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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无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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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面色如常,眼波淡淡,心中却遗留下疑惑万千而不可解。
佛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琉璃,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装饰,更是一种人格、一种境界。
而‘玲珑诀’,不同于寻常物品,此等圣物,怎么会说断就断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蕴……
待白轻墨与兰箫各自回了画舫再无动静,风琉月便将八仙桌降下去,对四周众人道:“各位,今日我们倾云楼拍卖会便到此为止了。恭喜获得自己心仪宝物的各位如愿以偿,请各位于一个时辰后随我至后堂领取各自的宝物。”说着向四周行了个江湖礼,“感谢各位今日的捧场,我倾云楼在此谢过各位了!”
于是湖面上十几条小舟徐徐摇来,接走了中央圆坛上的客人们,四座画舫开始徐徐开动,向着岸边游去。这一场拍卖会便算是结束了。
待众人都上了岸,河岸上再次热闹起来。许多人围上来向白道临风山庄与八大门派道贺,黑道人马各自收拾行李喜滋滋地去领东西。没有拍到宝物的人,有些垂头丧气,有些则滔滔不绝地谈论方才拍卖会的情景,而听见最多的便是那来路不明的‘玲珑诀’断裂一事。
而三大教派所在的那一艘画舫,即便已经靠了岸,却始终没有人下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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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舱内。
南岐山对北堂寻道:“既然拍卖会已经结束,我并你几位师兄弟便该回去了,你是同我们一道回宗,还是继续在外头游历?”
北堂寻道:“弟子还想在外头待一段日子。前几日逍遥门少主邀请弟子前去一叙,弟子已经应允了。”
南岐山捋了捋胡须,拍了拍北堂寻的肩膀,道:“也好,在外头多见识一些,对你有不小的好处。何况有沉月宫与碧落教照应着,老夫也不用挂心了……”停顿了一下,老人忽然叹了口气,注视着北堂寻,道,“孩子,切记勿与那两教走得太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啊。”
北堂寻不解,问道:“弟子不明白。”
南岐山叹了口气,转过身望向窗外的碧湖蓝天,缓缓道:“‘玲珑诀’传世千年,久经风霜却依旧完好无损。千年琉璃今日突然断裂,此事绝非巧合。内中缘由老夫虽然不能通晓,然世间风云即将有变,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那两人,没有一个是池中之物,也许正是日后选漩涡的中心。”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目中隐隐流露出淡淡的沧桑。
“孽缘啊……”
——————
仅仅走了几步,便感觉到身后消失了人的气息。不用回头看,就能知道身后是同脚下一样的石子路。
兰箫嘴角翘了翘。他自诩精通奇门遁甲,至少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今碰上这个阵法,分明已经破了阵,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生生不息,永不死亡……毒后,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脚下是宽阔的石子路,大概够三辆马车并排行驶。路边种着整齐的花花草草,一看便是每日精心照料过的。长长的道路尽头,巍峨地立着一幢高大的宫殿,檐角飞甍,金玉流苏,高门大户,华丽万分,奢华竟得不似这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谷中所应该有的。只是高檐之上没有额匾,仿佛只是主人临时筑来休憩的地方。
两名粉衫女子将兰箫引入大殿,令他坐在雅座上,并奉上一杯热茶,便徐徐退下。兰箫静坐在大殿中,端起茶杯,静静地品味着那从来没有喝过的山茶,香气袭人却不过分浓郁,正符合这山谷清静自然的风韵。兰箫并不担心茶水里会有毒药什么的,一派从容的模样,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大殿。
殿堂虽大,却并不显得十分空旷。门窗皆为正红朱漆,没有多余的装饰,窗帘和茶室的帷帐都是淡淡的鹅黄色,朴素中显出一种高贵的雍容。桌椅锦屏摆放得不多,也不够紧凑,然而十分大气,雕花纹路行云流水却一丝不苟,尽数显示出名门风度来。不过……兰箫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在这山野地带,这柳非烟恐怕并不是要充作什么大户人家的门面,也许,只是为了单纯的享受罢了。
大殿两侧有走廊,似乎连接着后边的厅堂与卧室。这如烟谷的中心建筑兴许都是连在一块儿的,去哪儿都方便,都对外开了大大的窗户,不论走到哪儿都能欣赏到山谷中四处的风景。
柳非烟退隐二十年,果然是逍遥自在。
正思量着,忽然听见右侧走廊里传出一阵厚实而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声十分不耐烦的抱怨响亮地传出来——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个的都敢来老娘的地盘上撒野?!”
语气是十足的怨气冲天,却带着不难察觉的笑意,声音爽朗而不失妩媚,充满了难言的风韵,听上去像是中年女人的嗓音,却又夹杂着二八少女的清脆与活泼,一时竟听不出确切年纪,辨不清喜怒。不过,方才在破阵时那一声响亮的大喝,定然是此人发出的无疑了。
兰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饶是他见多了各色美人,此刻亦觉得眼前一亮。
毒后柳非烟早年横行江湖之时便已经年过三十,又隐退二十年之久,推算而来,如今应当有半百的年岁了。虽然江湖传言她容颜不老,却不至于完全维持当年三十春秋的风韵。然则今日一见,江湖人的猜想却是大大的错了。
来人身形远非普通中年女子那般臃肿,凹凸有致风韵十足,甚至不似三十岁女子的身材。一头乌黑的墨发用一根圆润的玉簪挽在脑后,既不显得张扬,又不过分朴素。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挑,顾盼间十足的风华流转。一袭秋香色长裙,上头点缀着牡丹花纹,却不显得俗艳,反而衬托出一番大方之家的气质来。肤色莹白如上等美玉,向来是长年浸泡各种奇珍妙药所致。一眼看去,分明是中年人的面孔,却肌理光滑,没有半点老气横秋的模样,反而带着二八女子的青春与风华,哪里像是年过半百的女人。
只见那凤眼明明亮亮地瞪过来,眼中的精光被主人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给这成熟的女子顿时又增添了不少魅力。
“那个毁了老娘一大片老树林的那个臭小子就是你吧?”柳非烟将目光落在兰箫身上,脸色十分不爽,恶狠狠地道,“一个不够还来两个,看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柳谷主请息怒,本座并非有意冒犯。”兰箫放下茶杯,微微欠身,“本座乃碧落教教主兰箫,此番前来打搅,确有要事向柳谷主请教。”
柳非烟上下打量了一番兰箫,美丽的丹凤眼亮了一亮:“倒是个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小子……唔,功夫倒也不错……”旋即很不屑地挥挥手,“老娘管你什么碧落教的还是什么沉月宫的,老娘二十年没出江湖,哪里晓得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儿。”说着一摆手,哼哼道,“老娘横行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个云头等着投胎呢!”
虽然从来没被人以这种语气相向过,兰箫却不以为忤,心下思忖着这女子实在有趣,却陡然反应过来,刚才这人似乎讲了一句……
“沉月宫?”兰箫倏地抬眼,讶异道,“沉月宫竟然派人来前辈的谷中?”
柳非烟怪异地打量他一眼:“怎么,你和那丫头有仇?”
兰箫迅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立刻收拾好表情,微微一笑,道:“本座与沉月宫主乃是知交好友,只是不曾听闻她与柳谷主有瓜葛,因此略有惊讶。”
柳非烟十分不屑地道:“依我看,那小姑娘一身的冷血六亲不认,还会有什么知交好友?你这小子敢在老娘面前扯白话……”又看着兰箫那依旧一脸文雅风度的浅笑,完全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得了得了,你们俩既然认识,那就更方便了。”说着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老娘今儿个困得很,回去补个觉,有什么事儿放一两天再说。”
随后招呼外头的婢女进门来,道,“玉竹,带这位公子到客房住下,就放在昨儿个那丫头对面那屋子里。”说着又看向兰箫,“不过小子,老娘可警告你,我可不管你和那丫头是死敌也好知交好友也好。反正人在我这儿,你就别给我乱来。那丫头老娘可顺眼得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管你什么碧落教教主,老娘可不会放过你。”
然后一个转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大殿边上的长廊走去,走路间依稀还能听见几声自言自语的嘀咕:“……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是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啧啧,幸亏老娘开眼的早,及时隐退游山玩水……啧,如今这江湖该是多没趣儿啊……”顿了一下,语气又似乎很苦恼,“不对不对,怎么可能都是这么子的,那这江湖可不得被捅破了天嘛……”
兰箫目送着柳非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口上,眼中浮起淡淡的波纹,却深不可测。直到身侧的侍女出声道:“兰公子,这边请。”这才收回视线,轻轻笑了声,跟着那侍女,从另一个方向走去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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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夜幕缓缓降临。
山谷里的夜色显得格外宁静幽远,夜空深邃,点缀着闪亮的繁星,汇成一条灿烂的银河,横亘在漆黑的夜空上。夏夜的草丛中传来有规律的虫鸣,聒噪却不令人厌烦。层层叠叠的墨云遮蔽了天空,山谷中的树木花草都被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辨不清原色,却显得生动异常。
宅院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不简陋,却也不过分华丽。南面开着大门,北面是待客宴请的正厅,东西两侧是供客人居住的厢房。
此刻,东厢与西厢的灯火皆亮的通明。
兰箫站在院内天井中,双手负后,目光越过四周房檐,看着那群山环绕,树影交织,心中淡沉如水。黑色衣袂被夜风轻轻吹起,白色玉笛悬挂在腰间,在房中渗出的灯火映照下,微微散发着莹白的柔光。翦水双瞳倒映着整片夜空,漫天的星光像被漩涡收进眼底。整个人仿佛要融进夜色里。
“吱呀”一声,对面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门缝里泄露出一线晕黄的灯光。
兰箫顺眼看去。
门被打开,一蓝衫女子从门内缓缓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木盆。
女子一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院子中的兰箫,冰雕一般美丽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惊讶,旋即走到水井旁,放下盆子,对兰箫微微欠身:“兰教主,好巧。”
兰箫亦还礼:“折阙姑娘,久违了。”
清风淡淡掠过,空中淡淡漂浮着一股血腥味。兰箫瞥了一眼折阙手边的木盆,眸色深了深。在寂静的笼罩下,小院中有一丝诡异的尴尬。
随即兰箫开口问道:“折阙姑娘既然在此,那么,想来这西厢便是沉月宫主的所在了?”
“是。”折阙道,“只是宫主近两日身体不适,何况此时夜深,恐怕不便见客。”
拒绝得这么果断,想来不是什么小事么。
兰箫正欲张口再言,只听西厢房内传出来一声淡淡的吩咐。
“折阙,让他进来。”
闻声折阙微微一愣,旋即向房内微一欠身:“是。”然后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对兰箫道,“兰教主,我家宫主有请。”
“多谢。”
兰箫提步,走上台阶,跨进了西厢的房间。
房间的灯光并不暗,明黄的烛火旺盛跳跃,几乎没有阴暗的角落。房间布置得恰到好处,桌椅摆设日常用具一应俱全,色调温暖柔和,乍一眼看来,是一间十分舒适的屋子。只是,令人不能忽略的是那一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气。
兰箫墨发遮住了眼眸,发丝后的眸光闪了闪,跟着折阙进到内室。
粉色的纱帐罩住了床榻,在烛火的映照下,朦朦胧胧能看见一个半卧的人影映在粉色帘帐上。
单看身形就不会有错,果然是白轻墨。
“宫主,兰教主到了。”
随着折阙上前将放下的帘子轻轻撩起,缓缓露出躺在床上的人影。
在兰箫略显震惊的目光下,床上的人淡淡勾唇一笑。
“兰教主,别来无恙。”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白轻墨笑了笑:“折阙,你先出去。”
“是。”
折阙退出房间,于是室内只剩下两个人。
兰箫立在床边,眉间似有犹疑之色,轻轻张口:“你……”却没再说下去。
床上的人背后靠着美人靠,半躺在薄薄的锦被里。原本鲜艳的红唇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妖冶而邪气。肌肤光滑如上等白瓷,却泛着不正常的惨白,就像……死人一样。苍白的皮肤衬着那暗紫色的嘴唇,愈发地让人悚然心惊。瞳孔依旧漆黑如墨,神采依旧,却缺少了原本魅惑的光泽与笑意。依旧绝美惊艳的面庞,却添上了病态的妖异。虽然笑着,却令看者完全高兴不起来。
白轻墨轻轻一笑:“很惊讶是不是?世人只知沉月宫主心狠手辣独霸一方,却哪里见过她这样一副光景。”
兰箫沉默。
晕黄色的烛火跳跃,映着白轻墨苍白的脸颊愈发地添上了一丝死气。
中毒,而且是剧毒。
兰箫缓缓启唇:“青城派?”
闻言,白轻墨很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青城派有这个能耐?”
兰箫眼中微微波动,道:“那么,果然是背后有人推动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既然青城派没那个本事,便一定有人和青城派接上了线。这个人,或者说,这群人,必定是欲将白轻墨置于死地,或者……借刀杀人,利用沉月宫掀翻青城派。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武林都将大乱。
兰箫坐到床榻边缘,缓缓道:“你若死了,这世上不知会有多少人手舞足蹈普天同庆。”
“那你呢?”
兰箫闻言微愕,旋即淡淡道:“你何必多此一问。”
本以为他会同从前那般用“宫主天之骄女,这样便溘然长逝着实令人惋惜”之类的言语来搪塞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确实,她是多此一问。
她心里想的,他都知晓;他心里思量的,她亦再明白不过。一个好对手,一个好知己,这本是并不相容的两种关系,却奇迹般的在他们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她若是死,以对手的立场来看,他乐得清闲再无阻碍;而以知己的立场来看,日后恐怕再也寻不着这样一个知他懂他的人了。
“呵呵呵……”白轻墨笑起来,目光直刺兰箫眼中,苍白的笑容里有一丝嘲讽,有一丝尖锐,“这世间,这世间竟然有一个你,竟然有一个我……呵……咳咳咳……”
话音未落,白轻墨已经狠命的咳了起来。一咳起来便一时收不住,尖锐的刺痛仿佛钢针一般成群钻入五脏六腑。白轻墨咳得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用尽了一身所有的力气,要将身体里的所有五脏六腑一下子全部咳出来。
兰箫立刻站起身来倒茶,扶住白轻墨的脊背,将茶水送到她唇边。
一股温纯的内力从后心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抚平了体内紊乱的气息,白轻墨渐渐止住了咳,就着唇边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紧皱的眉头松开,白轻墨重新靠回美人靠上,唇角有一线血丝流下,瞥了一眼一旁就着水盆拧毛巾的兰箫,眼角有一丝似舒畅似嘲讽的笑意:“怎么,今日转性子了?这可是杀我的大好时机,这回错过了,下回可就没这机会了。”
兰箫皱着眉头转过身来,重新坐到她身侧,用拧干的毛巾揩去她唇角浓黑诡异的血迹,看着白轻墨眼中那凉薄得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神色,语气淡淡的:“你若是活得不耐烦,随时可以告诉我,用不着糟蹋自个儿的身子。成日里看着你这死人一般的脸,碍眼得很。”
“我这个人惜命得很,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如烟谷找麻烦。谁要来拿我的命,早都血溅五步见阎王去了。本宫命不该绝自然就会活得好好的。”白轻墨看着兰箫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略显冷然的神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道,“只是人命这东西本身就轻贱得很,生老病死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有个什么看头。”
“你倒是看得开。”嘴上说着,兰箫见白轻墨动了动,嘴角又滑下一小股黑血,眸色暗了暗,替她擦去,深邃的眼里却是淡淡的不赞同,“白日里我见了柳非烟,她倒是看你很顺眼,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那就要看你了。”白轻墨眼中似笑非笑,“柳非烟再看我顺眼也没有立刻给我解毒。我从沉月宫一路赶来,已花费了五日的时间,如今我只剩下十日的光景。不过,兴许过不了十日,便早早地将一身的血吐了个干净,也碍不上你的眼了。”
兰箫眼神冷了冷:“你早算到我会来。”
白轻墨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哼。”兰箫冷哼一声。他早就该想到,在青城派随时可能反攻的节骨眼儿上,沉月宫主竟然无缘无故失踪,凭她的能耐,竟然还让消息传到了外头,这里头的算盘怎会那么简单。
白轻墨似乎没看见兰箫的脸色,只一笑,暗紫色的嘴唇有些发白,眼中却是一贯万物不入眼的高傲与掌控:“那么,本宫便期待教主的合作了。”
薄薄的窗纸上,映照出烛火跳动着冰冷的热情。夜幕下,浓郁的黑暗掩去了所有阴谋与暗算的踪迹。无波的水井中倒映着空中的星光,却不见月亮的影子。夜风冰凉,吹凉了烛火的热度,吹散了聚起的漫天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若问玉人殊易识
“……小丫头,有没有觉得在我如烟谷待了几日身子爽利不少?”柳非烟一双丹凤眼笑眯眯地凑近白轻墨。
“多谢谷主关怀,只是本宫的身子并未有太大起色。”白轻墨坐在轮椅上,身后是仍旧面无表情的暗影折阙,身在屋外山谷的草坪上,全身沐浴在阳光里,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却依旧散发着一丝惨淡的死气。
柳非烟闻言瞪起眼睛,十分不满地抱怨:“一点儿客套都不会,真不知道你在江湖上是怎么混的……”
白轻墨微微笑着,淡淡道:“本宫在江湖上如何混得风生水起,并不劳柳谷主挂心。只是此刻已是日薄西山,性命危在旦夕,那些个天花乱坠的话说得叫人心里不怎么舒坦,索性省了去,嘴里头清爽,耳根子干净。”
柳非烟闻言顿时笑起来,笑声清朗明媚,传上了房顶树梢:“好丫头,老娘就是喜欢你这股死犟死犟的劲儿!”
白轻墨淡淡反击:“柳谷主的泼辣性子也令本宫赞叹不已望尘莫及。”
柳非烟愣了一愣,旋即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正聊着,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白宫主果然得柳前辈欢心。”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兰箫独自一人踏着满地绿油油的青草缓缓行来,唇边携着点笑意:“想来宫主身上的剧毒是定然能够按时解开了。”说着又转向柳非烟,行了个礼,“柳谷主。”
柳非烟一见到兰箫就抱起双臂,斜眼看他:“小子,你管得有点儿宽了吧。我治不治这丫头,轮的着你发话?”
兰箫不以为忤,清淡一笑:“柳前辈宅心仁厚,虽隐退江湖多年,却也不是见死不救。白宫主如此妙人,若是这时候没了,这江湖不知会少了多少趣味。”
“说得好像很严重似的。”柳非烟不以为意,“怎么,外边儿又乱起来了?”
兰箫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白轻墨于是顺着话头说下去:“青城派与我们二家结怨,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说不准本宫与兰教主出来的这几日,江湖上已经是乱成了一团呀。”
柳非烟眼睛一亮:“青城派?”
兰箫微微颔首:“不错。”
柳非烟在白轻墨与兰箫二人身上打量一番,略有兴味地道:“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嘛。想当年老娘横行江湖的时候,那青城派已经很成气候了,如今竟然被你们两个小辈弄得鸡飞狗跳,唔,不错不错……得,看在你们让老娘舒心的份上,可以考虑给丫头解毒,不过……”
白轻墨并不立即喜形于色,而是淡淡一笑,等着柳非烟继续说下去。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老娘还有一个条件。”柳非烟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看向白轻墨,脸上的笑容仍在,却略显意味深长,“丫头,老娘知道莲和璧在你手上。要我治好你,没问题。只要莲和璧一到老娘手上,你便再无性命之忧。”
白轻墨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幽光:“柳谷主怎知莲和璧在本宫手中?”
“丫头,别跟老娘装傻。”柳非烟丹凤眼中闪烁着点点笑意,定定地望着白轻墨,朱红的嘴唇轻轻吐字:“你娘若是还在世,也应当叫老娘一句师姐才是。而你……”柳非烟一笑,“再不济,也该唤我一声姨。”
话音尚落,白轻墨脸色未变,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微微收紧。
这一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在场三人的眼睛。
一时间,折阙眼中担忧之色更甚。
柳非烟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兰箫温润如常,眼波轻飘飘望过来,朦胧的眼神中瞧不清意味。
手指略微收紧又放松。白轻墨眼中波涛暗涌,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问道:“那么,柳姨,那玉璧纵使价值连城,亦不过是一件死物,你要去有何用处?”
“是不是死物,咱们尚且没有定论,只是要看落在谁的手里。”柳非烟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莲和璧既然是你的,那便一直是你的。任他落在谁的手上,主人都只有一个。你只须将它暂时寄放在我这儿,等到了时机老娘玩腻了,便把它完完整整地归还于你,如何?”
白轻墨注视着柳非烟的双眼,半晌,缓缓张口:“可惜,莲和璧此时并不在我这里。”
柳非烟一愣,旋即随着白轻墨越过她肩头的目光转身,当看到兰箫的时候有一瞬的错愕:“怎么又是你这臭小子?”
兰箫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白宫主的莲和璧已经在本座处存放许久,而今本座特地前来如烟谷打搅柳前辈,为的也是这莲和璧的事情。”
柳非烟凤眼微眯:“你想知道莲和璧之中的秘密?”
兰箫坦然颔首:“不错。”
柳非烟果断地一摆手:“不行!”
兰箫露出惋惜的神情,摊了摊手道:“柳谷主既然不同意,那本座只好带着莲和璧回我碧落教了。”
柳非烟咬牙瞪着兰箫,一手指着轮椅上面容惨淡的白轻墨:“你今日若是不将莲和璧给我,老娘说什么也不会救这个小丫头!”
“那便不救算了。”
柳非烟闻言瞪眼:“你昨儿个不是才说这丫头是你的知交好友么?!”
兰箫平静一笑:“白宫主自然是本座的知己,只是莲和璧同样是世之珍宝。而今本座此时想要的是莲和璧之中的秘密,而不是白宫主的性命。若是柳谷主无意讲与本座听,本作只好携璧离谷,并没有做亏本生意。”
兰箫无视柳非烟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从容浅笑,白轻墨亦是一脸的淡然。一时间,风中只听得见柳非烟磨牙的声音。
夏季上午的风带着一点点上升的热气,吹过来像轻轻地挠着人的痒,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柳非烟终于一咬牙,道:“成交!”
————————————
正午,太阳当空高照。
房屋里,屏风后正冒着暖暖的热气,水蒸气钻过屏风的缝隙,淡淡缭绕在房间里,熏染着浓浓的药味。
白轻墨靠在床上,折阙立在一边,兰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三人都看着坐在白轻墨床边的柳非烟。
柳非烟拿起白轻墨的手端详了片刻,那只手肤色惨白,指甲上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显然是中了毒的表现。抽出小刀,在那苍白的食指尖上轻轻一划,立刻有乌黑的鲜血滴落到早已准备好的小碟子里。
柳非烟拿起盛了几滴黑血的碟子,起身走到窗边,对外头吹了一声口哨,立刻有一只麻雀飞过来,轻轻落到碟子边缘。麻雀的小脑袋四处转了转,然后凑近碟子上的黑血,用尖尖的喙试探性地碰了碰,然后啄了一小口。旋即,还未待它啄第二次,便发出一声类似惨叫的悲鸣,鸟身抽搐了几下,立刻一歪脑袋倒在了碟子里,再无声息。
兰箫眸光动了动。
柳非烟见状,拨了拨死鸟的尸体,似是感慨似是赞叹地咂咂嘴:“啧啧,这毒,真是厉害。”
白轻墨沙哑着嗓子问道:“是什么毒?”
柳非烟拎起死麻雀往外头一扔,碟子放在桌上,耸耸肩道:“没见过,不知道。”
白轻墨微微蹙眉。
“哎呀,不就是没见过么?”柳非烟凤眼一挑,“你以为老娘是江湖上那等庸医,没见过的东西就不会用了?告诉你,这世上还真没有老娘解不了的毒!所以呀,别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老娘看着心烦。”
兰箫道:“如此看来,柳谷主是胸有成竹了?”
柳非烟抬起下颌,瞥他一眼,十分不屑地道:“那是当然。”说着击了击掌,“明玉,水放好了没?”
屏风后一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走出来,道:“放好了。一切准备妥当,可以施针了。”
“嗯。”柳非烟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折阙和兰箫,“你们俩都出去,我要给这丫头施针了。”
折阙面露犹疑之色,看向自家宫主。
白轻墨安抚地颔了颔首,道:“听柳谷主的话,暂且出去候着。”
既然宫主吩咐了,折阙便行了个礼,然后退下了。
柳非烟点点头,然后瞪向仍旧坐在椅子上的兰箫:“臭小子,人家一个姑娘要更衣了,你一个小子还坐在这儿做什么?成什么体统!”说着就要走过来赶人,“快出去出去!”
兰箫起身微微一笑,欠身:“柳前辈说的是,本座若是再滞留于此,确实有违体统,先告退了。”
看着兰箫出了房门把门带上,柳非烟才转过身来,招呼那被称作“明玉”的女子将白轻墨挪移道屏风后面,宽了衣,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热澡盆里。
热水腾腾冒着白色的热气,水里加了各种草药花瓣,漂在水面上,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汤水泛着淡淡的褐色,白轻墨肩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露在水面上,愈发地触目惊心。
柳非烟背对着坐在澡盆里的白轻墨,摊开布袋,一根一根挑着银针,嘴里呶呶不休地道:“丫头,你可得坐稳了,桶里的水可是喝不得的,你若是喝下去再中了毒,那我都没那精力再救你一回了,听见没?”
白轻墨靠在木桶边上,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总之你是要保住我这条命,否则可别想拿到莲和璧。”
“哼!”柳非烟细长的眉毛不悦地挑起,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那臭小子就是串通好的!居然栽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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