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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夫人的荣宠之路-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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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来跟他说和离之事的。她的态度极其诚恳,声音极其疲倦。他觉出不对,蹙眉问她是否又被母亲责罚了。
  “你问这个有什么用,”萧槿撑着额头,“你是会安慰我还是会为我出头?”
  他张了张口,想说他都可以的,但思及他隐疾未愈,就又开始彷徨——这始终是他心里一块烂疮疤,无论何时触及,都会激起他的惊惧不安,令他畏葸不前。
  他心里百转千回时,萧槿继续道:“我最初发觉你娶我的真相时,一度怒不可遏,你不愿害了你表妹,就来害我,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所以我当时情绪也很激动,如果可以,我真想将你的嘴脸昭示天下。可笑的是,外头那些人还总说你对我如何情深,说我多年无所出,你也独守着我一个。”
  “后来我逐渐冷静下来,我觉得我每日多刺刺你,多跟你吵几场,你慢慢也就受不了了,受不了就会放了我,毕竟谁会喜欢无休止的争执对抗呢。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你竟还是不肯松口答应和离。”
  “我知道你有心结,我中间也试图与你坦诚相对,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你的态度呢?我说到一半你就冷着脸让我出去。几次下来,我也不想再费那个劲了。”
  “我真的对你很失望。你不肯和离,我也没看到你想安生度日的诚意,我觉得你就是在恶意吊着我。我嫁与你这些年,只觉是在坐牢,而且我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萧槿笑了笑:“我仔细想了想,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又才气泼天,若是把我骗进来之后跟我主动坦诚,全心待我,我会不会被猪油蒙了心喜欢上你,安下心跟你好好过日子。”
  他倏而抬眸望她,等待她的答案。
  “我不用看我,我觉得应当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欢被欺骗,尤其在婚姻这种终身大事上头,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温锦。”
  她缓缓吁了口气:“放了我,另娶个肯忍气吞声的、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回来吧,你跟你母亲都省心。”
  他听她再三提和离,心里发堵。他再度想要跟她好好解释一下,但又总想着来日方长,等他确定他的病好了,他就跟她和盘托出。
  他在滂沱大雨里逐渐收神。若是他当初就跟她说清楚,事态是否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他转着这些念头时,忽闻屋内传来一阵恸哭声。
  他的心立时一提。
  不多时,卫启濯从屋内出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雨声很大,但卫启濯的声音还是显得突兀而刺耳:“她不在了。”
  他茫然抬头,以为自己听岔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萧槿房里冲,却被卫启濯一把扯住。
  “她一再交代说不见你,你不能过去。”卫启濯的声音虽哑,却冷得刺骨。
  他大吼一声“滚开”,挥拳打过去。卫启濯侧身避开,又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他浑身颤抖,嘶声咆哮道:“她是我妻子,你插的甚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卫启濯冷笑森然:“你如今知道她是你妻子了?你扪心自问,她嫁你十年,你都为她做过什么?你只一心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瞻前顾后,又不肯放过她。她虽非你所害,但她的故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他几乎不曾听卫启濯在说什么,只盯着房门看。不一时,便有丫头抹着泪出来跟他报丧,说三老爷跟三太太请他离开。
  他这回不得不信了,因为他跟着就看到强忍悲痛的萧安出来主持后事了。
  他登时被抽去了所有气力,跪倒在地。
  怎会这样呢,几个月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他的身体陷于麻木,他的思绪陷于停滞,卫启濯毒打他时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全然不知自己那一晚是如何过来的。等他的神魂终于回归一些,他抱起萧槿的牌位便要去找温锦报仇。
  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温德始终都认为他是对温锦有情的,断绝往来只是因为被萧槿所惑。温德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搭上了那个大夫,打探虚实,看他的隐疾是否可以被医好,等得到确切答案之后,就打起了另一番算盘。
  温德确实也是想让他的病被治好的,毕竟他好起来了,温锦嫁过来才能有子嗣,但他并不想让他跟萧槿行房。后来他的身体转好,温德担心萧槿怀孕,便一再授意那个大夫拖延。与此同时,温锦又暗中跑来萧槿跟前挑衅示威,以达到尽快拆散他们的目的。效果也的确好,萧槿跟他的关系愈僵。
  温德膝下无子,到底是想借温锦这个女儿往上爬的。但郁家门庭不够显赫,不能成为他官场上的奥援。温家人以为只要拆散了他跟萧槿,他就能娶了温锦。
  何其可笑。
  他几寻温锦不着,便去找温德对质。
  温德起先不肯承认,后头见他逼得狠了,这才认了下来。但他说这其实是温锦想出的主意。
  “姐儿还是对你有情的,不然也不会操心着你的这桩事。只她不愿看着你跟旁的女人恩爱生子也是常事,你也莫要怪她。”温德这样对他说。
  他不知温德这是否推脱之辞,但他相信温锦干得出这等事。温锦在他已与她说清楚的情况下还跑去萧槿跟前耀武扬威,其无耻可见一斑——可惜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他要报复温家人。但温锦似乎提早听到了风声,居然不知所踪。至于温德,他原是要杀了他的,但卫启濯居然出来搅局。
  他知道卫启濯就是不想让他痛快地报仇。
  他本想寻机报复,但很快,又一桩事摆在了他面前。
  他的岳家人不肯让他将萧槿的灵柩抬回国公府,更不肯让萧槿葬入卫家的祖坟。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他跟萧槿是夫妻,成婚十年的结发夫妻,将来自是要跟她合葬的。
  可是萧家的态度坚决,卫启濯更是出面帮着萧家,父亲受了卫启濯的胁迫,不再管此事,派了人将他架了回去。
  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他也不知该找谁来援手。他如今只求能跟妻子合葬,但是难比登天。
  萧槿故去之后的一年多里,他每日抱着她的牌位过活,到晚寝息时也不肯离手。
  仿佛她还留在他身边。
  他时常对着她的牌位发呆,亦或抚视良久,昵昵喃喃,紧拥不放,哭哭笑笑,声声念叨着再不分离。
  人皆道卫家那位二公子疯了,他也觉得自己是疯了。但他更盼着自己尽快死去,这样就可以去找萧槿了。
  然而他又不能自尽。他听闻自尽之人的魂魄会困于天地之间,不得轮回转世。这可不行,他不要当个孤魂野鬼。即便是做鬼,他也要去跟萧槿解释清楚。
  他盼了许久,终于盼来了离世解脱的那一天。
  他知道卫启濯是如何报复他母亲的,但他根本不想管。事实上,他对他母亲也存着刻骨的憎恨,若非尚存一丝人伦良知,他恐怕会做出弑母之事。
  萧槿那日来书房寻他时带着满面倦容,确实是因为他母亲。他母亲又趁着他不在家中当众刁难萧槿,给萧槿难堪。而她这样做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心中不快,要拿儿媳妇出气。
  他真的恨,恨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母亲。他固然有错,但他跟萧槿走向末路,他母亲难辞其咎。
  所以他临死前也不肯见他母亲。他知道他母亲会因此承受怎样的苦痛,但他并不想去理会这些。
  这都是报应,他就是要报复他母亲。
  临终之际,他全无恐惧悲伤,他居然觉得异常平静安稳。
  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命人取来一把菱镜照了一番。他发现自己如今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太难看了。他顶着这副形容,要如何去见她呢?他竟然为此发愁。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大限已至。
  混沌之中,光影浮动,诸音渺渺。
  等他再度醒来,他惊异发觉,他竟然回到了年少之时!
  此时他尚未遇见萧槿,身体也完好无损,大错尚未铸成。
  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激动。他觉得这是上天怜他,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这一回定要从最开始就好好待萧槿,他还要报前世未报之仇。
  他要弥补所有的缺憾。
  此时他已经开始跟温锦私下往来了,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错就错,在温锦面前继续扮演前世的自己,一直拖着温锦。等拖到怀庆大长公主来京,他就可以正式开始他的计划了。亦且,他沿着前世的轨迹走下去,兴许就能最大程度地保障萧槿还能如前世一样嫁给他。
  但是萧槿那边的事进展得却不顺利。她好像不太喜欢他,她更喜欢她那个寄住府上的表兄。她任由她表兄拍她脑袋,她不肯拿他递过去的伞却等着她表兄来接。
  他心里酸得很。她那个表兄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书生,哪里及得上他?
  偏偏他还不能表露自己的这些情绪。
  不过萧槿还是跟从前一样迟钝。她既然也知他有洁癖,为何不想想他怎就能蹚着满地雨水来给她送伞呢?她竟然完全没看出他对她的不同。
  幸好她来京之后,她那个表兄并未跟来。但更大的问题来了,她居然答应了卫启濯的提亲。
  他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狂躁得想要一刀捅死卫启濯。他纵马跑去萧家,他想抓住萧槿质问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何统共也没跟卫启濯见过几面就能答应嫁给他。
  但他在侯府门外冷静半晌,终究是没有进去。
  他还要等着自己的那个劫数过去,万一他这一回仍旧逃不过堕马受创的命运,他就退出,就当从未认识过萧槿。他不能保证自己再度变成前世那样之后能冷静自持不发疯,他不想再让她陷入前世那样的困顿之中。
  于是,他眼看着萧槿镇日与卫启濯情投意洽,心里波澜翻覆,却只能忍着。
  同时,他的报复计划也即将展开。
  前世温锦曾闯下弥天大祸。她在去徐安娴府上做客时,打碎了怀庆大长公主的父皇御赐的玻璃石两面砚。当时他也在徐家酬酢,温锦慌乱之下找到他,让他一定帮帮她。
  砚台摔碎时,众人并未看清是谁打翻的,只知是温锦跟袁琬之中的一个。
  袁琬是袁泰的孙女,这件事闹起来,不仅对温锦不利,对温家也没有半分好处。所以他当时极力帮温锦斡旋,又苦求父亲出面去大长公主面前讨个人情。
  大长公主也许是看了卫家的面子,也许是看袁家也被牵涉进来怕皇帝为难,最后大事化小,未予深究。
  但是这一回,他不会再帮温锦。并且,他要利用这件事来报复。所以他特地向徐安娴讨了一封请帖,让温锦去徐家赴宴。
  等温锦闯了祸,他就在暗中推波助澜。袁家是绝不会认下这件事的,并且还会因此跟温家结仇。依照袁泰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往后必然不会放过温家,他再推一把,温家就败了。
  至于温锦,出了这等事,吕家不会再要她,她的未来会就此毁掉。但这并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他会再给她加一桩罪,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可惜,这一回的情形有所变化,被卷进来的不是袁琬,而是萧枎。
  他当时恨不得劈死萧枎这个碍事的。但机会已失,对付温家只能从长计议。
  他去见温锦最后一面时,发现自己重提旧事仍会不可抑制地激动。但他对她已经没有任何青梅竹马的情意,他看到她只觉得恶心。
  他之前假作前世的自己跟温锦虚与委蛇时就觉得浑身难受,他有时候想起温锦前世做的那些事就恨不能立等掐死她。
  之后的事情就越发不受他控制了。萧槿还是嫁给了卫启濯,而卫启濯竟然恢复了前生记忆。
  他就此失算,陷入窘境。
  一阵风来,猛地将半掩的窗牖吹了开来,吹落了案上几张残画。
  卫启沨撒然惊醒,甫一直起身,身上披着的大氅便滑落在地。
  睁眼望去,油灯如豆,满室清寂。
  是了,他如今是在云南归化。他从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变成了一个未入流的驿丞。
  他又梦见了前世今生的诸般种种。那一幕幕爱恨纠葛,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他俯下身去,慢慢捡起地上的大氅与残画。
  画上的女子或回首流眸,巧笑倩兮,或臂挎小篮,彳亍桑林。但无论是何种情态,总是穿着一身松花色的襦裙,明丽如夏花。
  是萧槿,他画的都是萧槿。
  只是每一幅都是未竟之作。他总觉他无法将萧槿的神情韵致描摹得尽,萧槿身上有一种灵气,一种难以名状的、令人见之不忘的灵气。
  仿佛日精月华皆汇于她一人身上,望见她便身心安舒,满腹温柔。
  他总是不能画得令自己满意,但还是一幅幅继续画。
  他想留下一幅影像来。
  他担心有朝一日萧槿的容颜会在他的脑海中模糊,他想想便惶遽不已。
  十年太长,时光的细流可能会消磨他的记忆。
  他还是想回去见她。即便此生不能再见她,他也想谨记她的容颜,若来世还能遇见她,他不想跟她对面不相识。
  他总还是顽固地想再与她携手的。他发觉自己重返年少时代时,就预想好了一切。
  他要跟前世一样再娶萧槿。他要做这世上最温柔最尽责的丈夫,他绝不会再凶她,他会跟他母亲抗争到底,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果她问他为何对她这么好,他就告诉她,他早在最初便对她念念不忘。
  但这些终归只是他的假想,他后来发现萧槿也有往生记忆,并且无论如何不肯原谅他。
  他从箱笼里翻出一幅已然泛黄的旧画,慢慢展开。
  画上池中红绿鲤鱼往来翕忽,池边立着一头低头望鱼的驴。然而生机盎然的画卷上,却沾着斑斑血迹。
  这是萧槿新婚夜时他于卧云亭中挥笔画下的,画作既成,耳闻成礼鼓乐,一口鲜血涌出。
  他一直都收着这幅画,但极少拿出来。
  风吹得窗扇吱呀作响,寒气灌入,灯火瑟瑟。
  他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又想起了那年除夕夜的情形。他背着醉酒的她在寒夜里默然行路,远处天幕被焰火照得明如白昼,四外炮竹声声入耳,此起彼伏,时远时近。
  他虽觉得这些热闹都与他无关,但仍是在展望着下一个年头的光景。黑夜凄迷,他也试图寻出一条路来。
  那时的他虽则迷惘又彷徨,但身边还有萧槿,总还是存留着希望的。
  而眼下,他已经孑然一身。
  卫启沨遽然一笑。
  前世的他何其幼稚可笑,总是作茧自缚,总认为时光还长,一切都来得及。
  他一点点将案上书画收起,轻轻念诵《留别妻》。诵到最后“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两句,他入神良久。
  无论“复来归”还是“长相思”,似乎都没有多大效用。
  相隔一世,他仍然寻不见自己的出路。他仿佛永远都徘徊在迷途上,永远都惶惑无依。
  他的未来何在,他的明天将会如何,他并不确切知道。他总是住在自己圈画出的囹圄里,出不去,也不想出去。
  他会等来他想要的结果么?也许会,也许不会。
  或许一别就是一生,也或许还有另一番际遇等着他。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
  人生能得几个十年呢,最怕的是冉冉老将至,区区心已疲。
  他寻来一根长针,默然挑灯花。
  一声轻响,火焰瞬时更亮了一些,烧红成结的灯花却应声落入了承盘中。
  他于灯前茕茕孑立,对着承盘上那几成灰烬的灯花出神,久久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卫启沨这个人物,我总觉得有很多话要说。
  很久之前我就想好了卫启沨的番外标题,就是现在这个,失路之人。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画面,就是番外里描述的,卫启沨背着醉酒的啾啾,在寒夜里踽踽而行——即便是两个人,我也觉得用踽踽这个词来形容十分合适,他其实永远都是一个人。
  前世的卫启沨,自卑敏感,畏葸不前,是画地为牢的典型,就好似套中人。啾啾将他的心一点点打开,但他却甩不脱心魔。他的悲剧几乎是注定的,可以说他的悲剧根源是性格悲剧,他的性格是有很大缺陷的。
  我有点强迫症,总想将番外标题取得整齐一些,但是我想了很久,始终认为这个标题最合适,所以最后也没有改换。
  另外,我觉得古人也会说“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种话,古代白话里有“喜欢你”、“爱你”这种表达,虽然我尚未在古典著作里看到直接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的例子,但是我觉得这种表达是可以的,只是古人要表白的话一般比较文艺,所以这种表达难以在书面表达中看到。
  卫启沨在正文最后一章里吟诵的诗引自李元弘的《聚燕台》,聚燕台确有其处,名字来由就是文中所说的。那首诗的意境还蛮适合他的,我就做了援引。
  再更一篇番外,就真的完结了。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引自钱福《明日歌》
  “冉冉老将至,区区心已疲。”——引自裘万顷《书率更西林碑》


第171章 番外之为你唱情歌
  暄和天气; 风柔日暖。
  谢元白入得廊庑时,瞧见已有几个同僚坐着等待; 上前寒暄叙礼一回,朝着大堂的方向望了一眼; 低声探问道:“不知宰衡如今召见的是哪几位大人?”
  “是户部、吏部两位尚书; 并大理寺卿、光禄寺卿四位堂官,”江辰答罢,又若有所指地补上了一句,“司牲司大使方大人也还守着。”
  谢元白听到最后,神色有些微妙。
  江辰说的方大人是方讷。方讷当年受袁泰支使构陷卫启濯失败之后,就被皇帝贬成了个八品闲曹。但这还不算完; 卫启濯前阵子又将他调到了光禄寺司牲司做了个从九品的大使,可谓一贬到底。
  这对于一个科甲正途出身的文官来说; 可以说是极大的侮辱了。
  谢元白暗暗摇头。他也是一路考上来的; 深知科举之艰; 方讷寒窗苦读半辈子; 末了居然跑去管牲口去了; 这搁谁身上都得被气死。但这又怪得了谁,若非他当初上赶着跟卫启濯作对,而今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然而这也还没到头。方讷因不满被卫启濯这样针对; 在背后百般诋毁谩骂卫启濯; 又作诗填词予以强烈谴责。
  结果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到了卫启濯耳朵里。于是各衙门的属官很快就看到了怪异一幕——宰衡大人的大堂门口,多了个守门的光禄寺司牲司大使。
  宰衡日理万机,每日都要召见不同衙署的官吏。这些大小官吏进出之时都要往方讷那边瞟上一眼; 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亦或讥笑嘲弄一番。
  方讷原是六科言官,心高气傲,哪受得住这等气,羞愤之下将此事上奏皇帝,说卫启濯公报私仇扰乱光禄寺正常秩序。皇帝问及此事,卫启濯一本正经地表示,方大人在背后骂他闲极无聊针对他,他就让他杵在门口好好看看,看他每日究竟要做多少事,究竟闲是不闲。等方大人有了深切的体会,才能提升觉悟,更好地为朝廷养牲口。
  皇帝拍案大笑,竟然大赞卫启濯言之有理,令方讷继续在大堂门口守着,直到有了体悟为止。
  但有没有体悟可是卫启濯说了算的,于是方讷一直守门守到了现在。
  谢元白正自慨叹之际,就望见江辰方才说的那四个堂官从大堂内依序退出。
  等候多时的大小官吏上前叙礼,跟着便有人紧张地压低声音询问宰辅今日心绪如何。
  当初卫启濯刚继任时,满朝上下皆道他不过一个年轻后生耳,必是镇不住场的,皇帝过不多久就会将之撤换。然而没料到的是,卫启濯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百出,不多时就将上下整治得服服帖帖的。而且要命的是,众官吏还发现,这位宰衡大人脾气似乎不太好。
  宰衡平日在衙署里不苟言笑,再是油滑的老臣到了他跟前都得老老实实的,他面色一冷众人便噤若寒蝉,发起火来更是骇人,有一回几个堂官惹恼了他,他一本文牒砸下来,吓得一众人等抖个不住,慌慌张张跪下认错。
  所以有些官吏便会在进见之前打探一下宰衡今日心绪如何,好做个准备。
  户部尚书沈清笑道:“我瞧着宰衡心绪颇好,诸位莫忧。”
  谢元白轻咳一下,低声道:“我听闻宰衡夫人有孕了,兴许这阵子宰衡心绪都差不了。”
  众人恍然。
  这就怪不得了。满京无人不知萧夫人是宰衡心尖肉,如今孕珠,宰衡自是喜得了不得。
  即刻便有人由衷道:“但愿萧夫人能多多孕珠,多添麟儿,如此一来我等也能跟着多松泛几回。”
  众人皆笑,点头附和。
  谢元白与江辰等人入得大堂时,瞧见一身公服的宰辅大人已在收拾案牍了。
  “明日休沐,我今日提早走一会儿,再半个时辰我便要走,你们要递呈什么,快着些。”卫启濯言罢,将理得齐整的文书往旁侧一搁,在案后飘洒坐下,一串举动宛若行云流水。
  众人看得呆了呆,面面相觑。
  怎么觉着宰衡大人眼角眉梢都藏着笑?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江辰不知怎的,总觉着卫启濯往他这里瞥了一眼。
  卫启濯似乎对他存着些微不喜,虽然这种不喜并未深重到特特刁难他的地步,但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他都禁不住要怀疑是否卫启濯这般态度是因为还记得当初撞见他醉酒后跑去求娶萧槿了。
  但仅仅是那件事,似乎也不必记到现在。江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元白如今已经调任太常寺少卿,今次过来主要是要送呈一份预算请卫启濯过目。他将几份文牍递过去之后,就有些紧张。虽然卫大人今日瞧着比较和善,但并不能保证不会忽然发威。
  江辰也有些紧张。他给卫启濯看的是工部昨日合计出来的造船提请。原本这也没什么,但奈何……
  造船就要花银子,花银子宰衡就不高兴。
  宰衡似乎在银钱上头有难以言喻的执着。他也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位举朝皆畏的宰衡大人有点熟悉,但实质上他们之前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果然,宰衡大人几眼扫罢他递过去的提请,眉尖就蹙了起来:“去年才造了十艘,今年又要造五艘?”
  江辰小心答道:“去年造的那些都被户部借走,用来运粮了,兵部如今等着用船。”
  卫启濯倏地拍案:“去年造的可都是战船,战船用来运粮?”
  江辰从前也是见过他发怒的,瞧见他这架势几乎要给他跪下,一面腹诽工部尚书将这差事推给他来办简直是要活活坑死他,一面强自镇定解释说不过临时借用。
  “去跟户部说,将战船归还,下回若遇押运税粮的船只不足,再是如何也不能占用战船。沈大人若有异议,便让他来找我。”卫启濯说着话随手拎起笔,手腕一动,在砚池边角处那仅剩的一点点墨汁里一蘸,在工部那提请文书上利落地批了小小的“不允”两字。
  谢元白望了一眼,深深感慨宰衡大人不愧是连中三元的不世奇才,字写得真好,即便是小楷,也能挥出行草的气势。不过宰衡大人也不需要用一个回批来彰显他的气势,字大字小都无所谓。
  江辰小心征询押运税粮的船不足如何是好,卫启濯迅速浏览下一份文书,并不抬头:“可以让负责押运的军户去租船,回头朝廷报销。但也要设定限额,不能报多少给多少。我适才算过了,租船的开销比之另造以及造成后的日常养护至少能省十之八…九。等明年施行折银纳粮之后,更是不知能节约多少库银。”
  江辰跟谢元白对望一眼,宰衡方才何时算的?
  “这些预算超了,”卫启濯用那只墨汁将干的笔画了几个越描越淡的圈,“回去告诉太常寺卿,这些都要减半。他若不服,让他来找我。”
  谢元白眉心一跳,谁敢不服宰衡,又不是活腻味了。
  卫启濯批完所有公文,砚池里的墨汁正好用得精光。他搁笔起身,表示要先行一步。
  众人哪敢再多言,赶忙行礼告退。
  卫启濯出来时,瞥了一眼门外一脸猪肝色的方讷。
  这帮不长眼色的官吏就该好好收拾。当年他初居宰衡之位时,一群人上赶着找他麻烦,结果他用了一招就把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他将那群人背地里干的事,甚至包括他们家宅中的事都当着他们的面说了一说,当场就把他们吓懵了。
  一来,他手里掌握的把柄实在太多了,二来,他们惊异于他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恐怕是觉得他神鬼莫测。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那自然是因为他拥有往生记忆。他前世继任宰辅之后因为抵制声浪太大,就去找了锦衣卫和东厂。论搜罗情报,没有哪个衙署能比得过这两个,尤其是东厂。
  于是他手里就掌握了许多人的把柄,甚至诸如谁谁谁曾私下嫖宿这种事他都知道。
  所以他这一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群起抵制的风波平息下来。又兼他行事狠绝、手段万端,许多从前久惯倚老卖老的朝臣如今瞧见他都恨不能给他跪下磕头表忠心。
  也兴许是因着他这个作风,萧槿觉得他孤冷不好相与。
  卫启濯暗叹,他有时脾气是不太好,但有时候却是极好的,这得看是对谁了。
  等从大堂内退出,众属官看着宰衡大人飘然而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
  江辰看一眼谢元白手里的文书,笑道:“我忽然发现,宰衡画的圈流畅又圆润,不知是如何提笔挥就的,难道从前练过?”
  “君实大概是没见过宰衡画的十字,”谢元白低声道,“宰衡画的十字才是一绝。”
  江辰一愣:“十字?”
  掌灯时分,萧槿坐着等卫启濯时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自打怀孕后,就总是犯困,有时候靠在榻上跟卫启濯说着话都能睡过去。
  朦胧间听见一阵人声,紧跟着就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勉力撑开眼帘,一转头就撞入了一双满含疼惜的眼眸。
  “怎能趴在这里睡呢,着凉了可怎么好,”卫启濯伸手欲将她抱起,“走,去榻上。”
  萧槿摇头:“不睡了,现在睡了等该就寝时就睡不着了,明日还要出门去。”
  卫启濯前阵子忙碌得紧,归家也晚,眼下倒是松散些,于是趁着明日休沐,陪着他们母子出去走走。
  “那你若是出门后犯困了怎么办?”
  萧槿闭着眼睛靠到他肩上:“我可以躺到你身上睡。”她顿了一顿,仰面望他,“你白日间都不打瞌睡么?”
  如今虽立了春,但早晚都还是寒气逼人的,她每日起床都要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他却是说起就起。
  简直可怕。
  她起得比他晚,如今有孕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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