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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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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绵的细雨洒落秋寒; 帝京入秋的第一场雨从黄昏开始便淅淅沥沥,入夜未见雨势更大,反而缠绵起来,廉纤雨丝垂落坚韧得甲胄,叮叮咚咚敲打无法击穿的冷硬; 整队人马都在夜雨中闪闪发亮。
  枯荣观的后殿亮着幽微的淡金色亮光; 自从长公主被软禁以来; 观中的女子都被抓走; 每天送去一日三餐的都是秦问的手下。这些素餐都是从附近的酒楼买来,带到此处已经凉透,唐云羡拎着食篮拾阶而上,秦问在她身后停下。
  “有什么动静么?”他站住后问把守在门边的人。
  年轻的禁军牙尉颔首行礼,“一切都好,无人接近。”
  秦问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唐云羡推门而入。
  “你这人……”刚才和秦问说话的牙尉突然转头叫住唐云羡,连秦问也愣住了。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粗人,长公主还是长公主,连门都不敲,像什么样子!”牙尉看了眼秦问,眼里满是愠怒。
  “下次注意。”秦问也冷下脸,虽然他语气平静,但这样的沉声也相当于训斥了。
  唐云羡学着禁军的大礼单膝跪地,低着头,牙尉见秦问发火,便也不再斥责,只是挥挥手,回头和秦问说道:“大概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秦校尉别跟他一般见识,骂一顿回去打个十军棍就长记性懂规矩了。”
  秦问也挥了挥手,唐云羡站起身走进门,从里面关好。
  甲胄外面是雨,贴身的衣服里是汗,门内迎接她的是一缕白檀清香,带着让焦躁沉淀的力量温和得裹住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辛苦了。”
  长公主背对着门,坐对挂了名家手书经卷的静思壁,她声音疲惫而平静,一句话又是矜持的礼节又是漠然的距离,唐云羡放下食篮,不肯再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摘下头盔,两步行至长公主面前,跪下,“公主。”她声音低而轻,像羽毛,却惊得长公主骤然睁眼。
  “云羡!”长公主顿时泪盈于睫拉起她的手。
  “公主遭人陷害,是云羡没有及时察觉,才至于此……对不起,师父要是知道我没保护好公主,九泉之下一定会怪我的……”唐云羡咬着牙说话是想憋回眼泪,可她实在忍不住,对自己的怨恨和对公主的愧疚快要烫化她的瞳仁,她眨眨眼,滚热的泪珠滴了下来。
  长公主却忍住了眼泪,她微笑着伸手把唐云羡搂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让她的呜咽落在自己消瘦的肩胛里,“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云羡啊,滴水不漏的只有死物,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哪能凡事都未卜先知?更何况……你提醒过我的事,我却没放在心上,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你已经很好了,你师父也不舍得你落泪的。”
  唐云羡难过至极,却担心时间短暂,只得发狠用力抹去眼泪,抬起头来,“公主见过皇上吗?”
  提到皇上,长公主温柔的笑凋谢成哀戚,“没有,哥哥……他大概是真的相信了吧。”
  “他相不相信,长公主都要去为自己辩白!当面把话说清,只要你们还有一丝兄妹之情,便好过眼下坐以待毙。”唐云羡情急之下用他来称呼皇帝,自己却浑然不觉,“现在公主还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求见皇上陈情,如果有效,我会想方设法得到苏蕴和贵妃的证据来搭救公主与其他人,如果不行,那在公主返回枯荣观软禁的路上,我会将公主你劫走,安全之后查与不查,全听公主的话。”唐云羡顿了顿,眼泪又落了下来,“士为知己者死,公主当初怎样信我,今日我便怎样为公主。”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敢说自己是你的知己了,那么云羡,你去为我做一件事。”
  “好。”
  “先不要管我,救出其他三个人。”长公主握紧唐云羡的手。
  “公主难道不明白吗?”唐云羡急了,也顾不得礼数,直来直去说道,“公主无事,她们才能安全,若是公主一直被囚禁,想从她们口中逼出公主犯上作乱证据的人不会有丝毫松懈。我是她们的老大,虽然她们心里未必服我,但我也像当初答应师父保护公主一样答应保护她们,我不会在你们之间取舍谁尊贵谁便重要,我只能判断眼下那个能救出你们所有人最好的方法。”
  长公主听出唐云羡的急切,只把手落在她肩上,“我明白你的焦灼,我看重你们的性命多过自己,更何况,哥哥将我软禁在此,想必心软顾念旧情,我如果跑了,岂不是给他一个堂堂正正心狠的理由么?”
  唐云羡还欲分辨,长公主却阻止道:”我有活下去的可能,但她们落入我哥哥手上,只能是死。“
  长公主说得是实话,唐云羡也无从辩驳,尽管她还想坚持自己的看法,却也相信长公主到底比她了解皇帝,或许长公主深思熟虑的想法未必逊色于她的计划。
  “你救出其他人,再来找我,到那时我们再商议该如何去做才是完全。现在还不到谈万全之策的时候。“
  长公主的话和手都有仿佛有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唐云羡重重点头,“但如果事情到了危机时刻,我不会听长公主的话了,就只能按照我的办法来。”
  “到那时,我拿你也没有办法呀……”长公主苦笑,“不能再等了,你快离开,不要惹祸上身,其他人还在等你。”
  唐云羡站起身,再次用力擦去脸上的眼泪,手背上牛皮的护指磨得脸颊发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转身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公主,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她说得是皇帝误信伪证软禁公主的事。
  长公主回过头看她,只那一盏熹微的橘红灯光下,唐云羡的面容坚毅,眼神却柔软。
  “你的哥哥,是皇帝。”
  她轻声说道。
  长公主微微一震,半晌才开口,“我一直都知道。”
  她们都是清楚权力之威的人,这些话不用多说,点到即可。
  唐云羡本想安慰公主,可如今说什么能安慰得了一个因为失望而痛苦的人?倒不如先说清楚她心底的死结,一刀斩去虽然也是痛,可总好过心里有什么越勒越紧。
  唐云羡重新戴好头盔,拎着食篮,走出门去。
  雨势未见大,却也没变小,断断续续敲打着最后的夏末,听来都是催促和不耐烦。
  唐云羡跟着秦问走出枯荣观,两人骑上马,秦问的静月忍不住唐云羡身边凑凑,唐云羡拍了拍它的头。
  雨中禁严的帝京,肃杀的寒意到处横冲直撞,他们不敢早早就卸下伪装,只得继续往前,唐云羡在马上低声说道:“多谢秦校尉。”
  “不只是帮你和帮平朝,我也要帮自己。”秦问回答得光明磊落,“我和你们从上次的事牵扯进来就不可能独善其身,要是出事,只得死在一起。”
  “是,我明白秦校尉的难处,也不会多让秦校尉再泥足深陷。”唐云羡也十分诚恳,此时的帮助太过珍贵,不管秦问到底为了什么,她都心存感激。
  “你先不用急着换下这身行头,跟我来。”秦问说。
  “去哪?”
  “去救徐大人和清衡。”秦问看了眼唐云羡,“时平朝已经在等你了。这个办法是他想的,你的朋友在受苦受难,就等于你如坐针毡,你那么难受,他比谁都着急。”
  唐云羡不知是暖是急,她也着急救人,但想了几个办法都不是很好,原本打算等长公主平安无恙后再以此为契机,混乱中救出徐君惟和清衡,如今计划有变,她少不得要从长计议。
  “可她们关在禁军的大牢里。”唐云羡停下马,“秦校尉,这隶属于你的管辖,如果我们带走了人,你会不会出事?”
  “唐姑娘你重友重谊,时平朝也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秦问说道。
  唐云羡一愣,这样的情势下还是忍不住摇头苦笑,“他救过我太多次了。”
  “太多次?”秦问没明白。
  两人的马再次踏在雨中,踩过积水的道路,街边房檐下水流如注,比雨势还要大。
  如今和秦问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唐云羡便坦然相告,“宫变那一夜,我从玉烛寺逃亡,被苏蕴陷害,惨遭禁军追缴,当时我身中□□,被一个落单的禁军追上,只怕命不久矣,但那人却放我一马,箭在弦上却收回弓囊……后来我在北山遇险,时平朝百发百中救我的时候,我看他射箭的样子,仿佛就回到了七年前,我想,那个人或许真的就是他吧。”
  许久,秦问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声和雨声混乱不清,来回纠缠。
  “所谓缘分,或许真的冥冥自有天意。”
  很长的一段路后,秦问忽然开口。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唐云羡却觉得这个总是说话冷硬的人,语气里却有一丝无奈的喟叹。


第55章 
  禁军大牢和玉烛寺一样; 都在地下; 帝京这个磅礴的国都不只有地上的一派风光,在常人无法企及的地下; 是辉煌都城的另外一面。
  闸门打开,还穿着禁军铠甲的唐云羡收起秦问的禁军御令,顺利同行。长长的通道周围都是石墙; 这里点的是油灯,不用蜡烛; 发红的光随着来人带入的风摇晃; 人影幢幢映在深灰色的岩石墙面比猎奇话本里写得阎罗殿幽冥渊更阴森可怖。
  秦问把这块令牌给她时; 唐云羡错愕极了,她带着着令牌救出人来,秦问必然受到牵连,但秦问却让她打自己一掌,这样令牌就算是夺走; 虽然也会被罚俸降职; 但毕竟不是大罪。
  唐云羡这一掌下去; 秦问并没运功抵御; 自然立时重伤晕倒,静月记得在主人身边转圈,唐云羡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安抚它,随后才骑着马来到此地。
  这里虽然阴暗,但和唐云羡关进来时还是一样,干净整洁; 除了潮湿的气味,并没有霉变和腐臭的气息,这让她稍稍安心。
  “钦犯徐君惟在哪?”
  按照守卫的指示,该关着徐君惟的牢房却空空荡荡,她问巡逻的禁军,声音是舌头下压了桃核后发出的,囫囵里少了一丝女气,多了些粗犷,巡逻禁军没有怀疑,指了指前面,“去刑房,人在里面。”
  她刚刚放下的心顿时重新悬于火上。
  拐过甬道,油灯火苗的闪烁愈发频繁,是鞭子抽过空气的尖锐声让它们颤抖不已。可只有这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却比听到徐君惟的叫喊更让人害怕。光忽然更亮,行刑的房间令一直挤在石墙之间的视线豁然开朗,七八个高高的木架立在当中,只有一个人上吊着人。
  徐君惟头发散开后,也并不那么像女孩子,她眉间自然而然的英气在昏迷中只呈现着痛苦,鞭子打在她肋骨上,早就撕裂的衣服像绲了深红色的绣边。
  唐云羡走了进去,“秦校尉要见一见钦犯。”
  “现在?”有两个禁军,挥舞鞭子那个停下来,说话的却是一直坐着的那个牙尉,“还差多少?”他扭头问行刑的人,那人不假思索回答,“还差十一鞭。”
  牙尉转回头,“老弟,那你等一下吧,规矩就是规矩。”
  唐云羡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她停顿的间歇,又一鞭子落下来,徐君惟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在痛苦中微弱的颤栗,可再看她的眼,却还是紧紧闭着,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说话恨不得每个字都讨人嫌的嘴并不比脸色更深。
  唐云羡不能闭眼睛,她就只得睁着。
  脚步声在鞭打的声音后出现,三个人回头,唐云羡的心跳仿佛都凝固了。
  走到她面前的是个穿宫装的女子,可以看出来她的身份是个宫女,但绝不仅仅是一般的宫女,她说话时下颚微微扬起,走过唐云羡时眉眼都不抬一下,神气极了,“奉贵妃的旨意,带钦犯徐君惟和清衡入宫。”
  “贵妃娘娘一日三次的来问,这次看来想自己审了。”牙尉人站了起来,语气却没有人那么恭敬。
  宫女眉毛一立,倨傲得仿佛是贵妃就站在自己身后,“这次谋逆涉及玉烛寺与长公主,多有亲贵女眷牵扯其中,皇上让贵妃娘娘协理此事,你们敢抱怨是嫌弃自己的头和身子连得太结识?”
  “这倒不是,我们哪敢得罪皇上的枕边人,只是秦校尉也要提人去问,这到底去哪?听谁的?”牙尉冷冷说道。
  宫女看了眼唐云羡,不以为然,“自然是听贵妃娘娘的了。”
  唐云羡不想让贵妃的人带走徐君惟和清衡,正要开口,却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从贵妃的人手中劫走人,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就在她要说自己也是奉秦校尉的命令,带人去皇宫时,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我们也是带人进宫,秦校尉的吩咐想必也是得了贵妃的旨意。”
  唐云羡转头,和穿着禁军铠甲的时平朝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不必说,也只有这种时候的默契能让唐云羡有些许的安心和平静。
  他们也只能对视这一眼,再转过头时,唐云羡的脸上毫无波澜。
  “有禁军护送更好,免得路上出问题。”宫女仿佛颐指气使惯了,也不客气,又看了看脸色愈发难看的牙尉,“说到底也是禁军没用,天天抽鞭子,能问出什么来也好,娘娘早就说过可以动私刑审问,但你们就是不动,如今劳烦娘娘亲自过问,只怕皇上怪罪下来也有你们好受。”
  牙尉冷笑一声,说道:“这位姑姑有所不知,大牢比不得皇宫,这里依国法而建,是光明磊落的地方,刑罚也都有刑律可鉴,我们再想尽早破案也得按照规矩办事,刑律写明了问讯时男囚杖责女囚鞭笞,日三十,多刑至死导致宗案拖延是大过。有刑律明示还在这里动私刑,岂不是践踏国法与□□太宗的颜面?末将可万万不敢。”
  牙尉这番话说得理据皆有,又夹枪带棒明嘲暗讽,偏偏举出国法来,气得宫女咬牙切齿却不敢多言,只敢朝唐云羡和时平朝发怒,“等什么?你们在这等,就是贵妃娘娘在宫里等,分不清多大的罪责吊在脑袋顶上吗?”
  “可是还有剩下的鞭子……”握着鞭子的禁军说道。
  宫女瞪向他,牙尉摆摆手,“算了,人打晕了怎么进宫问话,带走就是了,给她戴好脚镣铁索。”
  唐云羡尽量让自己走得没有那么急切那么快,在吊架前,另一个禁军扔下鞭子,解开镣铐,徐君惟已经彻底晕了,直挺挺往下倒,唐云羡下意识去接,带着血腥味的身体跌入她怀中,唐云羡动作很轻扶着,一只手搭在徐君惟衣衫开裂的背后。
  “这钦犯是个女的,别动手动脚的!像没见过女人似的!”牙尉冲唐云羡喊,她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这时时平朝走上来,他架起徐君惟的胳膊,无声地看了唐云羡一眼,两个人就这样架着昏迷的徐君惟往前走,到门口时,禁军取来铁镣锁住徐君惟的双手双脚,确认后,宫女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让人带路去提清衡。
  清衡还在牢里,但她一天的三十个鞭子已经抽完,人还在昏睡中,唐云羡让时平朝一个人架着徐君惟,自己走进打开的牢门扶起清衡,她浑身滚烫,嘴唇抖着,唐云羡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抖动立刻剧烈,但眼睛却睁也不睁。
  唐云羡从没这样难过,她低着头,架起清衡,跟着宫女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大牢。
  雨没有停,黑夜像被无数条极细的银丝切割成碎片,宫女披上蓑衣,她竟然也是骑马来的,贵妃和苏蕴这么急着带两人进宫审问,难道是知晓了自己已经见过长公主,才务必要加快栽赃么?唐云羡心头一沉,只听宫女说道:“坐囚车耽误时间,索性这两个人全昏死了,绑在马上带走,淋淋雨到皇宫醒了正好。”
  她声音像沾染了初秋雨汽的寒冽,时平朝和唐云羡对视一眼,分别把两个人架在马上,又去骑上自己的马匹。
  他们出发了。
  因为有横卧在马上的囚犯,速度说快也只比囚车快一点,宫女心中烦躁,马也一直在雨里打着响鼻,闷雷时不时响起,但声音不大,马偶尔会因为这细小的声音有所瑟缩,但毕竟是军马,没有太大颠簸,两个昏死的人也在马背上安然无恙。
  已经离开大牢足够远,唐云羡知道是该动手的时候了,再往前就要到皇宫的御道,那里很容易被巡逻密集的禁军发现,趁着现在附近没人,她扯了一下时平朝的手臂,时平朝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今夜他们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可每个对视都像是说完了千言万语。
  唐云羡动手了,她忽的催马朝前,在一丈的距离内腾身,她的身后,时平朝拉开角弓,随时蓄势待发。
  这是今夜最亮的闪电。
  苍白阴冷的光将唐云羡腾起的暗夜投到宫女面前,她猛然惊觉,惊是一个打马闪身,灵敏得躲过了这样必杀的一击。
  巨大的雷声在唐云羡就地一滚站稳后响起。时平朝的箭离弦而出,刺破直线上所有断续的雨线!
  唐云羡因为老天的阻挠扑空,时平朝的箭虽然晚到一步,但还是命中了骑马闪躲宫女的大腿。
  “你们是谁?”宫女既惊且惧,她竟然会武功,唐云羡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苏蕴的心腹,那个正在酝酿的玉烛寺的得力干将。
  唐云羡没有回答,雨势在雷电后变大,哗啦啦捶打着她的铠甲,她这次奔着宫女的马而去,时平朝也再次拉开弓箭,雨幕快被三人之间回旋的杀气撕裂,宫女抬手,黑暗里除去雨丝幽微的亮顿时又多了一道冷光,“小心暗器!”时平朝放箭阻拦宫女和唐云羡之间的直线。
  两道寒光闪过,全是去往一个方向,不是朝着唐云羡和时平朝而来,暗器是极锐利的袖箭,刺破空气和雨帘的震颤声尖锐刺耳,更刺耳的是马的嘶叫,袖箭射中驮着徐君惟和清衡的马,两匹马本来被巨响的雷刺激,再一吃痛,全都后蹄而立惊慌不已,甩下了背上两个昏迷的人。
  唐云羡和血和汗都冷下来,马匹受了惊,徐君惟和清衡就倒在受惊的马下,眼看马蹄就要踩到她们,宫女在远处高喊一声,“驾!”
  在成功转移唐云羡和时平朝的注意后,打马夺路狂奔,朝皇宫而去。


第56章 
  没有选择的必要; 唐云羡用尽全力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清衡; 惊马的前踢在湍急的雨势中高高扬起,唯一的光源只有闪电; 她已经快到自己的极限,马蹄贴着耳朵重重踏在地上,唐云羡抱住昏迷的清衡滚开。
  时平朝也跳下自己的马; 驮着徐君惟那匹马虽然被惊,但没有攻击行为; 可仍然危险; 他跳到徐君惟和马之间; 抬起右肘,重重击中马的脖颈,狂嘶的马顿时没有了声音,像一堵坍塌的墙倒像地面。
  逃跑的马蹄声越来越小,唐云羡这时撂下清衡站了起来; 朝骑马的宫女狂奔。
  时平朝想叫她回来; 已经追不上了; 可在开口时他却骤然愣住。
  唐云羡在奔跑中拔出了腰上的佩刀。
  她掌法卓绝; 却并不精于兵刃,直刀是每个禁军必有的武器,因此她戴着也只是装模作样的一部分,可这时却派上用场。
  骑在马上的宫女也听见身后踏雨而来的急促脚步,回头去看,她只看到寒光在黑暗中横扫而来; 苍白的刀弧只有细微的弯曲,宫女俯身紧贴马背,刀从她头顶急旋朝前。
  刀刃砍进木头的钝音震颤顺着雨声传回来,唐云羡大口喘气跪在雨里,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刚那一掷甩出。
  宫女直起身,回头看向昏死和一跪一站的四人,嗤笑一声,转过了头。
  她愣住了。
  银色的那道凶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宫女只觉得脖颈一凉,苍白的闪电仿佛近在眼前。
  时平朝也愣住了。
  唐云羡甩出的刀横着嵌进了路边旗柱灯杆,是宫女骑马路线上恰好的高度,她来不及发现,脖子就在纵马狂奔中撞上刀刃,闪电照亮抛飞的头颅上那张扭曲惊愕至极的脸,无头的身躯骑在浑然不觉的马上,朝着前方破雨行进。
  这一撞势不可挡,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虽然离得不近,但飞溅的血点还是扑了几滴在唐云羡的脸上身上。
  头远远掉进水坑,积雨的坑洼顿时盛满血红。
  血腥气在雨中弥漫开来,时平朝抹掉脸上的雨水,他不冷,但刚刚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比凛冽的骤雨和无边的黑夜更让人战栗的是唐云羡的杀气,仿佛是这个夜晚要和她作对的人都会死的宣告。
  雨越来越急,他快看不清跪在雨幕里那个熟悉的背影了。
  “云羡!”他喊道。
  唐云羡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胳膊为了甩出刚刚那一下拗出了太强的弧度,几乎快断掉的臂骨正在吱嘎乱叫着抗议,疼痛让她恍惚,可这一声却让她下意识转过身。
  她在雨里摇晃着走回来,时平朝迎上去抱住了她。
  “快走。”唐云羡说。
  他们离得这么近,可在夜雨里却快要看不清对方的脸,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是时平朝的体温仍旧真实,“就按照你之前的计划,你去找秦问,再告诉禁军他被袭击丢了腰牌。我带她们走。”
  时平朝有一瞬间的忧郁,他不放心唐云羡一个人离开,但她说得又是最好的选择,即便出现这样未知且混乱的横生枝节,他们也必须按部就班完成计划。
  他紧紧搂住唐云羡的手臂松弛下来,点了点头。
  猝不及防,唐云羡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月下舟上的融融缠绵完全不同,他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像撕咬像吞噬,浓烈又极致,雨点疯狂地在他们肩上脸上炸开,好像知道这是一场末路狂欢的告别时刻,在这之后漆黑的路两个人都要独自各走一程,是否能够再见已不是该如今考虑的事情。
  周围越是漆黑冰冷的绝望,唐云羡便越觉得时平朝的身躯有真实的炽热,他们纠缠着的呼吸都是滚烫的乱流,这一刻唐云羡清楚的感觉到凌慕云的话。
  要做人,不仅仅只是活着。
  他们缓缓分开,什么也没再多说。时平朝抹去唐云羡脸颊上还没被雨冲刷干净的残留血点,又忍不住重重吻落她湿漉漉的睫毛和眼睛上。
  时平朝和唐云羡的马匹都没被暗器所伤也未受惊吓,因此还可以骑御,时平朝帮忙讲两个昏迷的人放在一个马上,然后扶着唐云羡上了另一匹马,默默看着她消失在天地之间融连的雨中。
  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想躲过巡夜的禁军太难了。
  在最后靠近上风湖与地宫入口接近的地方时,唐云羡不得不弃马步行,先将两个人藏在街边小店堆放的杂物后,用稻草盖上,确认禁军巡逻的路线后,她先背起徐君惟,快步将人送到地宫入口所在的废弃宅邸,先放入暗门,再急忙原路返回,背起清衡,如法炮制。
  清衡伏在她背上,冷冷的夜雨里体温高得吓人。徐君惟只是不停在无意识的颤抖,清衡仿佛快要熟透,一动不动,却烧得唐云羡后背滚烫。
  发烧成这样,她们也没有药,唐云羡心中焦急,脚下也快,可积水湿滑,她又因为刚才脱力,轻轻一崴,两个人便都重重跌向地面。
  唐云羡赶忙重新扶起清衡,不顾周身疼痛,再背起她来朝废宅走去,耳边徘徊着清衡虚弱却滚烫的呼吸。
  “云羡……”她声音很轻,又被刚才那一摔砸到伤口,剧痛之下神志略有苏醒,可仍旧模模糊糊,语气里都是混沌的含糊,“云羡……你来啦……”
  “坚持住。”唐云羡低声说道,她也不知道清衡听没听到,耳边再没传来呼吸以外的声音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清衡也带回了地宫,可这里的安全也是暂时的,唐云羡喘着粗气用颤抖的手臂脱掉自己身上禁军的服制,只穿着湿透的里衣,一点点把两个人挪进更往里的石屋。
  穆玳担心唐云羡,一直未睡,她听见响动后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出石室,看见虚弱的唐云羡和昏迷的两个人,先惊再喜,却又马上担心得迎上去想接过来。
  “别,你有伤。”唐云羡不肯把肩上的人交给穆玳,她的脸色和昏迷的人也差不多一样苍白。
  “好歹还是醒着。”穆玳最是要强,她根本不肯听,却也知道自己贸然帮忙再崩裂伤口只是给唐云羡平添麻烦,于是走进屋内,从一堆墙角的瓶瓶罐罐里翻捡伤药,随后倒了清水,给被挪到床上的徐君惟与清衡喂下。
  “我以为你只是去见长公主殿下。”穆玳见到四个人又能聚在一起,由衷得高兴,可这两个人的惨状实在让她无法笑着说出这句话来,唐云羡只比她们好一点而已,沾湿的黑发黏在脸颊上,更显得光洁的面庞被雨水冲刷得格外苍白。
  “是时平朝的计策,还有秦校尉的尽心帮忙,否则想同时救出她们两人太难了。”唐云羡自己也接过穆玳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如果是平时,穆玳一定有一百句围绕时平朝和唐云羡的揶揄调戏等着说,可如今她只是虚弱地点点头,“我去看看能不能给她们找些清热的伤药,先涂了伤口再说。”
  唐云羡拉住穆玳的胳膊,“不要,没有时间了,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那时帝京定然封城严查,给她们换好衣服简单处理下伤口,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们?那你呢?”穆玳愣住了。
  “我还要救长公主,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唐云羡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告诉穆玳自己要去喝茶,不能和她们通路。
  似乎知道穆玳想反驳抗辩的心思,唐云羡抢在她前面又说道:”你也知道,你们三个都有伤在身,我要是分心保护你们,还要花更大的心思,不如你们离开去安全的地方,我更无后顾之忧。“
  这番话戳进穆玳酸楚得心底,她最明白这个道理,也为此而愧疚多时,如今再无可以反抗唐云羡的理由了,沉默之后,她又抬起那双光彩熠熠的黑瞳望向唐云羡,“那我们要分开多久呢?”
  “如果事情顺利,也许只要几天,如果不顺利,大概要几个月、几年,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也不是没有可能。”唐云羡说这话时眼中没有悲伤,反而浮起一丝笑意,“你们在外面也不是完全不会被抓,而我在城里,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又要一起当亡命之徒了,不管前路如何,都得先走出这一步才能活下去啊……就像我们当年那样。”
  “但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们,还不认识你!”穆玳不是爱哭的人,可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似的冲下眼角。
  “嗯,她们如今这个样子,都要靠你了,我不在,你就是玉烛寺的老大。”唐云羡伸手抹去穆玳脸颊上的泪水,笑着说道,“照顾好她们。”
  穆玳伸手抱住唐云羡,像只幼猫般轻声的呜咽,很快,她不等唐云羡安慰她,又收回了胳膊,从肩膀上抬起头,坚定地自己擦去了眼泪,“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说过,你师父曾经让你像人一样活着,你在她死前听到自己将肩负起玉烛寺和其他人安慰时的心情,我明白了。”穆玳忽的笑了,“这样活着真好,你也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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