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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嫡姐是夫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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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满含戾气的灵魂而言,从来不存在被抚慰平息的可能。
  她会像是自己写下第一个故事中的女孩一样,期望着把男人杀掉,再做成干尸,放在身边陪伴自己。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俊美强大的男人,和那样冷酷又温柔的嫡姐,真是难以取舍呀。
  到底选哪个才好呢?
  亦或者是,他可以把他像是玩偶一样打扮起来,以后还能为他制作新衣裳,新的头面的配饰,听上去也很好玩。
  奚娴慢慢捂住眼眸,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然后慢慢裂至耳后,她看上去幽暗而恐怖,就像是毫无同理心的木偶。
  “母后……母后?”
  奚娴的眼瞳猛地微微收缩,她放开双手,听见外面的下雨声,一滴一滴,坠落在琉璃瓦上,再坠落入瑞兽口中,汇聚流下。
  她才慢慢转身。
  奚娴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宫殿里,小小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解,手里还抱着一本书册。
  她弯下身抚了抚儿子的头顶,轻声道:“怎么到母亲这儿来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学课?”
  儿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道:“嗯!就是忽然想母亲了!好久都不见您,可惜父皇说您身子不好,还叫我不准叨扰您!”
  奚娴也露出一个同样的笑容:“不要担心哦,以后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母后。今日学课怎样?有没有被李愈批评呢?”
  说这话的时候,奚娴看起来温柔极了,像个洗手作羹汤的母亲,眼角眉梢都带着慈和与宽容。
  无拘还在小院的时候,就经常被李愈斥责罚抄,其实他的老师说的都十分有理有据,只是奚娴偶尔也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
  儿子或许顽劣的一些,但无论是天资还是品性,永远都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奚娴从心理上,完全不能允许任何人批评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毕竟是她的希望。
  她的手慢慢抚摸上肚子,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这样的话,肚子里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她一定很像嫡姐罢。
  无拘似乎不太懂得奚娴的心理,于是只是对她小声道:“娘亲,我想吃春草姑姑亲做的糖蒸酥酪。”
  其实春草的手艺也说不得多么好,起码比起宫中的那些御厨,实在是差了一些的,只是奚娴未曾嫁人的时候就很喜欢春草做的菜色。
  尽管味觉上来说,并没有那么完美,但却吃得非常安心,并且她也很喜欢带着一点烟火气的东西,这令她觉得自己真正活在人间。
  不过无拘从小跟着她,也非常熟悉春草的手艺了,所以或许在他心里,春草姑姑做的东西都非常有……温馨的感觉,因为有缺陷的事物,才有可能变得温馨。
  那也就是,寻常人家的感觉。
  想到这里,奚娴的眼眸慢慢变得深沉了一些,摸了摸无拘的头顶含笑道:“现在没有啦。”
  无拘并不能理解这些,不由好奇道:“为什么呢?难道是春草姑姑走了?”
  奚娴摇了摇头,柔声轻笑道:“春草姑姑啊,并没有离开,只是她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无拘要懂得,来了宫里,春草姑姑,就不是春草姑姑了,所以母亲也不是从前的母亲,没有办法为了无拘的一个小请求,就叨扰正在做事的春草姑姑哦。”
  奚娴把话说的相当委婉,可是无拘却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
  无拘眨了眨眼,才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是的!无拘还有爹爹和娘亲,所以谁都没有变啊。”
  奚娴不想与他争辩,只是微微偏头,于是命令秋枫吩咐下去,叫御膳房为无拘准备他爱吃的点心。
  无拘有些失落的踢踢脚尖,他觉得娘亲都变了。
  奚娴拍拍他的脑袋,拉着无拘一起坐在窗前,母子二人一道看着傍晚的暮色,她才玩笑一般的开口道:“无拘,如果有一天,娘和爹爹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呢?”
  似乎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无拘了。
  无拘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娘亲。”
  奚娴笑了,缓和道:“为什么?”
  无拘歪着头道:“因为爹爹是天生的强者,所以他不需要无拘的保护,也能过得很好。”
  “嗯……往后爹爹保护娘亲,无拘也保护娘亲,不是很好吗?”
  奚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直觉他还是个孩子啊,说起话来这么理所应当,就像是所有人都会宠着他一样。
  无拘又笑起来:“娘亲!你肚子里是个妹妹吗?是吧!”
  奚娴点了点唇,偏头微笑道:“无拘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无拘道:“喜欢妹妹。我那几个伴读都有妹妹,只有无拘没有。所以无拘想要个妹妹,而且是娘亲生的妹妹!”
  奚娴缓缓点头,托着腮和无拘对视。
  嗯……怎么男孩子都会想要妹妹呢?真的这么喜欢妹妹呀?
  她扑哧笑起来,睁大眼睛承认:“是么,母后也是这样期许的,只是你父皇一直想要个儿子。”
  无拘噘嘴道:“怎么能这样!父皇!”
  奚娴捻着糕点,碎屑洒落在裙摆上,认真点头道:“是啊,太过分!”
  上辈子,陆宗珩还有别的妃子,她们不乏有为他诞下公主的,奚娴偶尔远远的见到过,只是都没有近前。因为那都不是她的孩子。
  后来临死前,其实他的第一个公主已经嫁人了罢?听闻嫁得很不错,只是后来与婆家闹得很不愉快,干脆和离了。
  即便这样,陆宗珩仍旧无条件宠着女儿。自然,对于儿女他总是有些不同的,不说隆宠,却比儿子和妃子好上不少。
  可惜了,都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奚娴常常因此同他发脾气。
  因为她那时总是在想,如果自己有幸能有个孩子,那她也一定会如此幸福的,无论怎样都会被无条件的纵容。
  而这辈子,她更加不允许有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子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无拘。
  她不希望无拘将来有后患,并且坚定的认为,无拘一定是这片万里江山的继承者。
  所以杀了皇帝,似乎对于她而言利大于弊呢。
  陆宗珩死了以后,她就会是太后,他的孩子们也会被精心教导,而她身上的血脉也将会得以流传。
  他们,更加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吵闹,更不会有分歧的时候,直到进入墓穴的那一刻,都会很幸福,很幸福。
  所有的人,都会得到安宁。
  奚娴轻笑起来,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偏头道:“嗯,很好,所以母后也期盼着,咱们一家人都能永远在一起哦。”
  无拘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还以为母后会和父皇和离呢。”
  奚娴啼笑皆非的捏捏他的小脸:“怎么会呢?永远不会的。”
  无拘很少有机会,被允许和母后呆在一起,所以如果能够被父皇默许的话,他和娘亲一直呆三天三夜都不会嫌累。
  这或许就是母子之间的天性,尽管都是孩子顽的内容,但奚娴心里却没有半分的不耐。
  只能说,在母子天性上,尽管天生精神情感异于常人,却也是不会改变的。
  等到夜里,无拘顽累了,奚娴才着人送他回去。
  无拘扯着母后的衣袖小声祈求道:“母亲,让我在您身边多呆一会儿罢?”
  都不知道下次,父皇甚么时候还会允许他和母后在一块儿呢。
  无拘并不是全然不晓得,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父皇不希望他和母亲在一起,其实并不是因为父亲会吃醋。
  像是父皇这样宽容广博的人,就连教导他的时候,秉承的理念都光明而中正。
  所以,父皇不会有那样幼稚奇怪的情绪,毕竟母子和夫妻是全然不同的。
  随着他渐渐长大,无拘也懂得了一些关于母后的事情,包括母后给他写的那些故事。
  父皇并没有要求他把那些书损毁,并且由着他把这些交给了母后。
  而母后……写下那样东西的母后,其实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
  她的内心非常阴暗,甚至有些令人恐惧,听爹爹说,前几天太后发疯的事情,也是母后所为。
  是的,无拘长大一些了,所以皇帝不会再在他面前掩饰母亲的异常,只会把大多数事情都告诉他。
  在无拘表现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时候,父皇只会平和的告诉他:“朕认得你母后的时候,她甚么事都敢做。”
  “她小的时候,便不是个好孩子,所以长大了,生下了你,也不会变成多么健全的长辈,这点希望你能接受。”
  无拘顿了顿,才点点头道:“儿臣明白……无论母后是怎样的,永远都是儿子的母亲。”
  无拘仰头道:“但是……万一母后,真的做出甚么过分的事呢?”
  父皇笑了,修长的手指托着下颌,带着审视,平缓从容道:“你是想说,你母亲若是杀了朕,该怎么样?”
  是的……
  虽然并不想承认。
  母亲写的那几则故事,除了讲述母女的,还有家族的,更多的是描述出阴暗的男女情爱,还有惨不忍睹的结局。
  所以他更偏向于,母亲和父亲之间或许有些甚么。
  得到他犹豫的答复,父皇只是轻笑道:“到那时候,你不需要为朕难过。”
  无拘愕然的看着他的父亲,似乎已经无法理解他们这对夫妻了。
  他很明白,自己的父母之间,或许有一道令他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能够理解,也不能够阻止。
  或许站在一边看着,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如果是你情我愿,似乎作为儿子的他,也实在没有必要阻止甚么。
  ……
  奚娴看着儿子离开,她才捧着茶盏缓缓松了口气。
  她慢慢摸着小腹,点着唇瓣露出一个笑容。
  起码要让孩子的父亲,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罢?
  到了夜里,皇帝回到了她身边,才发现奚娴已经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在纱帐外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隐约可见藕粉色的肚兜,丰盈白皙的面容睡得香甜极了。
  他为奚娴掖了掖被角,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奚娴的眼眉微动,睁开眼时睡眼惺忪:“您怎么来了?我以为贺太后的事体,你和我置气了呢。”
  他轻描淡写道:“朕怎会因一个外人与你置气。”
  奚娴笑一声:“哦,原来你不会呀。”
  她翻了个身,继续抱着被褥睡觉,感受到男人躺在了自己身侧,反而蜷缩得更紧密了些。
  忽然,她感受到属于男人的大手,缓缓覆上了自己的肚子,那是轻柔的触摸,却总是令她敏感到想要躲避。
  奚娴听到他的呼吸温热而平和,在自己耳边低沉道:“如果是个公主,你往后要好生教导她,即便将来和婆家闹得不愉快,你也要包容她的坏脾气。”
  “唔……若是个皇子,你就让他当个闲散王爷,琴棋书画诗酒茶,有封地不必多肥沃,更不要令他们兄弟相欺。”
  他说起话来,就像是在讲故事,没有什么感情,又隐隐带着一点笑意。
  奚娴的眼睫动了动,又一次合眸,并没有出声。
  过了半晌,她才漠然道:“你不会自己去教导他?”


第89章 
  对于奚娴的质问,男人甚至并没有兴致回答,大手轻抚奚娴的额头,慢慢抵住她的后脑勺,嗓音低沉又温柔:“睡吧。”
  奚娴紧紧闭上眼,似乎只想要将那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子一般,只是攥着被角,丝毫不愿意给予他任何回应。
  这个男人可真是可恶啊。
  只要有他在,奚娴整夜都能安眠,但只会反反复复的做一些奇怪的梦,她在白日里能轻松的控制自己的心情,可是到了夜里,进入梦乡,就好像梦里的一切都变成她所期望的事情。
  有冷酷又温柔的嫡姐,还有她们的孩子,偶尔有男人的面容一闪而过,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而甜美,她们坐在草地上,奚娴戴着幂篱,整张面容都隐没着,却能清晰的看见自己唇角的弧度,那样确定的上扬。
  她俯瞰着美景,心中既渴望,又充斥着暴虐的欲望,想要撕毁,想要令他们痛苦嚎哭,最终哀鸿遍野,她就能笑了。
  想要把梦里的自己一起杀了。
  她站在美梦和现实的边缘,当恐惧和颤栗满满溢出时,奚娴猛然睁开眼,汗水止不住的流下,晶莹的汗水点落在锁骨上,她紧紧攥着胸口,看着宫殿地墙上的月色不言。
  身后的男人环住她纤瘦的肩膀,身上温和沉静的檀香传入奚娴的鼻息,让她顿感镇静。
  这似乎是能够令她镇静的味道,奚娴缓缓镇定下来,松懈了呼吸,也松开了紧紧蹙起的眉目。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大手缓缓摩挲着奚娴的肩膀,温暖而干燥的触感,和她湿淋淋的肩胛全然不同,熨帖极了。
  奚娴慢慢闭眼。
  第二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奚娴陪无拘去西宫放风筝。
  其实她也明白,无拘大约只是为了她着想,怀孕到现在,奚娴没有事体甚至都不会随意动弹,大多数时候能不走动便不会多走动。
  可是这对胎儿和母体都不好。
  奚娴怀无拘的时候很在意这些,不说多么积极,但能走动便不会懈怠。
  只是怀这胎的时候却十分懈怠,几乎纵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也对肚里的孩子少有母性的关怀。
  这点,不仅她的夫君知道,就连无拘这个哥哥都晓得。
  他的母亲不是变了,这更加像是她原本的样子,笑得暖融融甜滋滋,托着腮无忧无虑,眼里却透着冷漠平淡。
  ——就好像怀孕的人并不是她自己。
  难道母亲不都该那样?
  把生下一个孩子当做是最重要、最幸福甜蜜的事,至少无拘受到的教育是如此,大多数女人都把生孩子当做是幸运温馨的事体,没有任何女人会像他的母亲那样冷漠。
  可对于他这个长子,母亲又十分看重,几乎能说是溺爱的。
  假如没有父亲的干预,无拘认为现在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敢于教导他,因为母亲厌恶任何挑剔他的人。
  每次说起李愈,无拘总是态度诚恳,虚心受教,时常认为自己所得到的学识仍是不足的,而这样谦虚平和的态度是父皇和老师教导他的,母亲只会告诉他,你需要学识,但必须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而完美。
  这是全然不同的观念。
  无拘搀扶着母亲,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早就不喜欢顽这样小孩爱顽的游戏了,所以他命宫人在远处放风筝,而自己陪着母亲散步。
  奚娴轻柔道:“无拘,你看,风筝飞得很高。”
  无拘点头,却回应道:“那也是漫无目的的。”
  奚娴看着天上的彩色纸鸢,温柔含笑道:“无拘,你想不想像风筝一样,飞起来,飞过宫墙,看看外头的世事?”
  她给孩子起名叫无拘,是希望他无拘无束,但当初的她还是被陆宗珩控制束缚的,故而所有的期盼也有所不同。
  无拘背着手,微笑起来:“希望,因为只要生而为人的话,都会希望看见外头广阔的世界吧?”
  奚娴点点头,轻轻道:“如果你喜欢,母亲是不会阻止的。”
  她的手缓缓触碰到自己的腹部,却听无拘说:“对于男人而言,在不在宫墙之内,似乎和能不能见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干系。”
  “我生来就是父皇的儿子,继承他的意志和江山,所以除此以外的东西,都不是孩儿所求。”
  奚娴笑起来:“嗯。”
  她的儿子,果然是她的儿子,他们的孩子。
  她的广袖随风而舞,女人的手臂圈住儿子尚且只能的臂膀,轻缓道:“那么,继续往前。”
  无拘没有看母亲的神情,点点头道:“嗯!”
  没过多久,天上便开始下雨,奚娴便有些兴致寥寥的回了宫殿,无拘也被父皇叫去殿中议事。
  不知为何,父皇对他的教育总是极端严苛,大多数继承者或许十多岁才开始认识学习的东西,无拘现在就得慢慢开始掌握。
  在父皇和臣子们议事的时候,年少的太子殿下都会在边旁听。
  父皇不止是命他旁听,更是希望他能发表自己的见解,并不拘是在任何人面前,而无拘本身很好的承接了父母的性格,无论想法如何,说出口的时候自信且有条理。
  接受一切的反驳,下次再思虑时从不犯已犯过的错误,更懂得举一反三。
  就是这样的性格,让那些心腹大臣们很快便熟知了小太子的睿智聪颖。
  而父皇总是叹息他年少,却并没有停止对于孩子的鞭笞和期许。
  无拘偶尔看着父皇的背影,总是张了张口却不知说甚么。
  父皇是他景仰依赖的所在,若说他想保护的是奚娴,那么想要成为的,便是父皇这样的男人。
  奚娴回到宫殿后,解开披风,慢慢仰倒在床榻上比起眼。
  她合眸许久,直到天色漆黑,才睁开双眼。
  她拿出了夹在枕间的那块匕首刃,放在纤细的指尖把玩,每一次银光闪烁,都像是要把指腹割开。
  奚娴盘着腿思索了很久,才开始仔细考虑应当怎么办。
  她不懂陆宗珩想要做什么,但却知晓自己想要做什么,那就够了。
  真是困扰啊。
  奚娴歪着头,盘着双腿,柔软蓬松的长发散落着,心里的小猫喵喵叫个不停,在壁垒上猫挠似的留下爪影。
  这个男人很有耐性,如果她甚么都不做,奚娴确定他能与她耗上一辈子。
  果然,先一步下手的还是她了。
  她的双指夹起那块利刃,慢慢思索起来。
  她把利刃带来身边,并不是指望自己能靠一块利器就杀死那个强大的男人。
  这当然是无比可笑的想法。
  而她的匕首,除了割开皮肉之外,还能用来召集那些人。
  这是她上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方式。而这辈子可以首先试一试。
  只她的记忆而言,奚氏一族的血缘来自前朝的皇族,但却并不是末代皇帝的那一支。
  在皇朝落魄之间,奚氏的王爷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带着自己收藏的无数珍宝和书卷隐姓埋名,豢养了一匹死士,不惜离开封地为代价,也要保存自己的血脉和亲族。
  他的预料果然也并没有出错,前朝陈姓皇族遭受灭顶之灾,陆氏皇族历经了数代,终于迎来的辉煌的顶峰,而隐姓埋名的奚家人,却只能做陆家的臣子,而且还是不受重用的臣子。
  成为了原本家奴的落魄臣子,自然是耻辱到了极致。
  从她的先祖豢养死士便能得知,其实奚家人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得到那个位置的欲望,并且不遗余力的想要反扑。
  那些民间死士分布九州,一代代流传着对奚姓的刻骨忠诚,而如果没有得到诏令,几乎没法将他们找到,并完全斩草除根。
  故而奚娴认为,陆宗珩再强大,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她能确信,自己的匕首没有被换掉。
  而召集他们的“令牌”,便与这枚匕刃有关。
  只是,上辈子她见到的那些人,这辈子近乎杳无音讯。
  奚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亦或是死掉了,所以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仿佛自从那天之后,贺太后也已销声匿迹了。
  奚娴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音讯,就连前往慈寿宫为她诊断的太医,都几乎绝迹。
  谁也不知道太后到底遭受了甚么,听闻近乎状若疯癫。奚娴在指尖转着匕首,忽然狡黠的笑起来。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时候推一只替罪羊出来嘛。
  ……
  奚皇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她困倦的时候要比清醒的时候更多。好在皇帝的后宫十分清净,除了女官们来汇报一些简单易懂的事物,其余近乎不需要她费神。
  于是奚娴便在这段时间内养起了心神,每天和陆宗珩两人相对博弈,不过她下棋从来没赢过这个男人。
  虽说总是教导无拘要自信,相信自己无所不能,才能真正成功。
  可是面对陆宗珩的时候,她从一开始就害怕会输掉。
  所以即便是在搏命,也只是在预设自己很有可能会输掉的情况下,如此一来,便几乎没有赢过。
  自信,说来似乎虚无缥缈,大多数时候却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陆宗珩总是轻描淡写,评价她心不静,又告诉她怎么样下棋才好。
  不能从一开始就叫人懂得她的意图才是啊,这样难道不愚蠢?
  奚娴忍住心中的怒气,毕竟孕妇总是容易发怒的,但她不可以,如果发怒的话就着了他的道了。
  接着三胜二负,她赢了,但是陆宗珩让她的。
  这令她陷入了更深的思维恐惧之中。
  每次下棋她都在猜测,他这次到底准不准备让她?
  如果准备的话,是不是她都不用努力了。如果不准备的话,是不是用尽全力也没有用呢?
  奚娴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赋予她莫大的压力,把她一步一步压缩成很小很软的一块,直到已经快要触底反弹,再轻描淡写的赐予一点自信心,怀疑和苦闷却如影随形。
  但她没法躲避这些,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弈,然后惨败。
  不服输,赢了却也恰似失败。
  终于有一天,身为孕妇的年轻女孩抑制不住怒火,把棋盘一把掀翻在他眼前,黑白棋子哗啦啦坠落在地面上,响彻耳旁。
  她抱着肩膀,挺直腰背道:“不下了。再也不和你下了,我有什么必要在意赢不赢?”
  杀了你,我所有的事都赢了。绝对的暴力永远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男人啜了一口茶,嗯一声,睁开眼悠然微笑:“不下的话,朕就输给你了。”
  奚娴听到这样的话,才慢慢睁大眼睛。


第90章 
  奚娴听不懂他的话,也并不怎么想要听懂。
  其实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假如奚娴不闲着没事天天和他对着干,他就拿她毫无办法。
  其实她也并没有和男人对着干,大多数时候都是闲而懒散的模样,爬在床榻上翻阅书籍,连一个余光都欠奉给他。
  但是谁都明白,他们之间微妙而奇异的关系,即便亲吻的再亲密激烈,却也改不了奚娴早就不是重生时的那个“娴娴”,这样的事实。
  故而奚娴也不过是冷淡一笑:“如果我非要呢,你能拿我怎么办?”
  男人微笑,捧着热茶平和道:“后果自负。”
  奚娴歪头道:“您是对自己说的?”
  男人平和道:“你以为?”
  奚娴捧着肚子起身道:“嗯,可惜的是,不存在那样的可能性呢。”
  男人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优雅交叠着,柔缓道:“说说看。”
  奚娴觉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可以把那种事都说得无比自如,全然没有分毫的紧迫感。
  就像是某种大型的凶兽在慢条斯理的逗弄着小猎物,偶有兴致的时候,甚至想要看看食物的想法是怎样的,但本质上却冷漠又懒散。
  奚娴一字一顿,笑得无比甜美,声音柔软道:“您真正喜欢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所以我更没有那样的权利。”
  男人的手指托着下颌,忽然含笑评价道:“你一直这么幼稚。”
  奚娴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男人不紧不慢回应道:“说你不聪明,姑娘。”
  奚娴不为所动,笑得愈发柔和:“那您娶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女人,更不怎么聪明啊。”
  男人这么淡淡的看着她,却令奚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看穿了。
  半晌,他才柔和道:“有些道理和你说了很多遍,可是你从来不为所动。所以再告诉你一万遍,你都涨不了记性,你要朕如何与你解释?”
  见男人伸手,她下意识的一惊,便想要反身躲避,他却不急不缓的准确摸了摸娇妻的脑袋,温和道:“但是没关系,你从来都没有长大过。”
  奚娴很讨厌被这样看待,她觉得自己从记事起,就已经足够成熟到可以面对很多的事情。
  只是到了男人面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像是一个愚钝的晚辈,每天做的事情都可笑复可怜。
  不过没关系,等到他被杀掉之后,就不会觉得她很幼稚了。
  等到他也产生了羔羊一般的恐惧情绪,那就不配与她并肩站在一起了。
  奚娴很快放松下来。
  奚娴这一胎怀得有些不稳当,当年怀着无拘的时候虽然身子也弱些,但却没有这一胎这般精神尤其不振的情况发现,甚至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又开始流血。
  其实她本身而言,并不怎么在乎,流产便流产了,孩子不过是寄生在她体内的东西罢了,假如哪一天她想要这个孩子从身体里滚出去,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孩子能不能活着,她就管不着了。
  奚娴这样想着,看着陆宗珩从殿外赶来时紧促的眉目,多少唇边有些发笑。
  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苍白的眉目上嵌着一对漆黑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漂亮,但却恶毒到令人发指,在他面前更是不加掩饰。
  男人的耐性很好,但面对娇妻流产的征兆,似乎再好的内涵和耐性都有用完的一天。
  奚娴看着他紧绷的面容,忍不住双手弯曲着背在脑后,偏头笑嘻嘻道:“您是不是生气了?都怪臣妾,怎么就不长记性,吹了冷风回来……”
  她的语气忽然顿住,因为男人的神情实在太过阴郁幽暗,让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奚娴没有对孩子做些甚么。
  身体是真的不好,加上思虑过多的缘故,刚怀上便有过流产的征兆,如今有这样的结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罢。
  可是她从来都不喜欢在自己真正脆弱的时候,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反倒是觉得身体上的疼痛,和骨肉分离的感受,能令她身心异样的愉悦起来,特别是看到男人阴郁冷淡的面容,更像是喝了仙汤异样熨帖。
  他愈是冷漠内敛,奚娴便愈是高兴。
  奚娴得意洋洋的摇着尾巴,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提醒他道:“嗯,这段日子多少有些无聊,如果有家人作陪的话,或许我心情也会好许多嘛。”
  男人看着她,微笑道:“哪位家人?这样有福气,遭了娴娴的惦念,也不知是否睡得好觉。”
  奚娴道:“我想见我姨娘。”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眼里滴溜溜含着泪水。
  男人慢慢审视她,才微笑道:“不行。”
  奚娴对她母亲做的那些事情,即便有原因,却也并不能让他掉以轻心。在她记忆未曾恢复的时候,他用秦氏试探过奚娴,才能得出叫人安心的答案。
  自然,当她的记忆回复时,也就是母女再不能见面的时候。
  重生后,又恢复记忆的娴娴,或许比从前“善良”,也手软了一些,但邪恶阴暗的本质从来没有被净化过。
  男人看着奚娴好奇又灵活的眼睛,还有她毫无愧疚和伤心的眼眉,不得不承认,他两辈子加起来,为了教育她而所做的事,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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