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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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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那条是阿雷的,小基那条是小花狗,沐春说道:“要他们自己养大,和狗有了感情,将来训练成猎犬,我就带他们去打猎。”
胡善围看着小基说道:“燕王已经登基,年号为永乐,明年就要启用新年号了,还废除了建文的年号,今年是洪武三十五年,还册封了燕王妃为皇后,燕王世子为太子,这孩子是宫里唯一的孙辈,估摸过几天就有朝廷的人过来接。小基等不到小奶狗长大就要离开昆明了。”
沐春见四处无人,只有两个专注喂狗喂小兔子的懵懂孩童,便说道:“没有那么简单,虽册封了新后新太子,昭告天下,但是京城最近不太平,腥风血雨的,我的弟弟沐晟的外祖父耿家已经被满门抄斩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老臣都不肯认新帝,大骂永乐帝谋朝篡位,全都灭族了。还有驸马梅殷,企图刺杀新帝,被纪纲的暗探戳破,中了埋伏,落水而死,如此一来,高祖皇帝的几个女婿,从大驸马到九驸马,全死绝了。”
九个驸马,无人生还。
要么被高祖皇帝抄家灭族时弄死,要么在靖难之役时站队时被弄死,六驸马王宁被建文帝弄死、七驸马李坚则在跟随李景隆攻打北平时坠马受重伤,还没抬到北平医治时就死了。
好容易留下个二驸马梅殷,不肯承认永乐帝,结果成了个落水鬼,就这样,洪武朝的公主们,从老大到老九,都成了寡妇。
胡善围见惯皇室权力更迭时的残忍,对驸马梅殷之死并无意外,只是听到“从大驸马到九驸马,全死绝了”之句时,心中蓦地一痛,沉默了,不接沐春的话。
沐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开始抢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王宁死在曙光出现之前、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很遗憾,我平生只服过几个人,王宁就是其中之一,能忍辱负重、建功立业;也能为妻顶罪,保护家人,真是个男人。”
胡善围嗯了一声,“可见人都是会变的,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一腔热血,保家卫国,家人未婚妻都要靠后。人到中年,事业有成,过着安稳日子,有出身高贵、知冷知热的妻子、有懂事聪明的儿子,还喜得大胖孙子,家人便在心里占据了上风,豁出去性命也要保护家人。”
胡善围一把火烧了坤宁宫,也为王宁复仇,但人死不能复生,少女时代最初和唯一的爱情、那个曾经托付终身的人,死于宫廷斗争,再也回不来了。
我咋管不住这张嘴呢,说什么不好,非要提到驸马,明明晓得她以前对王宁用情至深,甚至放弃改嫁,考入宫廷当女官避开世人指指点点。沐春肠子都悔青了,只得继续抢救,说道:“我对你不会变的。”
“我知道啊。”胡善围牵着沐春的手,“我对你也不会变。”
第198章 迟到
胡善围和沐春过上了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事无非、快活自在的高级离退休老干部生活。
和以前终日忙碌、精神高度紧张的尚宫职业相比,退休的生活节奏简直像乌龟一样慢,夫妻两个的生活节奏完全随着两个孩子来安排的。
胡善围为了搞好和女儿的关系,豁出去了所有的矜持、还壮了胆子,四十岁高龄去学游泳,老胳膊老腿蹬到酸疼,几乎喝了一肚子凉水,还被私人教练沐春以权谋私,在水里沾了不少便宜,如此等等,只是不能描述。
把手伸到泥土里摸蠕动的蚯蚓以备给两个孩子钓鱼之用、充当人肉幌子,把母鸡引开,以便阿雷去鸡窝里摸走刚下出来的鸡蛋,施展声东击西之计,胡善围被母鸡追得玩命狂奔,最后还是沐春挥着杆子解围。
胡善围摘去发髻上的鸡毛,气喘吁吁说道:“怎么母鸡那么凶?”
沐春笑道:“母鸡算是温顺的——明日他们去摸鹅蛋,你去招惹大鹅试试。”
次日,胡善围被一群脖子伸直就像一根根长矛似的凶鹅追到被逼跳水,施展刚学的狗刨游泳技能方成功脱身。
胡善围九死一生上岸,质问沐春不出手帮忙,还在一旁看笑话!气得她都想原地休夫。
沐春笑到咳嗽,“我教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敢独自下水游泳,太依赖我了,你看看没有我帮忙,你比以前游的更快更好,恭喜你今日学成,为师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胡善围扑了过去,用拳脚来诠释了什么叫做教会徒弟打死师傅,以及何为欺师灭祖。
胡善围和沐春夫妻关系最融洽的都是两地分居的时候,只要住在一起,沐春作天作地不着调的风格,胡善围隔三差五就气得要休夫。不过尽管如此,胡善围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
就这样,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胡善围每日和两个孩子一起戏水奔跑、偷蛋摸鱼捞虾,白皙的肤色也晒黑了,像是镀了一层蜂蜜,到了秋天,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双目含笑,少了当尚宫时候的不怒自威之气,气质为之一变,相貌似乎也变了,颇有逆生长的功效,镜子里女人好像越来越年轻。
胡善围陪玩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入秋的时候,阿雷终于容许她给自己洗澡陪睡了。
由于伙食太好,夏天的一对小白兔被他们养成了小猪般的胖兔。两只小奶狗——按照肤色,分别叫做小黑和小花,也能跟随小主人在菊花田里奔跑,沐春训练它们捡球、“寻宝”等小游戏,为将来当猎犬而努力。
沐春还以此鼓励两个孩子,“你们看,连当狗都要努力学习,何况人呢?”
胡善围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小孩子的自尊心被激起,每天一个时辰的读书启蒙都能坚持下去。除了启蒙教育,身为皇长孙的干爹,沐春还一期不落的给小基念邸报,给小基讲朝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皇帝发了那些圣旨,官员人事变动等等,小基刚开始如听天书,一听就困,简直比催眠曲还管用,沐春还没讲几句,他就趴在干爹怀里睡着了。
直到胡善围回家,永乐帝登基,小基偶尔听干爹干娘议论京城何时派人来接他,才五岁的他突然就开了窍似的,懂得一些东西了。
他离开燕王府时不到两岁,他对人生最初的记忆,是沐春抱着他上了一条大海船,他第一次在海洋上航行,大海鸥飞舞,时不时看见海豚跳跃,他喜欢海阔天空,所以,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攻只有一万守军的北平城,堪称燕王府最危难的时刻,对他而言却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燕王府当时也派了一百个精锐府兵一路跟随到昆明,负责保护王府嫡长孙,沐春也从来不隐瞒对他隐瞒真实身份。故,小基知道他总有一天要回家——那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小基不太明白“回家”是什么,但是他看见胡善围“回家”之后,干爹沐春整天春风满面,被干娘追着“家暴”殴打也甘之如饴,又看阿雷妹妹得到了双倍疼爱,“姐姐”胡善围近乎讨好的对待阿雷,这让小基对“回家”充满了期待。
干爹、阿雷妹妹、还有启蒙老师胡荣在干娘胡善围回家之后明显多了的笑容和开心,还有这些人对胡善围的关心依赖,小基觉得,回家对他,对早就没有记忆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当然,他对云南的生活也很满意,但他也清醒的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就是邸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朝廷”、“皇家”,皇帝是他爷爷,太子是他亲爹,他的家有个很高大上的名字——“宫廷”。
别人回家叫回家,他回家叫回宫。
府兵们训练他骑射时,总是鼓励他好好学,等皇上派人接他回宫,好好在皇上太子面前表现,皇上和高祖皇帝曾祖父“都是马背上得天下”,他们一定很喜欢文武双全的他。
小基有些迷惑,在他眼里,小孩子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就天然能够得到家人的疼爱和喜欢。就像阿雷妹妹,无论她做如何淘气,如何把白纸、衣服上甩墨点子画蝌蚪,她的姐姐姐夫都会原谅她,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可能宫和家不太一样吧。
小基是个早慧的孩子,心中虽然疑惑,但没有去问他人,闷在心里,练习骑射时越发认真,去当一个“宫里人”喜欢的那种孩子。
所以,打雷闪电时,阿雷妹妹会害怕的往姐姐姐夫怀里钻,小基不会,纵使半夜惊醒害怕,他也只是蜷缩在床上自己硬抗,因为府兵们总是说皇上太子都喜欢“勇敢”的孩子。
只有干娘胡善围半夜过来安慰惊醒嘴又倔强的他,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皇上也会害怕。勇敢,是明明害怕,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
小基顿时原谅了自己的胆怯,连皇爷爷都会害怕呢,没什么丢人的。
秋天到了,小基能够连猜带蒙的看邸报,会娴熟的骑着四川小矮马,会十次能有五次的射中箭靶,不至于脱靶,甚至偶尔能射中红心,小基觉得这样的自己回宫之后,应该能够像干娘回家一样得到家人的喜欢。
可是一直等到了入冬,干爹干娘,还有府兵们嘴里说的“宫里来人接”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
小基摸着小狗小花的肚皮,小花舒服得呼噜噜叫,小基满腹心事:是不是“宫里人”把他忘记了?这个很正常,因为他也记不起家人了,甚至亲娘太子妃都不记得了。
小基还鸡贼的翻看邸报,寻找新皇室是否有新的孙子出生,并没有,如今大明皇室,他依然是唯一的孙子。
这是为什么呢?小基很疑惑,又不敢问大人。
小基小小年纪,承担了成年人才有的压力,日夜忧心,因而他吃的精细、玩的也都不少,却总是不长个长心眼,就不是不长肉。
阿雷则是除了心眼,什么都长,入冬天气冷的时候,胡善围把她搂在怀里睡觉,软绵绵肉嘟嘟的,简直太舒服了。
小基总是不长肉,尤其是胸脯瘦成一把琵琶,沐春担心将来不好向永乐帝交差,心想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便要厨娘每晚入睡之前给小基做一碗牛奶炼成的酥酪。
沐春瞒着阿雷,做贼似的每晚偷偷给小基端过去,叮嘱道:“千万不要让你阿雷妹妹知道了,她不能吃这顿加餐——如今你干娘都抱不动她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你要当一个保守秘密的乖孩子对不对?”
小基吃得香甜,连连点头。
连吃一个月,终于有所成效,小基脸上有些肉了,沐春再接再厉,继续当好饲养员。
可是有一晚,沐春端了酥酪,还有粗糙到膈人的白麻布衣,要他换上,“你外祖父去世了,虽隔得远,也要为他穿孝,尽孝道的。”
小基不记得父母,当然不记得外祖父。外祖父张麟,原本是河南永城县一个小旗,低级武官,以为此生升个百户就谢天谢地了,没料到生了个好女儿,赶上了高祖皇帝下令“联姻平民,选秀畎亩”的好政策,张氏参加秀女,还一路过关斩将,一步登天,成为燕王世子妃。
起初,张氏跟着丈夫都在京城为人质,但是燕王夫妻很尊重这个平民亲家,想法子把亲家公张麟调到北平去当官,并委以重任。
张麟因女儿得到富贵,依然谨小慎微,低调做人,踏实做事,以能力服人,燕王越发赏识这个亲家,后来起兵“靖难”,张麟理所当然的入了伙,一起反了。
燕王封张麟为北平城的指挥使,主管北平防务,等于把家交给了亲家公保护,可见对张家的信任。张麟不辱使命,在北平防卫战时辅助燕王妃和女婿燕王世子朱高炽,拼死拼活赢得胜利。
北平守住了,张麟身上多处重伤,靖难打了四年,张麟一直带病坚持上岗,把北平城守得水泼不进,虽有名医和各种贵重药材治疗,但也拖垮了身体。
靖难之役胜利,亲家燕王登基为帝,封了长媳张氏为太子妃,封了亲家张麟为彭城伯,并把张麟召到京城,负责南京城的防务,封为京卫指挥使。
这是大手笔了,须知连孝慈皇后都没有给家人弄个伯爵,建文帝也没有给马皇后的家人封伯爵,国丈马全始终都是太常寺卿的身份,没有爵位。
彭城伯张麟为感谢皇恩,越发尽心尽力,结果身体实在吃不消了,积劳成疾,猝死在任上。
永乐帝很是伤心,追封了亲家公为彭城侯,并赐给谥号“恭靖”,风光大葬张麟。还要张麟的长子张昶承袭了彭城伯的爵位。
彭城侯张麟的葬礼,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出现,为何?
因为此时的大明皇宫,皇后、太子一家人都不在这里,他们得到了永乐帝的正式册封,但人都还在北平!
这也是为什么永乐帝迟迟没有派人去云南接大孙子回京城的原因。除了外面朝廷大清洗,除掉不肯承认永乐帝正统帝位的大臣,空气都有阴魂不散的血腥味,局势不太平的缘故,还有如今偌大的大明皇宫,只住着永乐帝一人,永乐帝不敢把大孙子交给宫人照顾,他更没空亲自带孙子。
和永乐帝一起打进京城的还有已经封为汉王的二儿子朱高煦,但汉王已经成年,不便住在宫里,在宫外单独开府居住。
为什么皇后太子等迟迟不到京城?
原因也很简单:那次残酷的京城保卫战中,受重伤不仅仅是刚刚去世的彭城侯张麟,徐皇后也受了伤。
为鼓舞士气,徐皇后亲自上阵杀敌,背部遭到袭击,后来瞒着众人,强忍着伤痛,一直撑到了永乐帝援兵到,李景隆退兵。
靖难之役时,徐皇后的病情时好时坏,此事作为重大机密,一直瞒着,不为外人所知。永乐帝成功打进京城,登基为帝,夫贵妻荣,本该苦尽甘来,但是徐皇后的弟弟徐增寿死在曙光来临之前,被建文帝当朝一剑封喉,血溅当场,增寿不寿,弟弟为燕王府而死,徐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很受打击,旧病复发。
徐皇后的大哥魏国公徐辉祖在负隅顽抗后,见到弟弟的五个戒指而弃刀被俘,永乐帝当然不会杀了大舅子,他要大舅子写悔过书,只要以魏国公的身份承认他的帝位,臣服于他,他就原谅大舅子,要大舅子继续当魏国公,掌握兵权,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但是徐辉祖坚决不肯承认大妹夫的正统地位,骂永乐帝谋朝篡位,坚决不肯臣服,为了表决心,徐辉祖甚至选择了自尽这种强烈的反抗方式!
徐辉祖当场打脸,永乐帝还能怎么办?他是皇帝,又是巩固帝位的关键时刻,必须惩罚自戕的大舅子徐辉祖,以显示皇帝的威严。
永乐帝夺了魏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贬大舅子徐辉祖为庶民。
当然,作为弥补,永乐帝封了小舅子徐增寿为世袭罔替的定国公,并以追封其为武宁王,以王礼风光大葬。还让徐增寿的嗣子徐景昌继承了定国公的爵位。徐景昌本来就是大舅子徐辉祖过继给小舅子徐增寿的小儿子,依然是徐家血脉,徐皇后的侄儿,算是一打一扶,到头来徐家依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之家,只是把长房的爵位给了二房,从左手到右手、肉烂在锅里头、还是徐家人的。
但是对于徐皇后而言,她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兄弟,如何不痛?
徐皇后连番遭遇打击,病情加重,无法长途跋涉到京城开始繁琐的封后大典,太子朱高炽纯孝,自请留在北平为母亲侍疾,安抚失去娘家两个兄弟的徐皇后,大家都忙的团团转,局势又紧张,于是小基只能留在云南过年了。
第199章 吃
无论你在那里,遵守孝道和交税都是无法避免的。虽然小基“藏在云南无人识”,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小基要为外祖父张麟服齐衰一年,三个月内不能吃肉,这一年还不能进行听戏等娱乐活动,不能穿毛皮绸缎等华丽的衣服。
幸好昆明的冬天并不冷,小基穿着厚实的粗布棉袄也能抗过去。不能吃肉,沐春这个饲养员就用牛乳和鸡蛋喂他,看他实在馋肉了,就请了饭馆专门做素菜的大师傅用面筋豆腐做各种口感和味道与肉极其相似的素肉给他吃。
身为嫡长孙,在孝道上是不能有污点的,尤其是皇室的嫡长孙。
沐春小时候是个敢在供奉祖先祠堂里炸屎、发粪涂墙的“逆子”,但是对于皇孙,他要尽到干爹的责任。
反正吃素的又不是他。他一天吃素都熬不下去。
阿雷把肉饼藏在裙子里,偷偷递给小基,“基哥你吃,他们都不知道。”
小基摇头,“不吃。”
“厨房刚刚烤出来的,可好吃了。”阿雷拿出圆溜溜的肉饼,咬了一口,圆月立刻出现一个缺口,肉馅脱离了面饼的全面封锁,肉香四溢,对小基的味蕾发起了猛烈攻势。
非常简单又经典的馅料——七分瘦三分肥猪肉小葱馅。猪是自家小农场养的黑皮走地猪,肉质鲜美。葱是河畔挖的翠绿小野葱。两者搅拌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一对神仙伴侣。
小基一副老成模样,不过到底是个孩子,闻着久违的肉香,立刻口水泛滥,被肉香攻得溃不成军,素肉到底比不上真肉,起码这香气是骗不了人的。
小基咕噜一声咽下口水,“我要为外祖父守孝,不能吃肉。”
阿雷不愧为是沐春的亲闺女,思维清奇非俗流,“你认识他吗?你跟他很熟吗?”
“不认识,不熟。”
何止和外祖父不熟,连亲父母也是陌生的,小基小大人似的一叹,“可是他是我外祖父,听护卫们说,我外祖父是为了保护北平受的伤——也就是干爹抱着我出海逃走的那次战役里受伤落下的病根,他是个了不起的将军。我应该好好为他服丧。”
张麟彭城侯的爵位,是靠着拼杀得来的,绝非普通靠着裙带关系受封的外戚,得到了燕王府将士们的尊敬。
阿雷说道:“姐姐给我讲庄子的故事,说庄子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真正的悲伤,是不能只看外表的。我问姐姐,她要是死了,我能吃肉吗?姐姐说,我想吃就吃,无所谓,只是不要给外人瞧见了。”
阿雷把肉饼再次递给小基,“现在没有外人,你吃吧。”
小基流着口水拒绝,“你姐姐同意了,我外祖父没来得及同意啊,不能吃。”
阿雷有些不耐烦了,拿起肉饼就走,走了三步,想了想,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孝期不吃肉,是为了不杀生,做福报。这样好不好,从今天开始,你吃一天肉,我吃一天素,咱们轮着来,你吃这个肉饼,我今天吃素。这样不用杀生,你也能吃上肉,照样积福报。”
还可以这样?小基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又觉得好像不妥,“可是,这样你隔天才能吃到肉。”
阿雷难以理解小基的想法:“可是,我们两个就能隔天都吃上肉,明明多好的事,被你说的那么凄惨。”
小基承受着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压力,看似积极向上,其实天性悲观,以最坏的打算,全力以赴做最大的努力,总是以最好的一面示人,这是勇敢,但真心活的很累,因而总是胖不起来,五岁的小孩子,装着五十岁的灵魂,负重前行。
阿雷天性乐观,这种乐观是会传染的,同样一件事,在她看来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小基最终吃了那块肉饼,连掉在棉袍上的饼渣都舔干净了。
阿雷这天破天荒的没有碰肉,为了保守秘密,还拒绝向姐姐姐夫解释。
胡善围还以为女儿食欲不振,用山楂熬水给她开胃。
小基为了报答阿雷的肉饼,转头就“出卖”了干爹沐春,把每晚的夜宵酥酪的事情说了,“我给你留一半,等熄了灯,你先装睡,我偷偷给你端过去。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哦。”
还有这等好事?阿雷当然答应了。
不过,这都瞒不过胡善围的火眼金睛,她可是个破案高手,从阿雷和小基轮番吃肉、以及早上给阿雷穿衣服时,闻到可疑的奶香发现了端倪。
胡善围没有戳破两个孩子的小秘密,只是每晚估摸着阿雷吃完了夜宵,就去“叫醒”她,再刷一次牙。
冬天不像夏天那么暴晒,阿雷渐渐捂白了,虽隔天吃素,但吃了三个月夜宵,身材依然保持圆润,从一颗黑乎乎的卤蛋,变成了一颗白嫩嫩的水煮蛋。
到了春天,两人都长了一岁,阿雷的光头长出了头发,勉强可以用红缎带扎一个冲天炮似的小辫
子,胡善围明天早上不亦乐乎给女儿打理头上几根黄毛。
保暖思娱乐,以前胡荣隔几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茶馆看热闹滑稽的《西游记》,因阿雷要守孝,这一桩娱乐就免了,小基馋馋的目送阿雷去看戏,他只能在家里写大字。
这一天,阿雷看戏归来,手里拿着一个涂得五彩斑斓的孙悟空面具,又偷偷翻箱倒柜,把冬天铺在床上的虎皮褥子翻了出来,用剪刀剪了一块虎皮,围在腰上,当成孙悟空的标志性装束——虎皮裙。
折了几根柳枝,编成头箍,插了两朵浅黄的小雏菊,立刻变成了孙悟空头上戴的金箍。
阿雷把小基唤到树荫下,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当金箍棒,戴上面具和“金箍”,围上虎皮裙,“你不能看戏,我演给你看啊。”
小基:……
阿雷单腿一个金鸡独立,右手搭在额头上,摆出孙悟空招牌动作——手搭凉棚远眺前方,捏着嗓子说道:“师傅!有妖气!”
小基:……
阿雷拖着棍子,画了一个圆圈,把小基圈在里头,叮嘱道:“师傅,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化些斋饭来吃。”
“你不要出这个圈哦,出了圈就被妖怪抓走了,洗干净了上蒸笼吃掉。”
小基毕竟还是个孩子,短暂震惊过后,乖乖蹲在圆圈里,立刻进入了角色,扮演唐僧,“为师不走,为师肚子饿了,就在这里等你化缘。”
阿雷点头,大呼一声,“筋斗云!”
阿雷假装乘坐云朵,快步跑去厨房摸了两个肉饼,分小基一个,两人一起坐在圆圈里吃起猪肉小葱肉饼来——已经过去三个月,小基可以正常吃肉了。
阿雷为了演好孙悟空,要沐春教她耍棍子、翻跟斗,沐春也乐意教女儿,阿雷是个灵活的小胖子,小孩子骨头又软,一个月下来,她连翻十个跟斗,还能站得稳稳当当。
沐春瞧着可爱,干脆请了一个唱戏的武生教她,阿雷的孙悟空演技越发精湛。胡善围没有阻止,女儿成了个皮猴或者大家闺秀都无所谓,难得阿雷待人真诚,用心去解决小基守孝期间的问题,反正她开心就好,当父母的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容许她自由成长。
何况学孙悟空还有意外收获,到了初夏,阿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不再是个胖姑娘了,嘻嘻笑的时候,颇有些清丽的小模样。
阿雷不知从那里听了一耳朵话,问胡善围,“姐姐,小基哥是不是要走了?”
胡善围点头,“嗯,他是我们家的客人,他有自己的家。他的家人也很想他,只是出于很多原因,暂时不能接他回家。”
阿雷想了想,问:“就像姐姐那四年不能回家的原因一样吗”
胡善围听了,差点当场飙泪,“是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除了姐姐给你讲过的庄子,不过这种圣贤似的人物,几千年来也有那么一个庄子。”
阿雷听了,知道小基离开已成定局,她脸上出现和年龄不符合的惆怅,“小基哥既然要走,他为什么来我们家呢?我跟他都玩熟了,从记事起就家里就有他。就像养小黑一样……”
阿雷打了个嘘哨,猎犬小黑闻声而来,阿雷揉着小黑的耳朵,“我都养熟了,小黑要走,我会很难过,但是邻居家的大黄走了,我就觉得无所谓。”
胡善围反问:“你希望小基哥在在别人家当客人吗?”
阿雷张开嘴巴要回答,但是脑子一时卡住了,嘴巴保持着张开的状态,一动不动,很是纠结,过了好一会,才鼓着腮帮子,一跺脚,“哎呀,姐姐这话好没意思,我不跟你说了。”
阿雷也遇到了解决不了两难问题,立刻开窍长大了,从这个夏天开始,就不要沐春洗澡了,家里养成小猪似的胖兔成年了,产可四个小崽,她大方分给小基一半,“你回家的时候拿去养。”
昆明这里,众人都做好了小基回京的准备,小基每天练字,都挑出最好的一副字装进箱子里,等着给父母看,表示他从无偷懒。他背着儒家经典,纵使不懂里头的内容,也硬背下来,据说祖母皇后喜欢读书,号称“女诸生”,想必回家之后会考校他的学识。
除了读书,小基还要练习骑射,从一百个护卫殷切的眼神里,他将标准定的远高于自己的年龄,他不想让那些素昧谋面的家人失望,他一定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才可以。
他无师自通了他回宫和干娘胡善围回家是不一样的,干娘只需做她自己,而他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和标准,一旦做不到,他就没有资格回家。
尤其是当他左等右等,从春等到夏,从夏到秋,写的大字装满了一个箱笼,连盖子都差点扣不上了,接他的人还是没有来。
小基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做得不够好,他们不要我了?
于是小基近乎苛刻的要求自己,好容易长的几两肉又消瘦下去。对此,胡善围和沐春几次劝解,小基表面“是是是”,然后……偷着练习,偷着背书。
这样只会更累,还不如以前呢,皇家的孩子注定要比一般付出更多。
没得办法,夫妻两个只能由得他去,要他别偷偷摸摸的学,小心熬坏了身体。
也只有和阿雷在一起,尤其是看她自扮自演孙悟空时,小基才会放松下来,露出属于孩童天真无邪的笑意,偶尔还跟着阿雷一起学孙悟空翻跟斗,他瘦,因而扮起孙悟空来更有优势,这让阿雷很是嫉妒。
最后一片秋叶落下,又过了年,依然没有人来接小基。
永乐二年,开了春,小基和阿雷都七岁了。
小基看了新一期的邸报,东宫一个侍妾李氏生了儿子,取名朱瞻埈,这是皇室第二个皇孙,从此以后,小基不再是唯一了。
小基看了,心中反而无端的放松下来,背书、练字、骑射都不如以前专注,得空要么牵着小花跟着沐春去打猎,要么和阿雷在昆明城里游荡,吃遍全城。
沐春见干儿子想开了,长进了,不再紧绷着神经,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小基太拼命,他真的害怕某天干儿子神经绷到了极致,一下绷断了,不堪设想。
就当小基都觉得皇室忘记了自己,他就打算在昆明和阿雷一家人过一生时,转折来了。
沐春带着小基阿雷打猎归来,收获满满,回家时,老远就见一彪人马把自家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那人漂亮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阿雷看着那人,都愣得忘记吃手上竹签穿着的一串炸汤圆。
沐春看到那人,立刻收敛起笑容,腾出一股杀气,“在我家门口如此高调行事,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里的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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