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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怀愫-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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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桂只当叶氏交好的夫人,也同叶氏一样,哪知道打眼一看,再不相同,大红银丝牡丹团花袄子底下是翡翠色织锦盘金裙儿,头上金丝八宝的攒丝冠儿,腰上悬了玉雕菊纹佩,眼睛明亮,满面是笑,一手拉过了叶氏:“我说你该来了,果然就来了。”
两个寒喧几句,石桂眼儿往后瞧,却是宋之湄正跟两个妹妹立在一处,她竟能绷着脸儿持得住,无人招呼,紧紧跟着。
余容泽芝两个面嫩,也问不出姐姐怎么跟了出来这样的话,两个互相扯了袖子,面上带笑,一语不发。
石桂暗自惊异,见了宋之湄两回,再没想到她这般沉得住气,面上平点儿瞧不出来,亲亲热热跟两个妹妹挨着站,除开服色更华贵些,胸口挂的金锁一看就是一家子。
叶氏都没说话,底下人更不敢发声了,纪夫人问了好,抬头打量三个姑娘,虽没见过之湄,却是知道宋家的姑娘,度着这个该是二房的女儿,笑得一声:“这位倒不曾见过。”笑盈盈的使了眼色给婢女。
重阳节要簪菊配茱萸,红漆盘里倒没预备宋之湄的,纪夫人使了眼色,丫环就添了来,一人挑一种颜色的彩缕,悬在腰间。
小丫头上了菊花茶,叶氏啜饮一口,余容泽芝问过好,宋之湄大大方方行了礼,才要越过妹妹们坐到叶氏身边,纪夫人却冲她们点点头,特意看了余容泽芝两个道:“子悦在后院里等了许久了,你们一道玩去罢。”
余容泽芝自然点头,宋之湄却是面上一僵,石桂忽的明白过来,这纪夫人,可还有一个儿子将要议婚的,原来甘氏是打了这么个主意,怪不得拼着得罪了老太太也要让女儿跟了来。
宋之湄是着意打扮过的,便是在一从女眷里头,也能立时出跳,头上二十两的赤金冠子,上头嵌了芙蓉石,同她这一身玫瑰红的衣裙正相配,有几个早来的夫人,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
纪夫人一句话,便打发了这些姑娘们往后院去耍,石桂留在卷棚外头听命,玉兰迎春两个换一回眼色,眼底都是笑意,宋之湄一面走还一面回望,满腹盘算落空大半,不留下来说话行事,这些夫人连她是哪个都认不清。
心里也知道叶氏不会替她说项,又把主意打到纪夫人的女儿身上,这一位说不得就是要选太子妃的,同她交好,只好不坏。
卷棚里不一刻就坐满了人,外头石子路排成海棠花儿甬道,石桂手上捧了个嵌镙贴贝的三层盒儿,里头摆着银唾盒象牙梳和小靶镜,跟在玉兰迎春身后,站得久了难免脚酸,玉兰迎春是站惯了的,悄悄指了一处:“你往那儿去,手上的东西也能放一放,里头叫人了,你再来。”
石桂感激点头,避开人捡了个了地方搁下东西,揉了手去看纪家的九花山子,这么会儿功夫,外头唱名的就报了好几家的夫人,便不来的,也送了菊花来。
来的夫人们俱是纪夫人为首,都是有儿女的人,说些儿女经,到了叶氏这儿,她只笑一笑:“荫堂读书要紧,不立业哪里能成家呢。”
几位夫人一听,便是这婚事还得再晚上两年,果然不再提他,话头一转,绕到皇家要选妃上头去:“多少年都没有的规矩,这可是头一遭,也不知道哪一家能摘了宝去。”
说着便闪闪烁烁看向纪夫人,纪夫人只作不闻,举了杯儿跟叶氏对饮一杯,石桂隔了卷棚外厚绸帘儿听的分明,纪夫人拉了叶氏坐到身边,就是因着叶氏性子冷淡,这些事再不开口。
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太子要选妃,睿王也要选正妃,两个年纪差不多,好似纪家姑娘不是太子妃就是睿王妃了。
纪夫人眉头一动:“好容易得闲办个花会,你们倒尽说这些俗事,不如到后园走一走,剪几枝花来簪头。”
主子要游园,丫环坐的站的立时跟上去,衣裳簇簇响动,一路环佩叮咚,转过山水廊,就是花圃,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笑声阵阵,石桂伸头一张,隔着漏花窗,看见里头一棵大银杏,这会儿叶子全黄了,粗杆细枝上头层层叠叠,好似叠金。
树杆上绑了秋千绳,两根红绳绕起来打成绳结串在窄窄一块木板上,木板上站着个穿销金红罗裙儿的姑娘,雪白的腕子挽住红缨缨的秋千绳,笑声随风传出来:“高些,再高些。”
石桂自进了宋家,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两个姑娘如何规矩,冷不丁瞧见这么一位,眼睛都瞪大了,听见纪夫人满是娇宠的叹一声:“都要及笈的姑娘了,还这么贪玩。”
这下子越发吃惊,这一位竟是交口称赞的纪家姑娘,内定的太子妃?可这么看着怎么也不像旁人口里说的贞静娴雅的模样儿。
石桂才刚疑惑,几家夫人便笑起来:“就是这么活泼才好呢。”一个夸了,另几个赶紧接口,又
说起皇后娘娘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还拿安康公主作比。
安康公主是圣人唯一亲生的公主,底下宗室认了七八个女儿都是假的,光给一个名头,北狄来求娶了,就装模作样的嫁一个过去。
自来有规矩驸马宾客不当朝为官,为了女儿,圣人还是给了个官职,安康公主嫁了这许多年,宫里还有她的屋子,想回去了,就带着孩子住上几日,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回门还更容易些。
这样娇惯着,脾气自然活泼,驸马宾客就是她自家挑的,斗獒犬赛马的时候相中了,一鞭子卷了那少年头上簪的花,把这个送到圣人跟前,说看中了他,让父亲看看成不成。
参去上园的都是宗室世家子弟,圣人也知道家世必然不差,笑着应道:“有什么成不成,你不喜欢再换一个便是。”
拿纪家姑娘跟公主比,再怎么也过了些,纪夫人并不接口,笑一回道:“可别再夸她了,再夸还不飞上天去,都是叫她爹惯的,好好的姑娘家偏生了个猴子脾气。”
纪家姑娘一身银丝薄纱衫,销金红罗裙,头上斜插一只金钗,腰间悬了比目玫瑰佩,胳膊上搭着软烟罗,整个人轻灵灵的,好似飞天。
见着人来慢下来,还立在秋千上,额间点了朱砂,笑起来圆圆一对梨涡,叫了一声娘,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石桂听见后头的夫人们轻轻吸气,纪夫人却浑不在意的模样儿,冲着女儿招招手,拿出帕子给她擦额上的薄汗。
五六个姑娘家,只有她玩得兴起,宋家两个姑娘立着连手脚都没处放,也有几个等着玩秋千的,她们俩却是安静惯了,赶紧围到叶氏身边来。
纪家姑娘弯腰包了一只大黄猫,笑盈盈走过来给各家的夫人们行了礼,几家夫家都知道她的前程不会差,这会儿都推了女儿同她交际,余容泽芝两个却秀秀气气的藏在身后,越是藏,越是叫纪姑娘点了出来,反是宋之湄,才刚立得最近,这会儿纪子悦倒似没瞧见她似的。
“我们去后头池子里捞鱼。”一面说一在挠了大黄猫的下巴:“捞一条大的,给金乌吃。”纪夫人连叹两声,等女儿去得远了,这才说道:“这么个脾气,哪里能进宫,我还求着娘娘叫她免选呢。”
这倒是一桩奇事,皇后的妹妹里头只有纪夫人的女儿年岁相当,跟太子又是打小到大的情意,真要送选,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婆婆还是姨母,日子怎会难过,偏要推了去。
几个互换一回眼色,都不肯信纪夫人说要免选的话,一个个挑开了话头,只说那九花山子搭得如何好,话音才落,丫头就来报说是程夫人来了,纪夫人说一句快主,就看见跟着的几位,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程夫人是纪夫人的姐姐,叫人变色的却是她家丈夫,程御史铁面无私,倒有个名头叫作程三本,圣人勤勉,除开早朝还开了午朝晚朝,三省六部按人坐班,就没个停的时候,也不是日日都有本可奏,偏偏程御史有本,大事小事都要参,人又最是方正不过,这些大人们背后无不骂他,说他卖直谄君。
肚里非议,当着面还得问好,知道程夫人的女儿订了亲事,还一个个笑了说要去添妆,程夫人一一应了,心知丈夫在这些官员里不受待见,闭口只笑少说话。
游了园子到阁里头落坐,说书的女先儿架起小鼓,纪夫人把单子传下去,几位夫人点了听书,里头热闹起来,石桂跟玉兰迎春两个就在廊下,里头吃宴,她们却饿着肚皮,石桂没想到这一出,还是玉兰笑一笑,拿了点心出来,分了她半块乳饼子。
夫人们在里头用点心,七八个丫头托了食盘送菜进去,石桂悄悄问了:“咱们太太不吃荤食,可怎办?”
玉兰咬了唇儿笑:“咱们太太跟纪夫人来往这许多年,哪有不知的,你看这过去的食盒子,花色不一样的,就是咱们太太的。”
里头吃酒,外边连口热茶都无,乳饼子蒸得软,撕下来小口嚼咽了倒不觉得干,石桂吃了半块饼,倒后悔起来,才刚在街上就该买上两块鸭油酥饼,越是想越是觉得肚里饿得慌,一早出来,就怕路上要出恭,连水都没吃上几口。
玉兰几个安生,别家的可不安生,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总归里头在听书,又是说又是唱,压低了声儿论起纪家这位姑娘来。
单论相貌确是生得好,纪夫人的样貌就难得,纪家姑娘生得还更好些,小丫头子东一嘴西一耳朵的听得多了,这会儿便卖弄起来:“纪家姑娘且得宠爱,女儿节里供的摩诃罗,搭起来有三层高,衣裳首饰都是专人做的,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呢。”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来报,说皇后娘娘赐下两抬菊花来,一支开得垂丝挂玉,专送了给纪家姑娘簪头的。
席上眉眼飞来抛去,这下更是板上钉钉,纪家姑娘这太子妃的位子,怎么也跑不脱了。
第49章 赏赐
在坐的小娘子们看见宫里赏赐,眼里满是艳羡,纪夫人赶紧起来谢恩,那送东西的大太监还笑一声:“这是皇后娘娘特意挑出来的,说纪姑娘爱红,这一盆非得配了她才成。”
到纪家来送东西,一向是皇后身边的大监,两个是十几年的老熟人,塞了个荷包过去,彼此笑谈几句,落在眼里,便是享不尽的荣宠了。
这会儿便看出差别来,汪大监跟着皇后二十年,纪子悦打小就时常见他,这会儿甜蜜蜜叫一声大监,问他风湿可好些,过了重阳再往后天就凉了,要他拿姜丝焖了贴在膝盖上除湿。
汪大监满面是笑,待着纪子悦倒似自家晚辈:“倒劳姑娘记着,娘娘按着时节就赏下来,是我的福份。”他是阉人,与他亲近些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纪子悦又问起皇后,跟着是安康公主。
汪大监自然无不可说的:“宫里今岁不办宴,圣人带着娘娘往棲霞去了,公主作陪,姑娘也别觉着没趣儿,正月里滑冰车,总有姑娘的份。”
几位夫人互换了眼色,正想听一听她跟着问谁,纪姑娘倒又拐回来,太子睿王一句没提,只说上回送来的菊花酥好吃,家里试着做却没这味儿。
说了好一会儿,汪大监这才回宫去,还带了纪夫人亲手做的绣件,包在绸子里,瞧不出是个甚来,众人猜测一回,又重入座,女先儿再打一声鼓,却没几个人正经在听书了。
皇后与几个妹妹亲近那是无人不知的事,颜家几个姐妹,除开一个未嫁的,俱都嫁进了高门,锦衣卫指挥使,御史,将军,更不必说纪大人,要文有文,有武有武。
若不是七八年前那场贪没案闹得皇后面上无光,颜连章歇了差事在家赋闲养老,颜家手里还捏着盐铁这一场,圣人这是拿了国库来充皇后的私库了。
这才是头一件,跟着又扯出颜家老三颜丽章偷换了济民所的米面,连年给贫老病弱孤寡的吃霉米霉面,连着惠民所里头的医药缺斤少两说,以次充好也就罢了,拿银柴胡允作党参,坏人性命。
圣人倒是狠罚了他,等到颜连章的事叫揭出来,朝中哗然,却只敢弹劾了颜连章,便不算他是皇后的叔父,只看看那几个女婿,这事儿就闹不大。
哪知道程御史竟上了一本,另几个哑然不作声,先还想着避过风头的臣子,便明白这是圣人要动颜家了。
颜连章也确是贪婪太过,一年发一百多万的财,一年比一年亏空得多,织造这样的位子一年一轮换,他坐了三年,颜家恨不得拿银砖铺地。
这回确是伤筋动骨,可皇后与圣人到底情份不同,把这事儿揭出来的官员才立了功,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到圣人御案前,还是皇后陈情,替那官员求情,非为着一家事,动了国之根基。
白衣陈情,圣人便收了脾气,这场戏从开锣打鼓到落幕,不过七八天,还没震起来就又歇了,连颜家到底贪了多少钱都没彻查,只约摸说了个数,叫颜连章补出来,他陪了大半出来,叫撸了职位,自此闲在家中。
动了颜家,也动不了皇后,除开皇后三子,圣人再无子息,得罪了未来皇帝的外家,总归不美,何况太子宫里诸多珍奇玩物有一多半儿是颜连章收罗了来的。
太子跟这位叔公向来走的亲近,这事儿这样快压下去,一半儿是为着皇后,一半是为着太子,京中知道事的人家还都叹,圣人到底是雷霆手段,颜连章所谋者大,圣人这是趁着儿子年纪还轻,先把他连根端了。
小时候哄着他玩也学罢了,等太子将要领差听政了,这样的人便容他不得,便是太子眼见得弹劾是真,也还劝了叔公两句,确也还是替他分辨,说他事是能办的,不过贪些。
为了这一句辩白,圣人罚太子在东宫思过,连去打围也不曾带了他去,反叫睿王侍候左右,睿王身强力壮,十岁便能拉满十石的弓,这一场打围,既无太子,便是他拔了头筹。
雪白的银狐皮子送给安康公主,给安康公主做了一件毛皮的比甲,还有一张火狐狸皮,就是送给纪家这位姑娘的,要说是自家姐妹,程夫人家里也生得女儿,分送出来的却只是獐子猁,那会儿就埋下的因,是以这回太子选妃,别个的眼睛都盯着,到底是哪一个得了纪子悦。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该是好事儿,可求了女儿的两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睿王,那便不是美事了,纪夫人因此才有这么一说,要留了女儿在家,自行婚配。
这些个事石桂听得津津有味,里头只用春燕侍候,连着玉兰迎春都在躲懒儿,忽得听见里头有人问叶氏:“听说你娘家侄女儿,这回也要来的,倒时候办个花会,叫她们几个年轻姑娘彼此见一见。”
叶家这个姑娘若不入宫,也不会低嫁了去,颜连章一卸职,那肥缺上头待得最久的就是叶家,先是补了颜家的亏空,大盐商身上油花,没榨出半斤也有二两,两淮人还给叶家起了个浑名儿叫算盘叶,打算盘就没比叶家更精的。
叶家的女儿在参选,选中了肖想不着,选不中,那也能结一门好亲事,叶氏嘴角微微一动,算是笑了一回:“是接着了信,还不知道甚时候到。”
余容泽芝眼观鼻鼻观心,宋之湄却看了这位伯娘一眼,家里早早就备下院子来,算着日子,就该到了,她只不说话,端了笑,哪个打量过来,就含羞笑上一笑。
石桂只当这里头再没她的事儿,哪知道听完了书吃完了饭,这些小娘子们还要一处玩花,宋之湄来的时候带着她房里的白露朱樱,二姑娘三姑娘两个自来不多口舌,春燕出来一看,指了石桂跟着一道:“姑娘们有甚事,你便报上来。”
这是明摆了要石桂盯着宋之湄了,她有胆子闯入花会来,虽叶氏没吩咐,春燕也怕她做下甚个失仪之事,带累了叶氏。
石桂把梳盒儿交给迎春,跟在几位姑娘身后,余容泽芝身边的水芸紫楼都是见过她的,倒是白露盯着她看了一眼,跟着就扶了宋之湄的胳膊,附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几个小娘子纵是玩也有限,才刚纪子悦打千秋打出一层薄汗来,她身子强健,这些又是常玩的,并不算什么,另几家的闺秀想玩也不敢,到了花园子,却是宋之湄开了口:“咱们是不是还打千秋?”
宋之湄比起余容泽芝两个姑娘算是活泼,可宋家规矩重,有老太太在,若说打秋千,便是花键布包都少碰的,还是甘氏闺中的游戏,女儿无伴也是无趣,白露朱樱便是打小陪着她玩大的。
石桂的差事是看着,有什么回去报,缩了头垂了眼儿不说话,可却能瞧出来,这几位姑娘原就常见的,倒是宋之湄是小圈子里头来的新人,那几个看她硬生生凑上来,都只笑了彼此看一眼,并不接口。
余容泽芝两个平素跟这个姐姐也不亲近,她们两个要好的好似一胎双生,又自来少开口少说话,姐姐冷了场,半日才想着救一救,声儿细细的:“那个吓人呢。”
打秋千也得有力气,也不是人人立上去都能站得住的,荡得高了,腿上用力不说,胳膊也得有劲,纪子悦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能跟着她爹爬山,宋之湄连家里的花园子都不曾逛,打千秋更没这个脚力了。
金陵城里有几个知宋家事的,碍着宋老太爷的面不提,可这里头却是弯弯绕绕的坏帐,看着这位宋姑娘,也瞧出她是花了力气往子悦身边凑了,不但不搭话,还拿话刺她:“我们不敢,子悦胆儿大,你也胆大,要么,你去试试。”
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掩了口儿哧哧笑,宋之湄涨红了一张脸,还是纪子悦开了口:“才刚玩过了,乏得很,我们坐着摸花牌罢。”
暖阁里设长案,边桌上摆着点心,梅花攒心盒子里头摆了各样糖果,红曲梅豆百叶干丝,青枝葡萄石榴杨梅,红石榴剥开露出肉来,姑娘们玩牌,丫头帮着看,还有剥了石榴拿小银勺子刮下来盛在小碗里的。
几个姑娘好容易玩乐一回,等真玩起来,还管什么你我,宋之湄竟是高手,连她身边的白露几个也很会看牌,从手上摸下来的彩头,金戒指压花小钗儿,没一会就赢了三四个。
她赢得多了,手上也大方,把得来的戒指花钗全都物归原主,笑得一声:“我看外头有黄英菊,不如剪了那个来当彩头,也不必赌这些了。”
几个手气差连连点了头,纪子悦吩咐丫头剪了花来,一朵朵掐下来搁在身前,当作筹码,一人跟前二十朵,没玩几局,宋之湄又赢了十来朵,她这下子撒了手:“谁不会的,我来替看牌。”
余容泽芝两个便不会玩,才还输了琉璃手串儿,自家姐妹不帮,挨到纪子悦跟前,夸上一句:“你手上牌好,换个出法,可不赢了。”
纪子悦旁的灵巧大胆,手上的牌倒疏懒,看着差不多就撒了出去,宋之湄连连出声,她也只皱一皱眉毛:“我瞧着差不了多少。”
玩牌哪里是这个玩法,她看着是撒出去的多,收回来的少,这以一来一回的,手边的黄瑛菊添了又减,竟还有一捧。
宋之湄挨着坐下来,先还不时指点她,等看她也并不听自己的,便又伸了头去看打横里坐着的陈家姑娘,一局还没完,两个便显着很是亲热的模样。
石桂看得分明,宋之湄头是挨着陈家姑娘的,身子却还贴着纪子悦,只这一桌子上,几把牌就同她相熟了。
等再玩一局,丫头打了帘子说:“表姑娘来了。”进来个穿一身盘金的姑娘,面若敷粉,目似点漆,长眉入鬓,顾盼飞扬。头顶上一只小巧金冠儿,一边一枝蝴蝶钗,蝴蝶的身子就是一块棋子大的火烧红宝石。
她一来,一屋子姑娘都瞧着她,纪子悦叫一声表妹,招手叫她过来坐,宋之湄若是知机就该空出位子来,可她绝少出来交际,看着模样还没想起来,等那姑娘长眉一皱,星目微嗔指了她问:“这个是谁。”
才刚好起来的,立时又僵住了,一个个都不出声,宋之湄这才尴尬着立起来给她让座,小姑娘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真红袄子,元缎满满盘了金,纪子悦捏了她的鼻尖:“就隔一道门,凭你来的晚些。”
第50章 风头
原来是锦衣卫吴指挥使家的姑娘,她的名头不显,倒是她母亲,京里无人不知,这一位吴夫人,论起来也是个稀罕人物。
初嫁嫁的是文定侯,当的侯爷夫人,石桂在宋家,统共就听了两场戏,一场唱的就是文定侯爷的事,孔夫子也不过是太极上真公,文定侯竟也在道教里头排上了号,得了封受着香火。
吴夫人怎么合离的众说纷纭,可她再嫁还是高门,论起来文定侯不过是个虚衔,郑家那点儿承荫的职位在先帝的时候就叫撸了一回,到了圣人这里,还算又添上些,可这一合离,又叫撸到底。
跟着再嫁的论起来比门第不如,可手里捏的权柄却不能同日而语,锦衣卫指挥使,身上还有个大将军的衔,巡察缉捕掌管刑狱,手底手就是镇抚司,吴夫人那些个事儿,京里哪一个敢嚼上一句?
也有人猜测这位吴大人是为着位子坐得稳些再讨了圣人的小姨子,吴夫人进门几年没生养,越加坐实这个传言,哪知道肚子一大,出来的就是一双龙凤儿女。
儿子一落地,太子伴读的位子便给他留着了,这位吴姑娘比纪家这一位还更骄傲些,座中哪个不识得她,宋之湄竟以她年小不让坐次,便是她自家忍了,身边跟着的这些,也瞧不得她受这个委屈。
宋之湄之前托大,眼见得场子冷下来,赶紧立起来,笑盈盈的道:“腿一时麻住了,这位妹妹,可是姓吴的?”
别个许就过去了,吴姑娘的性子却过不去,更像她爹,傲气还更胜几分,眉心微微一拧:“我是姓吴,不知道这位姐姐姓甚么?”
宋之湄好容易捞着机会自报家门,她先看一看余容泽芝,偏头笑一回:“我姓宋,这是我两个妹妹。”
这话挑不出错来,她跟余容泽芝确是一个父亲生的女儿,可到了别个嘴里,却不是一回事了,吴家姑娘长眉一挑:“哦,原来是宋家姑娘。”一面说一面点了点头。
这话听着寻常,却又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宋之湄却觉得分外刺耳,她面上微微一僵,跟着又端起那大方得体的笑容来,好似不曾品出这言外之意,反而拉了两个妹妹,与她们坐到一处。
既是表妹来了,纪子悦知道她自来不爱这些,推了身前的彩头,叫那几个去玩,自个儿陪着妹妹往花厅里去,拉了她的手:“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吴家姑娘把头往纪子悦身上一挨:“往外祖母那儿去了,给外祖母送菊花酒去,我娘亲手酿的,等明儿我给你送一坛子来。两边都得赶,可不晚了。”
这样的聚会,吴夫人向来不到场的,自家女儿大了,还是托着妹妹纪夫人领着女儿交际,她这再嫁的身份不尴尬,可嫁的两个人却尴尬,年纪越长,越发摆不出个好脸给当面笑脸背后笑话她的人,干脆便不来了。
纪子悦打小就知道自家这个三姨有这么桩心事,不理人她还更痛快些,母亲还曾说过一句,她心里痛快最是难得,思度着原来嫁的那个人不好,叫她心里不快活,好容易活快了,更不愿眼前有人添堵,连吴大人都顺了她的意,旁人更没地儿好说嘴。
她挽了表妹的胳膊,伸手替她把碎发抿到耳后去,姊妹两个挨着一处说话,小花厅里只得她们两个,丫头们俱守在门边,石桂看一眼紫楼水芸,这两个都对看一眼松了口气儿,要是宋之湄再惹出什么来,带累了二姑娘三姑娘,她们俩也是一样要遭殃。
石桂才刚松出一口气,丫头们捧了茶壶进来添水,又有菊花攒心的盒子换过点心,几个小姑娘一样玩得开杯,摸了会子牌,又说要投壶。
里头两个头挨着头说话,外边便自顾自的玩乐,纪子悦虽是东道,那几个也是熟客,干脆叫丫头摆了铜壶出来,退到阁外拿羽箭投掷。
纪子悦见人都往外头去,这才捏一捏表妹的鼻子:“你这脾气。”
吴家姑娘知道她说的是甚,皱一皱鼻头:“也就是你的东道,换了别个,我可没有这样软。”眼睛往外头一瞥,转回来道:“她眼珠子一转,我便知道她想的什么,且看着罢,她还得来呢。”
纪子悦知道妹妹这付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话音还未落下,就见着宋之湄掀了帘子进来,笑语晏晏:“你们快来,再不来,彩头可全叫我赢了去。”
石桂一个头两个大,身边站着的紫楼水芸也是一样,这两个摆明了已然不想同她亲近,她还非得凑过来,可不是把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贴上去不算,还由着别个打回来。
吴家姑娘,原来就是生得长眉小口,这会儿眼睛一斜,轻哼一声,睨着宋之湄有几分冷意,好似能看透她的心思,只作听不着,小手捏了红曲梅豆,往嘴里送了一颗。
宋之湄在里头年纪最大,纪子悦的东道,她倒出了风头,别个由得她,偏吴家这位不容她,得了她一声冷哼,纪家姑娘还笑:“你们玩罢,我乏了想歇一歇。”
宋之湄自觉失了脸面,余光看着外头那几个不曾听见,面上却不见怒色:“也好。”说了两个字,立时转身出去了。
她在里头年岁算大的,便是白露朱樱看着也替她尴尬,可宋之湄自家知道,亲娘不能带了她出来交际,名头上的伯娘连正经养着的庶女也都不上心,能出来一回是一回,这条路子走不通,那就往另几个女孩儿身上下功夫。
能往纪夫人宴上来的,倒不都是官阶高的,也有是说得来的,也有是跟纪大人同一部的,上峰下属的夫人女儿,相互熟识,她要□□去确是不易。
宋之湄出来了便是一笑:“她们表姐妹说私房话呢,我们玩罢。”一句私房话,叫几个姑娘都往太子睿王身上想了一回,也知道纪子悦的前程终究跟她们是不同的。
石桂立在栏边侍候,手里端了茶托,里头摆着一只小茶盅,一块方巾帕,闻言看了宋之湄一眼,倒不成想这位大姑娘竟还是有些能耐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家的姑娘已然说回去之后再办宴,就写花笺帖子给她,宋之湄还说要带自家做的小点心,雪片酥蝴蝶卷,说起来头头是道,全然是一付大姐姐的作派了。
她不同人争执,又会和稀泥,两边不得罪,投壶花牌样样都拿得上手,甘氏确也是下了大力气教养她的,这样的姑娘放到人堆里,除了出身差些,倒也拿得出手了。
她这几句说得巧,一句就点出了纪姑娘同自家表妹更好些,纪姑娘的前程不差,吴家姑娘的前程就更不会差了,她母亲手里可还捏着马场呢。
余下的这些,便心里原不亲近她的,也架不住生出几分亲近来,里头要进宫选秀的,想一想此时还一道玩乐,里头那两位,住后说不得就是主位,除了睿王,后头可还有一位宁王呢,皇后娘娘能给自家儿子说一个颜家女儿,就能说上第二个。
朱樱白露两个也是来回穿梭,一时分茶一时送点心,又记彩头又说俏皮话,主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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