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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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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胡善围不知道的另一边,永乐帝登基,扬州城的曹尚宫的堂叔被卷进“方孝孺”乱党而下狱丢官。
方孝孺是江南大儒,文艺大v,被读书人所推崇,当初人们挤破脑袋参加方孝孺组织的诗会和文会,曹家是书香门第,自然也凑过去蹭大v的流量,诗词还得到了方孝孺的亲笔点评。
蹭流量一时爽,清算火葬场。
方孝孺灭族,临死之前,他还大声唾骂永乐帝,“老夫不怕你这个谋朝篡位的逆贼!别说灭我三族了,就是灭我十族又如何!”
还嫌骂得不过瘾,又加一句,“千百年后,陛下还是逃不过一个‘篡’字!”
这下把永乐帝给气坏了,我说灭三族,你说给老子来十个。
这种要求简直太神奇了,好吧,我成全你。
刑部拉灭门清单时犯了愁,以往顶多灭九族,这第十族从何而来?那就把门生故旧算上吧。
就这样,骂人一时爽,亲戚朋友都跟着去火葬场了。曹家一夜之间祸从天上来,全家下狱,唯有曹氏女机灵逃脱,去扬州求姑祖母曹尚宫帮忙捞人。
原本曹尚宫退休选择隐居扬州,而不是回乡养老,就是因她懒得和族人搞人情来往,或者被某些没有眼色的族人自作主张,给她介绍某个官员当续弦。
她在宫廷当女官多年,顺风顺水,不到四十岁升了尚宫,性格为人处世的态度都和传统书香门第所不容了,回家孤独寂寞,还不如在扬州养老轻松自在,后来有了崔尚仪陪她,同为女官,志同道合,隐居之所猫狗双全,就更乐不思乡了。
侄孙女曹氏逃脱官兵抓捕求到了曹尚宫这里,这让曹尚宫眼前一亮:哟,这小姑娘的勇气胆识和某个人似曾相识,有点胡善围当年啥都能豁的出去的影子。好好调教一番,送入宫廷,曹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曹尚宫亲自上京城,找了老同事纪纲,说曹家不是方孝孺正儿八经的学生,只是诗会上见过几次面,曹家政敌借机会整治曹家,好腾出官位来,给别人让路。
这种罪名可有可无,对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而言不算棘手,纪纲愿意卖曹尚宫一个人情,那时候刚好大病初愈的徐皇后来到京城举办封后大典了,急需施加仁政,一打一拉,稳住民心,免得朝廷官员因方孝孺灭十族人心惶惶,借此互相攀咬,党同伐异,重现洪武朝“蓝玉案”五千多官员齐齐丧命的惨剧。
永乐帝也不想杀那么多人,诛十族打击范围实在太广了,他不能真的做一个孤家寡人,但皇帝金口玉言,他岂能出尔反尔?永乐帝需要一个台阶下。
曹尚宫密见徐皇后,定下曹氏女午门上书,为父伸冤;皇后宽容,既往不咎的大戏。曹氏女遗传了姑祖母刚烈的性格,也有头脑,完美配合徐皇后演戏。
这件事作为弘扬徐皇后仁慈的光辉事迹上了邸报,方孝孺灭十族的所谓门生故旧也就不了了之,只要承认永乐帝正统地位的,都放了。
送走了曹司言,已是傍晚,胡善围和阿雷在院子葡萄架下吃晚饭,凉风习习,阿雷突然住了筷子,说道:“姐姐,我们家后面就是大仓银库,要是从这里打个地洞,是不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搬银子了?”
胡善围闻言,也停了筷子:真是亲生的女儿,完美遗传了沐春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胡善围无语片刻,说道:“你好生吃饭,晚上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明日还要随我进宫谢皇后娘娘赏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搬迁新居第一晚,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胡善围听见西厢房传来阿雷土拨鼠似的尖叫:“啊!”
胡善围一听,以为阿雷做噩梦了,忙起床披衣去看,“怎么了?”
阿雷坐在梳妆台边,举着一颗还带有红血丝的牙齿,“牙……门牙掉了。”
胡善围松了一口气,接过牙齿,“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叫那么大声,九岁的大姑娘了,还一惊一乍的,你正是换牙的时候,掉了就掉了嘛,很快就长出新的来。”
说完,胡善围拿着牙齿,出了房门,往房顶上一扔,祝祷阿雷换牙顺利。
阿雷用清水咕噜噜漱口,“今天要入宫觐见皇后娘娘,一张口说发(话),结果缺一颗大门牙,说话漏轰(风),岂不被人取笑了去?”
胡善围一听阿雷牙齿漏风古怪的发音,觉得可爱,不禁笑了,“你这种情况特殊,谁家孩子不换牙呢,不算殿前失仪,你放心,没有人会和你计较这个。”
阿雷往梳妆台绣墩上重重一坐,“明面上不说,背地不知如何取笑我呢,除了皇后娘娘,我还能见到——”
阿雷像是想起什么,话题生硬一转,“姐姐刚才说我是个大姑娘了,现在又说谁家孩子不换牙,我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真是倒霉,第一次进宫就不顺。”
小孩子瞌睡多,胡善围往往起床散步走了一大圈,回到家里阿雷才刚刚起床,有时候还赖床不肯起来。
今天清晨胡善围还没醒,阿雷破天荒就起来了,很明显对进宫充满着期待,九岁的姑娘懂得爱美了,不再是以前黑溜溜的一颗卤蛋,两腿青泥,只为捞虾。
胡善围感叹光阴易逝,一晃那颗不修边幅卤蛋变成了掉了一颗牙齿就坏了一天好心情的女孩。
胡善围宠沐春,更宠女儿,说道:“既然如此,你今天在家休息,我一个人进宫,就说你身体不适,改日进宫谢恩如何?”
阿雷着急了,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不行!我一定要跟姐姐一起去。”
胡善围说道:“那你还哭丧着脸干嘛?赶紧梳洗打扮起来,精神一些,放开一些,你越是在意,别人越是看你的缺牙,你不在乎了,别人也不好意思盯着你暂时的缺点看。”
从七岁起,阿雷就不剃头了,留起了额发,任由刘海长长,头顶的长发梳成两个发髻,插戴上昨日徐皇后赏赐的纱花,浓眉大眼、毛茸茸的粉红桃子脸,很是喜庆可爱——张开嘴巴露出豁口的门牙也是可爱的。
胡善围吾家有女初长成,怎么看都看不够,觉得自家闺女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胡善围欣赏的眼神给了阿雷鼓励,从她渐渐挺直的腰杆来看,应是恢复了自信。
重入宫廷,当了四年尚宫的沈琼莲迎接胡善围,犹如看到救星,“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当尚宫太累,我有些力不从心,还是当尚仪舒心。你后日早些来,我把手头的事情一一交接给你,之后,我便要暂时出宫一趟,皇上许我出宫,和父兄他们一起为祖宗沈秀迁葬。”
什么情况?
刚入京城,海量信息就如潮涌般冲上胡善围的大脑,先是曹尚宫和侄孙女曹司言与徐皇后演出的大戏,然后沈琼莲要出宫——为沈秀迁葬?
沈秀,也是元朝末年首富沈万山不是被洪武帝给发配云贵时死在路上了了吗?永乐帝赦免了沈秀的罪?
沈秀当年在江南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三国鼎立时支持吴王张士诚,是张士诚的钱袋子,因而后来被一统天下的朱元璋给清算了,发配云贵,客死异乡。
还有沈家不是被洪武帝抄了一次又一次,从洪武初年的胡惟庸谋反开始,到洪武末年的蓝玉案,一次次被抄家灭族,幸亏沈家人能生,还经常分家,才不至于拴在一根藤上,被抄得灭绝,胡善围清晰的记得,蓝玉案后,沈琼莲曾经出宫和父兄一起为被株连的沈家人收尸。
永乐帝是什么意思?容许沈家人远赴云贵把祖先的棺材移到中原,重新下葬,这是以后不会对沈家开刀的意思?
胡善围心道,沈家人都去给沈秀迁葬去了,谁来管远赴重洋传消息给散居海外的小马皇后他们?
胡善围霎时有千百个念头,借口更衣,拉着沈琼莲说起了郑和下西洋的事情,“……这四年你在宫里当尚宫,宫里可曾有小马皇后和两个皇子诈死远赴海外的传闻?三保太监下西洋,仅仅是为了宣传新君登基、要万国来朝拜新君的意思?不是为了追寻小马皇后的踪迹?”
沈琼莲摇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原来是为这事,你太多心了。三保太监下西洋,一来是为了新君的威严,昭告天下,二来皇上有意松开海禁,都晓得海外贸易赚钱,我们沈家当年就是靠这个发迹的,朝廷税银也丰厚。”
“皇上想用海外贸易的税银补贴征安南的军费开支,但海禁是祖制,高祖皇帝曾经说过不准片板下海的,皇上靖难的时候,也是打着奸臣屡屡违背祖制的幌子,现在不能明面上说废海禁,否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所以,三保太监下西洋,是皇上给民间的一个暗示,明面上依然是海禁,但只要给朝廷交了税银,就睁一眼闭一只眼,顶多只是海禁松弛,不算违背祖制。三保太监这一去,也是打开海上航线,平定沿路的海盗,好方便大明的商船通行,这个皇帝和上一个不一样,心思深沉着呢。”
“还有,如今宫里宫外的传闻没有关于小马皇后母子三人的,倒是和建文帝有关,说什么起火那天,烧死的是太监。建文帝剃了头发,穿着和尚的衣服逃出宫了。简直可笑,宫里一道道高墙,连只猫都跳不出去,何况是个大和尚。再说了,穿和尚衣服那么显眼,还不如扮作太监呢,就是些如无根浮萍般的风言风语,你不用紧张,若有真有风吹草动,我早就秘密要沈家人去云南给你示警了,怎么可能一点行动都没有呢?小马皇后的秘密若兜不住,我们沈家人也会跟着一起完蛋的。”
沈琼莲这一席话又给了胡善围巨大的冲击,她远离政治中心四年,思路跟不上现在的形势了,这四年来她只是通过邸报来了解朝政,自以为看懂了,可是一进宫,她晓得自己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原来三保太监下西洋,是为了松弛海禁。这符合朝廷的一贯做法,基本不说人话,给个眼神,做个暗示,你自己体会去。
沈琼莲说道:“为老祖宗沈秀迁葬,魂归故土,是我们沈家人的夙愿。我把家里的老祖宗时代留下来的海航图志,大船的图纸等都献给了皇上,用于三保太监下西洋之用。皇上念及沈家献图的功绩,就特准我和父兄迁葬老祖宗,等你一回来,我就出宫,把老祖宗安顿好了,再回来当尚仪,你记得把位置给我留着,我在外头一两年就回来了。”
沈琼莲早就决定一辈子效力宫廷,不婚不嫁。这个天才少女除了自身才华,还兼具政治头脑,审时度势,几乎以一己之力为老祖宗沈秀正了名,永乐帝虽未明言,但容许宫里的沈氏女官出宫,为沈秀迁葬,也在暗示朝廷对沈家态度的转变。
这个郑和下西洋是一样的,给个眼神,你们自己体会。
除了服气,胡善围无话可说,宫中人才济济,新人曹司言,旧人沈琼莲,个个都能做大事,都不输她胡善围。
沈琼莲喂给她一颗定心丸,胡善围心下一块石头落地,只要不是为了追踪小马皇后他们就行了,至于宫里宫外盛传建文帝剃头当和尚逃出宫的谣言,她是不用在意的,她亲手点燃的一把火、亲眼看见火苗传到建文帝身上、亲手锁上的门、亲耳听见建文帝的惨叫声和拍门声。
她确定建文帝死的透透的。
“更衣”完毕,胡善围一脸轻松的出来,由沈琼莲亲自引领着去了坤宁宫,当年的正殿已经烧成灰烬,如今的宫殿是新修的。
徐皇后虚弱的不能坐着见人,在榻上躺着,胡善围和阿雷见了礼,徐皇后抬了抬手,“平身,赐座。胡善祥小姑娘,你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是。”阿雷走近,坐在塌边的绣墩上,徐皇后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阿雷蜜桃绒毛般的脸,“你送的那对孔雀本宫很喜欢,每天早晚天气不太热的时候,本宫都会到廊下庭院里看绿孔雀起舞,真美啊,本宫好像也有一双翅膀,能够飞起来俯瞰整个世界。”
阿雷尽量克服着牙齿漏风的障碍,缓缓说道:“皇后娘娘,绿孔雀是姐姐一手操办的,民女只是借花献佛,进献给皇后,不敢贪功。”
徐皇后笑了,不舍的摸着她的脸,“真是个实诚的小姑娘,基儿和壑儿时常提起你,每次只要说到你名字,他们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看着这样的徐皇后,胡善围很是震惊,徐皇后在她的印象中,还是过去燕王妃时代,怀着身孕还敢起快马狂奔,带着府兵抄检赌坊,把弟弟徐增寿绑在马后拖行,强制戒赌的英姿飒爽的形象。
可是现在,徐皇后虚弱无力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孝慈皇后临终前的时候,也是这般憔悴,也是云南刚刚进献了一对绿孔雀,也是羡慕孔雀可以飞翔。
唯一的差别,就是当年孝慈皇后一心求死,拒绝治疗,拒绝服药。现在的徐皇后双目里满是对生的渴望。
徐皇后不想死。
胡善围觉得心酸,看来她即将送走大明第三个皇后了。
徐皇后和阿雷说了几句话,最后说道:“绿孔雀就在庭院里养着,你去喂喂它们,或许还认识你,我和你姐姐有些话要讲。”
阿雷告辞。
且说东宫,一个小火者偷偷禀告皇长孙朱瞻基,“胡尚宫和胡小姐已经进宫了,沈尚功亲自迎接的,此刻去了坤宁宫。”
朱瞻基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去坤宁宫看……绿孔雀。”
小火者说道:“奴婢暗中观察,胡小姐笑不露齿,进退得当。不过,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缺了一颗门牙,好似有些不自在。”
朱瞻基和阿雷都是洪武三十一年春天生的,小基只大她一个月多月,因而两人换牙的日期也差不多,现在两人都是第二轮换牙,小基的门牙最近两日也有些松动,只是还没掉。
朱瞻基踌躇片刻,要小火者退下,对着镜子看自己松动的门牙,用手抠了抠,没掉,从以往换牙经验来看,还需要七天左右才能自然脱落。
来不及了。
夏天炎热,房间有冰盆用来降温,朱瞻基抓了一把冰块塞进嘴里,故意用松动的门牙使劲一咬。
磕巴一声,冰块碎了,牙也掉了,满嘴的血腥味。
朱瞻基连冰块带牙齿一起吐出来,捡出牙齿装进荷包,漱了口,为了止血镇痛,又含了一块冰,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这下阿雷妹妹见我就不会尴尬了,反正都缺一颗门牙,谁也不取笑谁。
第213章 永乐朝后宫女子图鉴
绿孔雀喜欢水和树荫,一般在河畔筑巢,爱惜漂亮的羽毛,不喜在毒日头下暴晒,为了伺候这对祥瑞,宫里特搭起一个像屋子那么高的凉棚,棚里堆着水缸水盆,再搬来一盆盆植物,假山石碓,建成人工景观。
绿孔雀喜欢傍晚出来活动,此刻蹲在草丛里打瞌睡,阿雷无鸟可赏,便在凉棚里赏精致的人工景观,忽闻觉得身后突然安静下来,回头一看,伺候的宫女太监均不见了,只有一人逆光站在凉棚里,旁边是一盆凤尾竹。
那人身形瘦长挺拔,姿态俊逸如竹,刹那间,阿雷还以为凤尾竹成了精。
五年不见,还是那么瘦。
阿雷很是惊喜,本以为是永别的,却还能再见到幼时的玩伴,自打记事起,小基哥就在她身边,简直是和姐夫一样的亲人,她过了许久才接受小基哥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阿雷本能的露出笑容,笑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缺失的门牙,笑容就像中了孙悟空的定身咒,僵在脸上。
朱瞻基见阿雷尴尬,便“先笑为敬”,露出牙齿的豁口。
阿雷见了,顾不得姐姐“矜持淑女”的叮嘱,像平常在家里那样放声大笑起来。
朱瞻基见阿雷笑的灿烂,也跟着笑出了声,顾不得夫子们要求谦逊平和、笑不出声的教诲,笑得放肆。
凉棚外头的小火者听了,暗自惊讶:真是白日见鬼了,里头那个笑声如公鸡打鸣的小少年真是皇长孙吗。
凉棚里故友重逢,笑声不断。坤宁宫另一边气氛凝重得呼吸都困难。
徐皇后喝了一盏补气的参汤,双颊涌上一阵潮红,像是擦了胭脂,稍有了些力气,她慢慢坐直了,仔细打量着胡善围:
“第一次见胡尚宫,还是洪武十三年,胡尚宫带着孝慈皇后所赐的《赵宋贤妃训诫录》送到燕王府,一晃二十七年过去了,本宫即将入土,胡尚宫却好似从昨日走来,青春依旧,真是羡慕啊。”
胡善围比徐皇后还大两岁,赐书那年,她刚满二十岁,因考入宫廷,逆转人生,发誓一生不婚,效力宫廷。
当时还是燕王妃的徐皇后十八岁,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怀着汉王朱高煦。
燕王妃骑马砸赌场、拖着弟弟徐增寿在田野狂奔的英姿也仿佛就在昨日,可现实是残酷的,徐增寿死在破晓黎明前、被建文帝一剑封喉,燕王妃当了五年皇后,就大限将至。
古往今来,就没有皇后像徐皇后这样地位巩固。
论出身,她是中山王徐达嫡长女,大明一半江山都会她爹打出来的。
论生育,永乐帝四女三子,皆是徐皇后所出。
论功劳,她福泽燕地,坚守北平,是靖难之役最坚强的后盾。
论才华,她和曹尚宫、曹司言祖孙两人唱的大戏,稳定了诛杀方孝孺十族差点失控的朝局和臣子之心,挽回了民心。
论情分,她与永乐帝青梅竹马,十四为君妇,十八岁生了四个孩子,平均一年一个的速度,她喜欢听戏,永乐帝还是藩王的时候,燕王府就包养了大明最优秀的戏剧家,专门为燕王妃写本子。杨景贤的《西游记》就是燕王府最出名的本子。
这意味着什么?类似现在为了讨得老婆欢心,一口气收购了晋江文学城,包养了十万作者。
然而,老天好像是公平的,给她几乎所有女人想要的一切,却没有给她寿命,就像她弟弟徐增寿一样,半生娇宠着长大,亲爹姐姐兄长都惯着他,结果,增寿不寿,命丧剑下,徒有虚名。
唉。
胡善围向来会说话,伶牙俐齿,此刻感慨万千,明明晓得现在应该出言安慰徐皇后,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于徐皇后这种通透的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她想要延续生命,茹司药和谈太医都无能为力,一个女官能有什么用呢?
唯有帮她处理好后事而已,让她安心上路。
胡善围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尽管直言,微臣能做到的、做不到的,都会给娘娘一个准话。”
“胡尚宫真是个爽快人。”徐皇后一笑,“本宫现在明白当年孝慈皇后和高祖皇帝为何那么欣赏你了。本宫把后宫交给你,死了也瞑目,如今的后宫和以往都不一样,都是政治原因抬进来的女人,你要好好照顾她们,也要防着她们。首先,宫里一半的嫔妃都是来自藩国朝鲜的女子。”
胡善围心道:这个不稀奇,从元朝开始,就流行蓄养高丽国、也就是现在朝鲜国的女人,经常互相攀比家中高丽女奴的数量和质量,并引为为傲。
女人、人参、东珠还有海东青是高丽国四大贡品。
就类似现在各大富豪炫耀各自资助训练的韩国女团或者少女偶像,每到宴会,就把自家的高丽女奴拉出来各种比拼,才艺厨艺或者相貌,夜夜都是创造一零一。赢了的人倍有面子,输了的人不服气发誓要赢回来,因而对高丽贡女的需求越来越大。
由于每年都要进贡一定数量、相貌出众的贡女,导致当时高丽国发布诏令,十二岁以上民间平民少女必须经过贡女选拔淘汰下来,才能自行婚嫁,否则就是违法。
洪武朝后宫四分之一都是高丽贡女,永乐帝的生母就是贡女出身的硕氏。
故,胡善围有些不解,”皇后娘娘,这些朝鲜贡女难道有出身不凡者?为何是政治原因抬进来的?”
人之将死,有些国家机密必须告诉胡善围。徐皇后解释道:“以前是高丽国王氏王朝,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改朝换代,是李氏当政的朝鲜国。当年皇上还是燕王的时候,悄悄出钱出兵器,帮助权臣李成桂夺位。”
“故,朝鲜立国,和燕地暗地里关系很好,靖难之役的时候,李景隆五十万南军围攻北平城,建文帝还下旨命和燕地的邻国朝鲜出兵出粮食支援李景隆,李成桂表面答应,背后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没有支援李景隆,否则北平城很可能被攻破,本宫也没有机会今日和胡尚宫重逢坤宁宫。”
徐皇后淡淡讲述,胡善围却听得惊心动魄:还有这事?看来我在云南四年,信息滞后,快要变成井底之蛙了。
都这个时候了,徐皇后还反过来安慰胡善围,“事关机密,大明也有区区几人知晓皇上和朝鲜国王李成桂的交易。朝鲜是东北边境最重要的藩国,皇上要迁都北平,就必须稳住朝鲜,否则新都城危矣,迁都的事情就要黄了。”
“所以,后宫里的朝鲜嫔妃,全都是朝鲜两班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汉字是朝鲜的官方语言,朝鲜贵族专用,这些朝鲜嫔妃琴棋书画,谈吐礼仪,和大明书香门第的小姐别无二致,并非以前只是用来取乐消遣、以色侍人的贡女。”
“她们的父兄是亲大明派别的朝鲜两班大臣,是稳住朝鲜、将来顺利迁都的基石。只要她们没有过分之处,尽量善待她们。”
胡善围明白了,说道:“微臣知道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和聪明说话就是舒心,一点就通,一下在抓住重点。徐皇后微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这些朝鲜嫔妃出身最高的权氏已经封为贤妃,还有鱼氏、吕氏、崔氏等等,皆是好人家的女儿,各自都封了品级。”
“此外,宫里还有两个来自女真部落的妃子,也是为了稳定边境之用,这些番邦女子,远离家人,都是父兄为了前程送来大明和亲的,都是可怜人,在本宫手下都很听话乖顺,就是不晓得本宫死后,是否有人兴风作浪——你需记住,要善待她们,也要防着她们持宠而娇,扰乱宫廷规矩,宫规不能松。”
胡善围应下,“微臣对她们以礼相待,宽容为上,若有心术不正者,先言语敲打,收手也就罢了,若一意孤行,便先请示皇上,以宫规论处。”
“嗯,就是这个意思。”徐皇后说道:“还有一个张淑妃,父亲是忠武王张玉,张玉本是元朝枢密院知院,一品大员,投降大明后跟随皇上,在靖难之役时,为了救皇上而战死,皇上为抚恤忠臣,纳张氏进宫。张氏背后是靖难功臣还有投降大明的元朝臣子,你……”
徐皇后交代后事,强打精神说的太多,此时越发虚弱,都无法坐直了,胡善围忙扶着皇后躺下,捧上参汤。
徐皇后休息了好一会,才说道:“后宫大概情况就是如此,本宫走后,应是张淑妃统领六宫。张淑妃太年轻,性子有些急,你是三朝尚宫了,好好稳住她,莫要走错路,本宫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本宫担心的……是东宫。”
徐皇后忧心忡忡的看着东宫的方向:“太子身体不好,外头废太子的风言风语就一直没断过。太子总是对本宫笑呵呵的,似乎从来不放在心上,唉,知子莫如母,本宫晓得他心里不舒服,有本宫在,一定能护得住这个憨厚善良的孩子,无人能撼动东宫。”
“可是本宫若走了……老二性格天生就爱争强好胜,靖难之役,他跟着皇帝一路拼杀,还救过皇上的命,知子莫若母,本宫也晓得他心里不服气,不过,有本宫在,兄弟两个表面始终都和睦,本宫本想着,时间会冲淡一切,本宫在中间慢慢调停,兄弟两个会和好如初,可是本宫没有时间了。”
徐皇后双目生的期望越发迫切,“本宫并不贪恋这人间富贵,只是担心兄弟骨肉相残,本宫知道为难胡尚宫了——如果可能,请胡尚宫尽力避免悲剧发生,要汉王明白,永乐皇帝只有一个,东宫永远都是东宫。”
“这个……”胡善围说道:“微臣不敢保证能做到,只能尽力而为。”
其实徐皇后的几点要求,和胡善围的工作准则不谋而合:谁搞宫斗我搞谁,谁争储位我搞谁,都不准搞事情,建立和谐有秩序的大明皇宫。
第214章 左邻右舍
徐皇后和胡善围交代后事,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太子和汉王。
以徐皇后的能力,她足以教好长子和次子,可是就在两个孩子从小少年走向青年的关键十年,懿文太子朱标暴亡。高祖皇帝为了巩固毫无根基的皇太孙朱允炆的储位,把各大藩王的世子留在京城,名为教育孙子们,其实是人质。
燕王府因为实力太强悍,连同老二朱高炽也一并扣下了。由此,永乐帝和徐皇后缺席了两个儿子性格转型期最重要的十年。
出走时还是懵懂无知小少年,永乐帝靠着装疯卖傻即将去死才哄得建文帝放了孩子们回来,归来时都已不是少年,而是娶妻生子的成年人了,性格已经定型,
想要强扭回来,谈何容易呢?
徐皇后要走了,曾经在太子和汉王缺失父母那十年又当爹来又当妈,还当舅舅的徐增寿已走了五年,两个兄弟情强效黏合剂都要过期……
胡善围听罢徐皇后的交代,明明是大热的夏天,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瞧着徐皇后精力不济,胡善围告辞,反正后天她就要正式进宫了,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曹司言送她出去,路过养绿孔雀的大凉棚,顺便把阿雷也打包带走。
老远就听了清脆的笑声,阿雷和一个竹竿般清瘦修长的小少年一起出来,“我要和姐姐回家了,改日再找你玩。”
朱瞻基还是以前的小模样,巴掌大的小脸,又瘦又白,脸上可怜的一点肉加起来都没有阿雷半扇脸的肉多,一副总是食不果腹、营养不良的样子。
因脸上没什么肉,就显得鼻梁坚挺,眼窝深邃,这身材相貌,放到现代就是时尚所追求的厌世脸和衣服架子,模特预备役。
不过在这个时代,朱瞻基这种相貌不讨喜,远不如他的威武雄壮水坑堂弟,他如果换一身补丁衣服、往脸上抹点灰尘、再端个破碗、在街上一蹲,很容易激发路人同情心,一天破碗能够扔十个铜钱。
到底是养过两年的孩子,叫过一声干娘的,胡善围母爱泛滥,不禁过去细细摸着朱瞻基的脸,他还是光长个不长肉的体质,身高和胡善围差不多了,腰肢却比阿雷还细些,长手长脚,真是越长越像螳螂了。
胡善围说道:“好似又瘦了些,殿下在宫里每日进学,很是辛苦吧。”
何止进学?
朱瞻基小朋友回家这三年的日子承受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压力,他天资聪明,进学对他而言不算难,又是沐春这等封神的人物指导他武艺,基本功扎实,骑射功夫难不倒他。
朱瞻基的压力很多是来自皇室复杂的人际和利益关系。首先他亲娘太子妃在永乐三年又生了个儿子朱瞻墉,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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