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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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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七宫宫主联名签署,言辞凿凿所谓振兴唐门,内堡十三宫,掌门在内半数宫主俱倾于朝廷,可笑弟子个个赤胆忠心,整个唐门却早已末路腐朽。
世情三千,终绕不出一个利字。
“小雁,唐之雁!事起突然,先将信件带回再作打算!”
唐陌打醒唐之雁,她好容易踉跄跟上唐陌脚步,二人回到唐门,唐陌将信件呈上。
唐钰观后,沉默良久。
半晌,唐钰低道:“事以此,唯一条路可走。”
唐之雁垂首看不清表情,唐钰长叹口气,苦笑道“小雁,我知你心思,可如若不行,年内唐门必灭。”
“……”
唐门仍是不语,身侧拳头攥得死紧。
唐钰起身,伏案书写片刻,将手中短笺递与唐之雁,拍拍她肩,轻道:“小雁,去罢。”
唐之雁知他信上所书为何,她信那是最好的起事时辰,于她心中,唐钰总不会错。
她咬咬牙轻功起落,不见了踪影。
【询】
银轮当空。
皎月烨烨而下,打在来人披甲,镀一层莹辉。唐之雁揣紧怀中回信,与他对视。
今夜,二十三番巡城。
【嗵。】
他无法改变巡逻路线,只得缓缓移转视线。
“喂。”
唐之雁跃至他身前:“你为何不看我。”
“……”
如曾经千万次对峙,他只默默垂首,一步一步,行出一场无解之局。
一步。
两步。
三步。
二人擦身而过,唐之雁背对他,闭一闭眼,忽而深吸口气,低声道:“若一日我离开,你……愿意同我走么。”
“……”
机甲声迟,片刻,前行仍不停步。
待那木脑袋一百八十度扭转,身后,已空无一人。
【叛】
起事之日定于第二夜子时,目标是当今掌门。
不知是谁规定,天下缘起缘灭,燎原星火皆起于此刻,归于此刻。
夜沉沉。
唐之雁披甲前行,谁知刚出院落,下一刻,杀声四起。
她和两三同门被六七个诡道包围,其中还夹杂不少黑衣行者,暴雨梨花针满天而下,连弩招架,一批突围,还有一批。
雷火炸起,血泪中,俱是相熟面孔。
便是近来加强夜防,主堡也不该这么快反应过来。
唐之雁心知有异,闭一闭眼,尽力不取人性命,刀光剑影中博杀出一条血路,拼死杀到唐钰屋中。
踹开房门,却见早已人去屋空。
她银牙咬碎,暗道不妙,扭头往回冲,提气大轻功飞身落枝,足尖连连踏空,手中雷火弹连炸下方黑衣人,身形利剑般直冲内堡。
她有直觉,去那必能救回唐钰。
火光喊杀阵阵爆响,愈往中心,声势愈盛。
唐之雁左臂中箭,劈手斩断箭杆,口中咬碎解毒剂,前行势头丝毫不受阻,唐钰于她心中如父一般,便是拼尽全力,也需救得。
内堡近在眼前,远远地,她已见到唐钰立在院中了。
唐之雁大喜,全然忘了隐蔽,提气飞身,高声道:“宫主!”
【锵——】
面前黑影忽现,唐之雁功运丹田,手中暗镖轮射,几发格挡双方分开,她看清了来人。
二十三番。
他此刻双目无神,面上琼纹赤红,臂掌做刀,体内机甲轰轰作响。
唐之雁自然见过巡城机甲进攻式。
唐钰就在身后院落之中,她远望一眼,斥道:“躲开!”
“……”
他木然不语。
唐之雁方要说些什么,他忽而又动,身若游龙疾行而来,唐之雁驾刀抵挡,二人三招五式斗在一处。
片刻,唐之雁腰间被他劈刀一掌打中,她咬牙佯退半式,趁他突进一发雷火弹埋于关节,牵丝炸断他一只臂膀,二十三番动作明显迟停。
她趁此间隙虚晃一箭,越过二十三番疾奔入院中,堪堪停落,她视野余光忽而在跃动战火瞥见一人,瞬间浑身血都凉了。
那人被敌炸破铠甲,藏蓝甲衣下污血横流,手中紧紧攥着连弩,双目圆整面色青灰,显然已死去多时。
唐之雁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置信。
“……师兄?”
她脚步虚浮,踉跄而去,三两步抢到唐陌身边跪下。
她抖着手,伸去探他鼻息,去捂他见骨的大伤。
“师兄……师兄这不好玩,师兄!”唐之雁徒劳的拉他伤口皮肉,努力企图向中间合拢,又去摸他面颊,扯他总笑着的嘴角。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师兄,你起来……,你再玩我要打你了……师兄你起来……”
她紧咬下唇毫无意义的推搡他,嗓音暗哑,如离落幼兽,在漫天大雪中失了靠山。
她与唐陌俱是唐门旁支,幼时家族大难,二人出生便失了双亲,被双双送于唐钰手下教习多年。
寻常人道父母是横亘在孩子面前两座大山,去了,孩子便直面死亡。
于她,死亡并不鲜见。
在她心中,这一字是任务,是他人之事。
她身边唐钰唐陌常伴,父兄双全,她便不觉世间多苦。不见死之一字,沉得令人难以忍受。
可这一刻,她见到了。
【谋】
唐之雁愣愣跪在当地,不知过去多久,外间忽而一阵漫天轰响。
唐之雁猛被炸醒,她一个机灵忽而忆起,唐钰正站在不远处院正中。
还有唐钰!
唐之雁深吸口气,尽全力站起身,手中污血滴滴答答落在机匣之上。
她迅速转身,朝二十三番方向又连射几发,飞身奔至唐钰方向,却又忽而停住了。
她满是血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今夜,她实在怔愣太多了。
她想。
面前驱动二十三番之人手持令牌,面若冠玉嘴角带笑。那笑,唐之雁再熟悉不过。
正是唐钰。她怔在当地。
唐钰冲她笑道:“小雁性子还是这般急躁啊。”
“……为何……?”她恍若未闻,煞白着面色,喃喃而语。
“为何要……这么做……?”
唐钰淡淡道:“我不过顺应天势而行罢了。”
“……”
“之前命你追查叛徒,不过是个饵,前夜盗书也只是用你和老三埋下信子。你们今夜反叛早在门主计算之中,即使你反对起事,我等也自有另一套方法,挑起内斗之火。”
他望着唐之雁不敢置信面孔,继续道:“藩王执意与门主交私,引来杀祸早在意料之中,不若招安。朝廷许我唐门蜀地肥田厚利,为表诚意,门里自然需要进献点东西。我同十三宫宫主商议好,以你做饵,牵出全宫有异心者,尽数诛杀,既清理门户,又献了诚意,事半功倍。”
他掸掸袖道:“小雁,你只知诡道七宫降于朝廷,却不知唐门全门,俱已归顺。”
唐之雁拼着一口气支撑着,听到此处再也承受不住,胸中血气翻涌,一口腥咸喷出,血落满地。
【终】
她肝胆俱碎,含泪道:“我……我视你若父,唐钰,你怎能……如此……”
唐钰望她神情忽而怔一怔,扭过头去,仍只笑言:“小九,黄泉路上好行。”
言罢,他后退三步,驱动二十三番转身入苑。
“杀。”
一个字,碾碎所有过往。
唐之雁满心疮痍,斗志早消,已无法应战。
视野恍惚间,高大机甲步步紧逼,她双目含泪望向他,泪光潋滟中绝望大吼,如穷途困兽,末路悲歌。
“二十三番!!!”
这一声近乎用尽唐之雁毕生之力,刹那间雀林惊山,声振林间,群山相应。
【嗵。】
二十三番前逼脚步猛然一僵。
唐钰见此紧紧蹙眉,再次催动令符,手中催令一声迭一声。
二十三番如与什么抵抗一阵,片刻,摇摇晃晃,重新逼近。
【嗵。】
唐之雁见此,惨笑一下,缓缓闭目。
罡风近身,下一秒,天旋地转。
【嗵。】
“啊啊啊啊啊——!!!”
她猛睁开双眼,便见他扛起她奋力拽脱脑后令符束缚,张口间,喉管深处传出高声咆哮,如兽如泣。
身旁夜风轻拂,景色飞速倒退。
后方似有谁惊呼,周围似有炮火喊杀齐鸣,山林群辉,明明灭灭世俗之争,似都远了。
远极了。
【嗵。】
唐之雁倒挂于他肩头,忽而也听到了。
那是什么呢。
她想。
世事,又是什么呢。
他携她在肩,一路狂奔而出,一步一震,颠簸机甲细碎声更加明显。他不通人感,不知顾及她感受,只管前奔,带她逃离这人间地狱。
【嗵。】
逃。
【嗵。】
逃……。
【嗵。】
送她……去别处……。
【嗵。】
胸中撞击声增大。
脚步踉跄,行行停停,二十三番愈行愈慢,最终双膝一软,跪倒在紫雾缭绕的林间。
他自被打造出来,生平第一次,视野模糊起来。
【嗵。】
胸腔异样感渐盛,如针刺,如雷击,如落雪飞霜,如望向她月下脸庞。
“……走……。”
他将她小心搁下,推送半丈前路,再也无力行走半步。
“……快……走……。”
“不……你怎么了?二十三番?二十三番!”
【嗵。】
耳畔,遥远的,是她含泪喊声。
为何要哭,她可以逃了,为何……要哭。
【嗵。】
他徐徐垂首,昏暗视野中是她慌乱面孔。
莫哭……。
他费力抬手,如许多个往日一般,向她伸出手掌。僵硬木脑嘎嘎转动,浮现寥寥往事,俱是她面庞。
下巴高昂,猫一样挑眉的面庞。
“莫……哭……”
沉木指尖摩挲过泪痕,下一瞬,他胸腔中滴答声骤停,接着炸裂开来。
那一声沉沉炸裂宛若场无人观赏的寂寥烟火,在漫天战火映衬中,在幽寂竹林中,点亮唐之雁泪溢双眸。
“不……不,不!!!”
她终而大哭出声。
草叶间零落钢板焦黑,齿轮歪斜。
滋滋冒烟的电火之中,中空木心碎裂,其间,一朵盛开火蕊静躺。
它怒放着,枝根深扎在一片碎木之上,那莹绿叶根最后闪动一瞬,接着,缓慢地——
枯萎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京畿,女皇诞辰前夜,初更。
大殿前的夜春樱露头了。
等着的符柏楠远见一人捧着大堆奏折向寝殿而来,他闪出身影。
“夏公公。”
“哟,符公公。”二人相互一礼。“这是怎么了?还劳你在这儿等着,有事儿进去说吧。”
符柏楠上前一步,语气有些犹疑:“夏公公,薛侍君可在里面吗?”
夏芳哎哟一声:“这两天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薛侍君那镇得住吗?天天儿都在呢。”他往上撮了撮怀里的奏折,“我真不能在这跟你多耽搁了,这群臣华诞贺表要是误了时辰送进去,皇上不定又怎么生气呢。”
符柏楠将手中的奏本搁在贺表上。
“那劳烦夏公公一并送进去吧,我在此等着。”
“行吧。”
夏芳略一点头,跨步入殿。
符柏楠深吸口气,闭上双目。
果不多时,长殿深深,吼出万丈狂啸。
“叫他给朕滚进来!!!”
符柏楠迅速入殿,不等看清人影,纳头便拜。
“臣参见陛下。”
“说!”奏本砸在背上,滚落殿砖。“怎么回事,这名单呈报是怎么回事?密谋什么江湖势力又是怎么回事?”
“大棉袄……”
“你噤声!”
“唔……!”
贺表洒了一地。
空旷殿宇中,符柏楠男声柔而绵滑。
藩王私通江湖势力,同被打压的百官清流亦多有通书,替斩决秋后的徐贤抱不平。一来二去来往常了,军权在手,本就有的反心便被勾了出来。
寒苦之地呆久了,再喜欢也不成。
谁不想春暖花开的享两天福。
“‘都是夏家人,天下轮流坐。’”符柏楠跪在地上,“这是臣手下亲耳听到的,还请陛下明鉴。”
“好……好啊……”夏邑年扶着榻沿,五指紧扣,气得浑身发抖。
“朕的麟弟真是长大了,朕当他远疆驻守,不过心怀几分忿意,感情他主意已经打到朕的位子上了。”
“抓,立刻给朕去抓人!”
符柏楠极恭顺地道:“还请皇上示下,臣该去抓哪些人?”
夏邑年面红耳赤,扶着膝盖试图站起身。
“废物!名单呢,名单!照着名单去——”
她手一滑,猛地歪在地上。
薛绍元大叫:“啊呀!”
“皇上!”
“陛下!陛下龙体要紧啊!”夏芳吓坏了,连忙过来搀起她,口中一连串的召太医,“哎呀我说符公公,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还有你们,赶紧去啊!”
脚步声传旨声,薛绍元的哭声,殿中一时乱作一团。
不多久医正赶来,请脉问安,符柏楠命人带下薛绍元,夏芳挥退众人,殿中才算安宁些许。
夏邑年面容消瘦,肤色泛黄,不时抱腹干呕。
医正熬上补药,御膳房上了药膳,却被以吃不下为由俱数挥退,夏芳劝了两句,无奈退下来,将哭得打嗝的薛绍元又召回殿中。
“符公公,陛下既已下旨,司礼监便拟诏去吧。”他将捡起的奏本名单递还符柏楠,“虽说是大事,可这种时候,咱们做奴才的不好再去皇上面前惹眼啊。”
“……是。”
符柏楠表情隐在影下,躬身接过奏本,退出寝殿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接下来事进展得很快,网罗抓捕迅猛如电。
司礼监拟诏,兵马司拿符,东厂鹰爪霎那间散布出去,刚刚入睡的京畿悄无声息张开大口,吞吃了毫无防备的联名官员。
许多人被踹开府门,从温柔乡里拖出来,上枷带铐,打入大牢。
兵马司厂卫星云网布,一边围城一边抓人,双方合作,到了三更初,名单上多数人俱已伏诛。
“还剩几个。”符柏楠勒马。
“回主父,还剩三人。”许世修将勾单递给他。“这个户部主事因去出恭,从后门逃窜,兵马司正在搜寻,剩下两个乃是藩王的幕客,今夜睡在了王府,故而没有抓到。”
符柏楠冷笑一声,抬起头望着朱红的王府大门。
“王爷!”他使上内力,一声王爷绵绵长长,传进府中去。
“臣劝您还是自己出门来,虎符臣已替您保管了,以寥寥家丁抗皇城一万军卒,到时若是臣打门进去,有损皇室颜面!”
余音散去,四周寂静一片。
过了许时,打院墙内咻地射出一排箭矢,狠狠扎在符柏楠马前半丈。
他垂下眼注视着那排箭,再抬眸时,灯下的面孔狰狞若鬼。
“叛王已表态了。”
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话,“传令,便是跃墙毁门,也给本督杀进去!”
“是!”
东厂诸人撒钩跃墙,兵马司卒众结成人车狠撞大门,没几秒王府中便传来打斗声,一时间府内府外,喊杀震天。
符柏楠的马受惊嘶鸣,他来回控了两次,干脆弃了马。
符柏楠飞跃过门墙,落地挥鞭同人缠斗起来,刀光剑影,十招不到对手便被他扣住颈项。
拉到近处他才发现,对方并非王府家丁,更非幕客,而是布袍下软甲加身的兵卒。
兵。
并非他强拗,夏麟果真暗藏反心。
手指一顿,符柏楠忽然安心地松了口气,对那人笑了出来。
“多谢。”
咔。
指爪狠厉,一掐一扭,那兵便断了气。
许多事或许变了。
他提气踏步,钢鞭破空,鞭首倒刺抽过每一个提剑迎击的人。
许多线或许错位了。
嗤嗤声不绝于耳,钢鞭打出一片片血幕,腥热溅湿他暗沉的官袍继室明眸。
可有些人却仍停留在原地。
他面上狞笑越发灿烂,喊杀中冲破三进院落,眸若豢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有些事,迟早要发生。
【嘭——】
符柏楠一爪抓碎院中屋墙,打夹壁中扣着颈项,拖出了夏麟的妻子。
“抓~到你了。”
他转过头,望着站在院中以一敌五的藩王夏麟,微笑着道:“王爷,跟王妃与世子打个招呼吧?”
“……”
两刻后,藩王夏麟束手就擒。
一场原该轰轰烈烈的谋反之计,就这样在开始的前一晚,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一个太监手里。
第二日天亮时,符柏楠将搜出的假诏与玉玺呈在夏邑年床前,五日后,东厂又将藩王夏麟为首,一干人等的供状呈交了上去。
夏邑年大怒,命三法司会同司礼监,按制量刑审理。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谋反乃是大罪,可遍寻上下,天底下没有杀王爷的刀。
其他三十几个官员论罪结束后,三法司法曹联名上疏,建议削去夏麟爵位封地,贬斥为庶,幽禁王府,此生不得出。
司礼监呈上,圣天子批红。
夏邑年寿诞结束后半个月,事端初步落定。
在宣布因养病,从此不再上朝的最后一个早朝上,符柏楠被当庭加封太仆卿,并同以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九节度使的身份督调兵马,与元帅府行军大司马一同调领军务,发兵两万于蜀中,剿灭风波庄。
这个旨意一出,不仅惊吓了朝野百官,更令符柏楠回不过神来。
当庭宣的口旨绝不能推,符柏楠呆立片刻,终是撩袍下跪。
“臣,领旨谢恩。”
待他回到东厂,圣旨也已追补了过来,黄绢上书文落款,红印昭昭。
符柏楠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垂下头。
千算万算,仍是疏漏。
在屋中静坐了半个时辰,他唤来许世修。
“叫凉钰迁来找我。”
“是。”
许世修刚走没多久便又回来了,带着凉钰迁。进门时两人面色都不太好,互相之间生硬一礼,许世修便带上门出去了。
“你还在用他?”凉钰迁坐下。
符柏楠并不理会他,冷笑一声道:“来得这么快,想必知道了孤绝天下。”
凉钰迁道:“是,刚听说便赶来了。”他倒了杯茶给自己,“你若走了,这边怎么办?这一去一回便是小半年,如不能在近前随机应变,万一……”
“……”符柏楠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试一试。”
“什么?”
“有人告诉我,有法子让皇上如常进食。若能进食,有太医院在旁,拼尽全力或能拖个半年。”
凉钰迁动作一顿:“谁?为何不招入宫来?”
符柏楠闭口不言。
凉钰迁看着他神色一紧,道:“她?”
符柏楠垂下眼。
凉钰迁道:“白老板虽谈不上可信,但多半于你无害。和你有利害的事要牵制她不会太难,既然可用,你有什么——”
“闭嘴!”
符柏楠低啸一句,猛抬起头紧盯着他。
凉钰迁和他对视片刻,明白了。
“怎么,不想委屈她沾一身腥?”他拂了拂鬓角,嗤笑一声:“符柏楠,你还真的当真了?”
符柏楠微眯起眼。
凉钰迁道:“咱们这号儿人,当初是为了什么爬到这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要继续爬下去,各自心里都清楚。”他瞥了眼符柏楠乌沉的厂服。“你这身皮上沾了多少血,扣了多少冤,你可千万别忘了。
“咱们下辈子都是要投畜生道,九世轮回都出不来的人,跟你走那条路,你才是委屈她。”
符柏楠挑起一边眉头。
“是么。”
他从边上奏折堆中抽出一本压在面前,“倒也是,那想必凉司公替翰林院承旨安大人求的这道升迁调令,也不必议了。”
言罢便要伸手拿朱笔,凉钰迁按住他。
“符柏楠,你要公报私仇?”
符柏楠冷笑:“这话说得好,凉司公倒是告诉告诉我,你我到底谁公谁私?”
凉钰迁一时噎住。
屋中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凉钰迁长叹口气,揉揉眉心:“眼前事还千头万绪,你我不可在此内讧。”
符柏楠嗤了一声,撂下笔。
“白隐砚的事暂不考虑。”顿了顿,他低声补道:“最起码我回来之前不行。”
“……”
凉钰迁实在没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
☆、第二十六章
二人在屋中商议到午后,终而敲定了下去。
符柏楠离京期间,由他去请旨,举荐凉钰迁暂代他司礼监的职务,东厂则交给留守的符十二和十七两人暂理。其余诸权由各部首领太监分掌,自己领一队阉军并入行军阵列,一同入川。
晚上批完奏折,符柏楠在良夜中绕城骑了两圈,还是去了白记。
他到的时候小食肆都已打烊了,各家门前的灯昏黄地晃着,像人老珠黄却被人调戏,左躲右闪的娼妓。
“客官对不住,本店已——啊……来啦。”白隐砚对他一笑,“坐,我把这儿收拾完。”
话说着,她垂下头,将发丝别到耳后,灯下的颈项幽白。
符柏楠别开视线。
闭店上完板,白隐砚引他去了后院,从后厨端来个小瓷碗。“夜里了,不能吃太多。”
她拢衣坐下,符柏楠舀了一口。
“桃花姬?”
白隐砚点头:“太甜么?”
“刚好。”
她淡笑道:“多甜你都说刚好,以后可不敢这么伺候你,老了要得病的。”
符柏楠手一顿,没有说话。
碗很快空了,他搁下碗,停了半晌,缓缓把碗推向她。
白隐砚看看碗,又看看他,动了动嘴角,忍不住低头笑出来。
“刚才说了,夜里了,不可以多吃。”
碗不动了。
片刻,勺子也落进去,当啷一声。
白隐砚的笑声伴着符柏楠的瞪视,憋不住地倾泻出来。
她收拾好出去,再进屋时,符柏楠和个大爷似的脱了靴捧着茶,瘫倚在春榻上。
白隐砚走过去给他把靴子排齐,叹道:“一看便知,你必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符柏楠嗤道:“谁累了不都这般坐着。”
“……”白隐砚勉强道:“也许吧……。”她拢衣坐在榻沿,“说罢,何事?”
符柏楠挑眉。
白隐砚道:“督公深夜造访,总不会是想下榻在我这里。”
“……”
符柏楠摩挲着杯缘道:“皇上……日前加封了我太仆卿。”
白隐砚没什么反应,点头道:“哦,那是好事。”她半起身道:“你要不要我去拿晋礼的银子——”符柏楠扫了她一眼,“——好罢。”
她又坐下了。
沉默了许时,符柏楠缓缓道:“他们近日,来过你这么。”
白隐砚嗯了一声:“你说你们东厂?有时候来,也有些以前不识得的官老爷会来。”她笑了一下,“想必是为巴结你。”
“谁。”
白隐砚随便说了个名字,符柏楠讥笑一声,点点头:“倒是有些印象。”
打了个哈欠,白隐砚起身添茶。
屋中再次静默下来。
走回来坐下后,二人又攀扯了几句,白隐砚意识到了。
“符柏楠。”她偏头道:“你是在拖时辰么?”
符柏楠不作声。
白隐砚又打了个哈欠,灌了口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若继续拖,今晚咱们可真得睡在一起了。”
符柏楠的眼神飘忽了一瞬,片刻吸口气道:“我方才说,皇上加封我为太仆卿。”
“嗯。”
“实际不止太仆卿,旨意上还封了我观容宣慰使,让我督调兵马。”
白隐砚手中的茶壶有些拿不稳了。
“你要去打仗?”她将茶壶搁在地上,两手握在一起。
“去边疆?”
“不是。”符柏楠抬起头,蹙眉道:“你……见识过蜀中风光么。”
“……”
白隐砚脸上的表情迅速消失了。
百转千肠出了口,符柏楠松快下来,也放下了茶杯。
两人对视了一会,白隐砚道:“你只同我说这么一句?”
符柏楠挑起了眉头。
白隐砚道:“你这样态度,我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她看出了他脸上的微讶,还有混杂的一些其他。对视片刻,她轻笑一声垂下头。
“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符柏楠不答反问:“你不跟我走?”
“是。”
“为何。”
“你想必不记得了,我有过前话,餐馆是忙活,一年到头离不了人。”
“嗤,关上个把月也不会怎样,大不了我寻人替你开。”
【锵啷】
剑对剑。
白隐砚看着坐下缎面的花纹,饮下的茶在舌根发苦。
她轻声道。
“不。”
“不?”
“不。”
她抬起眼,直面他的目光。
腔调温和的,斩钉截铁的。
符柏楠心里躁郁起了。
他讽道:“怎么,白老板还有其他顾虑?”
白隐砚道:“符柏楠,我再说一遍,你这样态度,我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符柏楠讥笑道:“那你想让我有什么态度。”
白隐砚看着他,笑有些凉:“你还是认为我无理取闹。”
“哈。”
符柏楠豁然起身:“那你倒说你为何不愿跟来?”
“那难道督公相邀,白娘便必须同行吗!”
白隐砚亦站起身,长久以来,第一次抬高声调说话。
“你既应了跟我,不该尽好本分么!”
“本分?”白隐砚微张了嘴:“你竟然跟我讲尽本分?你——”
“不然呢?”
符柏楠被她一刺,迅速打断她,不阴不阳地讥讽道:“哦,你不愿来,可是这京中有舍不下的人?可就等本督前脚离了京,你后脚便小轿一顶私会过去了是吧?怎么,需要本督给你们包旅店的银子吗?”
他摘下手上的扳指,猛掷在地上。
剑锋三尺三,不辨来人不分招式,一通乱砍。
白隐砚气得手有些抖。
“符柏楠,你竟自卑若此么?”
“我自卑?”他夸张地高笑一声,再也压不住的声线不男不女,尖而利,“你说我自卑?!”
“说出这种话,不是自卑是什么?银子,权利,一遇阻你就用这些挡在前面往后缩,撑着那二两脸皮不愿意拉下来,你明知我要什么,你就是不说!”白隐砚捡起扳指,朝他掷回去,“就是偷人养汉,我也绝不用你的钱!”
符柏楠被砸了个正着,脑子一热,一把攥住下颌把她压在墙上。
“白隐砚,这京中被我东厂逼着关店押出京的,你可不是头一份!”
幽兰成锋,毒蛇吐信。
两人紧紧盯着彼此,颜色都很不好。
喘息声很大。
过了一会,符柏楠紧咬牙关,字从牙缝间迸出:“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白隐砚没有转开视线,也没有言语,可她已回答了。
本也没什么可说。
符柏楠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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