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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逞窈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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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泌在旁边听得百无聊赖,终于等到屈大通封完姜绍,停下来润嗓的功夫,他当机立断说:“辛苦屈尚书,请就坐入席。”也不管屈大通还没把那数米长的诏书念完,使个眼色,叫人架着他去外头歇息去了。
  “请……”温泌转过来,一时还没想好要叫吉贞什么,看着纨扇上两只翩然翻飞的彩蝶。若不是昨晚已经见过本人,他兴许心里还有些紧张,此刻是少见的气定神闲,他随口说道:“请公主在青庐歇息。”便往外走了,那一串彩帛玉带之类的赏赐,也忙跟了上去。
  “殿下,”武宁公主也顺势起身,扶着婢女的手,走到吉贞面前,在她鬓边扶了扶歪掉的金钗,武宁说道:“我累了,先告辞。”
  “阿家请便。”吉贞颔首。
  武宁公主在她鬓边停了一会,才放下手,笑道:“你生的不像罗皇后。她头发少,也黄。”
  “我像阿耶。”吉贞很自然道。
  “难怪。”武宁点一点头,却没再说什么,飘然去了。
  吉贞转身拂过泥银青帐,走进侧边阁子,往榻上一坐,她用绢帕掖了掖腮,绢帕上染了淡香,泛着红粉,被她丢在一边。
  “殿下,”桃符趴在轩窗上看了一会,侧过头对吉贞招手道:“驸马在外头和那些人吃酒,殿下快来看。”
  “不看。”吉贞没好气地说。
  “这个阿家,”桃符知道吉贞心思,替她打抱不平,“罗皇后头发少又怎么的?她头发密,还不是掖庭出身?哼。”
  “理她那么多?公主府离郡公府十万八千里,以后不来往就是了。”吉贞嗤道。
  桃符出去一趟,取了粥来给吉贞吃。吉贞没有胃口,吃了两口,丢到一边,躺在榻上打盹。站了半晌,她腿都打颤了,一肚子气也不知道往哪里发。
  此来范阳,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京都,看灞桥的绿柳,慈恩寺的金桂,还有曲江的畅畅和风,融融春景?
  “殿下,”桃符从外头回来,以为吉贞睡着了,俯身一看,却轻呼一声,“殿下怎么……”吉贞眼角湿润,分明是泪。桃符触景生情,也委屈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吉贞听见动静,扶榻起身,嫣然一笑,说:“你看看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桃符道,“外头有许多官员等着谒见。驸马问殿下今夜要宿在婚馆,还是回公主府。”
  “叫他们隔帘拜见吧。”吉贞声音有丝疲惫,“见完了我们回府。”
  “奴去问驸马?”桃符道。
  “问他做什么?”吉贞道,“传他们进来就是。”
  桃符放下纱帷,传众官谒见。吉贞隔帘听着外头絮絮叨叨,对桃符道:“你去叫郑元义进来。”待郑元义进来后,命他提笔将众人姓名籍贯一一记录。郑元义迟滞了片刻,伏案慢慢书写起来。
  写了片刻,感觉旁边立了一道碧影。知道是吉贞,他心里有些紧张,一个夔字便不知如何写了,只能随手涂了个墨团团。吉贞似乎笑了一声,也没说破,指尖点着他的字迹,说道:“听桃符说你这些时日夜里不睡,都在写字。”
  郑元义沉默着,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瘦的脱了相,眼眶深陷,没有在宫里时那样清秀了,轮廓显得有些尖刻。
  “你跟姚师望习字?”吉贞道。
  “是。”郑元义只能答道。
  “尚可入眼。”吉贞道,“该多练一练,日后有用。”
  郑元义手下慢了些,心里在盘算着吉贞这句话。似乎灵窍一通,他不禁看了吉贞一眼,想要笑,突然想起自己少了一颗牙,忙忍住了。
  “回府吧。”待官员谒见完,吉贞看了看外头天色,院子里灼灼的如雪杏花被余晖染成昏黄的色泽,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似乎有好几个穿红的人在走来走去,也不知哪个是温泌。她着意多看了几眼,最后放弃了。
  武宁公主府原名甘棠,皇帝赐给吉贞后,更名为响桐,内里粉饰一新,只是还未换匾额。吉贞困极了,也顾不得欣赏里头的亭台楼阁,流瀑繁花,卸妆换衣,草草梳洗,便倒头又睡了。
  其实很累,但她心思颇重,辗转反侧,睡得并不踏实。几番梦醒,恍惚中听见旁边有人喁喁说话,脑子里想:大概是温泌来了。
  按理,温泌来拜见,应该在外头请旨,她许他进,他才能进。这些规矩,桃符在出宫前学过的,怎么都忘了?
  最后室内安静下来,吉贞闭着眼,屏息聆听帐子外头的动静。虽然没有声音,但她能感觉到那人不是桃符,是温泌。
  橐橐的脚步声近了,似乎掀起帘子看了看,又放了下来。
  她原本是无所畏惧,却突然地胆怯了,畏缩了,把眼睛闭得更紧,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慢慢翻身,侧面朝里。合眸等了许久,不见来人,她渐渐忘了紧张,又堕入梦境。
  温泌上榻的时候,她猛然惊醒了,双手撑着榻,往后一窜,警觉地看去。罗帐还没放下来,温泌正在弯腰脱靴,她那样大的动静,他也吃了一惊,脸扭过来,英气的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点很克制的、客气的、又不失爽朗的笑容。
  “你醒了?”他咳了一声,一旦开口,姿态便变得熟稔很多。
  吉贞屏着呼吸,肩膀一耸,欲往后躲,又将胸一挺,扬起下颌,对外头喊道:“桃符。”
  “半夜了,别叫了。”温泌指一指滴了满烛台蜡油的红烛,将靴子一丢,拍拍手,放下帐子,自说自话地上了榻。
  吉贞把话音吞了回去。往后避了避,两眼盯着他。
  “真能睡。”温泌见吉贞作势又要闭眼,他咕哝了一句,手臂撑起半边身子,探头看她。帐子里透着微光,其实看不大分明,正因为昏暗,他的一双眼睛贼亮,巨大的阴影匍匐过来,像只虎视眈眈,等着捕猎的动物。
  吉贞深恨自己睡的太早,此刻全无睡意,一睁眼,同样是灼灼闪烁的眸子。索性也转过身来,专心致志地端详着他。
  温泌和她面对面,任她端详。他知道自己禁得起细看,十分自信,也饶有兴致地从头到脚打量吉贞。
  别人都说他英俊,她这会脑子钝钝的,有点辨不清他到底是否有那样稀世的俊美,只是的确不难看,鼻子眼睛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上。宫里的宦官们也都是很清秀的,而且偏白。他大概是整日风吹雨晒,肤色略沉,但脸皮很光洁。
  看得入神,忽见他眼里波光一荡,嘴角一扬,露出点梨涡。
  吉贞眼睛一转,落在了他背后的罗帐上。
  温泌露齿一笑,很亲切友好地叫道:“夫人。”
  离得近,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吉贞眉头一皱,盘腿坐了起来,正色道:“驸马,你叫错了。”她对他的相貌瞬间没了兴趣,换上一副泠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她说:“你该叫我殿下。还有,我未传召,你不该擅入。”
  她一起身,寝衣也散了,还浑然未觉。大约是被宫婢贴身服侍惯了,对于肌肤袒露人前并没有十分的忌讳。
  温泌的目光原本还在她身上肆意扫来扫去,闻言,他脸上亲切的笑顿时不见。翻身平躺着,他懒懒说道:“是,殿下,我知道了。”
  吉贞不依不饶,“你该自称为臣。”
  “臣知道了。”温泌从善如流。
  他那样子,不打算再理她了,吉贞正襟危坐,有些不知所措,和他并头躺,她不乐意,把他赶出去,明日在范阳城里就成了一桩笑柄。她干脆闭上眼睛,一副要坐到天荒地老的姿态。
  温泌眼也不抬,静了片刻,突然下榻,把室内所有的灯都熄灭,然后摸黑走了回来,倒头就睡。吉贞僵了片刻,听见他呼吸平缓,也悄然在远处躺了下来。
  眨着眼睛望了半天的帐顶,她突然想了起来:她还没问他拒开城门的罪呢。
  骂他一通,把他踢下去算了。她犹豫着,又想:既然他已经睡了,还是不吵醒他了。今夜过去,就好了。
  “今夜”注定不能轻易过去。吉贞是精神抖擞,温泌血气方刚的一个男人,哪能有睡意?两人鸦雀无声地躺着,各自想着心事。
  室外灯影一闪,是吉贞的侍婢起夜,自窗外经过。
  温泌扪心自问,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色厉内荏的公主,在昨夜熟睡的时候其实有几分可爱。
  忍无可忍,他突如其来地伸出手,试探地放在了她的手臂上。
  他的手掌是滚热的,吉贞惊得汗毛直竖,差点蹦起来。她僵直了身子,脑子里千头万绪,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最终她静默了,安静地躺着。温泌一只手臂把她揽过来,她的气息是轻轻的,馥郁的,温柔顺从,毫不反抗。他想说点话,缓解下紧绷的情绪,可想到一张嘴就得“殿下”“臣”的,顿时就没有了交流的兴致。
  早干完早了事。他乏味地想。
  吉贞咬着嘴唇,硬是没有出声,怕温泌察觉到,她慌乱中抹了把眼角汹涌的泪,徐徐呼吸,心里头打定主意要把温泌凌迟处死、千刀万剐。心里痛快了,可身上还疼得厉害,她咬牙沉默着,两手空落落地放在枕边,没有着落,只能握拳。
  还好温泌并没有折磨她很久。外头那盏灯笼再返回时,他退了出来,微微喘着气,想借那一瞬而过的亮光看看她的脸,可她立即把身子翻了过去,背对着他。
  他停了一会,草草擦拭了一下。虽然纾解了,其实心情并不好,也不晓得要替她清理一下,便躺了下来,仰面瞪着帐顶发呆。
  呆了不过片刻,他睡着了。
  凌晨时,自然是温泌先醒的。他早习惯了晨起练功,听了会外头清脆鸟鸣,他难得有些犯懒,不想起身,脑袋一偏,耳边有道悠长的呼吸,吉贞睡得很沉。他那脑子里还残留着浓重的睡意,浑浑噩噩的,手却有了记忆似的,自己莫名其妙又爬到了吉贞肩膀上。她熟睡的时候,从身到心都是柔软的,胸口微微起伏,柔润的肌肤如水般冰凉。温泌的手贴在她的手臂游走了一周,他得意地一笑,又爬了起来。
  吉贞浑身一抖,突然惊叫了一声,拼命往后挣,其实并没有感觉到昨夜那种锐利的痛,可被禁锢的耻辱令她浑身颤抖起来,挣脱不开,她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温泌骤然一停,下意识地就要还手。随即醒悟,抬起来的手按在她的肩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瞪着她,忍了又忍。
  他没打她。换别的方式报复她,许久之后,突然,听见下面的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温泌慢慢停下来,灼热的手在她脸颊上一摸,吉贞立即将头别开,他指尖沾到一滴泪。
  温泌犯了难,想继续,她又哭个不停,他俯下身,就着熹微的晨光去看她,吉贞哽咽着,忽然一双手臂软软地搭在他肩头,他被迫又往下低了低,咻咻的鼻息中,吉贞贴着他的耳朵,极小极小的声音地说:“疼。”
  温泌憋不住笑了出来,顿时柔肠百结,在她脸颊上怜惜地摸了摸,将泪水抚去,安慰她道:“一会就好了。”
  吉贞登时眉毛立了起来——还得一会?
  这时天光已经微亮了,温泌将她变化莫测的表情看得清楚,他起了捉弄的心,故意不停,在她耳边道:“第一次都是这样,以后就好了。”
  “你怎么不疼?”吉贞不忿。
  “我是男人。”温泌理所当然的表情。话音未落,只觉肩膀上的一块肉被她的指甲狠狠掐了起来,他“嘶”一声,气道:“你想掐死我?”
  吉贞哼了一声,“我以为男人不疼?”
  “你掐死我吧。”温泌负气说道,该干的继续干,完全不受影响。吉贞哭也哭了,打也打了,委屈稍解,搭在他肩头的手,漫无目的地,渐渐落在他的脸上。摩挲着他微隆的眉骨,棱角分明的嘴唇,他的相貌,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这还是个近乎陌生的男人,她突然就被迫地和他成了夫妻。
  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简直快忘了那些切骨的疼痛。过了一会,她又问:“怎么还没好。”
  “快了快了。”温泌很敷衍,他正在最后关头,有点不想和她说话。
  “你怎么这么黑?”吉贞看着自己搭在他肩头轻轻摇晃的手臂,被他衬托着,她的肌肤雪白的耀眼。
  温泌懒得理她。完事之后,才看看自己,问道:“我哪里黑?我小时候很白的。”
  吉贞嘴角一扯,无力的手将衣襟扯了扯。温泌看了看外头的天,真是已经大亮了,不能再赖了,他抚了一下她微湿的鬓发,说:“你睡吧。”随手抓了一件短袍,便敞着怀大喇喇下榻去了。
  在榻上神游天外地躺了一会,吉贞又想起来了,她忘了问他的罪。不过……她摇摇头,转身背对着罗帐,闭眸想道:算了吧。她累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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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疏桐流响(六)
  吉贞恹恹地用早膳。门口一道长长的身影,她眼皮一抬,顿时就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身去。
  他怎么还没走?她皱着眉头想。
  他没有要来告辞的意思。武宁公主府,其实温泌比吉贞还熟悉。在园子里才练了一套拳,已经日上三竿了,额头薄薄沁了一层汗。他进来,沐浴,换衣,好像才眨眼的功夫,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又出现了。
  吉贞捏着银匙,余光一瞥,见他很稳当地坐在旁边,穿着洁白柔软的吴绫汗衫,蜜色的胳膊露在外头。汗衫轻薄,肌肤隐隐的热度都染上了她的脸颊。
  真黑。吉贞嫌弃的目光在他胳膊上扫了几眼,暗自撇嘴,往窗外看去,武宁公主大概也曾缅怀过京都春光,院子里种植了两株柳树,枝繁叶茂,三月天,柳絮漫漫地飘过珠帘,落在案头。
  其实这时节的清晨尚有寒意,他好像总是穿得很少,从没怕过冷似的。她暗自称奇。
  “这是什么?”温泌凑过来,新奇地看着她面前五花八门的粥饼汤羹,凉糕热面。他一开口,惊散了吉贞如柳絮般的思绪,她不禁往后避了避。
  桃符忙将一只玛瑙花口碗送到温泌面前,还加句吉祥话,“杏仁饴粥,甜甜蜜蜜,新人吃了,嘴上也甜,心里也甜。”
  吉贞看她一眼,想起在宫里时,桃符还哭着喊着不想来范阳,怕卢龙郡公是番子,等闲要吃人的。她嘴角扯了扯,低头继续吃。
  温泌指尖在玛瑙碗上弹了弹,清脆的“叮”一声。他又捻起银匙看了看,盛了粥,观察一下,又嗅一嗅。桃符看他这一串动作颇有些稚气,吉贞却嫌他鬼鬼祟祟,板着脸道:“没有毒,驸马放心。”
  “我不爱吃甜的。”温泌解释了一句,吃了一口,登时皱了脸,费了半天的劲吞下去,摆摆手,将碗推到吉贞面前,自己取了一碗馄饨吃。
  吉贞费解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过了一会,懂了。他把吃剩的给她吃。
  她脸拉了下来,重重地将银匙放下来,说道:“我吃饱了。”
  温泌眉头微微一扬,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他不傻,其实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吉贞一早上都在给脸色看,他自知是为了夜里的事情,对她的脾气是十分的宽容,甚而有些欣欣然。趁吉贞说话的功夫,他眼疾手快,将一枚馄饨往她嘴里一塞。
  吉贞鼓着腮,瞪他一眼。
  “臣的剩饭里也没有毒,殿下不必害怕。”
  吐出来不雅。吉贞按捺着脾气,总疑心这馄饨上沾了他的口水,吞针似的咽下去。冷眼看着温泌用膳,她淡淡一笑,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听闻冯家的娘子嫁了京兆府功曹家,腊月时结的婚。”
  温泌好似没听见,专心致志地吃馄饨。
  吉贞又道:“她家夫君也是读书人,后年应考,若能中第,兴许要进翰苑。”
  温泌眨眨眼,“哦”一声,并不见多么惊讶。
  吉贞笑道:“想必驸马早知道了,毕竟她是你家表妹。”
  温泌倒也不是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冯家的表妹与他素无往来,订婚一事,全由武宁公主做主,他是可有可无,没太放在心上。早从武宁那里听说她嫁人了,他听过就算,也没怎么觉得歉疚。
  见吉贞冷不丁地提起这事,一句接着一句的,他停下来想了想,正色说道:”听说她自幼羸弱,若万里迢迢来范阳,对她有害无益。”
  吉贞将头一扭,自言自语道:“也就我,活该千里跋涉,背井离乡。”
  这话温泌不爱听了,将碗一推,他转过身来,洁白的领口微敞,露着一点胸膛,轻薄的汗衫下胳膊的线条微微贲起,他俯身靠近吉贞,是个咄咄逼人的姿势,眼里还带几分揶揄,“听说殿下来范阳途中折道凉州,不知戴申如今可好?”
  吉贞眉头一皱,犹豫了片刻,坦率地说:“我去祭奠戴玉箴,和他有什么干系?”停了一停,她说:“听说他在朔方,我又没见着,哪知他好不好?”将他越靠越近的肩头一推,她起身吩咐桃符道:“驸马吃完了,这就要告退。你叫那些人稍后进来见我。”
  “不急,”温泌理直气壮地说:“臣也是殿下府里的人,应该认识认识同僚。”
  他那脚是在房里扎了根了。吉贞觉得他甚是讨厌,撵又撵不走,坐着生了会闷气,只能说道:“叫他们进来拜见驸马。”
  司邑等人陆续进来拜见。公主建府,亦有其属官。除却驸马,按制,另有邑司令、府丞、录事、主簿、军校诸人。吉贞的府里,另有长史一名,循的是王公的例。温泌昨日在屈大通那里已经听得十有七八,坐了一会,只觉得聒噪,便踱进吉贞室内,入目是一张琉璃玳瑁床——昨夜兵荒马乱的,只觉得她床榻上累累赘赘的,很碍事,这会才顾得上去探究,见里头是牙席珠帘、满绣了凤鸟的锦褥,被褥间藏了香球,熏的辟寒香,闻之欲醉。
  卢龙郡公府并不穷,但也从未有如此奢华,一者武宁公主并不嗜好,二者温泌成日在军府,过得其实非常随意简朴,哪见过这样的温柔乡,销金窟,真是大开眼界。
  吉贞嘴上和长史等人说话,眼睛却盯着温泌在珠帘后晃悠的身影。见他施施然逛园子似的,满脸好奇地摸一摸鹧鸪枕,敲一敲翡翠匣,最后盯着那床绣褥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蓦然脸上一红,对桃符咬着耳朵道:“你把他叫出来。”
  话音未落,帘声响动,温泌拨开珠帘自己走了出来,直接打断吉贞的话,对垂手答话的姜绍道:“你曾是万骑营的羽林军?”
  姜绍老实道:“是。臣出身金吾卫。”
  温泌上下打量他。姜绍眉眼周周正正,一副俯首帖耳状,他微微一笑,说道:“万骑营统兵,为何要来范阳做公主府宿卫?岂不自毁前途?”
  “驸马。”吉贞听他的话刺耳,呵斥了一声。
  姜绍一板一眼地说:“臣受命于陛下,确保公主安全无虞,没有什么自毁前途之说。”
  “是在京都被排挤出来的吧。”温泌很不给面子,直接戳穿。
  姜绍为难地觑一眼吉贞,不知该如何应答。温泌其实说的没有错,但这话他自然不能在吉贞面前承认。
  吉贞对温泌冷笑道:“驸马,若不是你当初言辞恳切,请求尚主,他原本不必被迫离京。你现在又何必奚落他?”
  见吉贞如此维护姜绍,温泌心里不快,不过他今天打定主意要忍一忍她,免得才做了一夜夫妻,就相见成仇,遂咧嘴一笑,走到吉贞身边,掌心落在她肩头——吉贞惊弓之鸟似的,急忙将肩膀一甩,他手一用力,反而握的更紧了,滚热的掌心贴着肌肤,吉贞清清嗓子,从案边把团扇拿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温泌很随和地问姜绍。
  “臣二十六了。”姜绍道。
  “家里可有妻小?”温泌比他还小,问起话来却是满满的威仪。
  这些话连吉贞都没有问过,她忘了肩头那只手,颇有兴致地瞧着姜绍。
  姜绍脸上有些热,答道:“娶了妻,有一子一女。”
  看他那副腼腆的样子,温泌又觉得好笑,追问道:“妻子也来了范阳?”
  姜绍黯然摇头,“没有,她怕来了不习惯,留在了京都家中。”
  “害你们夫妻分离,真是我的错了。”温泌脸色缓和了很多,很诚恳地致歉。
  “你下去吧。”吉贞见姜绍越说越别扭,便叫他退下,等姜绍离开,她用扇子反手在肩后一拍,将温泌的手拍下来,扭过脸来,对他一笑:“驸马守着不走,都见过了,也问过了,可有想法?”
  “有。”温泌注视着晨光下她那张如明玉,如春花的脸庞,“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臣十分敬畏。”
  吉贞不信,“驸马的样子,看不出来哪里怕。”
  温泌哈哈一笑,说道:“别人都说臣自幼就有颗老虎那么大的胆,和玩伴一起,别人不敢碰,不敢看的,臣都敢,”语音一转,他说:“臣现在就怕一件事。”
  吉贞听得入神,忙问:“什么事?”
  温泌张了张嘴,见桃符在旁边也竖着耳朵听,他往院子里一指,示意桃符出去,等桃符走远,才似笑非笑道:“臣只求殿下别在床上打臣的耳光。”
  吉贞顿时脸上一红,呸一声,说:“你再碰我,我还打你。”一时脸上滚烫,扇子扇的习习有风,连鬓边的发丝都打乱了。
  温泌手指将团扇拨开,正见她扇后一张脸红如晚霞,他忍笑道:“你不是怕冷,又扇什么?”见吉贞眼睛一瞪,知道她窘的厉害,立时要发火了,他忙住嘴,不再打趣,只用指尖在她面前点了一点,郑而重之地又叮咛了一句,“不是跟你说笑的,男人的脸打不得。”沉沉地看她一眼,便往外走。
  吉贞面容一冷,立在原地定了片刻,才慢慢走出去,目送他离去,又不解气,高声对桃符道:“今晚请驸马自便,不必过来了。”
  温泌听的清楚,他立住脚,再三提醒自己要忍耐,才没有掉过头去冲她发火,只背对吉贞翻了一下眼睛,悻悻地想:你当我稀罕?以雷霆之势挥了一下漂浮到眼前的柳絮,拔脚便走。谁知这柳絮轻若无物,游丝一般,却挥之不去,契而不舍地追随着他的袍角,直跟着他到了军府。


第16章 疏桐流响(七)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温泌掸了掸靴子,拾级上了衙署后头的水榭。主君结婚,衙署里的人都回家休沐去了,后堂冷冷清清,水榭里吹拉弹唱的,格外突兀。
  温泌手指将水榭里头的男男女女指了一圈,骂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这都是什么玩意?”
  唱歌的,说笑的,都忙停下来。杨寂也立起身,还有点臊嗒嗒——他腿上也有一个“玩意”。整天义正言辞要军令严明的是他,被伎子亲的满脸脂粉的也是他。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得老远,杨寂抹了把脸,告罪道:“因臣明日早起要走了,他们不由分说拉了臣来,说要践行。”
  “玩意”因他粗鲁的一推跌坐在地,嘤嘤叫,杨寂悄悄离她更远了几步。
  容秋堂对杨寂这手推卸责任的功夫很不齿。笑嘻嘻地将温泌按坐在石凳上,将温泌头上粘的柳絮拈起,弹指一挥,他端详着温泌那张明显气不顺的脸,大眼睛一眨巴,戏谑道:“郎君,驸马,你新婚燕尔的,来这里又干什么?”
  听到“驸马”两个字,温泌就不由地一皱眉。见容秋堂酒气冲天地还要往跟前凑,他警惕地伸手,将他的脸往后一推。
  “滚滚滚。”温泌心有余悸,容秋堂吃多了酒,不爱女人,总在男人身上使劲。他一动手动脚,温泌就浑身汗毛直竖,“你离我远点。”
  容秋堂脸上的笑淡了点,欲言又止的,弥山在他后腰捅了一拳,容秋堂便乖乖坐了回去。
  温泌环视四周,不是酒菜,就是乐伎,今日无兵可练,他觉得很无趣,将杨寂一拉,说道:“这有什么意思?去打双陆。”
  杨寂一听这个,顿时头大。他自诩聪明,但和温泌不论是下棋还是打双陆,就从来没赢过。而且温泌一打起双陆来,劲头很足,能打个通宵,他三十多岁的老弱病残,被拖着通宵之后,鼻涕眼泪横流,他倒神采焕发,还能出去打两趟拳。
  不能比呀不能比,一比全是辛酸的泪。
  他忙将袖子从温泌手里挣脱出来,呵呵呵一串干笑,“不了不了,臣明日还要早起,还是听听曲子清静,一会就散了。”
  温泌很扫兴。他轻轻一跳,坐上围栏,一只靴底踩着立柱。湖里的鱼群被轻微的震动惊散,他一把黍米撒下去,鱼群又摇头摆尾地挤到了他手下。
  蠢鱼。他微微笑。喂得来了劲,又抓一把粟米,索性连容秋堂酒桌上的盘子都抱了过来。
  看他空虚寂寥的,一群人也不好散,但酒不能再吃了。一群大男人,规规矩矩袖手而坐,一脸严肃地听伎子唱《倾杯乐》。
  《倾杯乐》是南曲,风靡京都,连远在范阳的伎子也爱唱。幽州百姓和契丹人杂居,伎子多番人,论热情奔放,要胜过国朝的女人。平卢军中兵士平日里也爱和番女厮混。
  一曲《倾杯乐》,被紧张的番女唱的荒腔走板。众人都摇头,说唱得不好。
  “哑巴唱得好,叫哑巴来。”
  “哑巴”其实并不哑。不仅不哑,她还有一把清亮的好嗓子,幽州的百姓都知道,但她是契丹人,并不会说汉话,常年在衙署伺候快瞎眼的大巫。也不知道从哪个人开始,都叫她“哑巴”。
  容秋堂只消骑着院墙对着大巫的耳房喊一声,哑巴就立即拎着扫帚跑了出来。她是个颧骨高高,细眉细眼的番女,长得有些男人相,但笑得十分温柔。
  大家叫:“哑巴,唱一个。”
  她也不扭捏,将扫帚往温泌脚边一放,大大方方唱起来。她唱的契丹歌,众人常年和番人厮混,能听懂一词半句,但不能全懂,只痴迷于她的嗓音那样清澈嘹亮,而脸上的表情又那样灵动多变,纷纷摇头晃脑,跟着她的歌声打起了拍子。
  唯有温泌懂她歌里真意。
  “我的家,在茫茫大漠,春雨飘洒下一望无际的草色。高举的黑旗下,细草一样的箭密过春雨。受惊的天鹅凌空高飞,铁铸的翅膀,坚硬的翎羽,它像狂风一样卷过辽阔大地。窟哥呵窟哥,快放开你的猎鹰让它去追,莫让狂风掀翻你遮风避雨的穹庐,莫让春雨侵蚀你妻儿的肌肤。”
  温泌将手一挥,黍米被撒到远处,鱼群奋力追赶。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拍了拍手说:“我走了。”随即又想起来,对容秋堂道:“你下次吃酒,叫上姜绍。”
  容秋堂不解其意,睁大迷茫的眼睛答应一声。温泌快步下了水榭。
  哑巴张了张嘴,有些失望。随即追在温泌身后跑出水榭。
  “主君,我唱的不好吗?你去哪里呀?”她问。
  温泌偏头想了想。
  老婆不要他,难不成老娘也不要他?他哼一声,说:“我去郡公府。”停一停,对哑巴用契丹话说道:“巴雅,窟哥死了,大贺氏也没了,你别唱这些歌了。”
  巴雅一怔,低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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