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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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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倒是义正严辞。”北狂问,“那你知道节度使又是个什么人吗?”
  方拭非说:“只是见过,不过我不喜欢他。当年我要出江南道的时候,受到了他的示意刁难,若非我朋友随行,他身份不凡,城门士兵不敢刁难,恐怕我会有不小的麻烦。”
  方拭非偏头问:“你不会又不知道吗?”
  北狂道:“节度使当年不过是一推官,还是靠着家中关系混上的。只是他家世不算显赫,帮不他太多。他会说话,很得州道佐官喜欢,又被推举给了当时都节度使,才慢慢开始拔升。最后因为检举有功,连升数职,并一路升迁,做到了节度使。”
  “哦,这个啊,听说过。”方拭非说,“不过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记得不清楚。”
  北狂说:“此人颇为圆滑,且利欲熏心,毫无底线。当年陛下下令封锁运河,有他的三分功劳。他促成运河官用之后,霸占河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从中谋利。拉拢了一干贪官污吏,借以稳固自己在朝中地位。”
  “如此说来,此人真是劣迹斑斑。”方拭非不由嗤笑,“那又如何?人家依旧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哦不,先前江南贪腐一案定然是波及到他了。若是能一鼓作气将让拿下,实在再好不过。”
  北狂忽得停了下来,看着她认真道:“你若是想要杀他,如今城内大乱,人人自顾不暇。他还将亲兵留在了寺庙保护五殿下,就是最好都机会。你要杀他吗?”
  方拭非吓一跳:“你说什么?节度使是几品官你知道吗?你先前还叫我不要自寻死路。”
  北狂不说话了。
  方拭非:“所以我们现在究竟是要去哪里?”
  北狂:“慧恩在何山县的私人住所。”
  另外一面,节度使带着三名侍卫,跟慧恩来到一处脏乱的院子。这地方倒是没有积水,可屋外原本栽着的几棵树,现在全倒了。他们是穿过残树走过来的,这让他感官并不好。
  他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我看这院落已经长久无人居住?甚至都无人打理?能算安全?”
  “风最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它既然当时没有倒塌,那现在也不会危险。”慧恩说,“风吹乱了而已,稍作整理,还是可以歇息的。使君在此处也不是久住,稍作歇息而已。”
  节度使点头:“也是。就不知这风何时能停。”
  慧恩站在一颗断树前,看着从中截断的枝干,手里用力捻着佛珠,才克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
  “飓风结束后,水不会马上退下,四处倒塌的房屋也还在。树木横在道路中间,商铺被黄泥水淹没,农田尽数作废,医馆里塞不下那么多的伤患,吃穿用行,全部都是问题。是以最麻烦的,其实是水灾过后的援助。若是做不好,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回复不了。”慧恩转过身,问道:“节度使,您怎样看?”
  节度使捂着鼻子正在四处查看,闻言说道:“什么?先进去吧,这边都是泥水。”
  慧恩冷笑道:“您真是未曾叫我失望。”
  节度使跟着表情冷下来:“你这是何意?”
  方拭非倏然发现,北狂这人,武功高强先不说,查案确实很有一套。井井有条,观察细微。在自己与冥思教周旋的时间里,对方已经查到了许多零散的信息条件。
  方拭非道:“其实你知道慧恩是谁。否则你不会如此笃定。”
  “我的确不知道他是谁,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查到这些事情,只是猜测而已。”北狂说,“慧恩十三岁起被冥思教的人收养。他当时还小,没有朝廷的批文,走不了太远的地方,所以他是江南东道的人。”
  方拭非:“是。”
  北狂道:“冥思教的主持,也就是慧恩的师傅,这两年收养过不少的孤童,可因为他戒心太重,大多都没有受到重用,最后在庙里做了小沙弥。他向来信任自己的同乡,重用的也全是自己乡民。那些和尚记念他的恩情,所以忠心耿耿。所有人里面,慧恩最不一样。慧通似乎非常信任他,闭关或外出时,一切庙中事物都交由他来主持。如慧通如此阴险小辈,怕是只有利益才能叫他安心。”
  方拭非:“是。”
  北狂:“所以,他不怕慧恩背叛自己,是因为慧恩与朝廷有仇。他家中或许是判犯下大错,朝廷不会放过他,他也不会原谅朝廷。或许,跟他就是同一个仇人也说不定。”
  方拭非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
  北狂:“要说慧通与谁有仇,这个是好查的。他年轻时不过一地痞无赖,后来走了邪道的路子,反而成了一代圣僧。他年轻时,与当初的节度使也算狐朋狗友,冥思教最初能有此发展,少不得节度使的提携放任。只是在教派壮大之后,其中利益纠纷不断,节度使发觉事情不对劲了,慧通又开始不听自己的指示,两人便分道扬镳,还因此结仇。慧通在节度使多番打击下,不得不带着信众四处躲藏游走。多年潜伏,等对方大意松懈,才开始故技重施,且这次大为成功,一发不可收拾。于何山县定根之后,二人矛盾怕是越加激烈。”
  这次轮到方拭非不说话了。
  “所以。”北狂结论道,“我不知道慧恩是谁,可他多半与节度使有仇。可向节度使复仇的,一是借由天灾直接下手,二是杀掉五殿下,叫陛下数罪并罚,借刀杀人。”
  方拭非:“有理。”
  慧恩说:“使君不必生气。我从小跟随我师傅学佛……”
  节度使打断他说:“他那骗子说的话,你莫非真的信?”
  “自然是不信的。他说自己是佛教圣僧,得佛祖传承,实际上,却连佛经里讲的什么都不知道。”慧恩低着头笑道,“他对佛经的钻研,甚至远不如我,所谓的高僧,也不过是骗人的噱头而已。到如今,一旦有人前来论道,他便会叫我上场。时常闭关,也是因为心烦佛经,不堪忍受,寻机逃避。”
  节度使听闻,大为诧异,重新认真审视他:“那你为何还跟着他?他是有个亲生儿子的,你知道的罢?即便你再讨他欢心,冥思教里的诸多财宝,也不会传给你的。”
  “我知道。”慧恩两手合十,颔首道:“我从未对师傅报过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也不能长久。昨日所为种种,来日必有报应,只看是谁人来取他的报应。”
  节度使忽而哈哈大笑,对他很是赏识,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倒是挺识时务,本官明白了,你是想跟本官投诚。好,本官便答应你。只要你将慧通做的那些肮脏事都说出来,本官保你无罪。”
  慧恩摇头:“我不是要给他报应的人。”
  节度使:“那是谁?”
  慧恩:“你。”
  “我?”节度使尚自高兴道,“确实,你告诉我,我来教他什么叫报应!”


第68章 蝼蚁
  慧恩静静看着节度使; 可节度使此时心中狂喜; 并未察觉到他眼中深藏的汹涌暗潮。
  他对慧通因旧仇怨恨已久。加之慧通又近乎在何山县内自立为王; 还敢唆使百姓虐杀新任县令; 引得京中关注,才致使今日种种; 为自己埋下了诸多祸端; 才促使陛下特派五殿下前来,再逼得自己不得不进城救人,最后不幸遇上风暴,危机重重。他早已恨不得杀之后快。
  他明明是江南东道节度使; 朝廷三品官员,实权统领总兵,全江南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他的孩子后代,即便什么都不做,那也会是高人一等,可以平顺富贵,安度此生。
  他一生官途坦荡,有如千里风吹一日帆; 而今已过天命之年,几近耳顺,一直没出差错。像他这样的出生; 普通人哪里能做得到他的地步?如今又不是春秋战国一类的乱世,一步登天大多只在梦里。他再撑个十年……不,五年; 把他儿孙扶上来,就可以安心告老了。岂能容忍慧通来坏他的好事?
  节度使拉过慧恩,说道:“你是慧恩,是吧?我听说过你,你是慧通的左膀右臂,替你处理冥思教的诸多事务,也是教里少有的虔诚教徒。可天下之大,何人不可归顺依靠,你若偏偏要选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聪明了。良禽择木而栖,多数人是因为分不清何为良枝何为朽木,这才落了难。但聪明如你,总不会这样吧?”
  慧恩说:“我留在冥思教,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师父自幼救过我,我也只用心在钻研佛理。”
  “呵,这叫愚孝。”节度使,“你报了他的恩,却害了另外的人,那你亏欠那些人的又该怎么弥补呢?”
  “是啊。”慧恩说,“害人一群人,该怎样还呢?”
  “自然是一命偿一命方可。若是害死了很多人,那便是死不足惜。”节度使拍着他的肩说,“不过你尽可放心,本官会替你网开一面,你可自称是不知情……你的确是不知情呀,每日只看书讲经,并未在外边挑动过百姓做不正常的事情。是吧?”
  慧恩抬起下巴,一滴雨水顺着他脸颊的轮廓向下滴落。
  “是吧。”
  节度使抬起头,发现腹部插着一把金色的刀柄。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加上漆黑的夜色,湿润的雨夜,看不清血液的痕迹。但钝痛与缓缓流出的感觉,却强烈地提醒他,他遇刺了,他肚子上被深深刺了一刀。
  节度使接连吸了几口气,忘记了吐息。从骤变的惊骇转向对死亡的恐惧,最后咬住后牙槽,愤怒地看着他。
  耳边风大,几名侍卫自觉退开,不听他们议论朝政,是以没听见声响,视线又被慧恩挡住了身形,一时竟然没发现他的不对。
  “你大概不会记得我。”慧恩嘲讽笑道,“你一路升官,一路检举。靠着捏造证据,玩弄权术,去残害无辜,而过得风生水起。所有不赞同你阴谋的,都被你找借口一一斩杀。亲手将江南道的官员,拔成了一窝土匪。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安度此生?我父亲不过一七品小官,人微言轻,固执死板,你怕是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死在刽子手的刀下,却是死于你的无耻。你以为你,不会遭到报应吗?你与慧通——”
  “杀……”节度使身体软倒,终于用力挤出一句话:“杀了他!快!”
  侍卫警醒,涌到他的身边护住。
  “——还有我。”慧恩说,“都是死有余辜。”
  方拭非看着眼前的泥水路。雨已经小了,北狂走路的步子很轻,只有水不停被带起,又落下的声音。
  “慧恩,他是谁不重要。即便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如今他也站在了节度使的面前。”北狂说,“我见过天下间多少的浪客,他们或骄傲或孤僻,在失去一切之后,如沙尘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世间角落。你不去惹他们,他们于你就不过是街边的一粒尘土,你若是惹了他们,他们就是能割伤你血肉的风中利刃。”
  北狂说:“我相信仇恨是最强大的力量。能让人忍常人之不能忍,能做到这世界上许多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他原本是一有人间利欲的普通人,即便可以在冥思教内常伴古佛,但亲眼看见仇人,一定会想亲自杀了他。”
  天空中忽然一道响雷,方拭非视线上移,从自己足尖落到北狂身上,发现北狂的裤管上全是斑斑点点的泥渍,余光间还看见了路上倒着的一只鸟的尸体,不知怎么飞到了这里来。
  “是。没有人会去在乎自己杀死的一只蝼蚁,因为他们脆弱而可悲,看着毫无反手之力,多数人只能怀抱着仇恨,或是就此沉沦,或是被迫选择原谅,然后逃到与过去毫无交集的地方。”北狂,“可谁知道,哪怕是星星小火,也能燎原。今日所见这狂风暴雨,或许在某处地方,也不过是缕拂面清风而已。”
  北狂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里一颗大树倒了,枝叶的上端斜出了墙外,还能看出它的茂盛。
  “这树怎么会倒呢?”方拭非说,“如此粗壮,看着也有很多年了。枝叶繁盛,周围又有高墙帮忙挡风,一般不好倒吧?”
  北狂:“根未扎稳,或许是移栽的。”
  他抬脚一踹,踢开大门。
  木门大力撞上墙壁,又弹了回来。门板打开,让二人听到了院子里的打斗声。
  但只有一瞬,很快就消停了,因为慧恩被侍卫刺中,靠着墙滑落在地上。白色的僧衣瞬间被染红了一片,又在雨水浸润下继续扩大。
  方拭非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是这样令人震惊的一幕,惊声呼道:“慧恩!”
  她的厉声一喝,让正准备杀人的侍卫停住了手,迟疑看向节度使。
  节度使捂着腹部倒在地上,尚未昏迷,侍卫正在努力为他包扎。
  他低下头看了眼指缝,又指着慧恩道:“主事!你看冥思教的人想杀我,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意图谋反!这是死罪!你快差人去封锁冥思教,将所有人全部抓起来,杀掉!一个都不能留!还有,快替本官找位治伤的大夫出来!”
  方拭非一时站着没动,眼神里隐晦不定。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
  节度使会死吗?慧恩呢?这时候该照情理还是照法理?就何山县目前的情形来说,谁最该死?这是机会,还是麻烦?
  这个院子里,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人,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最后猛得一个打颤。
  她要狠心吗?
  成大事者,是该有所魄力。
  她是这样想,却始终站着没动。
  北狂只觑了眼她的侧脸,便从腰侧抽出了长刀。
  “主事!主事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节度使才看见,虚弱问:“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方拭非侧身问:“你要做什么?”
  北狂只给她鼻尖留下了一道拂风,人已经飞远出去。
  他刀锋锋利强劲,方拭非之前已经有所见识。这次就见他穿过侍卫的包围,毅然干脆地在节度使脖子上一砍,对方的人头便滚落了下来。滑到慧恩的身前。
  躺着的慧恩勉强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节度使。对方尸首分离,那双眼睛还大大地睁着,带着愠怒的神色,不由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好,你终究还是死在我前面。”慧恩卸力,重新垂下:“几次三番,我都以为我会死在你手上,已经要放弃了报仇。不想竟然还有机会。天理昭昭,终究还不至于太不公平。”
  北狂说:“死在你的面前。”
  慧恩气若游丝,似有似无地哼道:“好……”
  方拭非犹如脚下生根,不知该如何动弹。
  另外几名侍卫在最初震撼过后,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也为方拭非的大胆所震撼,指着她喝道:“方主事,你这是意图谋逆!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莫非已被冥思教策反?我等要前去揭发你!,一五一十告知上官。
  方拭非这才回过神。
  她那失去知觉的手脚,在这时候恢复了一些。她感受到手脚冰凉,握了握手指,指尖发皱的皮肤摩挲在掌心,令人发痒。
  用力吞了口唾沫,也准备动手。
  北狂却是嗤笑:“莫非你们还想走?”
  他比方拭非无顾忌地多,直接抽刀再次砍向几名侍卫。
  血水飞溅,混杂在雨中。分不清落到脸上的究竟是什么液体。
  方拭非萧瑟地缩了一下,快步跑到慧恩身边,将人放平,又去探他的脉搏。
  “你让我死罢,我心无牵挂了,只想早日解脱。我真是太累了。苦海外,还是苦海。”慧恩望着黑夜,说道:“多谢你们,替我报仇。”
  他用力吸了口气,说道:“我算是临死前做件好事。你就去告诉他们。是我杀了节度使,你们已就地将我正法,现下要开始强行整顿寺庙。这是哪里都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是夺权的好机会,可就此将他们一网打尽。”
  慧恩咳了一声,上身因为疼痛而弓了起来。方拭非按住他的伤口,以防血流太快。
  慧恩说:“但冥思教众人必不会信,尤其是我师父慧通,他不会任人宰割。他们若是主动发难反抗,你们士兵已皆在城中,强行镇压即可。飓风过境,百姓尚在灾祸之中,还要艰难求生,不会有精力来干扰你们。若真有人敢出来,那就杀一儆百吧。如今是三品节度使身亡,朝廷官员二次被杀,怎么严厉都说得过去。不痛一次的话,刮不掉这些毒。”
  方拭非:“嗯。”
  “好。这下让他们都来地狱陪我吧。”


第69章 雨停
  方拭非说不出是有些气愤还是惋惜:“你就这么想死?人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情啊; 死去一切成空; 这世间就没有任何能让你觉得高兴的事情了吗?”
  慧恩:“是我先做错事。我不是一个好人。无论什么原因; 我的确目睹并协助冥思教发展至今; 看着有人在我面前喊冤死去,曾经我一心复仇; 无暇顾及; 倒也还好,可如今又该怎么面对自己?能一切成空,倒是还好。你就当我忍受不了,就此逃避吧。”
  “你既早知如此; 该找害你的人报仇,为何要连累一干何山县百姓?”方拭非说,“你是想向慧通报恩,还是想向朝廷报仇?”
  她说着顿了下,改口道:“罢了,我不过是说风凉话。道理人人会说,可做到又有多难呢?悲痛的人自然容易丧失理智。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自我救赎,孔子也不会凭借一部《论语》; 己身的身范,而成为圣人了。”
  慧恩扯起嘴角,不甚在意道:“你尽管责备我吧。”
  方拭非皱眉:“我又有什么资格?”
  慧恩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想趁着最后的机会,跟方拭非好好说话。
  可是因为失血,以前灵活的脑子;
  “我研读佛经,却从不信佛。看,人最忌不平,我父亲一声清贫,最终冤死。我捏着手里的佛珠,一日日地强迫自己念诵经文,强迫自己上香,也不曾见佛祖来宽恕过我。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我越发觉得,人能活得好,要么得足够的幸运,要么要学会自欺欺人。可惜我即不幸运,又学不会欺瞒。”慧恩说,“时间一久,我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曾经是什么样子。我就记得我也曾想报效朝廷。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种种,或许我今日还能与你同朝为官。或许今日来何山县整治邪教作乱的,也可能是我呢?”
  方拭非干笑道:“那就真是巧了。”
  “我在外传道。我传的是佛道。我师兄与师父也在外传道,他们传的是邪道。可那些人从不听我说了什么,因为他们听不懂,却对我师父师兄三言两语胡诌的谎言信以为真。他们只是愚蠢地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罢了,甚至到了我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慧恩抽了下鼻子,回忆起一段艰辛往事,还是忍不住眼角酸涩。
  可到现在,他已经能平静而坦然地叙述这一件事情了。
  “他们愚蠢。因为愚蠢而愚昧,又因为愚昧而无情。所以可以做出忘却了人性的事情,又很快忘却。我父亲啊,叫他临终前最痛苦的,不是他人的污蔑,朝廷的冤判,而是他曾经千辛万苦,呕心沥血去保护的百姓,最后毫无理智地背叛他,折辱他,唾骂他。他这一生没有弯过脊背,最后却缩在囚车里嚎啕大哭。我听见他们笑……他们都在笑……他们拍手称快,并肆意发泄。他们夸张而畅意的表情,永远记在我的脑海里。我总是会回忆起当时的声音,好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的世界里只有昏天暗地。”
  慧恩讽刺道:“我再看见何山县的人,仿佛就是回到了过去。即为他们的愚蠢感到气愤,又表义同情。看呐,他们活着同我一样惴惴不安。人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人人又都被烦恼所束缚。”
  慧恩偏了下头,问道:“我该恨他们,还是该同情他们?”
  方拭非哑然。
  她又怎么知道?
  “你的道很好……”慧恩说,“人只有原谅才能放过自己吗?那就让我痛快入魔吧。这就是我的道啊。”
  方拭非竟不知该如此开口。
  “我的道啊……”慧恩咳了一下,“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日,就是挡在你面前的神佛,如今自己死了,你哭什么?”
  方拭非抹了把脸。她觉得这是雨水,倒不是眼泪。说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
  慧恩:“从不是一类人……你也不用怕变成我这样……”
  北狂在一旁冷淡说道:“我与你是一类人。但我也不会变成你这样。”
  慧恩欣慰笑道:“那就好。”
  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慢慢合上眼睛,然后再也没有开口了。
  方拭非迟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伸手去他的鼻息。可不知道是夜里风大,叫她分辨不清,还是天气太冷了,让她没有知觉,竟然怎么都辩不出来他是死是活。
  于是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手心下一片平缓。
  方拭非恍然。
  啊……他已经死了啊。
  “他能了无牵挂的走,已胜过许多人。”北狂说,“你不用为他伤心。”
  方拭非蹲在慧恩身边没动,也没有出声。良久后将他的尸体重新扶起,带到旁边屋子的床上放好。
  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上面染了很多的灰尘。
  方拭非用手稍稍扒拉了几张丝网,把屋内留着的蜡烛点上。
  灯火如豆,只跳了下,照亮慧恩安详的面容,以及淡笑的表情,就被风吹灭了。
  方拭非心中失落。
  这就是生命吧,须臾一瞬。
  北狂道:“走吧。”
  “你还要陪着我?”方拭非说,“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北狂站在一侧,撩起了门口的垂帘:“帮你这一次,之后我要回京城了。”
  方拭非遗憾说:“啊……这一个个都要走了。”
  “……你去的黄泉路,我走的阳光道,这是能比的吗?”北狂声音里有些无奈,“而且你之后不回京城?”
  方拭非才想起来:“是哦。”
  北狂见她还在难受,只是面上强装不显,导致说话都不过脑,也没有嘲笑她。只是催促了一声:“走吧。”
  他们走出屋子,才发现夜里的雨已经停了。虽然乌云还是厚重,遮住了夜幕星辰,可月亮却是半隐半露地跑了出来。
  北狂脱下节度使尸体上的外衣,将他的头颅包了起来,拎在手上。眼神未变,就像他提的不过是个大瓜而已。
  二人相伴走出了院子。
  “方拭非。”北狂问,“你的道是什么?”
  方拭非自己都快忘了当时是怎么说的。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二人像唠家常一样,带着一身肃杀,走在回去的庐山,语气平和。
  “杀人不好。”
  “你杀了不少人吧。”
  “我是杀人,所以我知道自己不好,将来也不会好。”北狂说,“我无力改变,可是你的话,可以多努力。”
  “我这等小人物,怎么改变?要想不被杀,就不能像慧恩他父亲一样。做个单纯的好人是不行的,不做坏人就已经很好了。”
  “好人不好,坏人也不好,但你可以做人上人。”
  “人上人也不好。我会跟慧恩一样,觉得太累了,不如去死。”
  “我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更累。”
  “瞧吧,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了。”
  前方人影闪过,随后一排人敲着铜锣小步跑动。
  二人靠近过去,想要辨认他们的身份。
  一道佩剑的身影尤为突出,他也在那边停住了。。
  林行远大声喊道:“方拭非?是方拭非吗?你没事吧?”
  方拭非快步过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林行远第二眼就看见了灰衣人,整个人僵了下,可见他二人方才其乐融融地走在一起,应该是和解了,便没有在意,转头先回答方拭非。
  “风小了我就出来找人,总不能在衙门里睡着吧。我坐在里面怎么都不安心,叶郎中觉得我烦,就让我带队出来做事。”林行远狠狠松了口气,“县衙里的士兵已经开始全城搜索。除却东城积水,不能贸然过去,其他地方倒也还好。雨停了之后行动速度应该能快上许多。这次何山县遭逢大难,死了不少人,也被淹了不少地方,但是我看百姓对衙门的态度已经软化许多。算是……怎么说,总算不全是坏事吧。”
  太黑了,众人都没有打灯。
  林行远碰到了她的手,被吓一跳:“怎么会这么冷?还全是血!你们究竟做什么去了?不是又打……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做就可以了,你赶紧去休息。”
  方拭非:“留下一批人在城中救援,再抽出一百人,到寺庙去。”
  林行远怔了下:“什么?现在去寺庙做什么?”
  方拭非说:“去杀人。”
  林行远道:“这时候你怎么还想着杀人?不怕何山县的百姓愤而暴起吗?”
  北狂拎起手上的东西,示意道:“寺庙僧人慧恩,杀了节度使。”
  林行远目光焦点移了过去。
  这大小,这形状,明显是一个人的头了。要知道人的脖子有多硬,连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也无法保证能一刀把人的头颅斩下,凭慧恩那小身板,怎么可能!
  真凶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林行远瞠目结舌:“你们——”
  于他来说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脑子晕晕乎乎的。
  方拭非搭住他的双肩,催眠道:“不是我们,是冥思教。”
  “日!”林行远忽然想起来,“五殿下还在寺庙里!”
  他们要是知道节度使死了,自然知道这个锅会扣在他们身上。
  方拭非:“是。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把人抢回来。”


第70章 算账
  此事于情于理; 都要先通知叶书良一声。
  好在这里离县衙已经不远; 方拭非跟林行远决定先跑去衙门。至于北狂; 他行事向来乖张; 不是她能控制的。
  对方将节度使的人头递给方拭非,又如同他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已近凌晨; 但叶书良一直穿着外衣醒着,坐在大堂里听各方位士兵的汇报,未听她说完,直接起身要往外走去。
  “等等!”叶书良在门口停住道; “人,把所有空闲的人全部叫上。”
  他们衙门实在抽不出太多人。大部分都被派去救援。而且衙门绝不能空,得留几个人传话,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这地方要是没人了,还不叫人惶恐?
  时间紧迫,又不敢做太细致的分配调度,最后也只集出了六十来人,杂乱地列在一起。派出四名士兵; 前去通知各地,让能空出手的,全部拿着武器; 直接去寺庙外集合。注意看清情况再做动作,万不可随意出声。
  叮嘱了两三句之后,叶书良将敲打的工作随口交给身后的士兵; 要他们边赶路,边向自己队中的人重申各处要务。
  一行人火速敢去寺庙。
  风寒露重,叶书良出来的急,现在走街上,冷得牙关打颤。他裹着外袍,抱紧自己手臂,说道:“节度使一死,真是可惜了。唉,那慧恩也是太急。他如果能来找我们聊一聊,也不至于冲动至此。”
  方拭非问:“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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