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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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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疼,心里像是破了个洞一样,冷风不断的往里面钻,寒意从骨髓里一层一层的渗出来,如果不是爱了的话会这么痛吗?天下间比她温柔,比她体贴,比她脾气好的女子数不胜数,然而最终却只有这一个对他的好会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这样还不算爱吗?
    扑面而来的秋雨寒凉刺骨,一点一点的打在身上,谢谦之忽然想要就这样睡去,也许醒来了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个噩梦而已,那个女子依旧伏在他的膝上,笑容明艳如花。
    一夜的萧瑟秋雨萧瑟风,早起天却放晴了。仆从们来来往往的收拾着行装,宫车已备好,马儿已喂饱,马上的男子百无聊赖的甩着鞭子,抬头看见巧儿扶着靖安出来,靖安却带着白色的帷帽,宋氏和谢夫人也有些诧异,见靖安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再问了。
    巧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公主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若是给两位夫人看见了,不刨根问底才怪呢。
    “诶,怎么不见二哥!”谢弘四下寻了一圈,正着急呢,那边书言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三少爷,二公子他昨夜旧疾突发,现下正高热不退,人正昏迷着呢,怕是不能一起回城了。”书言也是一脸的惶急无措。
    “这……”谢夫人也是为难,人是她带出来的,这会儿却病倒在寺中,回去要怎么交代啊。
    “将随行的太医留下看护,待谢二公子身子大好了,谢家再遣人来接就是了。”宫车里靖安忽然传出话来,只是声音低沉沙哑了许多。

  第三十七章

残月如钩,星辰寥落,窗棂前探出几根枯黄枝桠,消瘦清减的一如榻上的男子。如白霜一样的月光流泻在他的身上,刻骨的寒凉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从身体里涌出,比任何时候都让他绝望,甚至是靖安死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这么无力和绝望。
    靖安死的时候,他只是满脸的漠然,不知道胸口跳动的那颗心为什么会突然失去了应有的节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手会变得僵冷,他的脑子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谢谦之笃定了那个女子满心倾慕着他,离不开舍不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将他割舍,他不止一次暗骂没骨头没血性的少女终于硬气了一回,却让他悔不当初。
    揪心的痛楚从胸口上涌,堵住了喉咙,红了眼眶。
    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这一次他会好好对她,顺着她宠着她,直到再回到曾经的温软时光,在这样清冷的夜里,一回头便能看见她埋首在他肩上,牵着他的衣角,睡的安然,眉目静好。
    可是靖安却不要他了,更让谢谦之无措的是他对此除却逃避竟然无能为力,外人眼里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谢谦之,就在那个女子的眼泪里溃不成军,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而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的裂痕龟裂蜿蜒,终成深渊。
    如她所希望的终成路人,两不相干吗?闷闷的低咳从他唇间溢出,哪怕只是想想,剜心般的疼痛就快把他淹没。伴随着这场重生的,是失去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名誉、理想、回忆,如果连她都要一起失去,那么重生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只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以更为决绝的方式剥离他的生命吗?不止是以后的十七年,而是从一开始就与他背道而驰,走向新的人生。
    棉麻纹理的被褥被他的手越攥越紧,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色越发的晦暗不明。屋外不时传来几声凄凄鸟鸣。他此时大概明白了靖安当初的心情,明知道她恨他却还是想把她束缚在身边,何况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靖安。
    长廊寂静,月色如水般流淌过朱栏玉砌,依依不舍的眷恋在那一袭白衣。
    独自凭栏的少年嘴角勾起莫测的笑意,带着说不清的自厌与讽刺,夜风鼓起他的衣袖,像是有飞鸟在他袖间扑簌着翅膀,想要飞翔。
    宫人们屏气吞声,只远远的看上一眼,就仿佛被那风姿灼伤了眼,静默的低下头去。
    “殿下,该用药了!”宫人缓步上前,细声细气的唤道。
    似是在沉思中惊醒,楚颜的眼眸有了灵动的神色,却比这月光还要冰冷,像是淬了毒一般的凌厉,叫人心惊胆寒。
    碧玉碗里的褐色药液轻轻晃动,在月色灯火的朦胧里像是活了一般,泛着妖异的光。
    就是这东西,把他折磨成现在这模样的东西,他不得不依赖却也憎恶到极致的东西。
    身体里一波一波涌来的痛疼让他端着药碗的手都在轻微晃动,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了,同样无法摆脱的还有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无所不在的控制吧。
    少年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眼里埋葬着深深的怨毒与绝望。
    唇轻启,呼吸间已能感觉到药汤的温热,诱惑着他喝下。
    “等等!”
    在这寂静的好像都能听见风声的夜里,女子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甚至还带着几分尖锐与刺耳,宫人们只看见一个绯色的身影裙带当风,一晃而过。
    “公主殿下!”宫人们深深的伏低了身子,不敢多看那女子一眼。
    靖安像是匆匆赶来,蓬松的乌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散的挽着,里面是一条绯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绛红色大袖衫,神情冷凝。
    随行的宫人一路小跑才跟上她的脚步,直到台阶前才顿下脚步,巧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靖安身侧,展开黑色的斗篷为她披上,这才静默是退到了一旁。
    “皇姐。”楚颜终归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再抬头已敛下了眼中所有的情绪,笑得美丽而无害,仿佛那样深入骨髓的怨毒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仿佛后背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都不存在一般。
    靖安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手上的那碗药,心思百转千回。即便是外祖暗地里传话给她说是那药物并无异样,只是些强身健体的补药,她的心中却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了。
    “阿颜,可是哪里不适?”她问得认真,微微挑起的眉眼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凌厉。
    “皇姐…”楚颜揉揉眉心,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子慵懒散漫的味道来,随手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温热的药液溅上他素白的衣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分明有瞬间的僵滞。只是此刻靖安所有的心思都悬在那碗药上,并未注意到。
    “去将奉药的太医带来,我有话要问!”
    “太子殿下千岁,公主殿下万安。”跪在冰冷台阶上的中年男子是今日的值夜太医。
    靖安冷冷地觑着他,慢慢的走到楚颜身侧,端起他才放下不久的药碗,纤白的手指闲散的把玩着碧色的碗身,神情却分外冷凝。
    “这是什么药?治的又是什么病?为何让太子殿下用了这样久?。”
    她问得漫不经心,可一字一句都无不让跪在阶下的太医汗湿中衣。
    “回禀殿下,都是些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补药而已,具体的方子在太医局里都有记册。”太医擦擦额上的汗,急忙回道。
    “啪!”碧色的药碗狠狠砸在了冷硬的石阶上,碎玉四溅的声音在这样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碎玉随着台阶叮叮当当的一路往下滚,褐色的药汁大半都溅上了太医局的官服。
    “无能!虽是固本培元,但是是药三分毒太医局的人不会不知道吧,既然不堪大用那为何还要不断呈上来!”靖安声音冰冷到极致,谁知道这一碗碗药有没有动过手脚,尤其是那种日久天长才见成效的呢?阿颜的位子不知道有多少名义上的兄弟在明里暗里的惦记着。
    “皇姐…”许久没有出声的楚颜轻轻唤了声,打断了靖安还想出口的话。
    “章太医先下去吧!”听到太子颜开口,章太医才缓缓松了口气,起身行礼告退。
    “阿颜!”靖安不甚赞同的低斥道,却被他抓住了手腕,他抓的那样紧,只是这样凉的夜,他的手心里竟似有汗一般,隔着轻薄的衣衫传来一阵湿腻和灼热。
    靖安终归还是无奈的拉着楚颜走进了东宫殿。
    宫人拨亮了殿里的灯火,靖安扯过软塌上的外袍丢给楚颜,板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仍是薄怒未消。
    楚颜扶着桌子坐下,低垂的眉眼下是隐忍的痛楚,额上渗出一层薄汗,他拿过桌上的茶盏,手却控制不住的轻抖,锥心般的疼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眼前是不断晃动的烛火影子。
    “怎么了?”微凉的手突兀的覆在他的手上,有些震惊于手心传来的温度,靖安急忙伏下身子,扯着他的衣襟要他抬头。
    “不舒服?还是刚刚受了风寒?我让人叫章太医回来!”
    “皇姐!”楚颜却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声音里透着股脆弱和委屈。
    “你有多久没来东宫殿了,一来就砸药训人好大的脾气,现在倒想起我的死活了。”
    靖安让他问得一怔,说是不在意,可终归她还是为了谢谦之的事乱了心神。从佛寺回来后,她满心挂记的都是王婉凤命的事,哪里还顾及得了这里。
    “阿颜,你不小了。”心思百转千回,出口的却还是一句叹息。哪怕是她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无法狠下心把父皇的话告诉阿颜。
    不合适,她不止听见一个人这样假设过。凭什么断定呢,她的阿颜,明明是再聪颖不过的少年,过了今年,他也不过才刚刚虚岁十七,有什么是不能学的呢?
    少年慢慢伏下身子,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头,女子的气息是那样温暖而宁馨,他一点一点收拢自己的臂膀,不动声色却又强势无比,仿佛这样身体里的疼痛就会渐渐平息。
    “阿颜,你不能对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你要学着做一个明君,学着帝王权衡之术,学着知人用人,不能再任凭自己的性子做事了。”
    阿颜,我所掌握的最大筹码已经因为谢谦之的重生而化为乌有了,重生后的谢谦之,还有被定论凤命的王婉,我已经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阿颜,我会一直护着你的,哪怕是逆天改命,有什么报应就冲着我来吧,哪怕是谢谦之,拼却这条命,我也会拉着他玉石俱焚。
    可是阿颜,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怎么办呢,如果我死了,就像曾经的你一样,再也护不住你了,那该怎么办?
    靖安虚虚的合拢自己的双臂,她忘不了少年的血溅上衣裙的温度,她发过誓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样的绝望。
    她要替他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曾经因为她失去的东西,爱情、权力、生命。

  第三十八章

月光透过一层层白纱筛进大殿里,少年的眼底消退了怨毒,有的只是如水般温润的月色。
    宽大的袖子在她的腰间交叠,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削薄的唇紧紧的抿着,克制着胸口一波波近乎痉挛的痛疼。
    他断断续续的听着她在耳边说些什么,明君?明君啊……可是皇姐,从一开始我就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呵呵,是终归会被除去的棋子呢。
    这深宫里谁会在乎他的生死,有谁知道他从幼年起就一直活在战战兢兢里,他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那个,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那个,未来那种东西对他而言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可是怀里的这个人却在跟他说什么呢。
    她说:“阿颜,我就算死也会守住你的。”
    “皇姐,若是你还是守不住阿颜,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陪阿颜一起走好了。”
    他亲眼看见她挡在他的面前,看着剑刺进她的胸口,看着鲜血染红她的裙裳。
    “阿颜,别怕。皇姐……不是说了,我就是死也要护住你,看,皇姐没骗你。”
    少年抬起手轻轻抽去她发间的簪子,长发一泄如瀑,散落了一身,细密的发丝与他的发纠缠着。真好,就这样一直一直纠缠下去吧,他的皇姐亲口把生命许给他了,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一直的纠缠下去,那么过往的一切,那么这刻骨的疼痛他都可以继续隐忍的沉默下去。
    在这所谓的命运面前,他会心甘情愿的伏下身子,心存感激。
    可是皇姐,我从来都不是被命运眷顾的人啊,如果连怀里的女子都要失去,如果连这唯一在乎他的人都要失去的话,他痛一分,他就要那些阻碍在他们面前的人痛上十分、百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阿颜……”感觉到他掐在她腰间的手劲不断的加大,少年炙热却不稳的气息扫过她的脖颈,楚颜整个人都传递出一种让人不安的危险来,靖安本能的想抬起头来。
    “皇姐,陪陪我吧,像小时候那样。”楚颜只一个抬手的动作就压制住了她的挣扎,混着青涩的磁性声音响在靖安的耳畔,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阿颜!”靖安不赞同的提高了声音,却对他的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次……”靖安只一抬头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间,陷进了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眸中。
    有多久了,好像自打她及笄以来,阿颜就没有对她露出这样示弱的神情了。是不是上一世的阿颜也是这样倔强,向她隐瞒了所有的肮脏,她就心安理得的享有着一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这少年。
    阿颜、父皇、母后为她缔造了一个再美不过的梦境,那梦里有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入目处皆是姹紫嫣红,春光如许。
    灯影彤彤,纱幔后,靖安倚在榻边半拥着锦被,榻上的少年睡的并不安稳,紧抿的唇像是在倔强的隐忍着些什么。纤白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阿颜渐渐长开了,那样惊艳的美丽与她记忆中的那个阿颜越来越像了。
    灯花爆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靖安忽然有了倦意,暂时忘却了压在心头的所有事情,慢慢睡去。
    靖安这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前世里阿颜。
    他穿着天青色的直裾站在城头,山巅吹来的风鼓动着他的衣角,靖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清楚的看见他身后是翻涌的乌云,有如压顶的浪潮。
    雨来的那样急,霹雳啪啦的砸在伞上,她记得她分明嘱咐了宫人劝他回去,可是马车走了那么远,她掀起车帘,却还看见阿颜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仿佛被所有人抛弃。
    眼睛微微酸涩,羽睫下是未化开的泪水,靖安一侧首,眼底的水色就顺着眼角滑下,蕴湿了枕巾。少年的呼吸在她的发顶,一声一声,很轻很轻。
    单薄的中衣抵御不了秋意寒凉的清晨,王婉却觉得只有这样的寒凉才会让清醒,才会让她的意志不至于一点一点的消磨干净。
    她的手指在一缕缕乌黑的发间穿梭,王婉看中铜镜里的自己,眉间渐渐涌上一层怨愤,这样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没名没份的日子!她挂着皇子女人的名号,却只能龟缩在这个小院里,任凭一个侧妃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立规矩!
    呵,赵侧妃,她父亲也不过是个武夫,更不是如王家一般百年氏族,却生生压了她一头。王家的女儿居然站在桌旁给人立规矩!呵!篦子的细齿生生折碎在掌心。
    还有朱家的女儿,贤名在外的殿下正妃,看到时也不过是提点了几句而已,赵侧妃在背后给她下了多少绊子,多少次当面下她的面子,她不信这位正妃娘娘一点不知。
    铜镜里的人影表情渐渐扭曲,分明是再清秀美丽不过的女子,此时却生生让心底的怨愤不平逼出几分狰狞可怕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我抛弃了谦之哥哥,我舍弃了我的家族,我要的不是这样的日子,不是缩在一个小院子里消磨时日,不是沦落在后院里和那些女人一起争风吃醋。
    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是和那位公主殿下一样的独一无二的荣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权利,直到有一天那些她跪拜过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瑟瑟发抖。她要那个天之骄女也尝尝战战兢兢的滋味,她要把她拉进沼泽里,看看她一身污秽的时候还能不能维持她那可笑的骄傲。
    “很难看!”男子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楚丰不知是何时下了榻,也是一身中衣慵懒的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深不可测的看向铜镜里的王婉。
    “殿下!”娇弱温婉的笑容再次回到王婉的脸上,纤纤素手轻巧的搁下了篦子,取来一旁的外袍,袅袅娜娜的站起身,像是这世间再普通贤惠不过的妻子一样,为自己的丈夫着衣。
    楚丰任凭她为她打理,只是一双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却时时都流连在她身上。
    “殿下……”王婉办嗔半笑的说了一句,下一刻却被楚丰钳制住了下颚。
    楚丰的手指玩味的摩挲着她的下颚,笑容浅浅,说出的话却刻薄非常:“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真的就那么不甘心吗,被欲望折磨的滋味如何呢?”
    “呵……”听他这样说,王婉反倒笑出声来,他们之间确实不适合粉饰太平的温情脉脉,试探合作才是他们应该做的,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甘心?被欲望折磨?这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殿下却应该比我尝得透吧。”王婉的眼眸里波光流转,算计、不甘、野心毫无掩饰。
    “何况,这就是殿下给我的回报吗?我冒着生命之危保全了殿下,殿下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吗?好,这些姑且不论,殿下想要那个位子,至少该有所行动吧,这样的碌碌无为,倒真叫王婉感叹所托非人。”王婉不顾疼痛强行掰开了楚丰的手,楚丰倒是难得的没有动怒。
    “那依小婉之见,我要做些什么呢?”
    “子嗣!”王婉猛然抬头,目光灼灼。
    “陛下子嗣单薄,而今年岁又高。太子年少且因皇后当年难产身子孱弱,只怕今后也是子嗣艰难。若是陛下大行,能与太子一争天下的只有殿下您。且朱家近年已呈倾颓之势,若是王谢两家联手,以子嗣之事相挟,一呼百应不在话下。”
    “况且师出有名,殿下要的也不过是个名而已,至于其他,待殿下面南而治谁会在乎呢?”
    “啪啪啪!”楚丰拍着巴掌,眼底是不为所动的淡漠。
    “那依你之见,谁适合替我诞下长子呢?”说这话时,楚丰眼里的冷意更甚,朱初珍嫁予楚丰两年都一无所出,而王婉方才又提到王谢联手,这孩子的母亲自然不言而喻了,想借着子嗣一步一步鲸吞掉朱家女儿的位子吗?如果不是……他还真有一点点心动呢。
    “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不是吗?”王婉笑道,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她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帝王会把朱家的女儿许给三皇子,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但这与她无关,只要她生出三皇子的长子,不愁没有变成嫡长子的一天。
    楚丰是必然会与太子、朱家为敌,朱家一旦没落,朱初珍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惜了!”楚丰脸上的笑容带着些微的恶意和玩味,甚至还有些期待。
    “什么?”王婉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你进府也有数月了,人都认全了,吴氏知道吗?”楚丰嘴角微勾,笑容颇冷。
    “那个不爱说话,瘦的皮包骨的吴氏。”王婉不知道楚丰为什么提到她,这个人她也只见过一次罢了。
    “她原本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能歌善舞又活泼好动,可惜去年五月,被查出隐瞒身孕,三个多月都渐渐显怀了,让一碗红花汤去了半条命。”楚丰说的散漫,仿佛那个孩子和他没有一点干系。
    “什么……”王婉不可置信的后退半步,这可是皇嗣,怎么会……是朱初珍做的吗?
    “小婉,还认不清现状吗?我的第一个儿子必须是嫡子,他的生母只会是朱家的女儿,在初珍没有诞下孩子之前,这府中是不会有孩子出生的。”
    朱皇后和朱家在父皇心中地位远不是他们可以揣度的,还有他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妹,只除了楚颜,父皇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
    秋意浓,萧萧落木一片清寒,唯有东篱菊花耐霜寒,金蕊泛流霜。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一轮圆月皎皎,此夜正是中秋。
    谢府阁楼上设下了大香案,摆上了各式做工精巧的月团,雕刻成莲花状的西瓜,还有苹果、李子、葡萄等时令水果。
    谢谦之冷眼看着众人忙活着,神情冷漠而疏离。
    拿着各式点心远远观望的丫头们亦不敢像往年一样轻易上前,从大宝寺修养回来之后,二公子不止人清瘦了许多,连同骨子里的疏离却渐渐显露出来了,还是如沐春风般的儒雅人物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了。更让人震惊的是,二公子居然主动开口为那双腿求医问药,相爷劝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成效,自然是喜不自胜,遍寻名医问诊。
    如今那人静默望着天边的圆月,留在众人眼中只有一个孤寂清瘦的剪影,满身月华。
    谢谦之颓然的合上双眼,隔绝了眼前的喧哗,思绪却像自己长了翅膀,穿过华灯十里的长街,穿过亭台楼阁,一直到……一直到……
    他能想象此刻的宫闱是何其的热闹,她是不是也在仰望着这轮圆月。
    昔年的中秋无论怎样的热闹,她的手永远都放在他的椅上,紧紧的握着。那样妍丽的少女正是喜爱热闹的年纪,却甘心陪着他,独守一轮冷月,笑的心满意足。
    他不知道她可以这样轻易的离去,时光轻易的把彼此的模样改变,就像他不知道原来因为她的离去,他会学着改变。
    我想治好这双腿,像谢弘一样可以在你离去的时候追上你的脚步,而不是只能看着你离开无能为力。如果前世所有的风雨都是我带给你的,此生我也不想看着别的男人为你遮风挡雨。
    靖安……我没骗你。
    靖安,即便是你觉得耻辱我也不会再放开了,同样的错怎么会犯第二次呢,因为第一次还没痛够,我已经痛够了,痛到宁可死都不会放开了。

  第三十九章

更漏沉沉,安宁殿沐浴在月华之下,一切都显得沉静祥和。
    靖安的身影隐在屏风之后,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这才缓缓走出来。宝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发出细碎的声响,一贯轻扬的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月光洒在她光洁的脸上,却沉淀着朱皇后所不熟悉的凝重与肃杀。
    “母后……”靖安的声音轻敲在朱皇后心上,跃动的烛火里,她的下颚微微绷紧,并没有多少柔和软化的痕迹,朱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靖安她怎么就这样的倔呢。
    “阿羲,究竟是为什么你会这样在意王氏呢?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你三哥的妾室。”
    她的女儿却只是沉默,沉默的垂下头,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着,最终说出口的还是一句不相干的“女儿多谢母后。”
    朱皇后伸手唤了靖安上前,靖安踌躇了一下,还是跪坐在母亲膝下。
    “是王氏做了什么事让阿羲厌恶吗?”朱皇后柔声问道,像是哄着不懂事的少女一样。
    见靖安摇头,朱皇后接着劝道:“阿羲,母后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忌惮王氏,如果有人盯着她能让你安心的话,母后不在意。可是阿羲,母后不想看见你活得这样战战兢兢,阿羲,三皇子是你父皇的儿子,和阿颜一样是你的手足,是你的三哥,珍儿是你的嫂子也是你的表姐。”
    “母后!”一直沉默的女子突兀的抬起头来,眉眼锐利。
    “一样吗?三哥,还有父皇的其他儿子,在母后心里和阿颜是一样的吗?”
    朱皇后让靖安问得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靖安望着朱皇后的眼睛,也想这样一直望到母亲心里,她一字一顿的问道:“即使父皇要废了阿颜,立其他人为太子,在母后心里也是一样的吗?”
    那一刻,朱皇后想遮住那双眼睛,女儿点漆如墨的双眸里清晰的倒映出她此时的神情,那样的不堪,伤口是永远不会因为掩盖而痊愈,它只会不断的溃烂直到腐蚀掉所有的血肉。
    “阿羲……无论你父皇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必然有他的理由。”
    “阿羲,去跟你父皇服个软吧。”
    因为那晚靖安宿在东宫,父女对峙已有半月之久了。朱皇后至今仍记得当时帝王阴贽的神情,即便再怎么掩饰,眼底还是泄露出杀意。
    “母后……女儿累了,想先睡了。”
    大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朱皇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只怔怔地盯着那跳动的烛火。
    “娘娘。”熟悉的药味传来,朱皇后一抬头就看见跪在一侧的沉默妇人。
    “倒了吧,月娘。”许久,才传来一声疲倦到了极点的叹息。
    “娘娘!”那被唤作月娘的妇人不甚赞同的抬起头,神情有些惶急,许是不常开口嗓音十分沙哑。
    “娘娘,你别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月娘,中秋过了,离年关也不远了,朱家主母若是入宫拜会,你就随她回去吧。”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如今只剩下月娘一个了,月娘小她三岁,宫中数十年,容貌却像是大了她一轮,那黄鹂鸟儿般的嗓子生生成了摆设。她好歹是熬到了今日的,其余的都死的不明不白了。
    “娘娘,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您和陛下就好好的过下去吧。”月娘恭顺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她伴她数十年,见证了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是怎样被折去双翼,毁掉希望,让岁月消磨成现在母仪天下的模样。
    朱皇后却是冷笑着摇摇头:“月娘,不是我不想和他好好过下去,放不下的人是他。月娘,我如今只盼着阿羲能早日出阁,余生平安顺遂,夫妻和睦。我也就能放心的去了,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娘娘,您终归还是把陛下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觉得无法再虚以委蛇的过下去,才会觉得对不起黄泉下的那个人吧。
    “娘娘就不担心殿下吗?”月娘并未说明是哪位殿下,但她知道,座上的那个人实际上比谁都要清楚明白。
    “阿羲以为她父皇废太子就是天大的祸事,却不知道只有废太子,他才能活。”
    她和皇位上的那个男子心照不宣的怀揣着共同的秘密,淌过岁月的长河,她自欺欺人的以为这就该是故事的结局了,却在女儿的双眸里明了,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无论是她还是现在俯视苍生的帝王。
    朱皇后像是筋疲力尽一般,颓然的靠在榻上,不是她不想守住啊,只是每个人都有私心,曾经坚守的一切都被岁月的风尘磨灭的没了踪影,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年少时没有那么决绝,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那些隐匿在少年眼里的心思,会像三月的桃花一样明媚而艳丽。
    “他们两个,原本就是有婚约的啊!”
    月值中天,东宫殿如死水一般寂静,细微的喘息声夹杂着破碎的呻吟被夜风吹散。
    少年蜷缩在榻上,身体因为痛楚而弯成一团,下唇被咬出血痕,散落在额上的发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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