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玉烛寺佳人录-第1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季夏节在八月最末一日,夏日结束,秋季将至,是祝祷丰收和享受最后好季候的节日,这天的帝京最热闹的就是御道连通的紫垣大街,直抵城南供奉的阖光塔,宫中会派出极为隆重的祝祷队伍,从皇宫走到阖光塔内,沿路也会发放吃食和财物。
  这天的紫垣大街两侧也都挤满了商贩和行人,世家子弟公卿贵女和百姓家的男男女女一同出游,马匹和辕车不允许打扰皇家的队伍,人人都要摩肩接踵的步行,自然热闹非凡。
  唐云羡当然知道季夏节,可她从来没去看过,也不感兴趣,她朝长公主点点头,”人多的地方我不爱去。“
  “也是因为自己去没有什么意思。”长公主说道,“这次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清衡、君惟和穆玳,哦对了,还有时大人。”长公主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去看唐云羡脸颊掩饰不住的红晕,看到后才满意地继续说道,“所以可别错过了啊!”
  “和谁一起我都不想去。”唐云羡低声嘟哝着。
  天黑之前,两个人还是一起乘车回到的枯荣观,唐云羡一进去就看见匹熟悉的高头大马,那匹马也看见了她,立刻撒开四蹄,逃之夭夭。
  唐云羡的脸又热了起来。
  “赢了,拿钱。”
  穆玳心满意足的柔声从院子深处传了过来,唐云羡走过去一看,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
  枯荣观清雅的花园,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槐树下摆起了一场宽榻,铺了藤编的地席,时平朝正在和穆玳、清衡还有徐君惟三个人玩骨牌。
  显然穆玳不是第一次赢了,徐君惟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从袖口又拿出几枚铜钱;清衡还在看自己手上的牌,眉头紧锁认真极了,像是在研究自己又输在哪里;时平朝则还是那样有些落拓又开朗的笑,干干净净的眼眸听到声音,朝她看了过来。
  长公主朝唐云羡一笑,转身走了。
  “云羡你回来啦!”最先看到唐云羡的是时平朝,但动作最快的是徐君惟,她正要往前来,却被穆玳一把拽住腰带,不能再走一步,“走了走了!别打扰人家花前月下,烦不烦啊你。”穆玳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气劲,又像撒娇,正眼都不肯看唐云羡,清衡倒是知趣地笑笑,丢下骨牌,一起和穆玳带走了恍然大悟后立刻表情猥琐的徐君惟。
  真的很想把她们三个都打一遍啊……唐云羡叹了口气。
  “唐姑娘。”时平朝走了过来,“等了你好久,被她们抓住,说是考验人品要先看赌品……”
  唐云羡做出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行了我知道了,是不是钱都输光了?”
  “嗯……”
  “你本来就被罚俸几个月,哪有钱输给她们。”唐云羡叹了口气。
  时平朝笑容明净眉目舒朗,他并没有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愧,反而笑得更加灿烂,“还是有一点的,至少肯定还够养……”他忽然住口是因为看到唐云羡眉毛怒扬,脸色绯红,是要打人的准备了,急忙收声,可他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唐云羡是明白的。
  唐云羡怕忍不住出手,还是把手背到身后,月亮还没升高,槐树上挂了好几个风灯,照亮了整个花园。
  和唐云羡并肩沉默了许久,时平朝才打破他们默契的惬意,“白天下朝后没有来找你,唐姑娘不会觉得失落吧?”
  “不会,浑天监察院重建,时大人一定很忙。”唐云羡还是习惯这样叫他。
  “其实我没有来不是因为公事。”时平朝顿了顿,“我是去拜祭了姑母。”
  太后薨逝后,皇上以不敬先帝等罪名没有让她葬入皇陵,但毕竟她成为一朝皇后,还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另起一座陵寝,规模极小,平常也无人看守,甚至不比许多贵族世家的墓地规模。太后死后人人忌讳,陵寝也无有香火拜祭,想来一定很凄清荒芜。
  唐云羡并没有太过惊讶,“嗯,你也算完成了心愿。”
  八月末,晚间的风凉意愈浓,时平朝的声音低徊好听,柔缓经过耳际,风轻抚树叶的细腻也逊色一筹,“我知道,姑母算是你和其他玉烛寺后人的仇人,我也曾和她作对,忤逆过她,不喜她的铁腕,但如果不是她,我已经死在极北苦寒之地,如今早被野兽啃得一干二净了,她是我的恩人,别人恨她,我却不能。”
  “我明白。”唐云羡听了时平朝的话心中涩涩的,倒不是难过,而是觉得他的心底也有一些难以企及的往事,他们有时算是很相似的。
  “所以季夏节的晚上,唐姑娘会来么?”
  “嗯?”唐云羡猝不及防一愣,“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很想和你一起看看不是什么阴谋的焰火。”时平朝又一次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请问时大人的阴谋能够得逞吗?
  A、得逞
  B、做梦


第45章 
  “所以你就穿这一身么?”
  “不然呢?”
  穆玳绕了唐云羡一圈; 最后满面嫌弃的在她面前站好; “你这身衣服说是去码头扛货我信,说是去和情郎相约; 不是你疯了就是你情郎疯了。”
  唐云羡没有被穆玳的口无遮拦惹怒,看了看自己平常穿得衣服,虽然季夏节姑娘出门穿得都是最好的衣裙; 她的衣服自己看来都差不多,所以随便挑了一个; 却被穆玳这样排揎。
  真的很差吗?她又看了几眼; 实在不能分辨。
  “要不然就穿道袍好了。”清衡在一边说道; 她也觉得这身这身褐色的衣服太不适合今晚。
  “穿小穆的裙子,她的裙子都很漂亮啊!”徐君惟也皱着眉头建议。
  唐云羡想到穆玳那些轻薄软的衣裙,又想了想穿到自己身上的样子,用力摇了摇头。
  “穿这件!”穆玳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套已经准备好的裙装,直接丢了过来; 唐云羡抬手接住; 是一件灰青色的长裙; 很是简单清爽; 不繁复,但好看。
  “你都准备好啦!”徐君惟总是非要说出别人不愿意说的话,“看来小穆你口不对心,对小唐的事格外上心啊!”
  “准备好?”穆玳冷冷一笑,“这破裙子哪里都有,枯荣观里的杂役穿得就是这种; 还用特别找么?”
  唐云羡仔细去看裙子,布料很是细密,泛着羽毛一样的微光,绝不是穆玳说得那样随手捡来,她了然穆玳的脾气,微微一笑,“谢谢。”
  穆玳则不想领情,“快去换,一会儿晚了进都进不去紫垣大街。”
  “小穆你穿得这样好看,可裙子太长啦,这样拖在地上,丝绢非得被人踩成抹布不可。”徐君惟看了眼穆玳的胭脂色长裙,有些担心地说。
  “我不和你们一起走。”穆玳一轩窈窕的细眉,笑了笑。
  “为什么?”清衡问道,“不是说好了一起的么?”
  “我在微雨楼包了雅间,那里沿街最高,视野好,谁要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满身是汗黏糊糊的。”穆玳转身迈出门去。
  “她这个脾气呀,最开始还愿意假装笑呵呵和我们说话,现在好脸色都没有,生气!”徐君惟虽然这样说,倒也不是真生气,反而叹了口气,好像拿穆玳没有办法。
  唐云羡却笑了,“这样不好么?证明她和我们一起时,开始做真正的自己了。”
  月亮爬过远处的云梢,紫垣大街彻底被御林军封得严严实实,但这条路极为宽阔,两侧留下的距离也足够半个帝京的人蜂拥而至。
  整条街都挂满了画着不同花草的竹灯,宫中的太监依次将灯点亮,每点燃一盏,人群就爆发出一震欢呼,最后整条紫垣大街亮比白昼,光芒的长龙仿佛从天空划过,无比接近地面,焰火从阖光塔的尽头开始点燃。
  时平朝和唐云羡走在一起,他们周围全都是拥挤的人潮,最开始两个人还在靠近街心御林军封锁的边缘,能清楚得看到远处御道模糊一片的光海是正朝这边走来的祝祷之众,这些人代表的是皇上和宫中的妃嫔,以及其他皇亲贵胄和世家豪门,为国泰民安和风调雨顺走向阖光塔祈祷供奉。
  这种人多的地方唐云羡并不怎么期待,可她听着徐君惟和清衡在不远处的对话,还有时平朝时而低头的絮语,也忽然觉得这样平静和热闹的生活是值得期待的。
  他们艰难的走了一段路,宫中出发的长队终于路过了。
  塞满了街道的人群欢呼喧闹,沿着登塔的长长平缓台阶严阵以待的御林军阻隔着人潮人浪,皇帝差遣的鸿胪寺卿走在最前,本朝的规矩是由他以皇帝之名前来阖光塔为季夏节祝祷,逶迤在他身后的是后妃与皇亲国戚遣派的亲眷与宫人。
  阖光塔灯在火的辉耀中金碧流光,唐云羡和时平朝早就被挤到后面,其他人也不见影子,隐约的能看清河流一样的长灯阵里衣香鬓影,时平朝看着几个宫女仪态端庄踩着台阶向塔门走去,他忽然想起唐云羡在潜入宫中那次也穿了宫女绣着银花的黛绿长裙,比眼前他看过的所有人都要更好看,可他也只敢想想,却不敢说。
  “谢谢你,时平朝。”
  唐云羡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时平朝不去细想这个道谢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塔顶金光飒沓投在她的眼底,照亮了他的倒影。
  周围的人都是肩膀挨着肩膀往前挤,寻常百姓少见到皇家威仪,目光贪婪的逡巡在仪仗的华美之间惊叹宫人们贵不可言的衣装。唐云羡被挤到快紧贴着时平朝,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回避太亲密的接触,可时平朝却误会她要被挤倒,一只手很快绕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这一握,他便不想松开,又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唐云羡暴揍,而他进退维谷唐云羡窘迫不安的时候,不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哇!快看!前面那个宫女听说是宫中十大美人之一啊!果真名不虚传!”
  人群骚动起来,尤其是一些男子听了这话更是卖力往前,唐云羡纵使功夫了得也不能此时轻功跃出,只能随波逐流,在汹涌的人海中失去了平衡。
  徐!君!惟!
  她怎么会听不出这声音是谁!这个混账一定是故意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当真是君子小人日久见人心!想回头怒骂已是不可能,想就知道此刻这人脸上必定是得意忘形的深色,可她还是怒不可遏想要找到徐君惟在哪,但稍稍一动,唐云羡便跌入时平朝的怀中。
  时平朝在那一瞬间被他从没有过的惶惑不安以及巨大幸福淹没,他下意识抬头,然而街道太亮,星光被衬的无比暗淡,他的头顶没有预兆的答案和命运的轨迹,只有巨大的无言的虚空,他怀里的温热显得更真实了,这一瞬间,他想看的不是星辰的指示——他是会在之后被唐云羡打到横尸当场还是终身致残,他想看到的已经在他的怀中。
  “宫里真的有十大美人吗?”清衡一边努力维持平衡一边问身旁的徐君惟,“我没有听师父说过。”
  “当然没有了。”徐君惟压低声音,脸上得意的笑容快要比灯火还灿烂。
  清衡没有看到时平朝和唐云羡,自然不知徐君惟的险恶用心,一脸茫然追问,“那你怎么信口胡说,这已经够乱了,你看到其他人了吗?我们约好了再晚一些和穆姑娘一起用膳的。”
  “没看到。”徐君惟笑着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时至今日,唐云羡也还没能明白自己内心眷恋时平朝的理由,她要是想,随时都可以把他和前面那些人推出去,但清衡会说她制造混乱伤害无辜百姓,徐君惟和穆玳会拿这件事一直笑她到死,而时平朝呢,他会怎么做,他怎么还不把自己后背上的手拿开,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怎么还一直往下,握住了她全是汗的掌心。
  一直坐在微雨楼临街雅间俯视街道和人海的穆玳也看到了,她发现唐云羡竟然一动不动时,睁大眼睛不自觉往前探了探身子,差点摔下去,重新坐稳后,唐云羡还是没有推开时平朝,他们僵硬的在流动的人潮里,刺眼极了。
  穆玳又看了看不远处踮着脚的徐君惟,茫然四处找人的清衡,噗嗤笑出了声。
  她很久没有出声的笑过了。
  奉旨出宫的长龙还在不急不慢地走在通向阖光塔的路上,时平朝和唐云羡已经被人潮挤到很靠近夹道两侧御林军列队的边缘,唐云羡深吸一口气,妄图以此缓和剧烈的心跳。
  一声竹哨轻响,唐云羡焦灼不安的无力霎时化作僵直和震惊,她猛的推开时平朝,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步道上宫女们手捧鲜花和礼器徐徐缓缓步履聘婷,竹哨再响一声,唐云羡刚才流的汗都冷却在皮肤上,激起寒颤。
  时平朝看着她咬紧牙齿的错愕与震惊里甚至还有一丝恐惧,一时竟没有被推开的失落只想问问到底怎么了,可唐云羡已然用尽全力在周围的抱怨声里推开人群,向前艰难挤追,“唐姑娘!”他大叫,“云羡!”
  一直暗中观察的徐君惟也发现不对,清衡此时也听到了时平朝的叫声,穆玳早发现异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唐云羡发什么疯?
  一声声竹哨仿佛在引着唐云羡向前,她记得这个声音,她怎么会忘?人群几乎被她推倒向两侧,有人怒骂,她的耳朵里却只有一声比一声清晰的回荡。
  终于,在塔前,一个正在历阶而上的优雅背影让她停下脚步。
  那个背影她很熟悉,纤细袅娜,如今这个背影穿着华美的宫装,朱红广袖迤逦,云髻轻侧金玉垂畔,每一步都轻缓柔软,可每一脚踏上一个台阶都像重重踩在唐云羡的心上。
  “苏蕴!”她咬着牙,叫出那个她追寻了很久的名字。
  宫人停下脚步,朝她回眸一笑。
  苏蕴在灯火光瀑的塔下台阶上,笑容与当初她们在玉烛寺相识之时并无差别,她依旧美得耀眼夺目,即便流光璀璨也还是输她半分明艳逼人,她手持的雕金烛台上红烛烈烈,照得肤洁如雪,一截出袖皓腕莹润如玉,这样美的人在阑珊灯火之中微笑,只让唐云羡觉得寒冬正至,月光突寒,七年来的怨恨奔流心头,杀意必现。
  苏蕴当然看见了她,她高高站在台阶之上,灿然的笑容并没有意外这突如其来的相逢,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仇怨就在这里等待,她们一定会在上元节在阖光塔重逢,而她笃定的笑好像在告诉唐云羡,这一刻她已经期待的太久了。唐云羡看她把弯起嘴角轻衔着的竹哨压回口中,想到那时在玉烛寺,她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靠着自己做的竹哨以暗号联络,仿佛怀揣着天大的秘密,晚上偷偷到厨房觅食,也曾像过寻常生活的普通人家少女一样,把朋友看得格外重要。
  而也是这竹哨,那天唐云羡记得自己被这声音出卖,禁军堵截她的退路,她只喝了苏蕴递给她的水便中了毒,再去找人时,只剩下了自己,而那一声声哨响引着禁军朝她匍匐的方向赶来。
  “发生什么了?”清衡已然抢先一步追上唐云羡,艰难的在人群中拉住已经浑身僵硬的她,发觉了异样,“你怎么了?”
  时平朝也已经抵达唐云羡身边,徐君惟被人踩掉了鞋,格外狼狈的挤到他们身边,穆玳在高处给她吹了口哨,引着他们一同找到了像突然发疯似的唐云羡。
  可她眼中只有隔着人山人海灯火辉煌的苏蕴。
  苏蕴转过身,继续历阶而上,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阖光塔的正门中。
  唐云羡浑身的力气都仿佛一瞬间被她的消失卸去,虚脱一般,额头的汗湿又冰又凉。
  “我找到她了。”她对清衡,对时平朝,对徐君惟,更像对自己冷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抵达故事的转折点,感受平静后的风暴吧!


第46章 
  微雨楼上; 月已斜去; 祝祷的队伍已经返回宫中,撤去禁严的紫垣大街又回到人山人海的百姓手中; 从高处往下看,斑斓的绚丽龙游蛇走,像是要夺走头顶上银河的光辉。
  唐云羡一行人都已经从人潮中脱身; 她们坐在穆玳包下的雅间里沉默着喝茶和酒,菜一口没动都已经凉透; 谁的表情也不好看。
  “你们都想问我苏蕴的事; 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唐云羡看了一圈后笑了笑; 脊背上的冷汗早已经干了,她冷静下来后倒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那个。
  这时候总是徐君惟会第一个开口,她就是忍不住,“你让我去大理寺查过苏蕴的下场,她背叛了你; 是真的么?”
  她说得这样直接; 清衡忍不住拉了拉徐君惟的袖口。
  “是; 但在她背叛我之前的事; 你们大概也想知道。”唐云羡没有因为徐君惟的直白而生气。
  “你原来还有这么多事瞒着我们。”穆玳低声笑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离唐云羡最近的时平朝却一直没有开口,他静静看着唐云羡的目光比说了多少安慰的话都更让人安心。
  “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从哪里开始说。”唐云羡的手乖乖缩在桌子下,像是学堂里走神被先生点到名的孩子; 说起了真的孩子时候的往事。
  地宫阴冷的寒意像蛇,十二月时毒性最烈。
  听说外面的冬天更冷,半个月下了五六场大雪,南城找到了千余冻僵尸体,白得发蓝的尸体被运出城丢弃,即便如此,路过这些来不及掩埋的尸山的还有无数想要挤进城的饥民。
  如果唐云羡此时没有遇到凌慕云,她大概也是这些尸体之一,但她这样不幸的人有时也会偶尔受到命运的垂青,比如被凌慕云带回玉烛寺,比如遇见苏蕴。
  至少当时如此。
  刚到玉烛寺的一年,唐云羡觉得这里一切都格外舒适美好,不用餐风露宿,也无须挨饿受冻,跟随凌慕云学习功夫尽管严格,但都比不过自生自灭时的残酷,她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但她也渐渐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玉烛寺地宫到了夜里,总能听见哭声。
  细细的呜咽,突如其来的惊叫,哀低的悲吟,都是小孩子发出的声音。
  每天晚上隔着厚厚的墙壁,唐云羡也能听见仿佛在承受巨大折磨的沙哑绝望。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凌慕云对待自己那样随性温和。
  玉烛寺的规矩是一个人只收一个徒弟,但如何对待徒弟怎样来教那就是师父自己的事了,有些残忍的玉烛寺人要是不满意这个弟子,想办法折磨死再换一个也不是没有的情况,更何况绝大多数女孩都是被迫抓来此处,唐云羡是个例外。
  苏蕴也是。
  唐云羡虽然是玉烛寺卿的徒弟,但作为玉烛寺的晚辈学徒,她不能特例,必须到公厨用餐,这里每天只供应两次简陋的餐食,如果谁被师父罚了错过时间便吃不到,要挨饿到第二天才行。所以女孩们都会趁着分发的仆役不注意投些吃的带走,比如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眉眼英气个子高高瘦瘦的女孩,已经往衣襟里塞了至少七八个馒头,就算是养活全家老小也够了,唐云羡默不作声把汤喝得一口不剩,她从来不会告密。
  忽然一阵喧哗,正往外走的唐云羡停住脚步。
  又打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
  上次一群女孩因为最后剩下的菜不够分大打出手,事后严惩,凌慕云问她当时在场怎么不管,唐云羡一脸茫然回问:“我为什么要管?”她是真的不明白,但凌慕云却冷下脸来,第一次训斥了她,“你是谁?你是将来的玉烛寺卿,这里的所有事都和你有关,这次你一起受罚!”
  唐云羡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暴揍,玉烛寺的惩罚总是简单粗暴,这次她长记性了,第一时间分开所有的人走到前面,一个姑娘已经躺在了地上。
  打人的姑娘振振有词,说被打的那个是个告密的混账,她还要动手,唐云羡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制止:照着她的后腰抬腿踹上一脚。
  那人叫着滚到一边,唐云羡也没去扶倒在地上挨打的那个人,可许多人认出唐云羡是凌慕云的徒弟,她们不敢靠前,三三两两的散开,唐云羡少在人前说话,一时也有些窘迫,反正她管了,师父再说她也不占理,于是掉头就走。
  这时,地上的那个女孩动了。
  她像是一阵疾风略过唐云羡,直往打她那人身上扑去,唐云羡虽然只习武一年,但天资高又有名师点拨,出手比学了三五年的女孩还要快准狠,扭身便抱住突然袭击的女孩的腰,硬是把她拖住,两人双双砸到地上。
  这一砸天旋地转,唐云羡半天才喘上气,睁开眼一看,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幸好自己刚刚出手,被她抱住的女孩手里握着一个削尖的竹筷,要是得手,只怕这里就要多一具尸体了。
  来玉烛寺一年,唐云羡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却绝对没见过这样好勇斗狠睚眦必报的,女孩这时也从她身下爬了出来。
  奇怪,报复心这么强的人却又一双温柔圆润的眼睛,微垂的眼尾仿佛一直翘着笑,她看唐云羡时也确实笑了。
  “苏蕴,又是你。”
  有女孩在一旁嘟囔。
  她们被一起带走受罚,凌慕云不在,没人敢越权去管玉烛寺卿的徒弟,但剩下两个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叫苏蕴的女孩被打后奄奄一息,她快要死了,动都不能动一下,作为报复,那根削尖了的竹筷被行刑的惩罚人插穿她小小的手掌,苏蕴的师父也不在,没人领走她,她就一个人在血泊里躺着,一动不动,唐云羡离开时什么样,半夜偷偷回来看时还是什么样,一个手指都没挪过。
  一不做二不休,她把苏蕴带回自己的房间,又从凌慕云的屋里偷来了伤药和绷带,全都处理完毕,苏蕴已经在唐云羡不知轻重的治伤手法下疼得从昏迷中醒过来,苍白的额头冷汗淋漓,那双像是永远含笑的眼睛黑白分明,静静地望着唐云羡,在苏蕴狠戾扑出去那个瞬间,她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吗?唐云羡没有这样好奇过一个人。
  “你不说话是因为觉得我做错了吗?”苏蕴先开口了,她靠在墙上歪歪斜斜,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喘,可她对唐云羡并没有敌意,眼前这个女孩和白天时那个仿佛是两个人。
  “你为什么要反扑那么一下?”唐云羡还是好奇。
  “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她该死。”苏蕴笑了笑,本来就垂着的眼角像被笑意压弯。
  “她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唐云羡又问。
  “她仗着自己武功好资历老,逼着其他女孩晚上教出偷藏的馒头。”
  “也逼你交了?”
  “我?”苏蕴笑得虚弱却灿烂,“她还不敢。”
  “你武功不够好,打不过她,下次不要出头了。”唐云羡想了想,也只能这样说。
  苏蕴摇摇头,“我们这些女孩子比惨都比不过来,她却想压别人一头横行霸道,这样的人活着让我恶心。”
  “地宫里让人恶心的人很多,你杀不完的。”唐云羡淡淡总结这一年的心得,扶着愣住的苏蕴躺好,“你睡一觉,伤这么重可能会死,你睡前可以跟我说有什么想留下的话,如果醒过来大概不会有事,如果没有,我会帮你把遗言带给你想托付的人。”
  苏蕴笑了笑,“没有。”
  唐云羡点点头。
  死这个字在她们两个人口中都轻飘飘的,好像生命本来就是没有重量,更不重要。
  苏蕴的命似乎很大,她没有死,昏睡了两三天,醒来后把唐云羡留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唐云羡这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正在给刚刚返回地宫的凌慕云包扎胳膊上一条比米虫长不了多少的伤口,药粉刚洒上去,她的师父差点一蹦三尺高,龇牙咧嘴,实在难看,“疼!你小心点,这么大条口子呢……”
  唐云羡早就了解了自己这位恩师小题大做的毛病,一言不发,勒住白布一圈圈绕过去,每碰回伤口凌慕云都要惊叫呼痛,简直烦不胜烦。
  “小小年纪,手劲儿这么大,不懂尊师重道也就算了,怜香惜玉都不懂吗?”凌慕云咝气说道。
  “师父,你是裁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伤口吗?”唐云羡耳朵疼,索性提了个问题,谁知话音刚落凌慕云就狠狠拍了她的头,“你师父我亲自去对付的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能伤到我吗?”
  唐云羡又不太想聊天了。
  总算包好了伤口,唐云羡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凌慕云忽然问她,“你救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叫苏什么来着?”
  唐云羡没想到师父刚回来就知道了,但她也没想隐瞒,于是说道:“苏蕴。”
  “嗯,她师父我知道,她资质不错,可是没想到脾气这样经不起磨炼,但比你强,你就是太没脾气,就算有,也憋着不说,发不出来的脾气就不算脾气。”凌慕云没了刚才一惊一乍的样子倒还算像个正经师父,“你们是朋友了吗?”
  唐云羡想了想,说道:“她死不了再说吧。”
  “我的伤药都是御赐的,要是连个挨打受伤的小姑娘都救不活才奇了怪了!”凌慕云再一次觉得自己被徒弟侮辱了,她拍了拍唐云羡的头,像打发不爱理自己的小猫,“去吧,要是交了新朋友,可不能总冷着张脸看人啊……”
  唐云羡一路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看到的是正疯狂吞咽食物的背影,苏蕴听到声音回头朝她笑笑,含糊说道:“我没有死。”
  唐云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
  她和苏蕴成为朋友在玉烛寺的地宫里是不能言说的秘密,凌慕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她不能给师父添无谓的麻烦,玉烛寺的小囚徒们并不允许和其他人同龄人交谈,这难不倒苏蕴,她从竹扫帚上剁了两个枝杈,削成竹哨,一支自己留着,一支送给了唐云羡。
  “还能这样?”唐云羡第一次知道扫帚的妙用,十分惊奇。
  “我小时候在宫里长大,那些跟侍卫厮混的宫女就是这么联络的情郎的。”苏蕴把竹哨吹出不同的响声,“这个是长音,这个是短音。”
  唐云羡听完觉得很厉害,可是也很迷惑,“但是地宫里不会有鸟叫。”
  “又不是要你大白天当着人吹。”苏蕴笑着敲了下唐云羡的头,“晚上我们如果溜出来见面,黑漆漆的,你吹一声我就知道你靠近了。”
  唐云羡是无趣的人,苏蕴却心思百转,的脾气其实很好,并不总是那样凶狠,甚至从不对人冷言冷语,笑起来的时候和唐云羡淡着一张脸的时候一样多。唐云羡不擅长和人相处,偏偏苏蕴最擅长这个,阴寒的地宫有她在就像吹进了春风,没有草绿没有花开也一样熏暖明媚。
  可是苏蕴还是常常和人发生争执,唐云羡不明白脾气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总想与人争个一二,苏蕴仿佛能看懂她的心思,在挨罚后捂着伤口笑着说道:“我确实不是因为生气要和她们打架,云羡,我只是不想让她们太猖狂,好像别人的命都不值钱,她们要这样想,我就想让她们试试自己的命被人轻贱的感觉。和你一起玩是我在地宫里最开心的事,惩罚她们嘛,只能排第二啦!”她说得轻轻飘飘,完全不像挨罚后的轻松语气。
  苏蕴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