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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识胭脂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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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什么?”
“就是数月前。将军府莫名死了一个丫鬟。”
“一个丫鬟?”
那人继续禀报,“是。那个丫鬟名叫小玲,入府三年余,据说一直是将军府大小姐房里的。可不知怎么突然有一日便死了。本来府里死个丫鬟不奇怪,可按我朝律例,府中下人有亡故者,皆需报案备查。依着少将军平日作风他应该不可能不知,可他不仅未报,而且对府中宣称那丫鬟是回乡成亲了。”
“那丫鬟小玲系宣乡人士,生前家里的确是给她说过一门亲事,可这亲事尚未成,人却先死了。少将军后来给了那丫鬟家里一大笔钱,那些钱数目不小,供小玲双亲买房置地,度过余生不是问题。”
萧池想了想,冷声道,“看样子,定是那丫鬟知道了什么,才遭了杀身之祸。”
“爷,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惜,具体那丫鬟究竟是知道了什么,目前还不得知。只因这事少将军处理得隐秘,一切几乎都是他亲手,未曾假手于人。所以,查起来有些困难。”
“知道了,你退下吧。”
还是数月前的同一家酒肆。孤月皎皎,又是快打烊时分。店老板看见这少将军又是与那个白衫公子一起,二人依旧坐在上次坐过的地方。酒肆老板上次得了萧池三千两银子。这次侍候得格外小心尽心。
只见这少将军与前次一样,不要酒,照例只要了一壶茶。
这次,依旧是叶修庭先开了口,“修庭遭人陷害,蒙冤入狱,多谢九王爷伸手相助。”
叶修庭这话说得客套,萧池只笑了笑,又说,“少将军话虽如此说了,可我知少将军心里并不屑。若非因为…………”
他原本是想说若非因为叶棠,可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只又说,“本王也本不欲管少将军这些闲事。”
“就算九王爷不管,我相信圣上明察,最后一定也有圣断。”
萧池手里的盏子被他拿着轻轻晃着,茶水早就凉了,他也一口未喝。听了叶修庭的话,萧池摇摇头,笑说,“上次在这酒肆之中我便提醒过少将军,只可惜少将军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少将军可知,在朝为官凭的是什么?”
叶修庭一思索,答道,“在朝为官,自然是忠君卫国。”
再看九王爷,听了他这话不置可否,似是叹了一口气。
“怎么,九王爷难道觉得修庭说的不对?”
萧池笑说,“对,可也不对。”
“九王爷此话怎讲,修庭愿闻其详。”
“忠君不错,可要忠明君,卫国不错,可要先卫自己。少将军经此一难,难道还不明白么,饶是少将军为人耿直,行得正坐得端,一身凛然,可随时为家国赴死,到头来也免不了要遭奸佞之辈进谗言以构陷,将你束手脚,困一隅。到头来,千军万马不敌小人一言。”
叶修庭听了,叹了口气,“九王爷说的不错,尽口舌之能事,向来为文臣所长。可叶家之心,修庭之心,无愧朝廷百姓,在其位一日,便要忠其事一日。”
“我知少将军胸中有长虹,向来不屑勾心斗角之争,可本王现有一计,若少将军肯试一试。背后构陷少将军之人不日便能露出马脚。”
酒肆门帘儿一掀,掌柜的没想到这么晚了,除了桌上这二位,还能有人来。
再仔细一看,这回进来的竟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披一件白色披风,身边跟一位穿黑缎的男子。看二位穿衣打扮应不是普通人家。他掀开挡板出来,本是想说酒馆要打烊了,让他们改日再来。只见那姑娘进门后直奔少将军那桌上去。
叶修庭背对门口而坐,听见声响,却不知是叶棠。可萧池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叶棠快步走到桌边,然后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承译说的没错,大半夜的。你们果然出来喝酒了!”
掌柜瞧他们似乎认识,也不在上前阻拦。
又见那姑娘冲桌上二位瞪着眼睛如此说话,可少将军和那位出手阔绰的白衫公子竟都低头坐着,似乎是谁也没敢说话。
倒是跟她一起进来的那个少年站在一旁先开了口。那少年悄悄走到白衫公子身边,一弯腰,小声道,“那个,爷,这事不是我主动说的,实在是……………”
那姑娘翻了个白眼,瞪着白衫公子道,“不怨承译,是我逼他说的!”她说着看了看桌上茶壶,不由捂着口鼻后退一些,对萧池道,“你喝了酒,今晚不要进房了!”
萧池听了,似乎真怕她不让他进房了,又将手边盏子往桌边一推,解释道,“我们没喝酒,是茶。不信你看看。”
叶棠伸头一瞧,果然见盏中似有青叶浮沉,再一看叶修庭面前的那盏,也是茶水。环顾四周一个个密封好的酒坛,又小声嘟囔道,“在酒馆里喝茶,你们。也真是奇怪。”
萧池起身,顺势牵了叶棠的手。叶棠不防,被他牵着手,此时看了看叶修庭,小手一直在不停挣着他。
萧池是什么力道,暗自握紧了她,不动声色同叶修庭道,“既然王妃亲自来寻了,天色不早,本王也该回去了,否则该真的进不了房了。至于其他,若有机会,来日再与少将军一叙吧。”
叶修庭坐在原处,手中盏子先是一颤,而后又被他越捏越紧。
萧池一转头,只见身边的人一边依旧没有放弃挣着他的手,一边只顾着盯着叶修庭看。
“王妃,该随本王回府了。”
直到萧池走了两步,她的胳膊被他带起,可她还是像没听到一样,站在桌边,定定看着叶修庭。
他终于不悦,瞥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叶修庭,握着她的手又一用力,冷声道,“叶棠!”
她回过神来,这才低头缓缓往他身边走了几步。
萧池清楚看见她回头看着那人背影,而后薄唇轻启。声音极小,似蚊蚋一般。可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说的是,叶修庭。
只因与他这一别,她不知何时才能见他了。
叶修庭显然也听见了,将手中盏子重重一放,当即于桌边站起身来。
待叶修庭转过身来,却见九王爷不知是不是嫌她走得慢,失了耐心,牵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承译早就匆匆出去,准备车驾。
“萧池!”
她不愿让他抱,又是拍他又是踢他。
叶修庭跟出门来,她却已经被九王爷直接塞进了车里。
“叶棠!”
九王爷一提衣摆,正欲跟着上车,车帘半掀之际,他却又回过身来,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将那东西轻轻一展,递到叶修庭面前,而后缓缓说,“前几日,本王得了一件东西,今日见了少将军正好问问。不知道,少将军可见过这个?”
夜色里,一方缺了个角的锦帕展开来,正悬于九王爷指间。
叶修庭见了那东西吃了一惊,“这…………”
这明明是叶棠送他的。可他记得。那东西,明明被他压在书房枕下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又到了九王爷手里。
二话不说,叶修庭也不解释,伸手便要去抢。可还是萧池快他一步,将那锦帕收进袖里,便转身进了车驾。
直到车驾带着她绝尘而去,剩下叶修庭一人在黑漆漆长街上独行。
将军府门口,灯火通明,李知蔓带了巧云正在门口等他。
叶修庭遥遥望去,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每每他出门要回来,她就一早倚在门边上等他。
李知蔓远远看见了他,从石阶上下来,急急走到他跟前,手里还拿着他的一件衣裳。
“今日去哪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一靠近他,李知蔓才发现,他身上,竟然难得的没有酒气。
将手里他的外衫展开,就要往他身上披。却被他狠狠推开,李知蔓一个趔趄,及时被身边的巧云扶住。
叶修庭什么也没说,也不管她,只将她刚给他披上的衣裳从身上扯下来,搭在臂弯上,拾阶而上准备入府。
李知蔓看着他的背影,一下明白过来,难得他身上没有酒气。早就听闻叶棠喝不得酒。他一定是去见她了。
推开扶着她的巧云,李知蔓小跑几步追着他进了将军府大门。
“叶修庭!你去见她了是不是!”
书房门前,叶修庭闻言脚步一顿,看着面前女子,冷声道,“我去见谁用不着你管,还有,你的这双手若是不想要了,就直说。”
能趁他不备将那锦帕拿走的,除了李知蔓,他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李知蔓跟着他进了书房,不依不饶,“叶修庭!你果然去见叶棠了是不是!你们兄妹就如此不顾廉耻!”
叶修庭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分不好,就连老将军都不行,何况是李知蔓。怒火一下燃起来,他手高高一扬,势要打她。
李知蔓冷笑一声,也不惧怕他,盯着他道,“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温文有礼的少将军要打我了?!”
叶修庭强忍下怒火,又将手放下。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呵,我想要什么?叶修庭,我是你的女人,是这将军府里的少夫人,你说我想要什么!”
叶修庭哼了一声,转身将书房门关了,而后将她按在身后长案上。
绯色腰束被他一解,衣裳零落一地。
他却伸手扣上她的脖子,一弯腰,在她耳边道,“李知蔓,上次,你擅自穿她的嫁衣,用她喜欢的相惜,不过也是为了如此吧。可你知不知道,就算用同样的东西,你永远也及不上她千万分之一。如果这样能让你手脚老实一些的话,我就如你所愿!”
他呼吸越发急促了。明明已经提了她的腿,李知蔓看着他忽而又停下了动作。
他骤然起身,迅速理好自己的衣裳,对还躺在榻上的李知蔓道,“出去。”
李知蔓也顾不上遮挡,坐起身来哭着问他,“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将她弄得一身狼狈,最后又什么都没做,他不是故意羞辱她还是什么。
叶修庭看了看满地满桌的狼藉,也未在赶她,而是开了一扇门,自己出去了。他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了被他放在案头的一个小盒子。
那盒子是上好香罗木制成,未上色,有清新木香。精巧棠花扣一朵,锁的正是她送他的那个小瓶子。
李知蔓从桌上下来,抱着自己的衣裳,坐在桌角地上,哭了一夜。她若知道,他此生已经爱别人至此,她又怎么至于处心积虑要嫁给他。
九王府,萧池坐在房中宽大椅子上。看她如往常一样,于妆镜前将身上不多的首饰一件一件摘下来,而后换上一件宽松轻薄的长裙子。
她照例往旁边瞥了一眼,这一眼便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那个焦莲盘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将那个盘子端在手里仔细,低头仔细看了看,似乎还不能确定,她又将盘子端起来,放至鼻前一嗅。
墨痕沉沉,他上色上得仔细,下笔流畅,滴水不漏,几乎与莲花初成之时无异。可凑近了,能闻见有新墨浓香。
萧池遥遥坐在她身后,看她长发散开,遮了她半个纤瘦的身影。而后,她又将手里那个盘子放回去,扭过头来看了看他。
忽而想起白日牢门口一幕,他心中有些不快,突然说,“叶棠,过来。”
她听见了,于妆镜前起身,也想过去问问他是不是给盘子上过色了。
桌案前,她刚过来,他长臂一展,将她抱在膝上,揽入怀里。
她低头看了看环在腰上的手,连挣扎都省了,直接问他。
“那盘子,你是不是动过了?”
他看了看她娇俏的小脸,掠过额上,眉心一拧。还不忘随口应付着她,“怎么知道的?”
她闻言似乎很是为自己的眼力得意。“那盘子我每日都看,今日忽觉似乎比往日深了一些。不过光凭这些还不足以确定,最重要的是,那盘子上,又新染了浓浓墨香。”
他并未说话,只缓缓抬手,拇指轻轻落在她额上。他指腹有些粗糙,摩挲得她皮肤有些不舒服。她不知他怎么了,只觉得自己额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不过是因为,她那额上,今日一早在牢门外,被叶修庭吻过了。他只是想擦去别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又想到今日回来,他故意将那锦帕给叶修庭看。叶修庭嘴上虽什么也没说,可那表情变化,一丝一毫也没能逃过他的眼。将军府里那个丫鬟,究竟是知道了什么,才能让叶修庭亲自动手灭了口,并且善后也要劳少将军亲力亲为,以求万无一失。还有,上次醉雀楼一见,那个李知蔓欲言又止,想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
别人想不出来也就算了,可睿智敏锐如他,其实一切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他自己不愿再想。
她额上终于被他弄疼了,伸手打开了他。
“九王爷,你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她那额上,细嫩的皮肤已经被他摩得红了一片。难怪她不愿意了。
“叶棠。”
他的心思,她自然不知,想了想又说,“我知道,哥哥的事,都是因为…………”
他知道,她又想开口谢他。心中一阵烦躁,他厉声道,“别提你哥哥!”
他一向温文,她不知怎么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吓了一跳,一时坐在他膝上没说话。
他却突然起身,将她抱了就往榻上走。
榻上绵软,他将她重重一丢。随即倾身覆过来。
叶棠觉得他今日着实奇怪。比如,往常他从不吻她额头,每每低头过来,必是要衔她的唇。可今日,他几乎将她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吻了一遍。
若说他有了耐心,似乎又不是,明明他今日动作重,让她难受得又没忍住,张口就又咬了他。
九王府门口,和风正倚在门边儿上,对找上门来的许芳苓道,“我说许芳苓,你还是快些回去收拾收拾吧,爷都说了要关了醉雀楼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不信!我要进去问问他!”
许芳苓说着便要往九王府里进。和风一下起来,站到门口,双臂一展,将她挡住。
“我说许姑娘,这么早你就登门,我家爷和王妃还没起呢,你晚些再来吧。”
殊不知,他这话激怒了许芳苓,她指着和风道,“我进出九王府可是得他应允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让开!”
将和风推到一边,许芳苓急急进了九王府。她不信,他真的要关了醉雀楼。
一进了九王府,许芳苓直奔书房。可书房门口的承译却说。“许姑娘,爷今早还没来呢。”
话音刚落,承译看到不远处,又说,“这不,来了。”
许芳苓一回头,便看见萧池与叶棠用过早膳,正牵着她一起往书房走。
萧池见了许芳苓,只说,“你怎么来了。”
许芳苓却一直冷冷盯着他身边的叶棠。
叶棠见状,挣脱了萧池,“那个,你们聊。”
恰好和风跟了进来,一把将叶棠扯走,“我呀,新做了一款药膏,你见了一定喜欢………………”
萧池进了书房,这才问许芳苓,“你来,有事吗?”
“听说,你要我关了醉雀楼。”
萧池在自己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来,“不错,正有此意。”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你说。”
许芳苓也不拐弯抹角,“两年前,你说你要娶夏雪瑶,我问你爱她么。你说你不爱。后来,你说你要娶将军府小姐,我问你爱她么,你也说你不爱。那么,九王爷,我现在问问你,那个将军府的小姐,你如今爱她了吗?”
☆、073 谁是外人
半晌,他才说,“这是我与她的事,不足与外人道。”
他何其吝啬啊,左右不过是一个爱字,他竟然有些不愿与别人说起有关她的一丝一毫。
许芳苓双目盈泪,指着自己道,“外人?你说我是外人?自你从宫里搬出来的第一日我便认识你了。”她说着拿出一个小香囊来,置于手心,低声道,“这个,你不记得了吗?你曾经说,遇见我是天意,你还说,你会一辈子待我好。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忘了不要紧,可我还记得。我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是你将我从破庙里带出来,说要给我衣食无忧,给我家,免我颠沛流离孤苦无依。我想了很久都不能想明白,那儿的乞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原来,不过是因为我捡的这枚香囊吧。可现在,你连这个都不要了吗?!”
萧池看着她掌心的那枚小香囊,一瞬出神。那枚小东西,有些日子没见了。自他遇见了许芳苓,便将它留给她了。
香囊被许芳苓保存得很好。白色布上绣枯瘦寒枝,若说是枝寒透,了无生机,可偏偏笔锋尽处,寒枝尽头,居然蓦地绽出一簇鲜活来。
叶翠绿,果鲜红。两串红色小果实,好像是樱桃。因为绣工一般,所以那樱桃不算丰满,更谈不上圆润,却掩在几片浓翠之中,不顾一切红得鲜艳。
萧池知道,那香囊里面,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是那个女子亲手摘了晒好,又亲手缝进去的。
他将那个香囊从许芳苓手心里拿起,摸着如今看起来有些拙劣的针脚。她的样子他从没忘记。
他没忘记,她曾华裳裹身,也曾一袭粗麻;她曾天真繁芜,也曾凛冽寒凉。最后。她身形日渐消瘦,像一株千年的老树,浑身散发着些惑人的苍凉妖气。终有一日,她厌了倦了,于他怀里缓缓倒下,再也没能醒来。她说,她要去找那人赎罪。如果,生的美惹了别人的觊觎也是罪。
忽而,记忆中那女子一身霓裳,转过身来。他蓦地看着手里的香囊笑出了声。而一旁的许芳苓还在不住落泪。
那女子生前似乎极爱缝制这些小东西,且她似乎一直遗憾自己生的不是个女儿。每每见了他,总要托着腮看着他叹道,“唉,池儿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他对她也是极无奈,她说的次数多了。他已经不想提醒她,她生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可有一次,她竟然心血来潮,亲手缝了一个布娃娃硬要塞给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布娃娃当然被他拒绝了。那个女子只戳了戳他脑门,隔天又给他换了个香囊,要他挂在身上。
那香囊看起来不起眼,且图案似乎也说得过去。她蹲下身去,将那香囊挂在他洁白的衣上。
“有公子兮,佩蕙纕兮,如兰芷,如温玉。”
他明明算是个大孩子了,却突然被她伸手捏了捏脸,笑道,“你与他,可真像。他小时候一定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她还未说完便看着他笑了起来。
不久后。圣上便过来了,她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又同他说,“池儿去玩吧。”
那香囊他一直戴在身上,他身上的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冷梅香。
如今时日太久了,那枚小香囊早就失了一切味道,好在针线还在,樱桃依旧红着。
他之所以笑,原因是他看着那有些粗劣的针脚,还有这香囊上鲜艳简单却不甚讲究的画风,突然发觉与他身旁满桌子的瓶瓶罐罐有些相像。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她那堆瓶子里见过这幅图案。他也不顾许芳苓还在他旁边哭哭啼啼,居然一手拿着那个香囊,一手开始挨个翻她搁在桌子上的瓶子。
她所有的瓶瓶罐罐几乎都是在他的书房里完成的。而且,她的每只瓶子,他都见过。此时一想,他似乎能记得她画过的所有图案。
伸着脚坐在河岸上的鸭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栖息在柳条上的信灵,缩着一只脚午睡的鹅,还有春华秋实落叶青苔。
她的每一只瓶子,他竟然差不多都记得。
许芳苓见了有些不可置信,她明明在哭,可他先是笑,而后完全不管她的存在,只顾着看桌子上的瓶子。
叶棠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许芳苓还没走。书房门关着,她隐隐约约能听见许芳苓在里面哭。
正后悔回来得早了,又听得里面许芳苓的声音传来。原是许芳苓一下从背后抱住了他,“将军府历来为朝中倚重。”
一听到许芳苓提到将军府,叶棠耐不住心痒。又悄悄凑到了门边上。
“那个叶修庭如今更是位高权重,骁勇善战治军有方。”叶棠听到这里,好似非常赞同,不由点了点头。
许芳苓又说,“我知道她是将军府的小姐,我不与她争,也不与她抢。我只求,你让我做你的侧妃,哪怕是妾,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就行。”
叶棠依旧弯腰贴在门口,一时好奇,想听听萧池会如何回答。
只听他说,“我不可能弃她,也不可能纳妾,更不会委屈你。芳苓,你也该找个人了。其实,常五这人……………”
他还未说完,又听许芳苓松了他,哭着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嫁给那个结巴?!”
“你我多年情分,但愿你能听我一句劝。常五虽口齿不伶俐,可的确是心地善良,对你也是真心实意,是个能依靠之人,你若能与他…………”
叶棠只听得许芳苓声音又尖锐了几分,“好,既然这是你的意思,不就是那个结巴吗!我嫁!这下,终于如你的愿了吧!”
叶棠不意许芳苓会突然开门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一时尴尬站在原地。
“那个,我,我其实是刚来……………”
许芳苓泪眼朦胧,瞪了她两眼,便忿忿走了。
她迈进门槛,靠在桌边,腰束长出了一块,她随手拿了,搁在手里晃了晃,“都说男人自古薄情寡性,喜新厌旧,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转头就忘,看来用在九王爷身上,一点都不假。”
萧池好像不知道她进来,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她一扭头,只见九王爷依旧站在桌边儿上,低头仔细翻着她的瓶子。
“许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你还有心情翻这些瓶子,九王爷心可真硬。”
一连说了几句风凉话,萧池都未搭理她。她自觉有些无趣,便绕过桌子,坐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托着腮,看他似乎终于将她所有的瓶子都看了一遍。她的确是没有画过樱桃。原来只是画风感觉相似而已。
写字画画这事儿,在意境不在技法。技法出神入化,若无意境,在高超的技法也是无趣。
“九王爷可是看够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嗯。”
等萧池坐回椅子上,她将手里笔拿了又放,来回几次连墨都未着。
见她心不在焉,他只说。“有话就说。”
她干脆搁了笔,望着他道,“那个,九王爷,我觉得有件事我得事先同你说清楚。免得你因为我误了别人和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连头也未抬,“何事?”
“就是,我虽然奉旨嫁给了你,可不代表我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我知九王爷为人体贴周到……………”
他突然将手里正看着的东西将桌上一扔,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呵,所以呢?”
“所以,九王爷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可以接进府里来。我不会仗势欺负她,也不会打扰你们。在这事儿上,九王爷不必顾忌我。”
萧池冷笑一声。“顾忌你?呵,九王妃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叶棠听了挑了挑眉,又说,“那我就放心了。”笔重新回手,她又低声道,“这能在一起的,便应当及时在一起。”
萧池也说,“九王妃这话没错,这不能在一起的,也应当趁早断了念想。”
那个香囊,萧池没有给许芳苓,而是自己留下了。就搁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叶棠见了,一伸手便给他拿走了。
“咦,这是什么?”
萧池与她说完,她却坐在座儿上咯咯笑个不停,直看着他道,“我实在想不出来,九王爷你整日抱个布娃娃的样子。”
萧池笑了笑,而后叹了口气,道,“本王如今也想不出来。”
叶棠正取笑他,忽而将那香囊于掌心翻了两下,又觉得有几分眼熟。放在鼻前一嗅,早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这小东西,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长街上,人群正熙攘。一小姑娘正站在街心,看见不远处一个老头儿扛着一柄草毡,上面插满了花花绿绿的纸风车。
她抬头一瞧,那纸风车正在寒风中哗哗地转,似乎连阳光都被那风车缠成了暖和的金线。
她不由跟着那老头儿走。忽而身边走过一个人,失魂落魄,似乎是没看见他前面有个小姑娘,将她撞得一个趔趄。
她摸了摸脑袋,抬头继续寻那风车,风车没寻见却见身边落下一个小东西。她弯腰将那东西捡了,似乎是个香囊。白嫩的小手将那东西捏了捏,又放在鼻前一嗅,清清淡淡的冷梅香。
这个,应该是刚才撞他的那人掉的吧。
“喂!你掉东西了!”
她举着那枚香囊,想提醒那人,却冷不防一下双脚离了地。
叶修庭寻了她好一会儿,他不过是一眼没看见,再低头她已经没了影儿。原来是被人群挤着走开了,幸而没走远,吓得他出了一身薄汗。
此时,叶修庭正板着脸教训她,“再乱跑就不带你出来了!”
她小嘴一瘪,一脸委屈,将刚捡的香囊递给他看,“我捡了东西,想要还给人家。就是…………”
她伸手朝刚才的方向一指,刚刚那个白衫公子已经不见了。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泄了气,趴回叶修庭肩头,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都怪你,人已经找不到了。”
叶修庭听了,顿时与她生不起气来,只抱着她道。“找不到就算了,带你去买别的好不好?”
她一下就忘了要找人还东西的事情,“好,我要买风车,我想好了,我要金色的!”
叶修庭将身上荷包一解,往肩头的小姑娘手里一递,“好,买风车,金色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就是不能在下去乱跑了。”
小姑娘开心接了他手里的钱袋,和那个捡来的香囊放在了一起。
可叶修庭抱着她还没走多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乞丐,蹿过人群,胳膊一抬,顺手便将她漫不经心拎着的荷包连同那个香囊一起抢走了。
她先是一愣,而后拍着叶修庭,“哥哥!”
她手里的荷包被抢了,他早就反应过来了,不过是见一个小乞丐可怜,里面没多少钱,也就算了。
这事儿她记得清楚,不是因为那个香囊本身有什么特别,而是那天,她真的很想要一个金色的风车。
后来,她嘟着嘴不高兴,叶修庭抱着她哄了一路,答应第二天再带她出来。可后来叶修庭忙了起来,这事儿就一拖再拖,她最后也没能买到一个金色的风车。
光阴似水,那些童年里留下的小小遗憾,就像溪水里的砾石,被冲刷得越久,便越晶莹剔透,她想忘都忘不了。有些事虽小,反而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清晰。
见她一直拿着那香囊发呆,萧池不由喊了她一声,“叶棠?”
她回过神来,将那个香囊还给他。关于其他,她并未与他提起。
不过,如今看来,那个抢了她荷包的小乞丐,应该是许芳苓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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