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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识胭脂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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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棠想起来,这盘子刚刚的确是盛的醉雀,便对他说,“九王爷,就算是再合适,你以后也不能在用它盛点心了。”
  萧池笑道,“是,是。都听王妃的。”
  九王府门口,萧池一手替叶棠拿着那个平底白瓷盘,一手牵着她回来。
  这会儿,方见自家门口那株飒飒的棠树终于到了季节,正扑簌簌地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叶子,金黄金黄铺了个满地。
  这株树,似乎自己提前算好了日子,一定要在某天某时某刻才能落叶,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待夕阳正要西斜,时辰一到,晚风如约而至。一瞬间,凤箫声动,鱼龙起舞,更吹落,叶如雨。
  叶棠走了两步,突然发觉走不动了。一回头,发现是牵着她的九王爷停下了脚步。
  她先是晃了晃胳膊,又抽了抽手,自然是没能抽出来。只好又问,“你怎么不走了?”
  萧池站在自家门口的一株老棠树下,突然发现,原来,他恨之入骨的萧瑟凄寒季节,居然也能如此浩荡,缠绵,安静,凛冽。
  掌中小手柔弱无骨,他稍一用力,被他牵着的人身形不稳,朝他紧走两步,落入他怀里。
  叶棠这回可真的恼了,今日他着实奇怪,醉雀楼上又亲又抱也就算了,这可是在自家门口,门口的守卫下人可都看着呢。
  她上来了别扭劲儿,在他怀里开始挣扎。
  “萧池!你今天神经病啊!”
  铁臂一环,他只要不放,她便挣不开。
  “呵,金珠五车,金帛五车,羊脂翡翠各色宝石三车,良驹千匹,良田千顷,丝绸锦缎三千。本王重金娶回来的王妃,连抱一下都不行了?嗯?”
  她闻言,在他怀里也不挣扎了,抬起头来,笑着问他,“花如此重金娶了我这样一个所谓九王妃,九王爷可是后悔了?”
  迎她进门已经数月了,虽说夜夜宿在一张榻上,可他至今还是只能勉强牵牵她的手。赶上她不高兴了,小手一甩,他便连个手指头都碰不着。
  凭九王府身家,庙堂民间,只要他一点头,心甘情愿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远的不说,那个许芳苓心思,他其实不是不知道。
  许芳苓一直以为他是清冷无情,对谁都如此。殊不知不是他无情,只是未曾动情。
  可是九王爷啊,娶这样一个姑娘回来,你当真没有后悔过么。
  她看着他的表情,在等他回答。
  九王爷环着她,笑道,“本就没有期待叶大小姐能老老实实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何来后悔之说?”
  叶棠听了,点点头说,“这样便好,不然省的收了你那么多东西,我老觉得亏欠了你。不过,早知九王府如此阔气……………”她一回身,看着身后九王府的宅子,开玩笑说,“九王爷方才说的那些聘礼,想必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我呀,当初就应该问你要这九王府做聘。”
  这话从一女子口中说出来当算口气不小了,叶棠不是不知,只是故意。她不过是想看看,这九王爷,能容人,究竟能容到什么程度。
  谁知九王爷听了却笑了,还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莫说九王府了。江山做聘又如何。你若喜欢这宅子,本王现在就给你。”
  他话里的意思,她其实并未细听细想。只是莫名其妙又被他捏了脸,叶大小姐这回一把便推开了他,也不管他,自己转身跑上石阶,进了府。
  门口两侧侍卫自方才便一直低着头。九王爷带着王妃在自家门口的棠树下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好一会儿了,他们躲也躲不开,只好选择低着头。
  这会儿,九王妃伶俐跑回了府,他们才敢抬起头来。
  只见九王爷手里拎着一个浅底的白瓷盘子,并未随着入府,一个人愣站在石阶下,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一直笑。
  饶是九王府门前这几个侍卫眼神身手都不错。可谁也没看见门口棠树的树干上插着一枚小刀,刀身齐根没入树干,只余不起眼的小小刀柄,好似树干上与生俱来的一个褐色小疙瘩。
  方才,他突然拉她入怀,不过也是因为看见了那小刀正冲她而来。
  九王爷一转身,道,“出来吧。”
  一青衫男子从九王府高墙拐角处出来,“还是九王爷眼疾手快。”
  数月前相见,这九王爷还温润如玉,以礼相待。这回再见,这九王爷脸色有些难看。
  季书寒看了看萧池手里拿着的一个盘子,上面还着一朵焦莲,又说,“九王爷好兴致。”
  萧池知他来西平的意图,也不拐弯抹角,“书寒,她,你动不得。”
  季书寒听了,冷笑一声,“前些日子,我来府上,九王爷说过,你我私交,不关国事。还有,若我没记错,九王爷还说叶家人的死活不干您的事。最近听闻九王爷娶了叶家千金,不知书寒与叶家私仇。九王爷可是要插手了?”
  萧池还没说话,只见九王府里又跑出一个人影来。九王爷一见了那姑娘,便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季书寒站在原地,看见那姑娘跑到了九王爷跟前,先是瞪了九王爷一眼,而后一把抢了他手里的那个盘子抱在怀里。最后似乎是哼了一声,一转身,就又跑回去了。
  是她,季书寒这才看清了,九王爷新娶的王妃,竟然是她。
  几个月之前,京都长街上,他路过一个画瓷画的摊子。不知怎么被一个丫头拦住了去路,他心生烦躁,为甩了那个聒噪缠人的丫头,他袖中的小刀都冒了尖。最后,却莫名其妙被她卖了一只白玉碗。
  “公子,瞧瞧这玉碗吧,通体润泽,特别是这上面的梨花一枝春带雨,当真是难得一见啊。”
  他扔出一张银票来打发她,她却将那只小碗硬塞到他怀里,说了句,“你的了!”
  转身便拿着银票跑了。
  原来,那个姑娘就是叶家的大小姐。当时明明杀意已起,最后却没要她的命。季书寒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
  那姑娘入了九王府,不多时便看不见了。
  九王爷走过来又同他说,“你与叶家如何本王不管。可有一事,本王希望你能明白,那就是,叶棠,你不能动,也动不了。今日还有事,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萧池说完便要转身回府,却听见季书寒在他身后说,“九王爷,但愿你今日能说话算话。那个女人我可以不动,书寒只求,我要取旁人的性命,九王爷不要插手!”
  将军府是何等地方,叶修庭又是何等人,岂能让他如此轻易得手。
  萧池脚步一顿。又说,“书寒,万事有道,就算是报仇,也应有道。栽赃陷害向来为君子不耻,本王只希望你,莫与奸佞为伍。”
  季书寒心中一惊,难道,连这些九王爷都知道了?
  叶家固若金汤,叶修庭处事,无论朝上和军中几乎都无懈可击。他来西平这么久了,竟连一个与他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人若急于求成,难免就想走一些旁门左道的所谓捷径。
  “书寒如何报仇,这些就不劳九王爷费心了!”
  言尽于此,萧池也不再多说,上了石阶回了府。
  他一回房,便见叶棠坐在他的座儿上,趴在桌子上看他画的那个盘子,唉声叹气。
  “可惜了,可惜了。”
  一个白色身影站到身侧,她知是他回来了,趴在桌子上也没动。
  “王妃觉得哪里可惜了?”
  叶棠这才直起身子来,指着桌上盘子道,“这瓷上画啊,都是有时限的,这画得再好,终有一日,墨也会脱落的。”
  他还以为是什么让她嘟着小嘴。愁眉不展,原来是为这个。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等墨落了,本王再给你画别的上去。”
  她却一脸严肃道,“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是九王爷你,同样的笔,同样的墨,同样的盘子,要你再来一遍,非彼时心境状态,怕也画不出来了。”
  萧池知她说得没错。古人临帖,酒后微醺。一挥而就造就传世,清醒后再临,却连自己都无法超越。只因时光难挽,心境难再。
  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下笔便不可复制,笔墨之趣,大概就在此吧。
  那盘子叶棠的确是喜欢,最终被她立起来摆在了妆镜旁。
  九王府后厨里,叶棠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白面,坐在一个小案边上托着腮。
  案上放着她刚的做的一盘桃花酥。火大了些,出笼有些晚,口感稍微有些硬。其中一个被她咬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冯师傅一边在案上忙活,一边道,“大小姐啊。您就是学什么都没个长性,所以才学了这么多种点心,可没哪一种是真正拿得出手的。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动手试一试,所谓泛而不精,说的呀,就是大小姐您。”
  叶棠托着腮,晃着脚,知冯师傅说的都在理。
  忽然,叶棠想起什么来,从小案旁起来,走到冯师傅跟前。
  “冯师傅,我还想学一样点心,且我保证这次只学这一样。直到学精为止,您教我吧。”
  冯师傅一边揉着手里的面团,一边“切”了她一声。
  她不依不挠,开始晃冯师傅的胳膊,“冯师傅,我这回是认真的!只要学会了那点心,我便再也不学别的了!”
  冯师傅心里翻了个白眼,“呵呵,大小姐,您哪回不是这样说的?”
  “冯师傅!”
  “哎,好好,面都被你晃散了。”冯师傅拿她没有办法,“大小姐,您好歹跟我说说,您要学的是什么点心啊。”
  “醉雀。”
  冯师傅听了,略一思忖,一脸不屑,“不教。”
  “为什么!”
  “大小姐,先不说这醉雀是鸟食,我堂堂京都白案之首,您要我替鸟做饭,我可不干!”
  叶棠听了摸着下巴想了想,什么鸟食,明明醉雀楼里,她尝的那点心遍布花香,好吃得很。
  “冯师傅,您该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醉雀吧。”
  厨子也是有高低的,叶棠这话冯师傅可不爱听了。当即将手上的面一拍,“大小姐,您还别说,我还真知道这醉雀。远的不说,你出门往城东花鸟市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醉雀。有的鸟生性倔,被人抓住了关进笼子里,轻者不吃不喝,重者不出一夜便撞笼而死。那些饲鸟养鸟的,为了不让鸟逃出笼去,还能活着给人看给人玩,喂以醉雀,久而久之,那鸟对这东西产生了依赖性,你便是赶都赶不走。”
  “大小姐,马易驯,狗易驯,惟独这鸟儿,生了翅膀,骨子里就不是地上的生灵。人没有翅膀,可偏偏耐不住人聪明啊,发明了醉雀这东西,专门对付那些倔脾气的鸟。这吃了醉雀的鸟儿,便如被剪了翅膀,只能供人玩乐喽。”
  叶棠一下就想起来,那日醉雀楼顶,她不小心抢了萧池手里的点心,萧池硬生生捏开了她的下巴逼她吐出来。
  他当时也说,这给鸟吃的东西。怎么能给人吃呢。可后来,许芳苓端的那盘,明明看起来色泽一样,他却又让她吃了。
  “冯师傅,这给鸟吃的醉雀若是给人吃了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如鸟儿一样,吃过就再也离不开了?”
  这一问,冯师傅没当回事,转而继续揉案上的白面,笑说,“这个谁知道呢,再说了,谁没事会去吃鸟食啊。”
  话是这么说,可那日她在醉雀楼吃的那点心,的的确确是叫醉雀啊。难道仅仅是重名?
  这小点心的事她还没想明白,便见厨房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冯师傅在后厨待了许多年,除了这将军府大小姐有时候会来,平日可没什么大人物会到这油烟之地来了。他来九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只见过一个小管家一次,安排好他们同行几人的食宿便再没见过。这会儿只见门口进来了一个白衫公子,看穿戴,似乎要比那小管家级别还高一些。
  不过他手上有活,谁来他也不管,打量了那人一眼,冯师傅继续低头揉面。别看揉面简单,可这一只点心的好坏便是从和面揉面开始的,马虎不得。
  又听方才还站在他跟前,央他教做点心的将军府小姐说了一句。“九王爷,你怎么来这儿了?”
  哦,原来,那人是九王爷。
  冯师傅这回面也不揉了,手上沾的面也未清,朝那公子一跪,“九王爷。”
  九王爷自是不怪,只说,“嗯,起来吧。”
  萧池说着走到放桃花酥的小案跟前,问叶棠,“这是你做的?”
  叶棠点头,“嗯。可惜火大了些,皮儿有些硬了。”
  萧池看她不知怎么弄得满脸的白面,偏偏还一脸认真。于是看着她不住地笑。
  但凡付出了心血便容不得瞧不起,管他是谁。叶棠以为他是在笑她的手艺,下巴一扬,“哎,你笑什么,有本事你也做一个我瞧瞧!”
  萧池抬起手,一边笑一边将她小脸上的面粉擦了擦。
  她这才明白过来,匆匆用自己的衣袖往脸上抹了两下。
  九王爷终于不笑了,捏了一个小小的桃花酥放进口中。
  她明明知道毛病出在哪里,还是问他,“九王爷,好吃么?”
  一口清茶下去,他只说,“王妃亲手。自然好吃。”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案上帮冯师傅的忙。叶棠也不知道萧池是何时走的。她以为没人吃,点心做的不多,四五个而已。萧池走后,她才发现,她那小盘子里竟然都空了,连她咬过的那个也不见了。
  这九王爷,还果真是什么都不挑,好伺候得很。
  将军府书房前,李知蔓看着拦住自己的一个看守,“让开!”
  “少夫人,少将军有令,说您不能进去。”
  李知蔓冷笑一声,“呵。叶修庭他这是什么令,怎么偏偏就不让我进去?”
  “这………………其实不是针对您,少将军说的是谁都不能…………哎,少夫人!”
  那看守到底是没拦住李知蔓,让她闯进了书房。
  李知蔓进了书房,果然见这不大的房中添了一张小榻。
  呵,看样子,他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成婚也有数月了,他不碰她也就算了,现在干脆连人也不见了。上次老将军命人浇了他几桶冷水,他依旧我行我素,半点未改。
  一连翻了他案上的几样东西,笔墨纸砚,还有几份军奏。并未见端倪。房中转了一圈,她发现小榻上他枕侧放着一个小木盒子。
  小盒子未上色,很不起眼,仔细一看,却是上好香罗木制成。靠近了,能闻见渗出的丝丝木香。
  李知蔓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又见盒子上面一朵棠花扣,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巧的锁。这么不大点的盒子,他竟然还上锁。
  虽有些失望,可打不开她也也没有办法。刚将那盒子放回去便听见身后冰冷声音响起,“谁叫你进来的?”
  李知蔓转身,见是叶修庭回来了。她知他脾气,你来硬的他比你还硬,于是说,“你每日都宿在这简陋书房里,我来是想看看,这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好给你添置一些。”
  叶修庭语气果然缓和了许多,“不用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李知蔓正欲出书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又听见叶修庭又说,“往后天冷了,你若是需要什么便同府里说。”
  李知蔓攀上他的衣袖,“修庭,你知道的,我其实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想让你回房去睡。”
  叶修庭不着痕迹推了她,“今日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还是留在这里方便,若是能处理完……………”
  李知蔓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推脱之词,只要他不愿意回去,他的那些事就永远也处理不完。
  “呵,好,少将军,那我回去等你,一直等到你处理完所有事情,有时间回房睡为止。”
  四更天已经过了,李知蔓房里,仍然亮着灯。
  丫鬟巧云进来,“郡主,您别等了,快休息吧。”
  台上一盏灯,烛花已经剪了几次,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了。
  “他还在书房里?”
  “郡主,方才,有人看见少将军从书房里出去了。”
  李知蔓站起身来,“他又去南边院子了?”
  巧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回少将军没去南边院子,而是去了后面园子里。”
  “这大冷天的,他去园子里做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百花多败了,树木也多凋敝,可少将军还是深夜一个人去了园子里。哦,对了,听说少将军还提着一个小篮子。”
  李知蔓隐隐觉得,这叶修庭,不是不爱她,而是有事瞒着她。
  也许,他真的背着她有别的女人。而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能得他如此相护。

  ☆、060 为她画裙

  李知蔓正欲回去,却看见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一躬身,凑到叶修庭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叶修庭手里拿着的酒一晃,问,“找大夫来了吗?”
  “少将军放心,是从外面找的大夫。不过,她情绪有些不稳定,神情也有些恍惚,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修庭又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侍卫走后,叶修庭于树下起身,顺手捡了身旁的小篮子。季节早就过了,也早就没有什么相惜花可采。明明知道,与她比起来,他眼中早就花无香茶无色,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带了篮子来。
  夜幽凉,除却手里的小篮子,行走月下,枯木之间,他孑然一身。
  先前,听巧云说,叶修庭深夜曾去过南边一个院子。这回,李知蔓亲眼看着叶修庭起身,果然缓缓往将军府南边走。
  叶修庭耳目极佳,李知蔓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将军府最南边。这地方偏僻,离前厅和主宅都远,寻常人没事谁也不会到这儿来。
  李知蔓躲在一株树后,只见叶修庭一到那院子附近,果然有一侍卫现身,跪在地上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她听不见。
  只叶修庭一点头,那侍卫便退下了。而叶修庭真的进了那座看起来破败不堪的院子。
  小屋的木门被来人吱呀一声推开,夕岚正于灯下坐着,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那笸箩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寻的,一侧细藤条断了几根,破了个口子。也许是别人扔了又不知怎么被她捡了吧。
  里头放的东西也不多,几块不怎么干净的布,几张小孩子的鞋样。
  夕岚听见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见进来的是叶修庭,眼神情渺,身形似松。清夜里,寒风夹杂着门前堆积许久的落叶,从他脚边吹了进来。
  夕岚吓坏了,将手里正缝着的有些脏兮兮的布片放回那个破了个口子的笸箩里,跪在叶修庭面前不住磕头。
  叶修庭低头看着不停磕头的夕岚,只说,“孩子,我要。”
  听叶修庭如此说,夕岚也不磕头了,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叶修庭。她以为,叶修庭这次来,是要她打掉腹中孩子的。她以为,他恨她恨到连她的孩子也不留了。
  夕岚额上被地上砂砾硌出了血印,那样子在叶修庭看来竟然片刻恍惚,他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那天下午,那个丫头跪在地上,也是如此,发着烧一个接一个磕头。她连偷懒都不会,磕得结实极了,额上不多时便鲜血淋漓。
  她哭着说,“爹,我错了,您开开门吧……………”
  她还说。“哥哥,你把我嫁了吧。”
  夕岚仍是跪在地上,他没说起来,她就不敢。却见叶修庭忽而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她额上,抬手轻轻拂去沾在肉上的几颗砂砾。
  夕岚仿佛受宠若惊,想开口唤他,又意识到自己没了舌头,永远口不能言。她不是不恨他的,又轻轻低下了头。
  叶修庭起身,走到那张斑驳的桌子前,看见了被她放进笸箩里的几样东西。
  布片,针线,图样。
  “给孩子准备的?”
  夕岚从地上起来,点点头。
  那几片布,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的,看样子,有些像是裁了自己的一件衣裳。而她自己身上穿的这件,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看起来已经沾了许多泥垢。她的活动范围有限,竟然连脚上也沾着些泥巴,也不知道到院子里哪个旮旯去了。
  见叶修庭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裳。
  是啊,她再不好,可原先也是一个爱干净爱美的女人。
  这院子位于将军府最南边的一个角落里,原先是个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将军府几经修葺,主宅多往北搬迁,这南边的小院子便空出来了。年久失修,夕岚住的这间屋子其实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春夏时节,枯藤逢春,长得茂盛,那些蓊郁葱茏又严严实实遮了窗子,半点光都不见。
  她在将军府做夕夫人做了两年有余,被割了舌头住进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从天堂到地狱,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报仇,如何毁了叶棠和叶修庭。
  今天,看管夕岚的人发现她晕倒在了房里。当时叶修庭不在府里,看守找了个大夫来一看,才知,原来是夕岚有身孕了。
  不敢耽搁,看守立即报给了叶修庭。夕岚没想到,叶修庭这么快便来了。
  叶修庭又说,“给你找了个大夫,明日会给你送些药来。你不用怕,是安胎的。”
  “你与这个孩子的以后,都由我来负责。”
  夕岚说不出来是感激还是憎恨,难道,叶修庭想将她的孩子也关在这里一辈子么。若是如此,她还不如不将他生出来。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不自觉拧着衣裳。叶修庭看出她在想什么,又说,“孩子将来进叶家族谱,进府学,修德行,文治武功,一样都不会少。”
  临出门前,夕岚忽然追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叶修庭回头,“不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姓叶。”
  夕岚闻言松开了手。她不该有期待的。他的承诺,不过因为这孩子是他的骨血而已,与爱不爱她无关。除了自己的妹妹,他从未爱过任何人。
  他一进来她就该知道的。断舌之痛,她也不该忘的。
  月光隐去的清晨,起了薄雾。李知蔓站在树后,晨露沾衣,方见叶修庭从那院子里出来。这回,李知蔓亲眼所见,若还说那院子里没有住人可就怪了。
  第二日一早,李知蔓又来了园子里,恰好碰见将军府里的一个丫鬟正清扫着落叶。
  那丫鬟原先是叶棠房里的,叶棠走后,被分到了这里帮忙。丫鬟机灵,见了李知蔓便说,“少夫人好。”
  李知蔓点点头,想起昨夜,随口一问,“不知你正扫的这落叶,是什么树上的?”
  “回少夫人,这树叫相惜树,这一片种的都是。且这树的花朵有奇香。以前大小姐在的时候,每逢暮春之初,都要用这花沐浴呢。”
  “用相惜花沐浴?”
  “是啊是啊,小姐极爱这花的香气,可惜,这花的花季短,开不了几天便都败了。所以才叫相惜。”
  李知蔓想起昨夜叶修庭来园子时带的小篮子,又问,“你们少将军也用这东西沐浴么?”
  那丫鬟脸一红,低头道,“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你忙吧。”
  回去的路上,李知蔓觉得。这叶家兄妹在喜好上难免有些相像。叶棠喜欢的东西,他八成也会喜欢。
  沉香阁,李知蔓手里端了一盏茶,却并未喝。
  沉香阁老板听说将军府少夫人来了,亲自出了来。
  “少夫人,不知,您想寻哪味香?”
  李知蔓放了手中盏子,“相惜,有么?”
  那老板面有难色,“少夫人好眼光,不过您有所不知,这相惜花的花期短,又多开在夜里,留香浓却短,制作工艺需小心又小心,所以……………”
  李知蔓一笑,“都说张老板这沉香阁聚天下奇香,别人说没有也就算了,张老板说没有,我可不信。”
  “少夫人过奖了,说到底,小人也只是个生意人。这相惜也不是没有,只是一年只有一份,这价格也是年年水涨船高………………”
  李知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袖间出了一张万两银票,指上丹蔻正红,轻轻将银票推到沉香阁老板面前。
  “万两求一香,这些。该够了吧。”
  张老板转身同身边小厮吩咐几句,那小厮立即上楼。
  “少夫人稍等。”
  不多时,小厮小心捧下来一盒东西,张老板接了递给李知蔓,“少夫人,这是您要的东西。今年,莫说沉香阁,便是整个西平,也只此一盒了。若今年谁要再买,莫说万两,便是千万两也难寻了。”
  李知蔓接了那个小盒子,轻开一角,果真清香扑鼻,缠缠绵绵极能醉人,可偏偏浓香之中又带着些旷野的凛冽之气,浓郁却让人不觉得生腻。
  “张老板,多谢了。”
  第二日,府上看守便按叶修庭的吩咐,将南边院子里的东西能换的都换了新的。房屋漏损处也被修葺一新。另有一个叫紫淑的丫头被送进来,专门照看夕岚起居。
  桌上放着新送来的布匹和针线,另有几套新的秋冬衣裳,皆是按夕岚的尺码来的。
  夕岚摩挲着放在桌上的一匹匹上好雨丝锦,又看看自己住的这地方一日之间便窗明几净。秋末冬初,整个将军府里,竟然是这里先燃了暖炉。
  夕岚方知,昨夜叶修庭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他是要这个孩子的。可,她究竟能不能有机会凭这个孩子重见天日呢。
  紫淑端了一碗药进来,放到她跟前,“夕夫人,您该吃药了。”
  夕岚接了药碗。一定会有机会的,他是这个孩子的爹,而她是这个孩子的亲娘不是吗。一切的希望,就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九王府书房里,张朝和常五一早便到了。承译却四处都找不到萧池。
  假山旁,承译随便拉住了一个下人,“看见爷了吗?”
  那下人想了想说,“今早洒扫的时候,好像看见爷往北边去了。”
  “北边?”
  这九王府的北边,应该是府里制衣处,九爷没事到那边干嘛。
  “知道了,你去吧。”
  承译到了制衣处。果然见九王爷在这里。
  “爷……………”
  刚要开口,旁边一个制衣处的姑娘轻轻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出声。
  只见萧池正站在制衣处的一张案前,手中执一笔,可他面前铺着的不是白宣,而是一件衣裳,还是一件女式的裙裳。再看那衣裙的用料规制,承译推测,这该是给九王妃准备的。
  案上放着青黄二色,萧池仔细调好了,抬笔,竟是要往那裙上落。挥毫运笔,片刻之后,只见那雪白的衣裙上飘了些许青黄棠叶。
  承译见了只觉得眼熟。这不是自家门口的…………………
  晴天云白之时,黄叶如雨,飒飒而落的时候,他也觉得美,可任凭他如何想,也想不到,这棠叶还能画在裙袂上。
  萧池直起腰身,收笔,看着那衣裳笑了笑。
  “好了。”
  站在制衣处门口,九王爷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今日起得早,这会儿,她应该还睡着。
  待墨彩一干,给她送去,应该还来得及。
  昨天带她去醉雀楼,她见了许芳苓穿的那身衣裳,直说好看。回来的时候又遇棠叶化雨,他忽而就想给她画这么一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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