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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渡-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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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她才拖着麻木的双腿,一步步走下山。
如果他当这是一场梦,或者当她是孟漫,那就让他这样认为吧。
这丑陋不堪的一夜,她希望他永远都想不起,一辈子把她当成妹妹,疏离的亲切。
回头再看他一眼,她迎着清澈的阳光与流云微笑,笑容比浮山的风景还要绝艳,却没人看见。
她转过身,仰起头:这一夜就这么结束了,这一夜就该这么结束。
******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得多,落尘的一路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奔走,一转眼就到了家。雪洛还在房间沉睡,睡容还是那么清甜美好,似乎听见了动静,雪洛翻了个身。
落尘急忙加快步,回到房间,紧紧锁上房门。
床上还放着她即将修完的鸳鸯,鸳鸯亲昵地靠在一起,脸对着脸,似在诉说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可是它们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也好,看不见那些丑陋的人和事,它们才会幸福地在一起,相信海誓山盟,相信天长地久。
收好了鸳鸯,落尘悄悄去打了一盆水,热水流过肌肤上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伤,有草叶的划伤,有岩石磨蹭出的擦伤,还有一块块的淤青,惨不忍睹……
不经意想起昨天一条条伤口留在身上时的场景,她不禁全身发抖,心底油然而生恐惧。所以她闭上眼睛,不敢看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洗了多久,反正水洗到冷了,流过身体时不会疼了。这时,敲门声传来,落尘吓得一抖,水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撒了一地染了血的水。
“小尘?”是雪洛的声音。
“啊!”她努力吸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声音还是紧绷的。“我,我没事,刚刚洗脸把水弄洒了,我要收拾一下。”
“哦,饭我做好了,你要出来吃吧。”
“嗯,我收拾收拾马上就来。”
“好的。快点啊,不然饭冷了。”雪洛温柔地叮嘱。
“好!”
她在衣柜里选了一件最厚重的衣服,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又在镜子前施厚厚的胭脂,总算遮掩住苍白的脸色,照了好多遍。
这一耽误便过了好长时间,雪洛中间又来叫过她一次,说是他们都在等她。
雪洛说的是“他们”,落尘的心狠狠一沉,正在涂的唇色涂到了脸上。
“我,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又费力收拾一番,还把地上的水都擦得干净,才磨磨蹭蹭出了房门。
一进中厅,落尘看见宇文楚天端坐在桌前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她的双腿抖得快要站不稳,瑟缩地退到墙边贴着墙才勉强站稳。
他抬头看看她,平静如常,除了面色有些疲意。
尽管她装扮得很精细,他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异样,“小尘,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没有啊!没有,我很好!”她暗中提了口气,恐慌的心绪略有平复,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的饭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拿来。”雪洛说。
“不用,我自己去。。。。。”她还没说完,雪洛已经快步去厨房。
她不安地看着宇文楚天直视她的眼睛,又开始心乱如麻。
“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
“昨晚?!”她掩饰好自己的心慌,先发制人问道:“哥,你昨晚没事吧?”
提起昨晚,他的神色一动。
她装作若无事其继续问:“我是说,昨晚是月圆之夜,你的蛊毒又发作了吧?”
提起蛊毒,他的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回避,“嗯,孟漫给我吃了解药,我睡了一晚,没事的。”
“哦,你昨晚一夜都没回来。。。。。。我很担心你,一晚都没睡好。”她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故意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你看,我涂着这么多的胭脂,脸色还这么差。”
刚好雪洛端了热乎乎的饭菜进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平淡道:“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
“吃饭吧!”雪洛将碗筷递向落尘,落尘把手指缩到袖子里去接,谁知她刚伸手,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她的手指。
她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宇文楚天拉到眼前,昨晚被草叶划伤的细小伤口一览无遗。
“怎么弄的?”他哑声问。
只是看见她手指上几点细小的划伤,他的表情就这么心痛,她心里更加难过。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他做过什么,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急忙抽回手,落尘解释说。“我昨天整理草药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
“以后别弄了,让雪洛整理就好!”
“雪洛姐姐弄伤了手,你不是一样心疼。”她笑着问。
“她不会像你这么笨。”宇文楚天一句话就把她噎得哑口无言,“还有,以后也别再绣花了。需要什么,就去买,秀纺里的绣娘比你绣的好多了。”
雪洛忙道:“是啊,我早就说嘛,你别跟我学什么绣花,你的手指被扎伤了,你哥哥会心疼的。你看看,他果真心疼了吧?”
看出雪洛有些歉疚,她也只好忍了:“好吧,我以后不绣了,你看哪个绣娘绣的好,让她给你绣好了,连衣服也找她们给你做。”
说完,她埋头吃东西,一大口一大口,把嘴塞得满满的。明明咽不下去,还是不停地塞。
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她头都没抬,直接往嘴里灌。
“雪洛,一会儿你带小尘去买几件衣服吧。”宇文楚天又道:“天气转暖了,她这身衣服会很热。”
“好!楚天,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正好在绣坊看中几款花样,拿不定主意,你去帮我选选吧。”
“……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办,改天吧。”
听说他有重要的事,她也不好勉强,点点头:“哦,那好吧。”
落尘继续低头吃饭,他们这对有情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她从来不插一言。
院子里扑腾扑腾响了两声,落尘扭头去看,原来是陆穹衣送她的鸽子飞回来了。
自从她离开陆家,陆穹衣送她的鸽子有事没事就呼扇着翅膀飞来飞去,不知是想念陆家美味佳肴,还是想提醒她,陆家还有人等着她报平安。所以她偶尔会让鸽子捎信给陆穹衣,简短地报个平安,陆穹衣总会很快给她回信,告知她近况。
她正好吃的食难下咽,看见信鸽回来,立刻放下饭碗,“唔,我吃饱了。”
生怕宇文楚天阻止,她飞速跑到院子里。
第十一章 浮云为孽(三)
信鸽一见落尘,呼扇着翅膀乖顺地落在她手边,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她的手指,像在撒娇,
她一边轻抚着信鸽的羽毛,一边解下鸽子脚下的信笺,展开,陆穹衣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温润飘逸:
小尘:得知你一切安好,楚天也即将成亲,我甚感心悦。陆家一切如常,只是少了情苑烛下静读的人影,冷清非常。情苑还在,寂寞的孤灯不知何时还可以映出人影?
穹衣
信上字里行间隐晦的情谊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许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也想起陆穹衣对她悉心的照料,还有那些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糕点,至少不会让她味同嚼蜡,难以下咽。那时候,她以为想见不能见的时光是最寂寞的,如今与他日日相对,最寂寞的是最紧密的相拥时,他梦中念的是别人的名字。
“表哥来信了。”宇文楚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她本就心有余悸,宇文楚天的声音突入其来,她毫无防备,受惊地退后数步,满脸来不及掩饰的惊恐惧怕。
“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他目光扫了一眼绢布的信,伸手想要拿信。
不想他看见信上暧昧的话语,她直接把信笺收进衣袖里。“没什么,表哥说陆家一切如常。”
他也没有强求,收回了手,“我下个月想去陆家看望外公,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他又要送她回陆家了。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吗?是该斩断所有的痴心妄想,不再打扰他幸福生活的时候了吗?可是她真的不想走,不想离开他……
她抬起头,在刺眼的阳光下,静静望着他:“你就那么想送我回陆家?”
他伸手触摸她的头发,原本是他最习惯的安慰的动作,此刻却让她再次受惊地避开。
他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僵硬地收回:“我想也没用,关键是你想不想?”
她说,“我不想,可是你……”
“嗯,那算了!”
*******
梦仪楼里,孟漫刚回房间不久,半撑着身子吃了点补药,她被蛊毒折磨了一夜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便无力半倚在床边闭目养神。
月娘帮她燃上了舒经活络的香薰,又为她放下幔帐,掖了掖床褥。
看出她神色不对,月娘也不敢多问,只试探道:“梦姑娘,楼下有个客人等了你很久,好像有急事找你。”
孟漫无力地摆摆手,“不见,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谁都不见。”
月娘想了想,又问:“那宇文公子若是来了呢?”
问完之后,月娘觉得自己多余,这个问题根本无需问,宇文楚天只要来,孟漫不论忙得多么分身乏术,多么身体不适,都会第一时间见他。
“他不会来。若是来了,你就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让他明日再来吧。”她不是不想见,而是现在余痛犹在,脸色憔悴不堪,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怕他见了会流露出怜悯的表情,更怕他见了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是,我明白了,梦姑娘,你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去给你炖一碗燕窝。”
“我什么都不想吃。”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让小霞守在门外,你有事就喊她。”
“嗯。”
月娘退了出去,孟漫睁开眼,眼中的泪泉涌而出,湿透了衣襟。
自从服了噬心蛊,她便和宇文楚天一样,每逢月圆必会被蛊虫折磨,要服了解药才能好受些。昨夜她给宇文楚天送去解药,他还是不肯吃,她本想自己先服下解药,再慢慢劝他,谁知一直身在重楼的孟饶突然出现,抢了她的解药粉碎在手指间。
然后,孟饶带她去梦仪楼下的密室。
他告诉她:“这解药你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你根本活不了三年。”
孟漫大惊失色,看着哥哥,“你说什么?噬心蛊不是只会让人疼痛,不会伤人性命吗?”
“那是普通的噬心蛊。你服的这种是我特制的,这种蛊虫会在曼陀罗的喂养下慢慢长大,会一点一点吸嗜人血,直至啃骨噬心。”
她吓得整个人都懵了,半晌后才回过神,“你的意思,宇文楚天就只剩下两年的命了?!”
“不错,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宁愿承受噬心啃骨之痛,也不愿吃解药。他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孟漫顿时红了眼眶,也顾不上自己毒发的痛楚,拼命往门外跑,孟饶一把抱住她。
“你放开我,我去告诉他,他不能再吃解药了。”
“太晚了。他体内的蛊虫已经长大,就算现在停服解药,也不过是多活几年,多受几年的罪。”
孟漫全身虚脱,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恨地瞪着她曾经最爱的哥哥。她身上的毒发作了,比起身上的疼痛难忍,她更难忍受的是心里的痛。她想不到,他已经阴狠至此,连她都可以欺骗,都可以牺牲。
他扶住她,以真气帮她护住心脉,压制住蛊毒,“你别怕,你还有救,你身上的蛊虫还没孕育成形,只要停服解药,蛊虫便不会危害你的性命。”
“我不用你管!”她骂他,打他,把他的抓得全身伤痕,他一直没有反抗,握着她的手臂,源源不断耗费真气帮她减轻痛苦。
他越是隐忍,她越是愤恨,她甚至抓起剑来,刺他的手臂,他还是不躲。
“漫漫,我知道你恨我。”孟饶说,“可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愿看到你将来痛苦。你真以为他会因为你对他真情以待,就会对你心存感激,手下留情?!你错了,但他知道我们是在利用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他这样人,只有死了才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她失声痛哭,哭得像个孩子。
“漫漫,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忘了他,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
她摇头,拼命摇头,“你这么多年,可曾遇到过?你这么多年,可曾忘了安柔儿?”
孟饶闭上眼睛,哑声道:“我就是不想你跟我一样,才非杀他不可。”
痛楚让她全身抽搐,她只能不停地说话,才能暂时忘了痛楚,她断断续续低喃着,“哥,我从小跟着你在……不见天日的重楼长大,天天跟着你杀人,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看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还会笑,会哭,会心跳,会心痛,我才像个活人。你可不可以别让他死?还有没有办法……能救他?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就算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行!”
“如果你不是每次月圆之夜,都到处找他,逼他吃解药,或许还有办法,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是孟漫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昏迷后,她一直在反复说着:“我恨你,我恨你,如果他死了,我不原谅你……到死都不会……”
昏睡到了天亮,她身上的疼痛渐渐减轻,她才幽幽转醒。她没有多看孟饶一眼,一步一步走回梦仪楼。
……
孟漫正伏在床上低声抽泣,听见门外响起月娘的声音,“宇文公子,梦姑娘身子不太舒服,她说今天谁也不想见。”
“我也不见?”宇文楚天问。
月娘支吾了一阵,道:“是的,你若有事,明天再来吧。”
“我现在就要见她!”
月娘到底是没拦住,宇文楚天直接推门而入,彼时,孟漫正好撩开帘子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正好看见宇文楚天快步闯入。
她来不及擦拭的眼泪,以及苍白憔悴的容颜,毫无遗漏地落在他眼中,一向冰冷的目光忽然多了一丝情绪。
经历了一夜的痛苦折磨和悲痛欲绝,此时看见他,看见他眼中的冰冷融化,她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泪水更难抑制。
她收回手,轻纱幔帐落下,隔住他的眼神。他也没有再逾越,站在帘子之外,垂手而立。
她垂下脸,擦去脸上的泪痕。心里是灼烧的疼痛,她的嘴上还是冷硬如常,“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一大早就来找我?”
他的声音却不似以往的冷硬:“昨天晚上,是你吗?”
孟漫微怔。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她是真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究竟隐含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一定有深层的意思。
她的回答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宇文楚天清了清嗓子,又道,“我记得昨晚你在我昏迷时,又喂我服了解药,蛊毒缓解后,你说要扶我回去……后来曼陀罗的药力发作,我完全失去意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等我醒过来,你就已经走了……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浮山的,你离开的时候,可见过别人?”
她没有急于回答,细细琢磨他的话。
以前,他每次毒发她都会找到他,逼他吃解药,曼陀罗对他的影响力远超过常人,他每次吃过解药之后都会产生幻觉,看到很多不会看到的人,特别是等到曼陀罗的毒性完全控制他的思维,平时少要寡语的他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还会喊爹,娘,小尘,有时也会喊裘叔或其他人,最后沉睡不醒……
他说他昨晚服用解药之后,看见了她,那应该是幻觉,可是,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是因为他心底深处,希望她在他身边吗?
心中流过一丝温暖,她嘴上还是冷嘲热讽,“哦?你一大早就来找我,原来是因为醒来时看不到我,想我了?”
“我来找你,只是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以为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不语。
隔着帘幕,孟漫看见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几次欲言又止。能让宇文楚天这种心冷血冷的男人犹豫不决,他所以为的,必定是难以启齿之事。
第十一章 浮云为孽(四)
孟漫心念一动,便有所领悟,想到他会在幻觉中与自己做出难以启齿之事,心头又是一烫。
“我昨天也吃了解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不点破,如果这是一场误会,她宁愿他误会的更深。“既然我们都忘了,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本就是欲盖弥彰的说词,再配上孟漫独有的妩媚与淡淡的忧伤语调,任谁听到都会坚信他们发生过什么。
宇文楚天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没再追问下去。“那好吧,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他半转身准备离去前,又道:“噬心蛊的毒性远非你想象,我劝你以后别再吃解药了,否则就算你哥哥,也救不了你。”
“你,你早就知道这噬心蛊会伤及性命吗?”
“嗯,大约半年多以前,我去过一次苗疆,在那里我遇到一个善用毒蛊的苗族长老,他告诉我,我中的蛊毒已经无药可解,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的语气平淡清冷,就连谈论性命攸关之事也像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孟漫却没他的冷静,急急道:“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一定能帮你找到解毒的办法。”
提起解毒的办法,宇文楚天抚了一下额,似乎又回忆起什么,“我记得你昨晚好像说过——你有办法可以把蛊虫吸引出来,可是真的?”
吸引蛊虫?这种方法孟漫根本不曾想过,更不会对他说起。她不由心生疑惑,宇文楚天以前服过解药也经常有幻觉,醒来后从未追问过发生什么事,今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此?还有,凭宇文楚天的坚毅性格,若不是有人趁他昏迷喂他吃解药,他宁死都不会吃,这么说,她昨晚离开后,确实有人陪在他身边,确实发生过什么。
那个女人又是谁?
那个女人能想到吸引蛊虫,必是懂医术,难道是。。。。。。雪洛?
她又试探着问:“昨晚的事,你倒也没完全忘记?”
“。。。。。。你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
宇文楚天交代的事情,雪洛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怠慢。所以在这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难得一见的大热天儿,雪洛顶着烈日陪落尘逛街,一逛就是三条街。
落尘擦擦额心的汗,心中虽想快点卖完衣服回家,可雪洛拿给她的衣服都太过清凉,穿上这些衣服,她身上那些罪孽的痕迹昭然若揭。
“这条裙子穿上一定很漂亮,你试试看。”雪洛百折不挠地拿着一条裙子向她推荐。
她看了一眼衣领,立刻摇头,“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雪洛又选了件更漂亮的衣服递到她面前,她一看见那蝉翼般的薄纱,脊背就冒汗。
“呃,雪洛姐,要不我们别买了,这些衣服都不适合我。”
“就算不喜欢,也总要买一件,我们再去别家看看。”雪洛脸上温和的微笑丝毫不减,又拉着她去了另一家店铺。
正午时分,天更热了,她以手帕拭拭额头的汗珠,又拿起一件绢丝的长裙。这件还好,至少薄纱下衬了一层不透明的绢丝:“你看这件衣服多漂亮,你穿上一定更美。”
“就它吧,不用试了。”
雪洛连价钱都没问,转身对店主道。“我们要这件,包起来吧!”
看雪洛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落尘也跟着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在街人垂涎的目光下走出店铺。
雪洛这种女人,用完美两个字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人漂亮,医术高,厨艺好,性格更是温婉可人,对感情坚定执着,看起来柔柔弱弱,竟然还会武功。每次她和宇文楚天一起练功的时候,轻曼的衣裙在空中飘舞,缥缈若仙,她真的是连仰望都望不见其的项背,连嫉妒都找不到借口。
她心神恍忽跟着雪洛沿街前行,一时没注意雪洛骤然停住脚步,差一点撞到雪洛身上。落尘按着肩上被撞疼的伤处,额心的汗流的更急。
“雪落姐?”她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却见梦仪楼就在眼前,那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小楼前,一身清冷孤傲的宇文楚天越发显得格格不入,也越发的引人注目。
二楼的一扇窗被推开,孟漫略显疲惫的容颜露出,她垂眸看着宇文楚天,虚无的一笑,一身寝衣洁白如雪,未梳理的长发随风飞舞,如缎如幕,若不是落尘亲眼看见,她不相信孟漫也能有这么动人心魂的柔美一面。
月娘一脸热情送他到了门前:“宇文公子,若是有空常来啊,我们梦姑娘对你可是天天等,天天盼呢?如今她身体不适,你可更要常来探望呀!”
他抬眼看看二楼的小窗,清淡地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一锭金子递给月娘。
一转头,他正看见雪洛悲伤幽怨的眼神。
“雪洛?”
“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是来这里?来见她?”雪洛质问的声音并不大,却还是吸引了梦仪楼前往来的人,他们都是一脸的意兴盎然,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负心汉逛妓院被捉奸的火辣戏码,就连二楼的孟漫也笑弯了嘴角。
不过他们都失望了。
这场戏里,没有女人悲痛欲绝的责骂,没有男人低声下气的哀求,有的仅仅是喧嚣中最长久的静默以对。
雪洛仰头看了一眼孟漫,又看看眼前的宇文楚天,什么都不必再问,她扭头跑开。
他想去追,看了一眼落尘,马上停下脚步。
落尘也仰头看一眼孟漫,只觉这场面好笑,尤其是想起今天早上,他拥着她时呼唤的名字,她更觉得可笑,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哥,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去追雪洛姐姐?!”
“我先送你回家。”
“我又不是不认识家门?这条路我走了几年,还会走丢吗?”
“世事难料!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带着她离开,远离喧闹的街巷。
众人失望地散去,各自去做各自该做的事。
春刚至,桃花初绽,垂柳依依。她专心走着自己的路,无心风景,也无心其他。
他忽然开口问,“小尘,你说我为了责任和承诺和雪洛在一起,是不是错了?”
“除了责任和承诺,你对她一定还有些其他的情感吧?”
他停下脚步,透过柳枝看着她,“这段日子,她跟着我浪迹江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危险重重,我对她,有所亏欠。”
“有所亏欠?你觉得现在这样,你的心里就没有亏欠吗?”
“我觉得亏欠她的更多了。”他微微轻叹,望着天空片片飞红,恍若一身寂寞无处倾诉。“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我对她是否应该像对孟漫一样,狠下心,不给她任何希望,那种真切的伤害是否好过我现在伪装的在意。”
落尘苦笑着摇头,“哥,你狠不下心的,因为她是裘叔的女儿,因为她的心比孟漫易碎。。。。。。”
所有人都以为他冷酷无情,只有她知道,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柔软。他不过是害怕别人看出来,所以要装作冷漠,装作冷血,装作杀人不眨眼。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吧。很多夫妻都是还没认识就结合了,后来相处久了便有了感情,你和雪洛姐姐说不定以后会恩爱白头呢!到时候,你们生一大堆孩子,我帮你们带,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小孩子。。。。。。”
他忽然抱住她,在她还没来得及躲避时,他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了。
“小尘,答应我,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嫁人。。。。。。”
她的脸埋在他肩窝,无喜无泪。
“好!我答应你!”
宇文楚天送她回了家,便去找雪洛了。他说他很快回来,她做好了饭等他们,结果满桌的饭菜热到两次,他们还是没回来,
她准备把饭菜倒掉的时候,忽见小院落外倒是突然多了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马上刚停稳,一身白衣的陆穹衣从马车上翩然而下。
陆穹衣的出现永远都是夺目的,在夺目的落日下,乘坐着华丽夺目的马车,身穿着华丽夺目的锦绣长袍,华丽夺目的剑随身佩戴。
落尘柔柔被光芒闪到的眼睛,惊喜地迎过去,“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去清源镇谈一笔生意,听说你和楚天就住在这里,便赶过来看你们。”他打量了一圈他们简洁的家,笑道,“难怪你舍不得回陆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她知道他是客套,也随口客套几句,将他请进了屋子。刚好桌上的饭菜没人吃,陆穹衣又似乎对她的厨艺颇有兴致,于是她第三遍把饭菜热了,两个人坐下来吃饭,不用面对宇文楚天和雪洛,饭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宇文楚天和雪洛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吃得有滋有味,聊得有声有色。宇文楚天看见陆穹衣在,略微一惊,转而笑着打招呼。
雪洛眼睛还沁着水雾,说了句身体不适,便回了房,关紧房门。落尘本想安慰她几句,但仔细想想感情的事,本无谓对错,也无法安慰。
更何况,她又以什么立场去安慰?
那晚,陆穹衣和宇文楚天似乎都很开心,把酒言欢,聊到了夜幕深沉。
他们都有些醉了,宇文楚天被雪洛扶回了房间,落尘也扶着陆穹衣去裘叔以前的房间休息。
半醉的陆穹衣忽然抓着她的手,言语间也有些语无伦次,“小尘,我的心意不必说,相信你也懂得,可你的心思,我始终猜不透。。。。。。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对你日思夜想,心神不宁,你可有和我一样?”
“表哥,你喝醉了。”
“你就当我醉了吧,小尘,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想托付终身的人?”
若是在昨天以前,她听他说出这番话,她可能会犹豫一番,然而,现在她已经失了清白,再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表哥,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一样敬重,别无其他。我以后都会留在浮山,和我哥哥生活在一起,我不会再回陆家了。”
陆穹衣什么都没说,只用一种失望却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离开。
第二天一早,陆穹衣便称自己有事情要办,早早便启程了。
临行前,他和小尘并肩走了很远,他说,“陆家的情苑,我始终会为你留着。”
她答:“就算我回去,也只是去探望亲人。”
“无妨。”
马车缓缓走在山路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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