢翩然前行。
  向擎苍见张滟此时的情态大不同于往日,心中奇怪,却不由自主地随她而去。
  进入房间后,张滟将桌上的蜡烛点燃,而后上前将房门关闭,又解下了身上的外套,搁在床上。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向擎苍发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他甚感不安,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张滟娇躯侧转,轻启樱唇,“属下是想要感谢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
  原来是为了这事,向擎苍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滟忽然两片红晕飞上双颊,似怨似爱地望了向擎苍两眼,“大人觉得是小事,对属下来说却是大事,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像大人这般对我”。
  烛光下,张滟的脸像用白玉精工雕琢而成的,白皙、滑腻、玲珑剔透,绽放着一种夺人的光华。她的眼珠黝深黑亮,仿若两颗掉落在深潭里的黑宝石。她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像两片在寒风中轻颤的花瓣。
  向擎苍心头一跳,他竟从来没有发现,张滟具有如此清丽醒目的绝代韵致。他心中并无杂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缠绕在她的脸上。
  张滟娇羞地凝了向擎苍一眼,转过身去,缓缓踱步。她莲步细碎,柳腰摆动,向擎苍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绮念顿生。他转过脸去,不敢再多看。
  过了一会儿,张滟去而复返,来到向擎苍跟前时,她忽然娇躯摇颤,似是要向地上摔去。
  向擎苍不得不伸出左手,扶住了张滟的柳腰。张滟如触电流,口中嘤咛一声,全身倒在向擎苍的怀中,她拉住向擎苍的右手,有意无意地触上自己的前胸。
  张滟衣衫单薄,那触感柔软而富于弹性,向擎苍只觉心头热气升腾,气血浮燥,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处置。
  张滟对着向擎苍启动了一下朱唇,露出来一个凄迷的笑意,情态极尽娇柔, 一眨眼却落下了两行泪水,声音轻柔却动人心弦,“属下对大人爱慕至深,时日已久,可是大人心里只有云锦公主一人。属下不敢奢望大人的****,只求大人垂怜,哪怕只有一夜欢愉,属下也心满意足了”。
  向擎苍为这娇媚的情态和撩人风韵一阵失神,几乎要张开双臂搂抱这投怀佳人,脑际却骤然掠过了岚岫的似水容颜,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登时心中一凉,神志全醒。猛然推开依偎怀中的娇躯,几步急退至门边,道:“承蒙姑娘错爱,但我只求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无爱的欢愉伤人伤己。”“无爱的欢愉”几个字说得特别沉长。
  张滟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娇躯抖颤,目蕴泪光,深注向擎苍,好半晌说不出话。
  向擎苍意识到刚才的话太伤人,却也无心回转,只是愧疚地看了张滟一眼,拉开房门,大步离去。
  清晨,巧玲到祠堂想将马华伦放出时,见柳鸣凤趴在柳王旬的尸身上睡着了,她冷得蜷作一团,眉头深蹙,脸上泪痕犹新。巧玲同情的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摇醒柳鸣凤,“柳小姐,回房睡吧,再伤心,也要当心身子。侯爷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柳鸣凤茫然起身,也不理会巧玲,独自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小院。
  巧玲目送她离去,又是深深叹气,然后紧走几步,打开了祠堂大厅的门。
  大厅内原本漆黑一团,当外头的光线照射到马华伦身上时,巧玲吓呆了。马华伦背靠在墙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他一只手握着羽箭的尾部,另一只手僵硬下垂。双目暴睁,一动不动。
  巧玲惊恐得转身就跑,一路厉声呼号:“不好了,不好了,马掌门他……”
  正在膳厅用早膳的人们听到喊叫声,纷纷跑了出来。
  马华伦瞳孔扩散,已经气绝身亡。向擎苍验尸后得出的结论是刚死亡不久。
  “小老鼠,关黑屋。背靠墙,两眼睁,毒箭胸口穿”,巧玲浑身直哆嗦,“难道真的是诅咒,这大厅的钥匙只有一把,我发誓一直带在身上,直到刚刚才把门打开”。
  大厅内没有窗户,连天窗和气孔都没有,完全是一个密室,如何射杀密室内的马华伦,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滟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支羽箭,看着十分眼熟”。
  向擎苍望向张滟,张滟也正看着他,两道目光一触,彼此都迅快地转脸避开,昨晚的事情让他们此刻不知如何相对。向擎苍又将插入马华伦胸口的那支羽箭拔出,细细端详后流露出惊异的神色,“这支箭,像是郡主的?”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沐雨歌,沐雨歌快速上前取过向擎苍手中的羽箭,“这支箭上面刻有‘沐’字,的确是我的,但是我不明白,这支箭怎么会在马掌门身上”,她满脸疑惑之色。
  慧超大师紧盯着沐雨歌,“是你用弓箭射杀了马掌门吧?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沐雨歌瞠目结舌,求助的望着哥哥,
  沐融脸泛怒意,“家妹还是个孩子,她天真无邪,怎么可能杀人?”
  张滟反驳道:“我们刚到断情山庄的时候,郡主的箭,可是差点射中了向大人。”
  “你……”沐融气得脸色大变。
  其他人不明真相,也不好随意下结论。只是静静地站着,脸色都异常严肃,彼此默不作声。
  朱岚岫率先打破了沉默,“郡主的弓箭,可是一直随身携带?”
  “没有”,沐雨歌道,“我只是想起要练习射箭的时候才会取出,其余时间都放在房间里”。
  “你有发现箭枝的数量少了吗?”朱岚岫又问。
  “没有”,沐雨歌道,“上回差点伤了向哥哥后,我便不敢再练习了,弓箭一直都在房中,早晨离开房间去膳厅之前我还见到,但并未细数箭枝的数量”。
  沐融立即道:“一定是有人趁小雨不在的时候潜入房间,偷了她的弓箭,射杀马掌门之后再放回原处。”
  “眼下情况不明,任何可能性都存在”,玉虚道长道,“如果是根据诅咒歌谣的内容杀人,贫道记得刚才巧玲姑娘说的是第四首歌谣,那么第三首歌谣呢,岂不是还应该有一个人先于马掌门被杀了?”
  “第三首歌谣的内容是什么?”云姑问道。
  巧玲颤声道:“水龙王,招女婿。溪流水,喝个饱,睡在岩石上。”
  张滟道:“白梅林深处的溪流旁有一处断崖,崖下有飞流瀑布。我和柳小姐去过那里。”
  “我们去看看”,玉虚道长当先迈步,其余人纷纷紧随其后。
  溪流处一切如常。瀑布如银河从山崖坠落,下面是一个深潭。向擎苍俯视顺着地势屈折东流的潭水,忽问道:“这潭水流向何处?”
  “通往铁索桥下的山涧”,巧玲又一惊,“难道是……”
  众人随巧玲到了铁索桥旁,深潭的流水与山间潺潺溪流在桥下交汇,水流汇合处有一段窄窄的弯道,拐角处有一块岩石,一个人歪躺在上面,像是黄浩然。
  向擎苍目瞪口呆,短暂的怔愣过后,他攀缘山石而下,急冲至那人身旁,果真是黄浩然。
  张滟第一个追赶过来,二人合力将黄浩然抬到溪流边的平地上。
  黄浩然的肩上还系着包袱,张滟将湿漉漉的包袱取下解开。
  黄浩然鼻息全无,向擎苍强忍住悲伤查验尸体,忽听张滟道:“大人,你瞧。”
  张滟的手中,竟握着那只断情山庄的镇庄之宝——祥瑞之兽,“这是在黄浩然的包袱内发现的”。
  向擎苍接过那只潮湿的瑞兽,凝目间似乎发现了什么,将瑞兽置于鼻下嗅了嗅,脸上神情变化不定。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向擎苍将那只瑞兽递给巧玲,“看起来是上等美玉,应该是真品吧”。
  巧玲接过细一瞧,喜道:“是真品没错。”
  “拿回去收藏好,别再被人盗走了”,向擎苍见巧玲将瑞兽揣入怀中离开后,又对众人道:“死者面色微赤,口、鼻内有泥水沫,肚内有水,腹肚微胀,是溺水身死。黄浩然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戌时(晚上七时至九时)至亥时(晚上九时至11时)之间。”
  “如此说来,黄校尉昨日并没有离开断情山庄。那么向大人和张姑娘看到的那个戴鬼脸面具的人,很可能就是黄校尉了”,慧超大师分析道,“他昨日下午听到巧玲姑娘说要请出瑞兽辟邪之事,起了歹意,假装离开,实际上却偷偷潜回山庄,在我们进入祠堂小院之前将瑞兽调包,然后逃走。大概是心慌的缘故,摸黑穿过白梅林时迷失了方向,不慎跌入水潭,溺水而亡”。
  众人都觉得慧超大师的分析很有道理,向擎苍却不置可否。
  黄浩然的尸体被抬回山庄,向擎苍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显得心事重重。
  “你可是发现黄浩然的死有疑点?”朱岚岫看出擎苍有心事。
  向擎苍微微一笑,岚岫果然是最了解他的,“疑点有很多,可我现在脑子很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朱岚岫也微笑道:“那你慢慢思考吧。不过我遇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想请你帮忙解疑释惑。”
  “什么事?”向擎苍抬眼看着她。
  朱岚岫于是将她昨晚和沐融在小石屋内的奇特遭遇告诉了向擎苍。
  “这简直不可能”,向擎苍摊开双手,“脚印竟然自己出现在地上,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消失在了墙壁里”。
  朱岚岫斜睨着向擎苍,“你不问问,我昨晚怎么会和沐融在一起?”
  向擎苍意味深长地一笑,“一定是寻常的遇见,有什么好问的”。很快又正色道:“我昨晚倒是遇上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晚些时候再对你说,我们先到那小石屋去瞧瞧。”

第71章 母女相认话凄凉
  进入小石屋后,朱岚岫指着最里端的那面石壁,“那些奇异的脚印,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眼下,脚印已然无从寻觅了。向擎苍把手放到了那面石壁上,它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石头墙壁没什么两样。他又蹲下身检查着地面,他的手指撑着脚边的地,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有问题的应该是这面石壁吧”,向擎苍自言自语,站起身来走向墙角的小木桶,一手提着木桶,另一手从桶中取出舀酒的瓢瓜,来到柳王旬溺毙的那个大酒缸前,他从酒缸中舀酒装满了小木桶。当手接触到温热的酒水时,向擎苍的眸光遽然一跳,抬起头来,午后的艳阳透过天窗直射入酒缸,和昨日的情景一样。
  向擎苍将那桶葡萄酒置于朱岚岫脚下后,又向石屋的门走去。他将门关上,屋内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他走到小木桌上的烛台前,将蜡烛点燃,橙黄色的烛光从容地在黑暗中舒展开来。
  向擎苍左手拿起烛台,回到朱岚岫身旁,右手提起那桶葡萄酒。他把蜡烛斜斜举着,故意让溶了的烛蜡洒落地面。趁着那些半液体状的蜡尚未凝固,他踩了上去。薄薄的烛蜡在地面上游动着,就像一条条脆弱的血管。向擎苍脚底黏着薄蜡,一步一步向石壁走去。直至走到石壁前时,他转过身,把木桶内的葡萄酒全部泼到了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朱岚岫疑惑不解。
  向擎苍指着地面,“我在制造脚印”。
  朱岚岫将目光投注到地面上,只见洒了一地的红酒膜上脱出了一颗颗水珠,擎苍的脚印随之一个接一个的被刻到了地面上,简直就是昨晚的那一幕重现。
  向擎苍的唇边浮起了一个笑容,“我果然没有猜错,脚印的真身,就是烛蜡”。
  “什么意思?”朱岚岫没听明白。
  向擎苍解释道:“烛蜡不会溶到水里,因此能够分开水膜。我刚才故意将蜡滴在地上,然后从上面踩过,脚底就会黏上了蜡。随着走动,这些蜡又附着到地面上,呈现出脚印的形状。如果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这些脚印的,但如果有水之类的液体洒在上面,脚印就清晰可见了。昨晚酒缸被打碎,葡萄酒正好流过滴上了蜡的地方,蜡制的脚印分开了水膜。所以,看不见主人的脚印,其实就是脚印形状的烛蜡。”
  “竟然是烛蜡!那就是说,在我们来到这小石屋之前,有人拿着烛台,不经意洒下了烛蜡,又不经意踩到了烛蜡”,朱岚岫惊悟道,“脚印消失在石壁内,这说明,墙壁上有密室的入口!”
  “一点不错”,向擎苍道,“咱们四处找找,打开入口的机关,一定就在这石屋内”。
  二人将石屋的门重新打开,开始在室内搜寻。向擎苍将屋内环视了一圈,他发现有一个酒缸与其他摆放在地上的酒缸不同,像是牢牢嵌入了地面铺设的石板中,他抱住酒缸试着向左右转动,果然酒缸向右缓缓转动,“轰然”一声响,那堵石壁向左右两边分开,露出中间一个可容纳一人出入的洞口,一股冷气从洞口冒了出来。
  洞内是一个寒气逼人的冰窖。
  “冰窖怎么需要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向擎苍和朱岚岫都很纳闷。
  冰窖有数尺见方,二人相携往里走去,彼此依偎取暖抵抗寒冷的侵袭。冷雾中蓦然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入后寒气顿散,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旁边的墙上有一个灯台。向擎苍伸手将那灯台一拧,石门缓缓向后打开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发挽宫髻的白赏妇人的背影,她端坐在轮椅上,听到身后的响动猛然回头,面部刹那间僵住了。
  室内烛火明亮,向擎苍和朱岚岫打量着妇人,她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铐锁着,眼神迷离、身形萧索,冷艳的脸庞却传递着一种饱经沧桑的绝美和苍凉。
  “你是……白木槿?”尽管那张脸已被岁月的风霜侵蚀雕刻,向擎苍仍是一眼认出,她就是画中的女子。那幅悬挂在山腹石室中的画像,画中被盛开在烈焰中的白色木槿花所萦绕的,容光绝世、仙资玉质、仪态万千的女子,如今奕奕神采不再,渗透到骨子里的风情却依然沉醉众生。
  “你们是什么人?”白木槿镇定微笑、恬淡从容。
  向擎苍道:“在下向擎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他正思索着该如何介绍岚岫,朱岚岫却已开口道:“我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云锦公主。”
  “云锦公主?”白木槿心中大大一震,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流露出太多
  惊愕的神色,只是静静的目视前方,“我有话要单独和公主谈谈,这位大人能暂时回避吗?”
  向擎苍不安地望着岚岫,朱岚岫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是,我担心……”向擎苍目光焦灼。
  “放心吧”,朱岚岫含情凝眸,“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事的”。
  向擎苍深深目注她,终下决心道:“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情马上喊我。”他行出石室,将石门重新关上。
  白木槿淡淡而笑,“他是个很出众的年轻人,对你也很好”。
  朱岚岫只是傍徨的咬着唇,一瞬不瞬的盯着白木槿。
  绽开在白木槿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了,她回视朱岚岫,忽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悲哀与牵痛, “你父皇,对你好吗?”
  “父皇对我很好”,朱岚岫垂下眼,轻声道。
  白木槿又道:“听说你的名字,是玉虚道长取的?”
  朱岚岫点点头,“武当山峰峦叠嶂,终年云雾之气弥漫缭绕,所以师父取‘烟岚云岫’之意,为我取名岚岫”。
  “‘云无心以出岫’,玉虚道长希望你成为一个有高洁志趣的人,他真是用心良苦”,白木槿沉默良久,仿佛穿透岁月,倾身朝朱岚岫看来,“我恨朱厚熜入骨,可我应该感谢他,让你自幼远离宫廷,投身道门。他答应我,会让你自由快乐的长大,现在看来,他还算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朱岚岫心中一暖,热泪不禁滚下了脸庞,“我该喊你一声‘娘’吗?”
  白木槿浑身一震,她惊惶摇头,“不,我是个罪大恶极的女匪首,而你是高贵的公主,我怎配当你的娘!”
  朱岚岫拜倒在白木槿脚下,字字句句都撞进了她的心弦,颤出了回音,“娘就是娘,不分善恶,无论贫富贵贱,更何况,凡事皆有因果,孰是孰非,是善是恶,谁又能说得清”。
  “你能这样说,我真高兴”,白木槿想伸手去抚摸女儿,沉重的枷锁却让她无力抬手。
  朱岚岫的头伏在母亲膝上,将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白木槿的泪水滴落下来,与岚岫脸上的泪交汇在一起,湿漉漉的一片。
  “娘,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父皇囚禁在乾清宫的地下寝殿中?”朱岚岫抬起泪眼,恍惚的望着白木槿。
  “嘉靖四年,我兵败被捕,柳王旬将我押解回京城。朱厚熜听闻我貌美,让柳王旬将我秘密关押,不曾料到,他竟为我的容貌所倾倒,不惜让别人代我赴刑场。他许诺,只要我自废武功,全心全意侍奉他,过去的一切,他可以一笔勾销,还会让我成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 白木槿平着声音叙述,听不出任何起伏,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朱厚熜的手上沾满了我白家人的鲜血,我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谬可笑的要求。他见软硬兼施都说不动我,便命人强行废去我的一身武功,然后……霸王硬上弓。后来他在乾清宫修建了地下寝殿,我便彻底沦为了帝王的玩物,而且是只能生活在地底下的,见不得人的玩物”。
  白木槿平摊双掌,似乎想从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中理清自己悲惨的命运,“知道你小时候为什么体弱多病吗,因为我得知怀了那个畜牲的孩子后,将被褥撕成布条,死命勒自己的肚子,我不想让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带着耻辱的印记活在这个世上。朱厚熜正好撞见了,他好残忍,下令将服侍我的宫女乱棍打死,还给我戴上了这幅千斤重的枷锁。更可恨的是,朱厚熜竟带来了一名画师,让画师画下他蹂躏我的场面,还将那幅画长期悬挂于室内墙壁上,借此羞辱我。我曾经动过逃跑的念头,也自杀未遂过,但在生下你之后,我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再也无力争斗和反抗。我只求自己的女儿平安健康的成长,再也没什么比这更加重要了。而且因我而惨死的人已经太多了,那些服侍过、接触过我的宫女、太监,包括作画的画师,一个个被秘密处死,我不能再害死更多无辜的人了”。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的生母是个身份卑贱的宫女”,朱岚岫泣不成声。
  “银珠也是因我而死,还有集安堂内所有的人。在我生下你之后,银珠还被秘密安排服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也遇害了”,白木槿终于痛哭失声,哭自己不幸的遭遇,也哭那些无辜受连累惨死的人。
  朱岚岫没有安慰母亲,只是默默的陪在一旁,让她痛快的哭个够。她知道,任何口头上的安慰都是空洞的,母亲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情绪的解放,因为她已经自我煎熬得太久了。
  哭泣渐歇之后,白木槿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决心,“等朱厚熜一到断情山庄,你立刻带他来见我”。
  朱岚岫愕然,“父皇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早就都被处理掉了,就算还有了解真相的人,也没有那个胆量向你说明。你如何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生母存在?除非是朱厚熜故意让人告诉你的”,白木槿含泪望着她,“我知道你在调查白槿教的事情,你有这样的身世,你父皇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你,他一定是想找机会考验你。这次断情山庄的寻剑大会是一个圈套,那把浪剑,早已被我亲手毁掉了。朱厚熜明知是圈套还让你们前来,那说明他对于我的藏匿地点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朱岚岫晶亮的眼睫毛晃动着幽柔的烛光,折射出她内心的几许茫然,“娘,你有多恨父皇?”
  白木槿的表情真挚而恳切,“再恨,也没有恨到要求你弑父的地步。永远记住,你是皇上的女儿,是尊贵的云锦公主,白槿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着棋错,满盘皆输,你输不起!”
  朱岚岫握住母亲的手,“可是,父皇让我回宫,就是来调查白槿教的事情,我躲不开”。
  白木槿深情凝望女儿,“我的脖颈上有一条项链,你将它取下来吧”。
  朱岚岫依言伸手,解开了项链的搭扣,那是一条精致小巧的银项链,坠子像是一朵娇美的小花。
  “这是木槿花”,白木槿的目光留恋的停驻在那链坠上,“我出生在木槿花盛开的夏天,又正好姓白,所以父亲为我取名白木槿。白色是最高洁纯净的颜色。木槿花朝开暮落,但生命力极强,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就像太阳不断落下又升起,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更像是深爱着一个人,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爱的信仰永恒不变”。
  “这条项链是青梅竹马的表哥送给我的,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已经陪伴了我二十三年。可惜一切都已经变了,逝去的,有如落花流水,谁又能使时光倒流,落花重开”,白木槿凄然泪下,“这项链,就当作娘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朱岚岫将那仍带着体温的项链托于掌心,烛影摇红,映着闪闪银光,白木槿的轻吟声在耳边响起,柔缓、飘渺,却又带着透骨入魂的苍凉: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

第72章 出人意料的真凶
  向擎苍一直等候在门外,焦虑不安,终于见到岚岫出来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向擎苍的目光飘向那扇石门。
  朱岚岫低叹了一口气,“她说了自己如何被皇上囚禁于乾清宫的地下寝殿,还说皇上会来断情山庄,她想见皇上”。
  二人说着出了冰窖,走出小石屋。白梅林里白梅花瓣随风飘舞,似下着一场霏霏花雨。朱岚岫将手中的银项链递给擎苍,“这是白木槿送给我的,她说坠子是一朵白色木槿花,象征着高洁纯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你帮我戴上吧”。
  向擎苍微微一怔,却也没有多问,他双手环绕着岚岫的脖颈,将项链的搭扣系上。
  云姑恰好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师父”,向擎苍抬头看到云姑,神情有些异样。
  云姑没有察觉到,她一直怔怔的盯着朱岚岫看。
  朱岚岫一阵羞涩,忙将项链藏入衣内。
  向擎苍一整神色,低声道:“岚岫,我有话和师父说”。
  “我去看看柳小姐怎么样了”,朱岚岫立即找借口离开了。
  “什么话,还不能当着公主的面说?”云姑颇感诧异。
  向擎苍微垂着眼帘,“师父,徒儿想问您一个问题,来福管家,是被您所杀吗?”
  云姑温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查案查到师父头上来了”。
  “徒儿不是查案,只是想要解开心中的疑团,否则就不会避开公主了”,向擎苍惶然道。
  云姑缓和了语气,“那就说说,你怀疑我的理由吧”。
  向擎苍道:“来福管家是脑部被重物敲击致死,后脑裂开,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我当时就推断,凶手一定是个内力相当深厚的人。从我们一起离开大厅,到在膳厅内聚集,前后不过一盏茶(十五分钟)的时间,要杀人,只能利用这段时间。当时我曾经回过一次头,并没有见到师父,那时候一大群人十分杂乱,其他人我留意不到,但师父我肯定不会疏忽。只是后来我们认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储物室杀了管家,再将室内布置成血流成河的情景,还要在墙上书写血字,根本无法做到,所以大家的嫌疑都可以排除。”
  向擎苍语声微顿,又接道:“但是后来公主和我重新勘查现场后,得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是管家自己照着歌谣的内容布置好一切,然后将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引到储物室内,想要杀死他,结果反被对方所害。那人杀了管家之后,再将血洒到他的身上,让大家误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杀人之后才布置的。这样一来,我们所有的人,都有足够的作案时间了。”他直视云姑,“来福管家的武功一定不弱,对手却能够一棍将他击毙。这样深厚的内力,放眼整个武林,能够与师父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寥寥无几。而且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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